第三十二回广寒洞府
“白头罗刹”鲍三姑不仅功力一聚,身体如铁,并因久居绛雪洞中,苦练“雪冻僵尸”
奇功,不畏任何奇寒酷冷。
故而漫天冰雪,一片银光,飞压当头之下,竟未能阻住“白头罗刹”,只见一条白发飘洒的狰狞魔影,自大堆冰雪之中,冲天飞起,落足玄冰原上。
雪山派五弟子中“冰山飞熊”孙九霄性情较为暴烈,见中路、左路之敌,均被击退,自己这边却被对方抢登玄冰原头,不禁羞怒交进,身形疾闪,猛扑上前,一招“推山出岫”,蓄足神功,向鲍三姑左肩击去。
鲍三姑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左手衣袖一拂,一股奇劲的罡风排空涌出,把“雪山冰熊”孙九霄震得闷哼一声,连退几步。
鲍三姑左手挥袖,震退了孙九霄,右手弹出四朵九幽磷火,分袭“雪孩儿”扈俊、“玄冰手”甘松、冷莹、冷洁等人,并向玄冰原下提气高声叫道:“我已抢登玄冰原,掌门师弟赶紧率众攻上!”
“上”字刚刚离口,一片红云及一条高大的人影同时凌空掠到。
高大的人影,乃是“雪山冰奴”冷白石自天寒谷内赶到。
那片红云,则是夏天翔所发的“红云蛛丝网”,把“白头罗刹”分袭冷莹、冷洁等人的四朵九幽磷火一齐网住。
冷白石见鲍三姑居然攻上玄冰原,不禁虎目圆睁,一阵震天怪笑叫道:“老婆婆来得正好,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们既有前缘,今日大可痛痛快快地放手一搏!”
狂笑声中,“震撼乾坤”、“堆山填海”两招连发,挟着强劲无比的“九转天寒神功”,便向鲍三姑猛攻而至。
震天大会上,鲍三姑原被冷白石打得奄奄一息,冷白石也被鲍三姑打得九死一生,两人均吃过对方大亏,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鲍三姑自然牙关紧咬,一招“分水屠鲸”,一招“神龙卷尾”,不但把冷白石的来势化消,并且立即发动反击。
这时玄冰原下的“九首飞鹏”戚大招见师姊鲍三姑业已攻破右侧防线,遂喜形于色,袍袖一挥,除了铁冠道长新受内伤,略需歇息以外,其余群邪便即一拥而上。
“冰魄神君”见右侧防线,竟被突破,正待暂离中路,亲身赴援,忽见冷白石赶到,夏天翔也发出“红云蛛丝网”,把九幽磷火网去,这才感到心头略定。
但玄冰原下的震天群邪却又纷纷腾身,蜂拥而上。
秦乐圃双眉一蹙,向申屠亥说道:“对方这次乃是大举进攻,我们若不全力施为,恐怕这第一条防线便将防守不住。”
“冰魄神君”申屠亥神情严肃地点头示意,遂与秦乐圃、茅玉清一齐合力,把堆在玄冰原头的一座冰山及一座雪峰完全推倒。冰山雪峰虽系临时堆积,只有一丈来高,但整座坍坠之下,自然威力万钧,不仅把震天群邪的攻势阻住,并使其中几人略受伤损。
震天群邪不知申屠亥等究竟在玄冰原头准备了多少玄冰积雪,不由得相顾愁眉,一筹莫展。
“九首飞鹏”戚大招尤其为独自攻上玄冰原的师姊鲍三姑担忧,急得把手中钢拐不住连顿。
这时“雪山冰奴”与“白头罗刹”业已对拆了四五十招,但一个是雪山豪侠,一个是祁连女魔,居然势均力敌,毫无胜负。
夏天翔剑眉微剔,伸手一指玄冰原下的震天群邪说道:“秦老前辈,震天群邪在玄冰原下虎视眈眈,似乎不宜让我冷大哥与鲍三姑如此拼斗。”
秦乐圃笑道:“夏老弟是否想助你冷大哥一臂之力?”
夏天翔微一点头,但又蹙眉说道:“我确实想拿这‘白头罗刹’一试师门绝艺,但又怕有违江湖规矩。”
奏乐圃笑道:“有两句俗语说道好:‘遇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
夏天翔大笑道:“好一个‘遇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我就拿这‘白头罗刹’试试我旦夕精研的师门绝艺究竟有多大威力。”
话音一了,身形立飘,一出手即是“天羽大师”唐一梦所授“度世三招”中最妙化万方的“普渡众生”,并加上“北溟神婆”皇甫翠的遗传绝学“乾天指力”。
鲍三姑因与冷白石功力相若,对方又在倾力进攻,招招都是石破天惊,摧山震岳,自需全神应付,哪里想得到平素高傲绝伦的夏天翔竟会插手助阵,对自己发动奇袭。
鲍三姑大吃一惊,正待分神抵御,但夏天翔是全力出手,“乾天一指”所化的一丝几若无形无声的凌厉劲气,业已在那招“普渡众生”变化万方的掩护之下,隔空点中“白头罗刹”
的晕穴。
鲍三姑警觉已迟,闪避不及,“吭”的一声,应指晕倒。
冷白石正自斗得兴高采烈,突见有这剧变,不禁豹眼一瞪,向夏天翔顿足叫道:“夏老弟你这算何意?难道以为你冷大哥斗不过这老婆婆吗?”
夏天翔赔笑说道:“冷大哥神威无敌,自然必胜,但震天群邪声势太众,可能即将全力进攻,小弟此举虽嫌冒昧,但系为了整个雪山派安危着想,尚请冷大哥加以原宥!”
“整个雪山派安危”七字,听得冷白石脸上一红,俯身抓起鲍三姑,大踏步走到玄冰原头,高高一举,厉声叫道:“震天派掌门人戚大招听着,你师姊鲍三姑已被夏天翔老弟施展罕世绝学点倒制住,你们若敢再肆虐张狂,冷白石便把这老妖婆碎尸万段!”
戚大招及“白骨羽士”等人,正在仰对玄冰原咬牙无计之时,忽见鲍三姑被冷白石高举在手,不由越发面面相觑,愁眉无计。
但“九首飞鹏”戚大招毕竟不愧为盖世凶人,在略事踌躇以后,目中凶光厉射,向玄冰原头叫道:“戚大招此心已决,不破玄冰原誓不回师,你们若敢伤损我师姊分毫,我必然杀尽雪山派的老老少少作为报复!”
“雪山冰奴”冷白石哪里会受戚大招这等虚张恫吓,方自神威奋发,怒啸一声,欲把“白头罗剃”摔下高崖,夏天翔突然摆手相拦,笑向申屠亥说道:“申屠神君,我们暂时保留‘白头罗刹’一命,总会对震天群邪发生一些牵制作用。”
“冰魄神君”申屠亥闻言点头,并命冷白石暂息盛怒,莫将“白头罗刹”掷往峰下。就在此时,空中传来几声奇异的鸟叫。
冷白石缓缓放下鲍三姑,咦了一声说道:“这鸟声洪厉异常,好似从未听过。”
“冰魄神妃”茅玉清循声注目,脸色一变,手指东南,沉声说道:“那只鸟儿好大,背上竟还坐有一人,却是什么来历?”
话方至此,震天群邪阵内,那两位身着奇装、面貌陌生之人,突也张口作啸,似与空中鸟鸣相应!
夏天翔闪目看去,只见一只硕大的青雕,雕背上并坐有一位奇装之人,正循着啸声,缓缓飞向群邪阵内。他见状之下,暗叫一声“不妙”,赶紧向申屠女说道:“申屠神君,我听说‘八莫妖王’轩辕烈善豢各种奇禽异兽,这只青雕既与对方一路,则玄冰原头必难据守,我们应该赶紧布署第二条防线!”
“冰魄神君”也看出情势极端严重,遂命冷白石赶紧率同五名雪山弟子及鲍三姑退往天寒谷,并善为隐藏,莫使空中青雕发现。
冷白石也知雪山派已到绝续存亡的重要关头,不敢丝毫倔强,恭身领命,方待宰众离去,“冰魄神君”申屠亥忽又厉声笑道:“冷兄把五名弟子及‘白头罗刹’送到天寒谷中以后,顺便开启‘天寒宝库’,把库中存放多年的神木弓、穿云箭取出,送来我用。”
冷白石领命离去,秦乐圃向申屠亥含笑说道:“想不到申屠神君竟还精擅于弓箭之术?”
申屠女尚未答言,“冰魄神妃”茅玉清已先笑道:“他初到大雪山时,便以一张神木弓、七枝穿云箭的神射之术震慑群豪,创立雪山一派。如今大概见了这只青雕,有些技痒起来,要想施展施展他荒弃已久的射雕手法。”
夏天翔笑道:“申屠神君既能射雕,再好不过,可惜事前未曾料及,所用的神木弓、穿云箭不在手边,否则此时便把那只青雕一箭射死,岂不令震天群邪依然无法擅登玄冰原半步。”
说到此处,向玄冰原下看了一眼,不禁剑眉略蹙,对秦乐圃问道:“秦老前辈,震天群邪有了这只能够乘人的青雕,怎的还不进攻,却仍鬼鬼祟祟地商议什么?”
秦乐圃笑道:“那只青雕虽大,一次仅能运送一人,其先后次序怎样安排?以及青雕是否肯听生人驾驭?均是问题,震天群邪自须妥加商讨之后,才能采取实际行动。”
夏天翔闻言,向申屠亥、茅玉清夫妇笑道:“如今申屠神君所用的神木弓、穿云箭一时尚难送到,而震天群邪的大举进攻在即,我们是否索性放弃第一条防线,转入广寒洞府,静等群邪自投罗网,尝尝九宫风窍之中‘子午冻髓阴风’的滋味?”
“冰魄神君”申屠亥知道震天群邪发动攻势,必系先选“白骨羽士”等极强好手乘坐青雕,凌空疾降,第一条防线确已势难再守,遂想了一想,点头说道:“夏老弟所说有理,我们且退往广寒洞府,以逸待劳,仗着洞中九宫迷径及子午阴风,使震天群邪再受一次严重挫折,然后在最后一条防线天寒谷前,与对方决一死战!”
说完,便与秦乐圃、夏天翔、茅玉清等四人,悄悄离却玄冰原头,转入广寒洞府。
果然不出申屠亥之料,他们撤退以后不久,震天群邪中武功最强的“白骨羽士”,便乘坐那只青雕,自高空电疾飞降。
“白骨羽士”降落玄冰原头,纵目四周,不见丝毫人影,心中自觉诧异,赶紧命青雕上下接运,使震天群邪一齐登临峰顶。
铁冠道长自服“白骨羽士”灵药以后。加上修为深湛,所受内伤已愈,上得玄冰原头,便即厉声说道:“这道关口一破,我们定可尽屠雪山派,血洗玄冰原……”
“白骨羽士”截断他的话头,指着一片冰峰雪岭,摇手说道:“副掌门人请看,这大雪山形势特殊,高原之上还有高山,雪山派人物与秦乐圃老鬼、夏天翔小儿业已藏匿无踪,要想搜寻诛戮,恐怕尚非易事呢。”
“桃花娘子”靳留香柳眉双扬,粉脸上满笼煞气说道:“我们有这多人手,以及‘七宝天尊多手佛’元通大师、‘龙家三杰’等诸位助阵,难道还怕雪山派飞上天去?”
原来那三位奇装之人,正是“八莫妖王”轩辕烈手下得力的龙氏弟兄,人称“龙氏三凶”,但他们自己却诩为“龙家三杰”。
“白骨羽士”听完靳留香的话后,淡然一笑说道:“靳娘子说得颇有道理,雪山派人物若与我们明面交手,我们自然必胜。但对方倘若倚仗大雪山的特殊地势,深沟高垒,隐藏不出,却又便如何?”
靳留香哼了一声,正待答话,那位乘坐青雕、最后赶来的“龙氏三凶”中的老大“独角飞龙”龙在天便自接口笑道:“真人放心,我这只青雕目光极锐,能在百丈高空发现草间藏兔,地上滚珠,且命它搜索雪山派人物的踪迹,哪怕对方遁迹黄泉,匿身碧落。”
话完,目注青雕,撮唇作啸,那青雕立即展翼高飞,去往矗天峭立的冰峰雪岭之间,搜索对方踪迹。
“白骨羽士”见状,向铁冠道长笑道:“副掌门人,有龙大施主所调教的这只通灵青雕助阵,的确得力不少,大概定可尽屠雪山派,血洗玄冰原,为副掌门消除适才误中埋伏的心头之恨!”
语音刚了,一缕青晰可闻,而又莫辨来处的歌声,划空传入震天群邪耳内,唱的是:“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蟾(?)突骑渡江初,燕兵夜(女足)银胡(革录),汉箭朝飞金仆姑。追往事,叹今吾,春风不染白髭须,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震天群邪之中,除了“白骨羽士”之外,便数铁冠道长尚通文墨,闻歌冷笑道:“这是辛弃疾的‘鹧鸪天’,闻得‘万梅老农’秦乐圃早曾参戎幕,歌声大概是他所发。”
“白骨羽士”方一点头,歌声忽改,这回唱的是:“我梦扁舟浮震泽,雪浪摇空千顷白,觉来满眼是庐山,倚天无数开青壁!此生长接浙,与君同是江南客。梦中游,觉来清赏,同作飞梭掷!明日西风还挂席,唱我新词泪沾臆。
灵均去后楚山空,澧阳兰芷无颜色!君才如梦得,武陵更在西南极,竹枝词,莫谣新唱,谁谓古今隔?”
“白骨羽士”静把歌声听完,脸上浮现一种似恨似爱的异样神情,微叹一声,摇头说道:“夏天翔这小鬼,确是近世武林中的罕见奇材,允武允文,聪明绝顶,你听他把这阕苏东坡的‘归朝欢’,唱得多好。”
铁冠道长心中对夏天翔恨怒已极,手指广寒洞府,向戚大招说道:“掌门人,我细听歌声,似乎来自那座雪峰,但对方有心如此,是否设有厉害埋伏,故意诱敌?”
戚大招浓眉双挑,厉声叫道:“我们既敢闯龙潭虎穴,又怕什么剑海刀山?我也听出歌声来自雪峰,且去杀他一个淋漓痛快!”
话完。一摆手中钢拐,便自当先向那广寒洞府猛扑而去。
震天群邪随后腾身,刹那之间,便即到了那座被夏天翔献计充作雪山派第二条防线的雪峰切近。夏天翔因大雪山地形特异,不知天时,见震天群邪已被歌声引诱,蜂拥而来,遂向申屠亥问道:“申屠神君。如今天光约到什么时分?”
申屠应声答道:“约莫是已末午初!”
夏天翔剑眉双轩,微笑说道:“大概震天群邪活该倒霉,来得正值‘子午阴风’将发。
申屠神君、茅神妃及秦老前辈请领先准备,只听我连发三声长啸,便将九宫风窍一齐开启,然后从迷踪路径及秘洞之中悄悄退出广寒洞府。”
“冰魄神君”申屠亥闻言,讶然问道:“夏老弟,你自己准备担负什么任务?”
夏天翔笑道:“我要当门拒敌,直等到‘子午阴风’将发的刹那之前,才放震天群邪进入广寒洞府。”
“冰魄神妃”茅玉清看了夏天翔两眼,以一种关切的神情含笑说道:“夏老弟虽得皇甫神婆真传,练就一身北溟绝学,又多奇遇,功力精湛,但仍不可过于傲敌,你独自一人,怎足当门拒……”
话犹未了,夏天翔便即微笑道:“茅老前辈放心,夏天翔尚有自知之明,我只要不先招惹‘白骨羽士’,这老魔头自诩身份,定然不好意思抢先动手。除他以外,其余震天群邪虽均凶狠绝伦,但要想在短短光阴之内使我有所伤损。却无殊镜内摘花,痴人话梦!”
说到此处,震天群邪业已涌至峰前,夏天翔遂向申屠亥、茅玉清、秦乐圃等点头一笑,缓步走出洞去。
“冰魄神君”申屠亥夫妇仍不放心,正待随后掠阵,“万梅老农”秦乐圃摇手低声笑道:“夏老弟不但机警绝伦,并能知己知彼,他既胸有成竹,不会吃亏,我们还是照他所说,预为准备,才好让震天群邪尝些意料不到的子午阴风滋味。”
申屠亥、茅玉清夫妇见秦乐圃也是这等说法,遂只好如言分往各宫,准备一切。
震天群邪刚到广寒洞府之前,突见夏天翔独自一人,神色安详地缓步走出。
“九首飞鹏”戚大招对于夏天翔既觉痛恨,更觉头痛,见状之下,心中凛然一惊,不知对方又在卖弄什么玄虚,遂把手中钢拐一摆,号令群邪,暂时止步。
夏天翔也在距离震天群邪丈许之外驻足卓立,目注戚大招,微笑问道:“戚掌门人,你们纠众远来,其意定在尽屠雪山派,血洗玄冰原!但如今怎的止步不前?难道以你们麇集群凶的这般声势,竟怕了我夏天翔吗?”
戚大招闻言,方自厉吼一声,夏天翔又复神色从容地把炯炯双目一扫群邪,点头缓缓笑道:“这也难怪,因为你们人数虽然不少,并多著名凶邪,但其中也有宛若酒囊饭袋般的无名之辈。”
“桃花娘子”靳留香生性狐疑,以为夏天翔是在讥讽自己,遂娇喝一声叫道:“夏小鬼,你不要信口开河,肆意伤人,谁是宛若酒囊饭袋般的无名之辈?”
夏天翔剑眉微剔,冷笑答道:“靳留香放心,我指的绝不是你!因为你凭借恬不知耻的淫荡狐媚,迷惑‘辣手纯阳’司徒敬,使他丧心病狂,倒行逆施,残害本门师叔,终于死在‘龙飞剑客’司徒畏大义灭亲的白龙神剑之下,好好的点苍一派,也等于被你瓦解冰消,你的名气还算小吗?”
这一番话儿,不仅骂得“桃花娘子”无言可答,连铁冠道长、“紫焰天尊”雷化也均面红耳赤。
“九首飞鹏”戚大招怒喝一声道:“夏天翔,你睁眼细看,我们阵中全是出类拔萃的武林高人,哪里有如你所说的无名之辈?”
夏天翔早就蓄意一试域外群邪的功力。才成竹在胸地故作如此说法,闻言之下,顺着戚大招的话头,伸手一指“龙氏三凶”,晒然说道:“这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难道还不是无名之辈?”
“龙氏三凶”秉性凶横绝伦,见夏天翔轻视自己,正自怒发如狂,戚大招业已厉声叫道:“夏天翔,你真所谓有眼不识泰山,这昆仲三位是‘轩辕法王’座前的‘龙氏三杰’!”
夏天翔故作不屑地仰天狂笑道:“慢说他们,便是‘八莫妖王’轩辕烈,也无非一名化外凶邪而已!”
“龙氏三凶”中的老二“虬须神龙”龙在渊闻言,无法再复忍耐,微一闪身,飘出七尺,目注夏天翔,沉声说道:“夏朋友年纪轻轻,口角如此刻薄,我龙在渊想讨教讨教你这中原武林的名门弟子,究竟身怀什么样的绝世神功,惊人武学!”
夏天翔知道这龙氏兄弟既是“八莫妖王”轩辕烈手下的重要人物,功力定颇不弱,故而表面虽仍狂傲绝伦,但已颇加注意,含笑问道:“你打算怎样讨教?”
“虬须神龙”蕴怒答道:“龙在渊乃化外凶邪,哪里懂得什么高深纯学?我只是俗而又俗地要求与夏朋友对接三掌!”
夏天翔存心气恼对方,晒然微笑,目光仰视天际浮云,一面暗聚师门绝学“乾天罡气”,一面以狂傲绝伦的神情缓缓说道:“三掌之多,你能接得住吗?”
“虬须神龙”气得虬须猬起,愤然答道:“龙在渊倘若接不住夏朋友三掌,我便永居八莫。没世不入中原!”
夏天翔好似稳操胜券地点头说道:“如此甚好,你既叫龙在渊,本来应该静静潜修,何必妄图变化,兴云布雨?”
龙在渊久受“八莫妖王”轩辕烈熏陶,确实是位内家好手,在极度愤怒之下,忽然悟出自己如此心浮气躁,正中了对方算计,遵赶紧静躁释矜,神情立转安详,含笑说道;”龙在渊接不住夏朋友三掌,从此潜居八莫,永不出世,但万一侥幸,又将如何?”
夏天翔见对方分明已被自己激怒得浮躁万分,忽然竟能沉静下来,不由也颇赞佩,岸然答道:“你输了便‘潜龙在渊’,我输了便‘飞龙升天’,请戚掌门人用他那根钢拐击碎我的天灵便了!”
“龙氏三凶”中的老大“独角飞龙”龙在天听得悚然一惊,向戚大招低声问道:“戚掌门人,这夏天翔的武学程度究竟如何?怎敢夸下这等海口?”
“九首飞鹏”戚大招浓眉一蹙,低低答道:“龙大兄最好提醒龙二兄特别留神,这夏天翔小鬼是‘北溟神婆’皇甫翠的得意弟子,且奇遇颇多,一身功力委实不可轻视!”
龙在天听戚大招这等说话,遂向龙在渊说了几句无人能懂的钩磔奇语。
夏天翔目光微瞥龙在天,晒然说道:“常言说得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不必在旁担忧,干脆贤昆仲一齐登场,由夏天翔每人奉敬三掌。”
“独角飞龙”双眉一扬,冷然说道:“你乳臭未干,猖狂太甚,不必活得太不耐烦!
倘能逃出我二弟的三掌之下,龙在天自会给你相当教训!”
夏天翔借着发话之际,已把“乾天真气”提聚到十一成左右,贯注右掌,闻言狂笑道:“你们千里远来,夏天翔且代玄冰原主人申屠神君迓客,我先试试这位‘八莫妖王’的爪牙,究竟有多大的惊人功力,胆敢耀武扬威,逞雄斗狠!”
话音甫落,右掌倏推,一股强烈得直可撼岳摧山的“乾天真气”,便向龙在渊当胸涌到。
“虬须神龙”龙在渊因夏天翔神采夺人,口气甚大,心中早有戒意,并未恃技轻敌,如今一见来势奇强,急忙一式“怒海翻澜”,也以右掌单推,蓄劲硬接。两掌相交,上下立判。
夏天翔剑眉微挑,岸立未动,嘴角间浮现半丝哂薄的笑意。
龙在渊则站桩不稳,身形微摇,左足往后退了一步。
夏天翔一掌试出对方在真力内劲方面微逊自己,不禁更为放心,就势招化“浪拍洪崖”,聚集十二成“乾天真气”,又复发出一掌,并暗伸食、中二指,加上了师门绝学“乾天指力”。
龙在渊既惊于夏天翔的掌力之强,更惊于夏天翔的变化之速,但因深知“八莫妖王”在化外蛮荒享名甚大,不甘一招便退,只得双掌齐翻,提足真气,再接一掌。
这第二掌的强弱悬殊,自比方才更要显明,龙在渊直被震得闷哼一声,“腾腾腾”连退三步。
尤其是夏天翔暗中所发的“乾天指力”,更为厉害,正好在龙在渊踉跄倒退之际,几乎无形无声地跟踪袭到。
龙在渊好容易站稳身形,正待设法反攻,略挽颜面,突然听得“嘶”的一声微响,一股劲急无比的罕见气流,又向右肩头上强袭而至。挡既不及,闪又稍退,龙在渊只好咬紧牙关,气聚右肩,拼受一击。
“乾天指力”,是“北溟神婆”皇甫翠毕生心血所粹,威力之强,岂同小可?夏天翔虽然火候尚差,但龙在渊业已难于禁受,狂吼一声,肩骨立碎,人也踣地不起。
“龙氏三凶”中的老大“独角飞龙”、老三“长尾毒龙”龙在田见状,又惊又怒地双双暴叱出阵。
“白骨羽土”毕竟不愧成名老魔,冷眼旁观之下,看出夏天翔自震天大会以后,功力更进,除了自己可以制他之外,连戚大招亲自出手,也未必稳操胜券,遂向龙在天、龙在田兄弟念了一声“无量佛”,微笑说道:“龙大兄与龙三兄不必动怒,且为龙二兄调治伤势,由贫道出手,超度夏小鬼便了!”
龙在天因系初来,尚不知“白骨羽士”的武功到了什么境界,但龙在田却闻言笑道:“真人倘若出手,这小贼无疑立成齑粉!”
夏天翔毫不畏怯地卓立一旁,扬眉冷笑道:“只怕未必!”
“白骨羽士”缓步当前,淡然一笑,目光微注夏天翔,发话问道:“夏天翔,你自忖所学,是否比得上‘天外情魔’仲孙圣?”
夏天翔肃立恭身,庄容说道:“仲孙老前辈乃中天皓月,夏天翔不过爝火萤光!”
“白骨羽士”又复问道:“你比武当掌教弘法真人如何?”
夏天翔依旧神情恭谨地肃然答道:“弘法真人是一派掌门,功行老到,火候精纯,前辈典型,不可企及!”
“白骨羽士”笑道:“‘天外情魔’仲孙圣与我于震天大会之上两度交手,胜负未分,至于血战武当一役,则弘法真人在我‘白骨神功’之下身受重伤,几乎当场殒命,他们尚且如此,何况你……”
夏天翔不等“白骨羽士”说完,便即扬眉说道:“真人不必耀武扬威,夏天翔自度所学,与你这等成名前辈相较,的确尚有距离,但我却有所凭借,敢于应战!”
“白骨羽士”讶然问道:“你凭借什么?”
夏天翔双眉猛剔,目中神光,冷森森地电射而出,一扫群邪,朗声答道:“你们聚众远来,对雪山派下手偷袭,行为卑鄙,师出无名,夏天翔则仗义勇为,拔刀相助,故而我所凭借的是一股沛乎天地、塞乎江湖的浩然正气!”
这几句话儿讲得极其漂亮,不仅使“九首飞鹏”戚大招等眉头暗蹙,哑口无言,连“白骨羽士”也觉得无可驳斥,脸上讪讪的有些不是滋味。但他毕竟经验老到,略微一怔之后,根本不再多言,只是目注夏天翔问道:“你打算怎样动手?”
夏天翔在“白骨羽士”缓步下场之际,心中即有两桩问题待决。
一项是再借这老魔之手,试试自己近来的功力进境。
另一项则是避免与对方硬抗,激诱他们一齐进入广寒洞府,尝尝子午阴风的自然威力。
如今“白骨羽士”业已发话叫阵,夏天翔忖度天光,觉得再有片刻,方值午正,遂傲心又起,决定先与对方略作盘桓,然后再把他们诱人广寒洞府。主意既定,遂向“白骨羽士”
笑道:“我也不必标奇立异,别心出裁,照样接你三掌便了!”
“白骨羽士”眉梢一动,冷笑几声,学着夏天翔讥刺“虬须神龙”龙在渊的口吻说道:“三掌之多,你能接得住吗?”
夏天翔一阵震天狂笑,傲然答道:“夏天翔虽然年幼辈低,但心如日月,气塞苍冥,慢说你区区三掌,就是‘白骨三魔’齐来,轩辕妖王亲到,我也毫无所惧!”
“白骨羽士”笑道:“我只和你斗力,决不和你斗口,你且赶快准备,否则一掌就死,有何趣味?”
夏天翔灵机忽动,摇手叫道:“慢来,慢来,我还要与你商量商量。我只是想在这三掌之中,加点花样!”
“白骨羽士”艺高胆大,点头答道:“但说不妨,一切由你!”
夏天翔笑道:“我把这互接三掌之举,分成三地施为,我在此处,只接一掌!”
“白骨羽士”问道:“第二掌呢?”
夏天翔向身后一指,微笑答道:“在这广寒洞府之中,夏天翔再复奉陪!”
“白骨羽士”轩眉冷笑道:“雪山派纵在这广寒洞府之内布置了鼎镬刀山,我又何惧?
你且快说第三掌又在何处较量?”
夏天翔得意笑道:“第三掌要移时异地,改在明年元宵的终南山太白峰顶。”
“白骨羽士”知道“八莫妖王”轩辕烈定于明年元宵在终南绝顶太白峰头举行期颐寿宴,故而闻言之下不觉微愕。
“白骨羽士”摇头冷笑道:“我不相信你的命有那么长,能够生离玄冰原,活到明年元宵时分。此时此地的震天群豪之内,无论哪一位,都是你的催命阎王!”
夏天翔以高傲无比的目光狂笑道:“他们哪里配称催命阎王?最多是些狐假虎威的勾魂小鬼,你也不过是个判官而已!”
“白骨羽士”涵养虽深,也被夏天翔讥笑得怫然动怒,缓缓举起右掌,沉声喝道:“夏天翔,你不必妄逞口舌之能,赶快准备,我要打你第一掌了!”
夏天翔见“白骨羽士”的这只右掌一直白到肘部,几与四外的玄冰积雪同色,知他“白骨摧心掌”的威势之强,迥异俗流,遂不敢再事傲慢,如言静躁释矜,抱元守一,把全身功力均凝聚右掌之上,子午站桩,含笑卓立。
“白骨羽士”冷笑一声,右掌当胸,缓缓推出。
这一掌去势既不快捷,又无丝毫劲气疾风,根本令人看不出具有出奇威力。但“白骨羽士”右掌才动,夏天翔便觉有股重如山岳、阴寒特甚的无形暗劲排空涌来,几乎逼得自己立足不住。
大惊之下,右掌也自缓缓前推,发出十二成的“乾天真气”。
两只右掌推进得均极缓慢,但夏天翔似乎比“白骨羽士”更慢,戚大招见状,脸上立现喜容,知道“白骨羽士”毕竟功力深湛,胜过这难缠无比的北溟传人一筹以上。
两只手掌终于相合,“白骨羽士”面含冷笑,巍然未动。夏天翔却心头剧震,气血翻腾,俊脸通红,不由自主地退了一下。
“白骨羽士”目光凝注夏天翔,点头一笑道:“你居然禁得住我这一记‘白骨摧心掌’。
委实不愧为北溟门下,算得上是朵极为罕见的武林奇葩,赶快进洞准备一切,我们随后就来,闯闯雪山派的根本基地,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剑树刀山,龙潭虎穴?”
夏天翔默然不答,一抱双拳,飘身退入洞内。
“白骨羽士”目送夏天翔的身形,摇头自语道:“这小鬼虽然艺出名师,但年龄太轻,不知怎会具有这样一身上好功力?”
“九首飞鹏”戚大招笑道:“真人已占上风,夏天翔不发片言,哑声而退,仿佛内伤不浅?”
“白骨羽士”叹道:“我方才一掌,是运足十二成劲力施为,他的火候相差太远,自然难免受伤,但是贫道纵横一世,除去‘天外情魔’仲孙圣以外,还要数这夏天翔是位极高强的对手。”
“白骨羽士”所说并非狂言,夏天翔确实内伤不浅,他退入广寒洞府以后,身躯便自站立不稳,摇摇欲倒。
秦乐圃与申屠亥、茅玉清等见状,不禁齐吃一惊。
夏天翔回手怀中,摸出一粒“商山隐叟”赛韩康所赠的益元保命灵丹服下,剑眉双扬,微笑答道:“我不妨事,只因对方掌力过强,脏腑间略受震动而已。老前辈们倘已准备妥当,我便传呼群邪入洞,还要再接‘白骨羽士’一掌。”
“冰魄神妃”茅玉清含笑劝道:“夏老弟已受内伤,理应避免再斗强敌,这第二掌便不接也罢。”
夏天翔目中神光一射,轩眉笑道:“大丈夫然诺为重,生死为轻,夏天翔拼着肝肠寸裂,也要如约再接‘白骨羽士’第二记‘白骨摧心掌’!”
“冰魄神君”申屠亥伸手一拍夏天翔的肩头,纵声大笑道:“夏老弟,你这种英风豪气,委实令申屠亥心折不已!”说着取出一粒异香扑鼻的朱红灵丹,含笑递与夏天翔,命他立时服下。
夏天翔如言服食,只觉满口奇芬,化作一股玉液琼浆,咽下咽喉,顿觉脏腑间伤痛齐消,精神一长。
他是聪明绝顶之人,从这粒朱红灵丹的特强灵效之上,猜出究里,“哎呀”一声,目注“冰魄神君”申屠亥,发话问道:“夏天翔叨惠太重,这粒灵丹大概是用玄冰原至宝、武林人物梦寐难求、功能起死回生的千年朱红雪莲所炼!”
申屠亥点头笑道:“我与内子去往黄山天都赴会,途中疏于防范,中了天荆毒刺,遂双双折返玄冰原,采取了天寒谷内年代最久的一朵朱红雪莲,再加四种妙药,炼成三粒灵丹,我与内子各服一粒,解除天荆毒刺剧毒,所余一粒,今日恰好赠送夏老弟疗治内伤,并可略增真力,以便如言与那‘白骨羽士’再对一掌。”
夏天翔一面恭身称谢,一面剑眉微蹙说道:“多谢申屠神君,但夏天翔受赐如此之重……”
话犹未了,“冰魄神妃”茅玉清便自接口笑道:“彼此均是武林道义之交,夏老弟不许再说客套称谢之语!真要谈到‘受惠’二字,申屠亥、茅玉清根本无法补报恩情,因为若非秦老前辈与夏老弟远来报讯,雪山派毫无所觉之下,群邪蜂至,大劫临头,整个玄冰原早已化作修罗屠场,人间地狱。”
秦乐圃闻言笑道:“茅神妃与夏老弟双方均莫再作客套,如今时值午正,恰好诱进群邪,让他们尝尝子午阴风的威力。”
夏天翔剑眉一轩,向广寒洞府之外,提气叫道:“戚掌门人,请所有来客,齐进广寒洞府一叙!”
“九首飞鹏”戚大招闻声一愕,向“白骨羽士”说道:“我方才似见夏天翔在真人的‘白骨摧心掌’下受了内伤,怎的从他语音之中,听不出丝毫征兆?”
“白骨羽土”也觉不解,双眉一蹙,微笑说道:“戚掌门人赶紧分派人手,进入广寒洞府,岂不便可得知究竟?”
戚大招一算己方人手,除了业已被擒的“白头罗刹”鲍三姑外,共有十人。遂在略一沉吟之后,向龙在渊及铁冠道长微笑说道:“龙二兄与副掌门人请在这广寒洞府之外留作策应,其余诸兄一齐进洞,见识见识雪山派到底有甚厉害布置。”
龙在渊与铁冠道长均知戚大招这样安排之故,是因自己新受内伤,不宜再进广寒洞府,去作意料中定然发生的剧烈拼斗,何况洞外也必须留人策应,遂均自点头同意。
安排既定,便由功力较高的“白骨羽士”、“九首飞鹏”戚大招、“七宝天尊多手佛”
元通和尚、“独角飞龙”龙在天四人当前,率领群邪缓步进入广寒洞府。
进洞以后,略经转折,便是一间极为高广的石室,但石室四周密布洞穴,似是道路纷歧。
石室正中并排站定四人,正是雪山派掌门申屠亥、茅玉清夫妇及夏天翔、秦乐圃。
双方见面以后,均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形成了一片短暂沉默。
戚大招浓眉双扬,目内厉芒电射,向申屠亥问道:“申屠神君,我大师姊鲍三姑而今安在?”
“冰魄神君”申屠亥虽然恨极群邪,但仍竭力涵忍,微笑答道:“鲍老婆婆现在天寒谷内,身为雪山派座上佳客。但等戚掌门人小游我这广寒洞府以后……”
“白骨羽士”不等申屠亥话完,便即问道:“你这广寒洞府之中,有什么值得游赏之处?”
申屠亥尚未答言,夏天翔业已笑道:“申屠神君的这座广寒洞府妙参造化,巧夺天工,其中藏有玄奥无穷的九宫八卦阵法。”
“九首飞鹏”戚大招一阵震天狂笑道:“正反五行、变化阴阳等九宫八卦阵法,戚大招闯荡江湖数十年来,不知见识多少。”
夏天翔瞥他一眼,冷冷说道:“既然如此,今日你不妨再添一些见识!”
说至此处,忽然转面向申屠亥、茅玉清及秦乐圃等含笑说道:“对方已愿小游广寒洞府,三位老前辈怎的还不分头迓客?”
“冰魄神君”申屠亥等三人闻言,身形微飘,分由离宫、艮宫、巽宫的洞穴之中隐去踪迹。
“九首飞鹏”戚大招想不到对方在未与自己交手之前便即隐迹而去,但因申屠亥、茅玉清、秦乐圃等均怀绝世身手,动作极快,宛如电掣云飘,发觉稍迟,阻已无及。遂只得目注独自卓立室中的夏天翔,讶然问道:“你怎的不与那三个胆小老鬼一齐逃走?”
夏天翔冷笑道:“戚掌门人,你怎的这等健忘,我与你们震天派倚为靠山的‘白骨羽士’,还有约会未了。”
“白骨羽士”微笑说道:“夏天翔,你休要妄自逞强,难道适才还未打怕,真敢再接我一记‘白骨摧心掌’?”
夏天翔剑眉双轩,一阵狂笑道:“何必老是我来接你的‘白骨摧心掌’,你接我一记‘乾天罡掌’不也一样?”
他自服“冰魄神君”申屠亥赠送的那粒灵丹之后,不仅伤势立痊,并还真力略增,早就暗暗聚集了十二成“乾天罡气”待发。
故而语音一了,右掌立推,一阵极强劲气,排空涌至,简直逼得震天群邪中功力稍差的“铁面鬼王”佟巨、“桃花娘子”靳留香等,远在丈许以外都有些站立不住。
“白骨羽士”看出夏天翔这一掌所蕴的劲力,竟比适才一掌更强,不由深觉意外,大吃一惊,却丝毫不敢怠慢,也自凝聚“白骨摧心掌力”,加以硬接。
夏天翔深悉自己虽然天纵奇资,又多缘遇,但火候略差,时日未到,目前仍非“白骨羽士”这等出类拔萃、傲视寰宇的盖代魔头的对手。自不肯再吃明亏,遂在这一记“乾天罡气”
之内,略耍花样,发得虽强,收得却快。
等到“白骨羽士”所发的“白骨摧心掌力”击败“乾天罡气”之时,夏天翔早已轻轻松松地飘身后退,落在乾宫方位的洞穴之外。
“白骨羽士”目光一注,夏天翔便即朗声说道:“‘白骨三魔’果然名不虚传,如今请随我来,见识见识这座广寒洞府的天然威力!”
说完,又向“白骨羽士”略一含笑招手,随即隐去。
“白骨羽士”哪肯在夏天翔之前示弱?遂向戚大招说道:“戚掌门人,我们八人正好每人行经一宫,且自分头入内,一试究竟,但万一遇有极度危机,便以‘传音入密’功力,互相呼应便了!”
“九首飞鹏”戚大招点头同意,“白骨羽士”遂首先飘身,跟踪夏天翔,进入乾宫方位的洞穴之中。
其他群邪亦分头动作,刹那之间,全都进了广寒洞府中半出天然、半加人工的迷踪路径。
“白骨羽士”入洞以后,不由微愕,因为夏天翔并未走远,仍在洞中相待。并忽然狂笑吟道:“左三右三,妙在中央,无边威力,白骨遭殃!”
一面高吟,一面身形电闪,又往洞深之处驰去。
“白骨羽士”自恃功力,毫无所惧,循声追踪,竟被夏天翔引到了子午阴风窍的中宫主窍附近。
夏天翔吟声收入,人影不见,“白骨羽士”却到了一座不太十分宽大的圆形石室之中。
这座石室只有两个出入洞穴,并均颇狭小。
但石室中央壁上,却有一块尺许周围的圆形钢板,板上书有十六个白色字迹,是:“欲知究竟,请旋此板,左三右三,妙在中央!”
武林中人多半心高气傲。对方越是声明此中妙用无穷,“白骨羽士”便越是定欲一观究竟。
但他久经大敌,经验丰富,在未曾动手开启这块圆形钢板之前,便已先对退路方面仔细打量,并估计圆形钢板之后,所藏是何厉害埋伏。
“白骨羽士”猜遍各种厉害埋伏,觉得均不致使得自己有所受伤,又因石室不大,出口甚近,即令有甚特殊危机,以自己的功力,闪身之间,便可脱离险境。
左右退路及一切防范均在事先准备之后,“白骨羽士”遂神色晒然地走到壁前,左三右三,旋转圆形钢板,试试雪山派及夏天翔等如此夸耀的埋伏,究竟是什么罕见之物。
指尖才触钢板,便觉奇冷异常,等他左右三旋完毕,钢板忽松,一阵冻髓成冰的寒风,挟着摄魄惊魂的怪啸,以及怒排万钧的劲力,便自钢板之后的圆形石窍之中,狂冲而出。
“白骨羽士”大出意外,冷得全身一颤,正待及时闪避,但自然威势;究非人力能抗,何况此处又是中宫主窍,居然身形硬被风力裹住,丝毫动转不得。
“白骨羽士”愤然不服,竭尽全力地试了几次,方试出倘若运用金刚拄地身法,背倚石壁,静任寒风吹袭,倒还稍好,只一略有动作,行止便难自主,可能要被这种从未见过的奇劲寒风,卷得到处乱撞,致遭不测。
知道不可抗拒之后,“白骨羽士”的傲气顿消,索性背倚石壁,用起功来,把丹田三味真火不停地运行四肢百穴之间,抵御自体外袭来的一阵强似一阵的寒风劲气。
中宫如此,其他各宫亦莫不如此,仅仅子午阴风的劲力寒威,略逊中宫主窍而已。刹那之后,整座广寒洞府,业已变成一片挟有接连不断洪厉啸声的广寒地狱。
这时申屠亥、茅玉清、秦乐圃及夏天翔等,均已自迷踪路径之中转到广寒洞府之外,互相会合。
他们会合之处是在侧方,并已远离广寒洞府正门约莫二十来丈,故而未被群邪之中留在洞外策应的铁冠道长及龙在渊发现。
但铁冠道长、龙在渊未曾发现“冰魄神君”申屠亥等,夏天翔却目光如电,瞥见了这两名巨憨大恶。
遂剑眉微挑,向“万梅老农”秦乐圃得意笑道:“秦老前辈,我们要不要索性把这两名凶邪顺手加以收拾?”
秦乐圃尚未答言,“冰魄神君”申屠亥业已微笑说道:“夏老弟,我们已经擒获一名鲍三姑作为人质,震天群邪如今又在子午阴风的威力之下殊死挣扎,常言说得好:‘得放手时且放手,能饶人处便饶人。’我们不必过为已甚了吧!”
夏天翔微叹一声,点头说道:“在申屠老前辈口中是‘得放手时且放手,能饶人处便饶人’,但若易地而处,换了‘九首飞鹏’戚大招,恐怕定然改成‘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种仁心、毒念之别,也就是正邪之异及祸福之门了!”
夏天翔正在感叹,半空中漠漠冷云之内,忽有几声雕鸣传下。
“冰魄神妃”茅玉清抬头一看,只见那只青雕,正由天寒谷方向冉冉飞来,不禁眉头微蹙说道:“这只青雕若不除去,终是大患,不知冷白石为了何事迟延,尚未把神木弓及穿云箭送到。”
“冰魄神君’申屠亥也觉得冷白石迟迟不来,有些奇怪,立与茅玉清、秦乐圃、夏天翔等同往天寒谷内赶去。
到了天寒谷外,因谷内奇寒,茅玉清取出两粒雪山派独门秘制的御寒灵药,先请秦乐圃、夏天翔服下,然后一齐进入。
谁知一进天寒谷,便看见“雪山冰奴”冷白石与“白头罗刹”鲍三姑两人狠斗得难分难解,均已到了真力将竭的地步。
申屠亥讶然说道:“鲍三姑已被夏老弟点倒,是谁替他解开穴道?”
夏天翔猜出究里,微笑说道:“这解开鲍三姑穴道之举,恐怕是我冷大哥亲自所……”
话犹未了,冷白石瞥见他们赶来,竟自一面动手,一面大声叫道:“冷白石今日若不亲毙‘白头罗刹’,誓不甘休,谁若再复出手相助,我便撞山自尽!”
申屠亥眉头一皱,招手叫过怀抱神本弓、穿云箭,正为冷白石掠阵的“雪孩儿”扈俊,询问其中经过。
扈俊恭身答道:“冷师叔把鲍三姑押到天寒谷后,对方便即破口大骂,讥嘲冷师叔倚众逞雄,因人成事,自己根本无力制她,冷师叔怒极之下,先取出神木弓、穿云箭,命弟子送往广寒洞府,然后下手解开鲍三姑的穴道,相互狠斗,弟子因看得惊心,略微迟延,尚请掌门师尊见谅及恕罪!”
“冰魄神君”申屠亥接过神木弓、穿云箭,又向扈俊问道:“你其余的师兄弟们,为何一个人也不见?”
扈俊恭恭敬敬地低声答道:“一班师兄弟们,已奉冷师叔之命,藏入天寒宝库之中!”
申屠亥点头说道:“天寒宝库之中确系极好的藏身所在,这样一来,倒免去了我的后顾之忧,可以放手与震天群邪周旋。”
这时,夏天翔站在一旁为“雪山冰奴”助威,大声叫道:“冷大哥放心,我决不再抢你的生意,让你痛痛快快地施展神功,把这‘白头罗刹’送入黄泉地府!”
冷白石闻言,果然神威奋发,“风卷残云”、“雷击九天”、“月涌大江”三招凌厉绝学,回环并发,硬把鲍三姑逼得左支右绌险象横生,连退几步。
鲍三姑不仅是“九首飞鹏”戚大招的师姊,武学精绝,又练有一身“雪冻僵尸”奇功,与冷白石相互狠搏之下,本来胜负难分,但如今却逐渐落了下风,心神微乱,守多攻少。
原来武林人物动手过招时的最大忌讳,便是心神旁骛,不能专注敌手,“白头罗刹”
起初讥讽冷白石为自己解开穴道以后,凶威奋发,拼命进搏,居然还占了六成攻势,但“冰魄神君”一到,鲍三姑自然而然地心神一慑,便被冷白石抢回先机,落了后手。
夏天翔冷眼旁观,看得明白,向申屠亥微笑低声说道:“申屠神君,如今这次打斗,与玄冰原头不同,我冷大哥生平罕遇对手,大可让他打个痛快。”
申屠亥也看出冷白石略占上风,绝无凶险,遂示意“冰魄神妃”茅玉清为冷白石凝神掠阵,以防万一。
“万梅老农”秦乐圃向申屠亥含笑问道:“申屠神君,广寒洞府中的子午阴风,是否过了午时便即自然停止?”
申屠亥点头笑道:“再过片刻时分,震天群邪中有无伤亡,便可知晓!”
说至此处,空中又复听得隐隐雕鸣,夏天翔目光微注,看见那只青雕正在远空盘旋,遂对申屠亥笑道:“申屠神君,你神木弓、穿云箭已然在手中,我且把那青雕引来,瞻仰瞻仰你的射雕身手!”
话完便即微提真气,仰天长啸。
那只正在盘旋回翔的青雕,听得夏天翔的啸声,果然即向天寒谷方面飞来。
申屠亥把手内神木弓拉圆三次,拈箭搭弦,目光凝注空中,准备一展昔年威震大雪山的射雕身手。
谁知那只青雕狡狯异常,飞到天寒谷上,却仿佛知道下面诸人难惹,只在高空盘旋而不肯贸然下落。
“冰魄神君”申屠亥拉满弓弦,正欲一试,夏天翔却含笑说道:“申屠神君,这只青雕飞得太高,何况又是经过‘八莫妖王’调教豢养的通灵异种,恐怕难于射中。”
申屠亥点头说道:“高是高了一点,但此雕颇为狡狯,不肯飞低,也只好就此试上一试!”
夏天翔摇头笑道:“申屠神君不必性急,你只要凝神贯注空中,我料这只青雕在鲍三姑被我冷大哥击倒之时,必会飞下助阵!”
申屠亥听夏天翔说得有理,遂含笑点头,停箭不发。
夏天翔转身再看冷白石与鲍三姑拼斗的形势,只见鲍三姑身入重围,心有所慑,精神不属,败势益显。
夏天翔看清形势,蓦然长笑喝道:“冷大哥,怎的还不大展神威?你的‘九转天寒功’为何不用?”
“雪山冰奴”冷白石闻言之下,厉啸一声,满头须发齐飘,停手不攻,只把炯炯双目虚定对手,一瞬也不瞬。
“白头罗刹”鲍三姑在震天大会之上,曾经吃过“九转天寒神功”的苦头,如今见冷白石的一双肉掌渐渐转为白色,知道刹那以后的一击之威,委实难于经受。
鲍三姑想得正自生机全绝、万念俱灰之际,冷白石一只与四外玄冰积雪完全同色的惨白右掌业已凝足暗劲,缓缓举起。
像“白头罗刹”这等绝代凶人,死志虽萌,却仍想在群敌之中拉上一人,同归于尽。
这些敌人之中,“白头罗刹”除了与“雪山冰奴”在震天大会结有深仇之外,最恨的是夏天翔,故而蓄意对他下手,暗暗准备好了厉害杀着。“白头罗刹”因年龄太大,口齿早已落尽,如今的满嘴白牙全系假配,并制作得略微尖锐,可以当作临难保身,使人意料不到的绝妙暗器。
如今既已决意要对夏天翔下手,遂乘着冷白石停止进攻之际,退落满口假牙,并提聚十二成“混元真气”备用。
冷白石右掌方举,“白头罗刹”便即快如石火电光般的回指点胸,自绝心脉。但在指尖尚未触及胸前要穴之前,“噗”的一声,喷出一口极为强劲的“混元真气”,其中夹杂着二十来枚假牙,向夏天翔迎头急袭。
夏天翔虽知“白头罗刹”鲍三姑不甘平白就死,却想不到她不和冷白石狠拼,竟转向自己下手。
更想不到对方的煞手是自口中喷出,距离太近,祸起突然,空有一身绝艺,也告措手不及,无法施展。
这口“混元真气”是鲍三姑垂死之前全力施为,威势之强,岂同小可,其中所挟的二十来枚假牙,均变成了无坚不摧、足可洞金穿石的神物利器。
“冰魄神君”申屠亥全神贯注那只正在空中不住盘旋的硕大青雕,对于这些变化,致末理会。
“冰魄神妃”茅玉清与“万梅老农”秦乐圃,则一个心细如发,一个老成持重,均在为冷白石凝神掠阵。如今忽见祸生顷刻,夏天翔已坠危机,遂慌不迭地互展神功,双双出手。
“九转天寒神功”与“般禅掌力”排空齐涌,确实震飞不少假牙,挡住“混元真气”。
但毕竟事出意外,援手稍迟,仍有三枚假牙袭中夏天翔,使得他哼了一声,连退两步。
就在这纷纷忙乱之时,空中那只硕大青雕蓦然双翼一束,带着“呼呼”怪响的强劲疾风,俯冲而下。
“冰魄神君”申屠亥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吟长啸,以极为灵妙敏捷的手法,迎着青雕来势,接连射出三箭。
弓开如满月,箭发似流星,一方由上往下猛冲,一方由下往上猛射,势疾无俦,自难闪避。
但那只青雕毕竟是受过训练的通灵异种,在如此危机之下,双爪微分,铁琢一摆,居然把申屠亥所发的三枝穿云箭一齐拨开,依旧照着“雪山冰奴”冷白石飞扑而落。
冷白石刚把“九转天寒神功”凝聚到十二成功力,欲待出手,鲍三姑业已自戳心脉,气绝倒地,夏天翔也遭逢意外,受了重伤。
冷白石正自又惊又气,忽见那只青雕当头扑下,遂右掌猛翻,发出“九转天寒神功”,向上击去。
青雕拨得开三枝穿云箭,却禁不住这一片阴寒无比的劲疾罡风,只好猛收俯冲之势,双翼一侧,欲待闪避。
申屠亥乘着青雕在空中略一停顿之际,弓弦再响,第四枝穿云箭便自贯穿青雕胸腹,使这只凶猛的巨鸟尸横就地。
鲍三姑与硕大青雕双双横尸,申屠亥、茅玉清、冷白石及秦乐圃等,遂一齐极关怀地询问夏天翔伤势如何,伤在何处。
夏天翔手抚左臂,苦笑道:“我的运气还算不错,三枚飞牙之内,倒有两枚打中胸前护穴龙鳞,只有一枚嵌入左臂,恐怕臂骨已碎。”
冷白石笑道:“夏老弟放心,冷白石尚精刀圭之术,我马上为你动手取出嵌入臂中的那枚飞牙,雪山派也有的是接骨妙药。”
冷白石续道:“江湖鬼蜮委实阴险万分,深不可调,谁会想得到鲍三姑竟会放着极为厉害的九幽磷火及天荆毒刺不用,却以满口假牙作为暗器?”
夏天翔一面忍痛听由冷白石用玉刀挖取嵌入臂中的那枚假牙,一面目光微瞥地上的鲍三姑遗尸,颇为感慨地长叹道:“这就是‘白头罗刹’的阴险狠毒之处,她知道我有‘红云蛛丝网’在身,足能克制九幽磷火及天荆毒刺,才突出意外,想以满口飞牙及‘混元真气’把我置于死地。”
“冰魄神君”申屠亥也向“冰魄神妃”茅玉清苦笑道:“天下难测之事委实太多,我对神木弓、穿云箭颇为自诩,从未失准,今日居然三箭成空,最后还是在取巧之下,才把这青雕射死。”
夏天翔目注青雕的遗尸,剑眉深蹙,自语道:“可惜,可惜……”
茅玉清笑道:“夏老弟可惜什么?”
夏天翔指着那只青雕说道:”我和我仲孙姊姊早想收服一只通灵巨鸟作为坐骑,翱翔风云,上下青冥,如今好容易才遇见这样一只合适的青雕,却被申屠神君射死!”
冷白石闻言笑道:“这是‘八莫妖王’所豢的凶禽,不把它射死,不会降心归从老弟……”
夏天翔不等冷白石说完,便即接口说道:“冷大哥,你难道不知我仲孙姊姊生具伏禽伏兽的奇能?”
冷白石大笑道:“既然如此,我答应送你一只大鹏鸟!”
夏天翔在伏牛山鹏尸古洞之中见过大鹏遗骨,知道比这青雕强过百倍,不禁惊喜万分地问道:“冷大哥,你到哪里去找大鹏鸟送我?”
冷白石笑道:“我昔日偶游北天山,结交了一位‘无机先生’……”
“万梅老农”秦乐圃接口说道:“这‘无机先生’四字,起得极为高妙!”
冷白石点头说道:“此人爱与烟霞泉石、鸟兽松云等无机之物为侣,故而自号‘无机先生’。”
夏天翔问道:“是不是这‘无机先生’豢有大鹏鸟?”
冷白石笑道:“我曾见他以一种灵果喂给一只硕大无朋的巨鸟食用,据说那就是世俗所传的大鹏金翅鸟。”
夏天翔高兴得眉飞色舞道:“冷大哥,你与那‘无机先生’的交情如何?向他讨要一只大鹏鸟,能否如愿?”
冷白石笑道:“我与他气味相投,交情不错,何况那‘无机先生’最爱书画,只要能把申屠神君珍藏的—幅羲之真迹及一幅吴道子佛像拿去送他,必可换回一只大鹏鸟,赠与老弟!”
“冰魄神君”申屠亥笑道:“我决不吝惜,冷兄尽管去天寒宝库,把那羲之真迹及吴道子佛像拿去,成全夏老弟的心愿便了!”
夏天翔听得剑眉连轩,心花怒放,满面高兴神色!
冷白石替他把左臂伤处包扎妥当以后,微笑说道:“夏老弟,你左臂臂骨确被飞牙击碎,经我敷以雪山派极具神妙的接骨灵药,已告无碍,但却务须切记,在十日之内,不能妄用真力。”
夏天翔点头微笑,一看天时,向申屠亥问道:“申屠神君,如今好像天已过午?”
申屠亥点头说道:“如今午刻早过,已是未正时分!”
夏天翔又道:“既已末正,子午阴风早止,震天群邪是否有所伤亡?怎的毫无动静?”
申屠亥被夏天翔一语提醒,也自颇为奇诧,皱眉说道:“震天群邪迄今毫无动静,真是怪事!我们应该派人前往广寒洞府,一探究竟?”
夏天翔笑道:“敌势太众,我们派人前去,易陷重围,要去还是大家都去!”
冷白石接口说道:“夏老弟左臂新伤,不去也罢!”
夏天翔笑道:“冷大哥放心,我决不逞强动手就是,把我一人留在此处,岂不闷坏?”
计议既定,五人遂离却天寒谷,向广寒洞府赶去。
谁知到了广寒洞府,不仅洞内寂然,连在洞外守望的铁冠道长及龙在渊也已踪迹不见。
“冰魄神君”申屠亥等颇感惊讶之下,进入广寒洞府细细搜索一番,也未见有丝毫迹象。
“万梅老农”秦乐圃闭目深思片刻以后,微笑说道:“这种情形可能是震天群邪在子午阴风吹袭之下遭受了严重挫折,不然决不会惊天动地而来,偃旗息鼓而去,并连那只青雕与鲍三姑都全不顾及。”
秦乐圃这种猜测丝毫不错,震天群邪中的“白骨羽士”因修为火候太深,“九首飞鹏”
戚大招、“铁面鬼王”佟巨、“桃花娘子”靳留香则因长居绛雪岩,一样也是冰天雪地,惯耐寒冷,无甚大碍,但“紫焰天尊”雷化、“独角飞龙”龙在天、“长尾毒龙”龙在田及“七宝天尊多手佛”元通和尚四人,却被子午阴风吹袭得几乎骨髓成冰,只剩奄奄一息。
如此情势之下,“白骨羽士”与“九首飞鹏”戚大招深惧雪山派再若倾力反攻,可能使己方损失更大,甚至全军覆没,自然连设法救援鲍三姑及招呼青雕都来不及,便即悄悄遁去。
在“冰魄神君”申屠亥等均颇欣然色喜之际,夏天翔却独自皱眉深思,面有忧色。
秦乐圃见状,讶然问道:“夏老弟,你在想些什么?”
夏天翔答道:“我想双方仇怨越结越深,目前大敌虽退,但后患方殷,‘八莫妖王’轩辕烈等,不知何日卷土而来?申屠神君夫妇能在玄冰原头旦夕不懈地枕戈待敌?”
这两句话儿,听得申屠亥、茅玉清对看一眼,脸上愁容立现。
“雪山冰奴”冷白石问道:“夏老弟既然远虑及此,可有高见?”
夏天翔答道:“我认为斩草必先除根!若不与这干元凶巨憝作一彻底解决,武林之中哪有宁日?”
“万梅老农”秦乐圃含笑问道:“夏老弟要想怎样解决?”
夏天翔应声答道:“由少林、罗浮、雪山、峨嵋四派及武林中正义之士联名,为血洗武当之事,向群邪约期一会!”
秦乐圃点头说道:“这确是正当策略,旗鼓堂堂,但联络各派,颇费时日,是否会有远水难解近渴之虑?”
夏天翔笑道:“秦老前辈认为少林、罗浮、峨嵋三派及武林中正义之土,会不会同意我的提议?”
秦乐圃应声答道:“罗浮派方面我可做主,峨嵋派亦与雪山派齐遭侵袭,定必敌忾同仇!
少林派及一干武林正义之士,也向以卫道诛邪为任,大概不会有人反对老弟的意见。”
夏天翔笑道:“既然不会有人反对,何妨以各派掌门的名义,向震天群邪先下战书,约期一会,然后再分头通知有关人物,不就不会耽延时日了吗?”
“冰魄神君”申屠亥点头说道:“夏老弟的意见极好,如今我们应该研究研究约期,何日与群邪决战?由谁下战书?及把战书下到何处?”
夏天翔笑道:“日期请申屠神君、茅神妃及秦老前辈、冷大哥等慎重考虑,至于下战书一事,则夏天翔义不容辞!”
“冰魄神妃”茅玉清含笑问道:“夏老弟打算再跑一趟祁连山绛雪洞吗?”
夏天翔摇头笑道:“我不去祁连山绛雪洞,等老前辈们把战书写好以后,我要在明岁元宵送到终南山太白峰顶!”
申屠亥、茅玉清及冷白石闻言均自一愕,“万梅老农”秦乐圃遂代为说明,“明年元宵,是‘八莫妖王’轩辕烈的百岁生辰,海内外群邪定在终南山太白峰头为他大事祝寿!”
申屠亥闻言,目注夏天翔问道:“夏老弟既打算把战书送到太白峰顶,是否要将‘八莫妖王’轩辕烈也一齐约在其内?”
夏天翔轩眉答道:“就今日雪山一战看来,‘龙氏三凶’、‘七宝天尊多手佛’元通和尚均在震天派阵中,显见海内外群邪业已坑瀣一气!何况申屠神君还射死‘八莫妖王’轩辕烈所调教的一只青雕,双方仇怨既结,便不约他,也会自来,不如大大方方地连这老魔头一迸邀在其内。”
申屠亥点头说道:“夏老弟说得极对,但‘八莫妖王’轩辕烈不仅武功绝世,手下并豢养不少奇禽异兽、恶毒蛇虫,更有‘东瀛三矮’、‘身毒双怪’、‘西域四天尊’等海外群邪听其号令,声势极为强大,我们既与之约战,似乎不能不作缜密准备!”
夏天翔长叹一声道:“可惜我师父业已道成,但愿我飞琼姊姊的爹爹仲孙老前辈,能够在这浊世之中再勾留上个三年五载!”
“冰魄神妃”茅玉清蹙眉说道:“即令仲孙大侠暂未成道,仍在尘世勾留,他也不过仅能对付‘白骨羽士’,尚有‘白骨仙子’及‘八莫妖王’轩辕烈等一干域外群邪……”
秦乐圃接口说道:“以目前情形而沦,纵令正派群侠团结一致,仍不若群邪势盛,我们似非设法把隐居高黎贡山凝翠谷中的‘风尘狂客’、‘绛雪仙人’、‘九天魔女’等三人请出来不可。”
“雪山冰奴”冷白石说道:“这三位武林奇客虽然绝艺惊人,但最多不过与仲孙大侠在伯仲之间,可能仍非轩辕老魔之敌。”
夏天翔闻言,想起恩师“北溟神婆”曾经自称功力微逊“八莫妖王”轩辕烈一筹,则“天外情魔”仲孙圣、“风尘狂客”厉清狂等,定然也不是这位被海内外群邪奉为宗主的老魔对手。
茅玉清见夏天翔忽然低首沉思,遂含笑问道:“夏老弟,你在想些什么?”
夏天翔忽然灵机一动,喜得扬眉笑道:“我想起来了,请老前辈们书写战书之际,把日期略微定得远些,或许我能找出一位绝代武林奇客,来对付‘八莫妖王’轩辕烈。”
“万梅老农”秦乐圃惊喜问道:“夏老弟,你所说的绝代武林奇客是谁?”
夏天翔遂把“天羽大师”及“三绝真人”双双坐化之际,突然撞来的那位黄衣老人夏侯巽说出,并含笑说道:“这位老人家的功力之高,委实已入化境,且好胜之心甚强,我若能找得到他,定可把他激将出来,与‘八莫妖王’轩辕烈一较上下!”
秦乐圃点头说道:“这位夏侯老人确是一位对付‘八莫妖王’轩辕烈的理想人物,但他既与老弟订有五年后的泰山之约,如今定在人迹不到之处闭关课徒,海宇茫茫,山川无数,却到哪里去寻?哪里去找?”
夏天翔笑道:“故而我请老前辈们在战书之上将那约会之期略微订得远些。””冰魄神君”申屠亥略一沉吟,向夏天翔问道:“夏老弟。我们把日期订在后年的八月中秋如何?是否仍觉太近?”
夏天翔笑道:”不近。不近,我在明年元宵投送战书以后,有一年半的时间寻找那黄衣老人夏侯巽也就差不多了。”
申屠亥又复问道:“时间订在后年八月中秋,地点订在何处?”
秦乐圃接口说道:“地点最好是在中原,不要距离‘八莫妖王’轩辕烈以及震天群邪的巢穴太近。”
夏天翔闻言,含笑说道:“是否干脆便订在海内外群邪向‘八莫妖王’轩辕烈祝寿的终南山太白峰顶?”
秦乐圃赞道:“还是夏老弟心思敏捷,这地点想得着实不错!”
茅玉清笑道:“时间地点既已决定,我来写战书。”
秦乐圃笑道:“署名人除了雪山、峨嵋、少林、罗浮四派掌门以外,最好把‘天外情魔’仲孙圣、‘风尘狂客’厉清狂、‘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等四人也一并写上。”
茅玉清方自含笑点头,夏天翔又复叫道:“茅老前辈还要加上两个名字!”
茅玉清笑道:“是不是夏老弟与仲孙飞琼姑娘?”
夏天翔俊脸微红,摇头答道:“我们份属后生下辈,降魔卫道,虽属有责。却不敢如此狂妄,我想请茅前辈加上的是弘法真人及‘龙飞剑客’司徒畏,因为他们可以代表武当、点苍两派。”
茅玉清听得连连点头,并立即援笔作书。
“冰魄神君”申屠亥长叹一声道:“雪山派若非秦老前辈与夏老弟远来报讯,并鼎力相助,定然血染玄冰原,与武当派同一命运。如今群邪铩羽,暂告平安,倒令我颇为怀念武当掌教弘法真人,但不知他安好与否?现在何处?”
夏天翔道:“我元宵投书以后。乘着漫游天下。寻找黄衣老人夏侯巽之便,也要找找弘法真人,劝他切莫消沉颓废。务宜重振雄心,复兴武当一派。”
秦乐圃笑道:“倘若天从人愿,后年八月中秋能在终南山太白峰顶大歼群邪,荡平丑类,则就便举行武当、点苍两派的复兴大典,岂不是一桩武林盛事?”
夏天翔抚掌笑道:“秦老前辈想得绝妙,你这种愿望定能完成!因为我始终相信正义必昌,奸邪必败,举头三尺,自有神明!”这时“冰魄神妃”茅玉清已把战书写好,递与“万梅老农”秦乐圃及夏天翔观看。
夏天翔看罢书信,妥为藏放身边,向申屠亥含笑道:“申屠神君,关于鲍三姑业已自尽一事,最好暂时守秘……”
申屠亥不等夏天翔话完,便即点头笑道:“夏老弟放心,你大概是想令‘九首飞鹏’戚大招顾虑他师姊的安危,不敢对雪山派再作妄图,我一定照办就是!”此间事了,夏天翔与秦乐圃二人,遂向申曙亥夫妇及冷白石等告别。
“冰魄神君”申屠亥等知道夏天翔尚有别事待办,也不再留,遂殷殷送到玄冰原下。
临别之际,冷白石极为慎重地向夏天翔叮咛道:“夏老弟,你千万别忘了你左臂新伤,接骨未固,在十日以内,忌耗真力!”
夏天翔笑道:“冷大哥。我不会忘记的,但请你也不要忘记才好!”
冷白石愕然说道:”我忘记什么?”
秦乐圃在一旁接口笑道:“冷兄不是说要送夏老弟一只大鹏鸟吗?”
冷白石恍然失笑,拍着夏天翔的肩头说道:“我协助申屠神君夫妇在此略作安排之后,便带着羲之真迹及吴道子佛像去往北天山,寻找‘无机先生’,替老弟索讨大鹏鸟,务期于下次相逢之前,有以报命!”说到此处,双方遂互相为礼。一笑而别。
第三十三回埋忧居士
出得大雪山后,夏天翔向“万梅老农”秦乐圃笑道:“秦老前辈,你是否要回转罗浮向冰心神尼告知与‘八莫妖王’轩辕烈等约期决斗之事?”
秦乐圃笑答道:“约期是在后年中秋,目前何必匆忙?我陪老弟同往终南山太白峰顶投书以后再回罗浮不迟!”
夏天翔俊脸一红,赶紧说道:“终南投书一举,要等明年元宵,如今我们去往何处,老前辈可有高见?”
秦乐圃笑道:“老弟不是要寻找鹿玉如姑娘吗?我们自然照那‘寂寞和尚’所说,走趟怒山问天峰埋忧谷,去找‘埋忧居士’。”
夏天翔剑眉微蹙说道:“我总觉得这‘寂灭宫’中的人物,个个怪僻异常,鹿玉如不知为何偏偏跑到这鬼地方去,做了什么‘寂寞公主’?”
秦乐圃失笑说道:“老弟意气凌云,一身是胆,难道会对‘寂寞之宫’有些忌惮?”
夏天翔摇头说道:“我不是对‘寂寞之宫’忌惮,只是觉得异常别扭,就拿‘埋忧居士’的外号来说,既有忧烦,埋它作甚,为何不设法排泄排泄?譬如说拔剑诛仇,狂歌当哭,抽刀断水,举杯消愁……”
秦乐圃笑道:“老弟所说的是积极手段,他们用的则是消极手段,李太白此诗的最后两句,不是‘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吗?”
夏天翔嘴角一撒,哂然说道:“他们真若消极无为,倒也罢了,既然甘心匿恨、蓄意埋忧地归诸寂灭,为什么还有宫中人物经常在江湖走动?我猜这‘寂灭之宫’的主持人定有难测的雄心,不过借着寂寞之名,便于吸引满腹伤心、难于排遣的武林好手,加强实力而已!”
秦乐圃微笑说道:“照夏老弟这种想法,‘寂灭之宫’的主持人,定然不是‘寂寞公主’!”
夏天翔摇头答道:“鹿玉如哪有资格主持‘寂灭之官’,她最多不过是位形如傀儡的‘寂寞公主’而已。”
秦乐圃笑道:“我们能有机会进入‘寂灭之宫’,看看宫中究竟藏有多少怪人,也是妙事!”
夏天翔苦笑道:“我们想进‘寂灭之宫’,只怕尚非容易!”
秦乐圃笑道:“终南死谷之前所遇的‘寂寞和尚’不是对我们说过,只要找到‘埋忧居士’,便可进入‘寂灭之宫’了吗?”
夏天翔摇头说道:“老前辈忘了一件事儿,我们见了‘埋忧居土’以后,必须先说明自己的伤心恨事,由他决定是否可以指引我们进入‘寂灭之宫’!”
秦乐圃点头笑道:“我确实忘了此事,这样说来,我们去见‘埋忧居士’之前,还要各自编造一段伤心经过!”
夏天翔笑道:“老前辈对此无妨仔细加以设想,因为我们平素不擅说谎,如今却不得不被逼使然,信口胡言,事前若不妥为筹思,难免被人听出破绽。”两人计议既定,遂于东返途中,直奔怒山问天峰埋忧谷而去。
到了问天峰前,夏天翔目光一扫,向秦乐圃笑道:“秦老前辈,这座山峰不仅高峻无比,顶端并似人口大张,‘问天’两字,起得倒颇名副其实。”
秦乐圃笑道:“这些地名,确实与‘寂灭之宫’极有关连,老弟想得通吗?”
夏天翔向秦乐圃含笑说道:“郁怒问天天不语,埋忧饮恨入黄泉!”
秦乐圃点头说道:“老弟请想,照这名称看来,‘寂灭之宫’离此不会大远,定然就在问天峰左近。”
夏天翔问道:“老前辈既然如此判断,我们是自己寻找?还是仍去请那‘埋忧居士’指点?”
秦乐圃想了一想说道:“我们不必费力,还是去找‘埋忧居士’,由他指引,比较妥当!”
夏天翔闻言,遂向问天峰下的一条峡谷之中,缓步走去。
刚到谷口,便看见一片摩天峭壁之上,镌有几行字迹,写的是:“花不香,鸟不语,泉不流,泪不止,心末全灰,不必至此!”
夏天翔指着这几行字迹,向秦乐圃笑道;“秦老前辈你看,我们大概业已进入了怪人之国。”
秦乐圃微笑说道:“老弟的腹稿打好了吗?”
夏天翔苦笑道:“我似乎不必编造,只要把平生际遇略加改动,应该便可合格!”
秦乐圃闻言,长叹一声道:“我也把昔年一段伤心经过说将出来,作为进入‘寂灭之宫’的理由便了。”
忽然又手指左边的峭壁说道:“夏老弟,这边还有一副对联,你大概尚未看见。”
夏天翔闪目看去,果见左边壁上,有副对联,字迹半为碧藓苍苔所掩,但凝神注视之下,仍然可辨出是:“泄怒无方天寂寂,埋忧有谷路漫漫!”
夏天翔看完,咦了一声说道:“秦老前辈,照这‘埋忧有谷路漫漫’一语看来,难道这条山谷还深得很吗?”
秦乐圃笑道:“我们既已到此,还管他什么天寂寂,路漫漫?反正这条山谷不论如何深邃,也必有谷底!”
夏天翔点头一笑,与秦乐圃并肩漫步,缓缓前行,准备欣赏欣赏这埋忧谷内的景色。
进谷不久,便看见峭壁之间,倒垂着几株兰花,开得极艳。
秦乐圃奇道:“这种季节,哪有兰花?……”
话犹未了,夏天翔便即接口笑道:“老前辈不必诧异,怪谷之内自有怪花,但兰花素称‘王者之香’,我倒要嗅它一嗅,看看谷口所携‘花不香,鸟不语,泉不流,泪不止……’等语,是否确实?”说完以后,飘身纵上峭壁,凑近那些看来极为美好的空谷幽兰,用鼻一嗅。
谁知不嗅还好,一嗅之下,夏天翔居然双足发软,自峭壁间凌空跌下。原来那些奇花,不仅毫无香味,更有一种辛辣的恶臭,嗅入鼻中,令人神思立昏,全身绵软乏力。
“万梅老农”秦乐圃见夏天翔忽有此变,不禁大吃一惊,赶紧纵起身形,在空中接住夏天翔,一同轻轻落地。
夏天翔连连摇头,驱散那种昏然欲睡的神思以后,方自苦笑说道:“想不到这样漂亮的花儿,竟是如此恶臭!”
说话之间,惊动了栖止在小树中的几只鸟儿,悄无声息地展翼飞去。
秦乐圃失笑说道:“想不到埋忧谷中,果然是‘花不香,鸟不语’!”
夏天翔剑眉双挑,哼了一声说道:“花不香,鸟不语,算得什么?若是花无味,鸟不飞,才是槁木死灰的寂灭境界。”
二人一面说话,一面继续前行,回环曲折地走了好久。
夏天翔忽然想起“寂寞和尚”所告之语,遂微凝真气,施展“传音入密”功力,向幽谷深处,叫了三声“埋忧居士”。
第三声“埋忧居士”叫过不久,谷深处便有歌声传来,夏天翔与秦乐圃倾耳细听之下,听出唱的是:“天寂寞,愁云莽莽乾坤浊。
地寂寞,多少草原成大漠。
日寂寞,扶桑刚起西山落。
月寂寞,嫦娥应悔偷灵药。
星寂寞,牛郎织女难相合。
人寂寞,交情势利情何薄?……”
夏天翔听清歌声,向秦乐圃笑道:“秦老前辈,这是‘寂寞之歌’,作歌之人,定是‘埋忧居士’!”
秦乐圃笑道:“我记得‘寂寞和尚’在终南死谷之外唱这‘寂寞之歉’时,‘大力天尊常胜佛’曾经和了他‘山寂寞,冷淡云烟迷五岳!水寂寞,鱼龙匿迹风波恶!既是万缘皆寂寞,何如随我归真觉’等几句,夏老弟如今是否也要照样施为?”
夏天翔笑道:“虽可和歌,不必照样,我只借用他起头两句便了!”说完,便自和声唱道:“山寂寞,冷淡云烟迷五岳。
水寂寞,鱼龙匿迹风波恶。
你寂寞,埋忧谷内成偷活。
我寂寞,满怀雄恨凭谁说?
踏遍千山泪不干,四海难寻寂寞国!”
夏天翔和歌才住,谷深处便已出现一位涕泪交流的黑衣老人,仿佛闻歌兴感,悲伤不已。
秦乐圃微一抱拳,含笑问道:“这位老人家可是‘埋忧居士’?怎的如此伤感?”
黑衣老人尚未答言,夏天翔已先说道:“秦老前辈难道忘了谷口石壁上的‘泉不流,泪不止’吗?”
黑衣老人泪眼模糊地发话答道:“老朽正是‘埋忧居士’,不知二位尊名上姓,来意如何?”
夏天翔听对方询问自己姓名,竟毫无考虑地照实直说道:“我叫夏天翔,那位老人家姓秦,双名乐圃,至于来意如何,似乎不问可知,既进埋忧谷,自然是意图埋忧而已。”
“埋忧居士”举起黑衣大袖,微拭双颊泪痕,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一扫,缓缓问道:“你们来此埋忧,是受谁指点?”
夏天翔答道:“我们在终南死谷遇见一位‘寂寞和尚’,是承他指点来此。”
“埋忧居土”目注夏天翔说道:“刚才夏老弟和歌之中最后两句唱的是‘踏遍千山泪不干,四海难寻寂寞国!’倘若真有‘寂寞之国’,两位是否愿去?”
秦乐圃微吟答道:“本意便为求寂寞,尚祈居士指途!”
“埋忧居士”问道:“想进‘寂寞之国’不难,但必须具备两项条件,你们可知道吗?”
夏天翔摇头说道:“什么条件?尚请居士指点!”
“埋忧居士”说道:“第一项条件是非有重大伤心之人,不得进入‘寂寞之国’。第二项条件是寻常人不得进入‘寂寞之国’,必须在文武两途怀有一技之长。”
夏天翔闻言,越发证实了自己心头所想,认为“寂灭之宫”的主持人,定系借此号召怀有奇材异能之士,加以控制,培养实力,暗蓄雄图大略。
想到此处,剑眉双扬,目注“埋优居土”问道:“常人与非常人及是否怀有一技之长,是怎样加以区别的呢?”
“埋忧居士”答道:“由我略加考试,倘若认为合格,便即飞函荐贤,但等‘寂寞公主’的诏书一到,来人便可进入‘寂寞之国’。”
夏天翔微吃一惊问道:“这‘寂寞之国’是由‘寂寞公主’主持统率吗?”
“埋忧居士”点头答道:“这‘寂寞之国’又名“寂灭之宫”是由‘寂寞公主’统御一切。”
秦乐圃在一旁问道:“这‘寂灭之宫’有何好处,致不令人轻易进入?”
“埋忧居士”说道:“凡属伤心透顶、寂寞不堪之人,进入‘寂灭之宫’以后,便会渐渐嗜爱‘寂寞’,把以前所感到的极大痛苦,化成莫大兴趣!”
夏天翔哦了一声,说道:“既有这等好处,我们都愿意接受考试!”
“埋忧居士”闻言,遂向秦乐圃问道:“秦朋友请先略叙你的伤心恨事。”
秦乐圃长叹一声,凄然吟道:“破国将军发浩歌,孤臣难保旧山河,滔天祸变心胸冷,匝地胡尘泪迹多。
妻子俱因离乱死,鬓丝空在醉中皤,欲从寂寞埋雄恨……”
“埋忧居士”听到此处,便即接口说道:“原来秦朋友是先明大将,孤臣血泪,绝顶伤心,你已经适合了第一项条件,但不知夏老弟的伤心之事又是什么?”
夏天翔觉得秦乐圃以诗示意之举,颇为有趣,遂也应声吟道:“一觉回头绮梦灰……”
“埋忧居士”点头说道:“我早就猜出像夏老弟这等年轻英俊,若有伤心事,必是儿女情事。”
夏天翔往下吟道:“相思满腹向谁推……”
“埋忧居士”说道:“老朽生平专门听人诉说伤心恨事,夏老弟尽管把你那满腹的相思,向我推来便是了。”
夏天翔看了“埋忧居士”两眼,剑眉深蹙,又自吟道:“蔷薇有愿人何在?流水无情去不回。
惹恨难禁歌半阕,消愁只仗酒千杯,欲将寂寞英雄骨,埋向穷边寂寞堆!”
“埋忧居土”听完点头道:“你们两位的第一项条件均已合格,如今我要考试你们两位的第二项条件。”
夏天翔问道:“你要试文,还是试武?”
“埋忧居士”答道:“适才随口成吟,以诗寄意之中,已可看出两位的文才。如今只请二位表现一下武功便了。”
夏天翔看了“万梅老农”秦乐园一眼,发话说道;“秦老前辈的罗浮绝学‘般禅掌力’,火候业已练到十成左右,先请一试,夏天翔随后献丑!”
秦乐圃见夏天翔明知自己对于“般禅掌力”已有十一成以上火候,却故意说只有十成左右,便猜出他是以此示意,要自己略为保留功力,使对方难揣深浅。
遂微一点头,扬起右掌,向三四尺外的一块巨石,凌空虚按,把石上按出一个浅浅掌印。
掌印虽浅,功力已颇惊人,“埋忧居士”看得情不自禁地从满面愁苦神情之中,显露出一丝笑意。
夏天翔看在眼中,暗暗点头,右掌疾翻,劈出一股凌厉掌风,把那印有掌印的巨石,击得裂成大小不一的五六碎块。
“埋忧居士”看得连连抚掌赞好。
夏天翔问道:“老人家,秦乐圃印石甚浅,夏天翔碎石不匀。不知是否通得过你的考试?”
“埋忧居土”点头说道:“通得过,通得过,我这就为两位向‘寂寞公主’飞书请示!”
“埋忧居士”撮唇一啸,啸声听来极为清远,然后自怀中取出预带的纸笔,写了秦乐圃、夏天翔姓名及他们的简略来意。
等“埋忧居士”写完,便见一只形似鹦鹉而不是鹦鹉的五色小鸟,自问天峰飞降谷内。
“埋忧居士”手夹信笺,向上一甩,那只五色小鸟便灵巧已极地凌空衔去。
夏天翔见状,暗想原来所谓极为隐秘难寻的“寂灭之宫”就在这问天峰的峰顶之上。
“埋忧居士”说道:“两位不要性急,但等‘寂寞公主’的诏书一到,老朽便亲送你们进入‘寂灭之宫’,从此即可享受寂寞至乐。”
夏天翔问道:“那位‘寂寞公主’会不会不准许我们进入‘寂灭之宫’?”
“埋忧居士”摇头答道:“大概不会,凡经我飞书推荐之人,从未受过‘寂寞公主’的批驳!”
夏天翔试探性地故意问道:“这样说来,你的权力岂不在‘寂寞公主’之上?”
“埋忧居士”略微一愕,慌忙摇手说道:“‘寂寞公主’握有‘寂灭之宫’的无上威权,我则只是被人使唤的一名小卒,如何能与公主相比?”
秦乐圃乘机问道:“‘寂寞公主’既然握有无上威权,大概这座‘寂灭之宫’便是她亲手创设。”
“埋忧居士”异常狡猾,丝毫不露口风,摇头答道:“‘寂灭之宫’的一切事物均是极大秘密,丝毫不容外宣,但两位进宫以后,便会完全明白。”说话之间,五色小鸟又自峰顶飞降。
“埋忧居士”说道:“‘寂寞公主’的诏书来了!”
夏天翔、秦乐圃抬头望去,果见那只五色小鸟口中衔着一张黄色信笺,飞落“埋忧居士”
的肩头之上。
“埋忧居土”取过信笺观看,那五色小鸟竟又飞返峰顶。
夏天翔见“埋忧居士”看了信笺以后,神色有些异样。
“埋忧居士”满面惊奇,一扬手中的黄色信笺道:“两位请看,老朽尚是第一次奉到‘寂寞公主’的这等诏书。”
夏天翔与秦乐圃闪目一看,只见那张黄色信笺上写道:“秦乐圃准入‘寂灭之宫’,夏天翔逐出埋忧谷外。”
笺末并盖着一方鲜红玉玺,显得颇为郑重其事。
夏天翔见笺上字迹虽颇娟秀,却非鹿玉如所书,遂又复问道:“这道诏书是不是‘寂寞公主’亲笔?”
“埋忧居士”摇头答道:“公主向来只传口诏,这是‘寂寞女官’奉谕代书。”
夏天翔剑眉一挑,继续问道:“诏书既下,定难更改,你是否打算遵谕办事?”
“埋忧居士”想了一想说道:“除去秦朋友即请随我晋谒公主以外,因夏老弟远来不易,老朽斗胆略违旨意,‘逐出’二字不谈,只请出埋忧谷便了!”
秦乐圃笑道:“夏老弟既然未被奉准进入‘寂灭之宫’,我也不想去了。”
“埋忧居士”闻言似出意外,目闪精芒说道:“你们不能这等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夏天翔轩眉狂笑说道:“天下名山谁有主?五湖四海任邀游!难道你们这些伤心寂寞之人,竟成了霸占山林之辈?”
“埋忧居士”听到夏天翔语意不逊,遂也怫然变色,冷冷说道:“天下名山虽无主,埋忧谷内不由人!秦乐圃来得去不得,夏天翔却去得来不得!”
夏天翔哼了一声问道:“你凭些什么赶得走我,留得住他?”
“埋忧居士”冷笑答道:“凭的是我一生武学及满腹机谋!”
夏天翔闻言,越发仰天狂笑说道:“论机谋,你未必胜得过秦乐圃;论武学,你亦未必强得过我夏天翔!”
“埋忧居土”哂然说道:“照你们适才所表现的功力看来,决非老夫对手,还是乖乖听命的好!”
“万梅老农”秦乐圃眉头微挑,目注“埋忧居土”问道:“依你的看法,能在多少招数之内胜过我们?”
“埋忧居士”目光微扫二人,向秦乐圃傲然笑道:“胜你要三十招,胜他则十招即可!”
这两句话儿,听得秦乐圃与夏天翔同自深吃一惊,对于“埋忧居士”不禁略怀戒意。
因为适才两人在表现功力时虽然均有保留,但已是上乘绝艺,“埋忧居士”目睹之后,居然敢出如此狂言,可能真有出奇武学。
夏天翔略收狂态,目光一注“埋忧居士”,发话问道:“你既说大话,可敢和我们打赌?”
“埋忧居士”点头说道:“怎样赌法?”
“万梅老农”秦乐圃笑道:“各赌各的,你若真能在三十招内胜我,我便留居‘寂灭之宫’,不再随夏天翔老弟同去。你若三十招内胜不了我,便诚诚实实地答复我一个问题。”
“埋忧居士”想了一想,点头说道:”我们之间的赌约,就如此决定便了。”
夏天翔在一旁正要发话,“埋忧居士”意似不屑地看他一眼,哂然说道:“我劝你最好不必参加打赌,因为我觉得十招之数,业已说得太多。”
夏天翔笑道:“你不要管窥豹斑,蠡测大海,我若在十招以内败在你手,便遵从‘寂寞公主’的旨意,退出埋忧谷外。”
“埋忧居士”冷笑说道:“败了你自然要走,怎能算是赌注?”
夏天翔是故意呕他,遂学着“埋忧居士”适才所说问道:“依你之见,又便如何?”
“埋忧居土”说道:“我要你永世不再进入这埋忧谷口。”
夏天翔点头笑道:“我同意你所提议的这项赌注,但你若在十招以内不能胜我,我也与秦老前辈一样,要你诚诚实实地答复我一个问题。”
“埋忧居土”目光一转说道:“你们想要问的问题倒还不少。两桩赌约,均照这样决定,你们谁先与我动手?”
“万梅老农”秦乐圃笑道:“我先领教领教!”
“埋忧居士”冷冷看他一眼,双手一垂,全身笔直,宛如一具尸体般的僵立不动。
秦乐圃大吃一惊。暗想这是什么宗派的开门立式,怎的竟有些像是已久绝江湖的“僵尸五毒爪”?
但“僵尸五毒爪”的征象是全身僵直,肤色雪白,两手则自肘以下隐呈乌黑。如今“埋忧居士”却手既不黑,肤也不白,只是全身僵直,不知究系何种路数。
“埋忧居士”自那死板板的脸容之上,微现不屑神情问道,“秦乐圃,你是不是不认识我的武功路数而不敢进手?”
秦乐圃笑道:“我待你先行进手之故,不过根据江湖规矩,略示礼让而已!至于尊驾这种身法,除了肤不白、手不黑以外,倒与昔年‘五毒飞尸’莫子京的‘僵尸五毒爪’的路数有些相似。”
“埋忧居土”怪笑说道:“你能知道‘僵尸五毒爪’之名,已算见识不浅。”
夏天翔叫道:“莫非你就是‘五毒飞尸’的徒子徒孙?”
“埋忧居士”叱道:“‘五毒飞尸’算什么东西?我这‘七巧僵尸手’的威力,不知要比‘僵尸五毒爪’高明多少!”
夏天翔冷笑说道:“都是些僵尸手段,鬼怪名称,据我看来,恐怕高明不到哪里去。”
“埋忧居士”怒道:“究竟高明不高明,我先让他尝尝滋味。”
话音方了,身形立飘,右手一指疾伸,指尖锐甲森森地便向秦乐圃的心窝戳到。
秦乐圃因深知“五毒飞尸”莫子京的“僵尸毒爪”中人立死,剧毒无伦。而这“埋忧居土”的“七巧僵尸手”好似也是同一路数,遂不肯硬接,一式“巧拨连环”,身形微闪,转到侧方,骈起右手食、中二指,向“埋忧居士”的脉门点去。
“埋忧居士”一声怪笑,右掌疾缩,左掌疾伸,尖锐如刀的五指锐甲,反向秦乐圃的腕间划下。
秦乐圃见对方全身僵直,但动作却疾如电掣,灵活无比,不由暗暗惊心,幸喜自己这招“巧拨连环”,预留退步,未曾用老,遂右掌一沉,左掌当胸微推,施展出罗浮派的绝学“般禅掌”,凌空击向“埋忧居士”,并因不敢小觑对方,用足了十二成功力。
“埋忧居士”蓦觉如山劲气排向当胸,遂也双掌齐收,迎着来势,猛力推出。
两种武林神功凌空相合,劲风四散,沙石群飞,“埋忧居士”与秦乐圃也各自退了半步。
夏天翔大吃一惊,秦乐圃面色微变。
原来这一记硬碰硬互相合掌,表面看来,虽是半斤八两,秋色平分,但实际上“万梅老农”却是业已输了半着。
因为秦乐圃是十二成力发掌,“埋忧居士”却是仓促变式,未出全力,两者相形之下,显然“埋忧居士”所怀绝学,真气内力方面,比誉满武林的罗浮“般禅掌”还强过少许。
“埋忧居士”也是略微一怔,目注“万梅老农”秦乐圃,点头说道:“秦乐圃,想不到你颇有深心,方才在考验武学之时,居然有所保留,藏了一手。”
秦乐圃方自微微一笑,“埋忧居士”忽又轩眉说道:“任凭你怎样藏私,便算再有什么绝学未露,也逃不出我的三十招外!”
语音了处,双手齐抓,一连三式诡异无伦、从来罕见的狠辣招术过后,便把秦乐圃圈入一片寒风人影之内。
夏天翔旁观者清,看出“埋忧居士”的“七巧僵尸手”出奇高明,秦乐圃已尽一身所学,勉与周旋,但险象横生,危机四伏,极可能逃不出对方的三十招外。
万一这场赌斗被人赢去,难道真令这位秦老前辈独自留在这“寂灭之宫”内?忖念未毕,人影已分,“万梅老农”秦乐圃双眉紧皱,满脸惭愧之色。
“埋忧居士”则手中拈着秦乐圃的一角衣襟,得意笑道:“三十招之数,才及一半,胜负便分,秦乐圃,你大概可以如诺留在这‘寂灭之宫’了吧!”
秦乐田老目略瞥夏天翔,长叹一声道:“丈夫一言,快马一鞭,我自然只有遵守赌约,留在你‘寂灭之宫’内。”
语音方毕,夏天翔忽然狂笑叫道:“秦老前辈且慢,你虽然输了一场赌约,也许我还会赢。”
“埋忧居士”闻言,晒然说道:“我十五招便将他击败。难道十招之中还胜不了你?”
夏天翔笑道:”不但你胜不了我,也许我还要胜你!”
“埋忧居士”叱道:“你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一派胡言!”
夏天翔一剔双眉,傲然叫道:”你敢不敢和我加些赌注?”
“埋忧居士”点头说道:“加注无妨,但不知你加什么?又要我加什么?”
夏天翔因适才看出“埋忧居士”武学颇高,又极奇诡,心中确无十分把握,但要想解救秦乐圃目前所处的僵局,除了冒险一试以外,别无他法,遂只好扬眉说道:“我若能在十招以内胜得了你,你便需放弃刚才所赢得的赌注,听凭我秦老前辈自作主张,或留或去。”
“埋忧居士”始终认为夏天翔年龄火候相差悬殊,功力绝比不上秦乐圃,但如今见他目睹自己“七巧僵尸手”的厉害以后,依然豪情万丈,口吐狂言,不禁微觉诧异,细细打量对方几眼,点头说道:“好,我输了便取消第一场赌约,让秦乐圃恢复自由,但你若胜不了呢?”
夏天翔伸手入怀,取出那叠妙用无方的“红云珠丝网”来,抛在石上说道:“我若胜不了你,便把这叠‘红云珠丝网’双手奉送!”
“埋忧居士”笑道:“我当然同意,但你何必以卵击石,螳臂当车,白白把这一件武林异宝送我作甚?”
夏天翔晒道:“井蛙不识乾坤广,燕雀安知鸿鹄志?我秦老前辈适才只是大意失手,你如今遇见我夏天翔,却需特别留心。也许仅需三五个照面,就将你的一团高兴,化成烟雾呢!”
“埋忧居士”冷笑一声,双手一垂,又施出了他那副僵尸架式。
夏天翔早已成竹在胸,暗忖自己“蔷薇三式”之中,有一招“文君濯锦”可以攻敌,“度世三招”则招招威力无边,倘若四招绝技连发,仍不能胜得”埋忧居士”,便只有施展新近参悟、尚未用过的“天羽大师”唐一梦所传的“天禽七巧招术”及师门绝学“乾天一指”,与其拼命一搏。
主意既已打定,又见“埋忧居士”摆出那副僵尸功架,遂毫不客气地发出“文君濯锦”。
这招“文君濯锦”穷极奥妙,自然使“埋忧居士”惊奇地咦了一声,不敢轻易招惹,双足蹬处,一蹦三丈,脱出夏天翔掌风掌影的威力圈外。
夏天翔狂笑之中,追踪猛扑,竟把“度世三招”,以极快的手法连环并发,一式比一式妙,一式比一式强,化作漫天掌影,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更在其中加上了“北冥神婆”皇甫翠临成道前秘授心传的“乾天一指”。
“埋忧居士”本因夏天翔起手一招便威猛神妙无比,令自己莫测高深,才暂时闪避,但身形刚刚落地,夏天翔那声狂笑业已随风送入耳中,心头一阵难堪,脸上微烧,遂不想再继续躲避,意欲发出自己的独门煞手,逆攻胜敌。
谁知就这一转念间,身形已被罩入夏天翔所发的玄妙难测的漫天掌影之下。
一招已自难当,何况三招连发,“埋忧居士”目眩神摇,心惊胆战,既然无从抗拒,只有施展一招“僵尸拜月”,化作一缕轻烟,冲天飞起,脱出漫天掌影之外。
“埋忧居士”轻轻落地,目注正卓立原处,满面得意笑容的夏天翔,沉声叫道:“夏天翔,你这几招手法虽然不俗,却其奈我何?还自得意什么?”
夏天翔哼了一声,哂笑道:“我已经手下留情。难道你如此厚颜,还不认败?”
“埋忧居士”怒道:“老夫不过让你四招。未曾还手而已,我却败在何处?”
“万梅老农”秦乐圃在一旁失笑说道:“夏天翔老弟曾得绝世真传,手法之妙,旷代无双,你怎不伸手摸摸你后背笑腰重穴?”
“埋忧居士”回手一摸,不禁脸色大变,原来笑腰穴部位的外衣,已被夏天翔暗藏在“度世三招”中施为的“乾天指力”点破了一个圆圆的小洞。
夏天翔见对方脸色剧变,遂含笑问道:“你如今大概总明白这只破衣裳、不伤穴道之举,是否我指尖缩力、手下留情了吧?”
“埋忧居士”无法抵赖,只得面寒如水地缓缓说道:“好,我承认大意失手,让秦乐圃恢复自由,我第一场的胜利,作为罢论!”
夏天翔摇头笑道:“不够,不够,这秦老前辈恢复自由一举,只是附加赌注,我还要请你如约履行我们之间的本来赌注。”
“埋忧居士”哦了一声说道:”你是不是想要我答复你一项问题?”
夏天翔笑道:“我赌了半天,所为何事?”
“埋忧居士”无可奈何地点头说道:“你要问就问,但我只能够就我所知答复。”
夏天翔微笑问道:“请你放心,我这项问题,极为简单,但却须诚诚实实相答,不可……”
“埋忧居士”接口冷笑说道:“你不要因为侥幸获小胜,便看轻了人,我还不值得向你这等人物虚言谎语!”
夏天翔一面收回抛在石上的“红云蛛丝网”,一面笑道:“能不谎言最好,我要问你的问题是:‘寂灭之宫’中的‘寂寞公主’叫做什么名字?”
“埋忧居士”双眉一蹙,默然不语。
夏天翔见对方不答,好生不悦说道:“你不要忘了,这是赌约!”
“埋忧居士”听后,只得皱眉说道:“她叫鹿玉如!”
夏天翔早就猜想到鹿玉如身上,故而闻言之下,并未十分惊讶,只与“万梅老农”秦乐圃对看一眼,又向“埋忧居士”发话问道:“‘寂灭之宫’是否就在这问天峰顶?”
埋忧居士说道:“我已经履行赌约,答复了你一项重要问题,你却还要再问,岂非得陇望蜀,无理取闹?”
夏天翔傲然微笑说道:“问不问在我,答不答在你,你何必这样神气?我就不信除了你指点以外,我们就找不到‘寂灭之宫’?”
“埋忧居士”冷笑说道:“有缘之人进了‘寂灭之宫’,宛若人间仙境,但无缘之人进了‘寂灭之宫’,却无异‘地狱之门’。念在我们相识一场,老夫奉劝你们切莫枉费心机,自寻险厄!”
夏天翔笑道:“夏天翔生平最爱寻幽探秘,人间仙境固应一游,即令是‘地狱之门’,也无妨前去观赏观赏!”
“埋忧居士”合掌低眉,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九界无边,众生难度!你们既然如此执拗,我就在这埋忧谷中替你们预先念上几遍往生咒文,以全今日之谊便了。”
话完,便即冷然转身,向埋忧谷深处,缓步走去。
夏天翔因心中另有打算,遂未曾再向“埋忧居土”探询,也与“万梅老农”秦乐圃,走出埋忧谷外。
秦乐圃缓步之间,愧然笑道:“想不到‘埋忧居士’居然身怀绝世武功,尤其他那‘七巧僵尸手’,更属诡异无俦,若非老弟之力……”
夏天翔知道秦乐圃身为罗浮前辈,无论襟怀如何畅达,因在十五招中失手落败,心头总不免有些难过,遂赶紧接口笑道:“老前辈不要这样说法,我是倚仗‘蔷薇使者’及‘天羽大师’唐一梦所传的几招绝学才侥幸获胜,倘若‘埋忧居士’能逃出这四招以外,我便无技可施,只怕比老前辈还要输得惨呢!”
秦乐圃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江山代有人才出,自是英雄属少年。老弟是当世中极为罕见的武林奇葩,不必自谦,也莫要以为我失招落败,心中难过,而欲加安慰,对方手法颇高,秦乐圃败得心服,我只是怀疑‘埋忧居士’身怀如此武功,究竟是何来历?”
夏天翔点头说道:“老前辈怀疑得对,‘埋忧居士’既有绝学,必不甘屈居人下,他为什么肯听鹿玉如的指挥?”
秦乐圃想了一想,摇头说道:“我不相信鹿玉如姑娘初进‘寂灭之宫’,便作了‘寂寞公主’,并能号令一切!”
夏天翔忽然笑道:“秦老前辈,你敢不敢闯闯鬼门关,走走黄泉路?”
秦乐圃见夏天翔邀他同闯“寂灭之宫”,话语中含有激将之意,不由手捻银须微笑说道:“我这一把年纪本就距离鬼门关、黄泉路不远,有何不敢?老弟莫非意欲一探‘寂灭之宫’?”
夏天翔笑道:“我们若不设法闯一闯‘埋忧居士’所说的‘地狱之门’,他那往生咒儿,不等于是白念了吗?”
秦乐圃抬头向那高拔于云的问天峰顶看了几眼,蹙眉说道:“探探‘寂灭之宫’倒是无妨,但不知是否便在这问天峰顶?”
夏天翔笑道:“那只传书的小鸟,来去都是经由峰顶,‘寂灭之宫’大概不会再在别处。”
秦乐圃问道:“我们是此刻上峰,还是等到夜来再去?”
夏天翔道:“既欲暗探,自以夜间较妥,但此峰颇高,我们等到红日衔山,便即动身,上到峰顶,正好是深夜时分。”
秦乐圃点头同意,两人遂在附近景色美好之处,略微徘徊,等到日坠西山,方自各展轻功,直扑问天峰顶。
上到峰顶以后,只见沉沉黑暗,四顾空空,除了满地都是些突兀林立的狰狞怪石以外,哪里有“寂灭之宫”的丝毫踪影。
夏天翔剑眉深蹙,苦笑道:“这班东西真是鬼头鬼脑……”语音未毕,怪啸惊魂,一片车轮大的黑影,忽向夏天翔的头顶之上凌空掠到。
夏天翔以为有人暗算,又正在愤怒之下,遂暗凝“乾天指力”,觑准空中黑影弹出一股奇劲罡气。
黑影应声惨啼,落向山谷,原来是只大蝙蝠。
夏天翔方自哑然失笑,第二只黑影,又向他身前疾飞而至;秦乐圃的江湖经验究较老到,脱口急且叫道:“夏老弟留神,这次不是蝙蝠!”
夏天翔果然一时大意,毫未提防,等被秦乐圃语音惊觉之时,那片黑影业已急旋到他的咽喉切近。
若换旁人,几乎已无法避免,但夏天翔却因轻功极好,身法甚为灵妙,一式“仰观天星”,身躯猛往后扬,再复右肩着地,接连两个“龙门翻浪”,便自向右侧方翻出数尺。
危机躲过,怒上心头,夏天翔刚欲发作,忽然又有四五片黑影,向他联翩飞袭。
夏天翔剑眉剔处,照准当先飞来的一片黑影,扬掌聚力。凌空劈出。那强的劈空真力,只把这片黑影劈得“嗡嗡”微响,向左上方略微偏飞,但立即俨如具有灵性的活物一般,一偏一斜,“刷”然作啸,仍对夏天翔的左肩头处,划空疾落,并因这一耽延,其余四处黑影,也歪歪斜斜地,由四面飞来,硬把夏天翔圈在其内。
秦乐圃对这种情势,无法插手,眼见夏天翔身形已被圈住,或轻或重,必将受伤,不由失声一叹。
谁知就在他叹息声中,有条人影,矫若神龙地凌空飞起,跟着便是一片金铁交鸣,满眼火星乱射。
原来夏天翔在极端危急之中,施展了“蔷薇使者”所传、临难脱身的那式“蔷薇飞”,轻妙无比地飞出一丈七八。
人影一飞,黑影四合,有的凌空互撞,发出“呛啷啷”的金铁交鸣,有的打在突兀的怪石之上,满眼火星乱射。
夏天翔与秦乐圃先因夜色太为沉黑,致未看清,如今才知道这些歪歪斜斜,漫空乱飞的都是暗器。
夏天翔不敢再复大意,一面把“乾天罡气”凝聚护身,一面朗声叫道:“无耻鼠辈,怎不出头?这等偷偷摸摸地暗箭伤人,算是什么人物?”
地处高峰,时在静夜,夏天翔朗声发话,所得到的只是远山近壑的隐约回音,别无丝毫反响。
夏天翔气得眉腾杀气,目射神光,向四周仔细打量。
这问天峰顶,地势虽然不小,但除了高低不一的无数嵯峨怪石之外,慢说屋宇毫无,几乎连树木也不多见。
夏天翔心中盘算,适才飞袭自己的应该是从左前方两丈来外的一块高大巨石之后发的。
遂一面暗把“乾天真力”凝聚右掌,一面拉着秦乐圃,向左前方缓步走去,故意发话说道:“秦老前辈,那位‘埋忧居士’把这问天峰顶形容成地狱一般,倒是丝毫不错,我们目前便好像遇见鬼了!”语音落处,人已走到距离那块意料中藏得有人的大石约莫一丈左右。
夏天翔身形电闪,一式“龙游凤舞”,迅疾无俦地闪到了大石右侧。果然瞥见石后藏着一条白衣人影。
夏天翔见所料不差,得意地喝道:“朋友,你便真是魔鬼,如今恐怕也回不了阴曹地府。”
掌随身发,一股“乾天罡气”便自照准石后人影劈空击出。
石后人影,对这凌厉无比的骤然袭击,居然并不畏怯,毫无任何闪躲抗拒的动作。
夏天翔见状,又知有异。
果然劲风到处,白影四飞,石后哪是什么白衣人影,只是一具陈年枯骨。更可异的是这具枯骨刚被夏天翔劈空劲风击散,耳边连声“吱吱”鬼啸,又自三四丈外,一南一北地出现了两具人立的白骨。
这两具白骨出现以后,一面不停的舞蹈,一面对着夏天翔、秦乐团连连发出那种难听已极、令人入耳摄魂、毛发森然的惨厉鬼哭。
秦乐圃的江湖经验毕竟老到,对两具白骨略一注目,便向夏天翔低声说道:“夏老弟,这是江湖人物利用峰顶黑暗,穿了特制的‘骷髅衣’在戏耍我们,不是真有什么鬼魅。”
夏天翔哼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只要抓到一个,事情就好办。”
秦乐圃点头笑道:“我们一人一个,我抓北面那个,老弟请去南面,但需手下留情,切勿杀死,要留活口问话。”语音了后,身形闪处,便即扑向北面那具正在又哭又舞的人立白骨。
夏天翔如言扑奔南面,但一到近前,居然又出意料。
原来他身形才动,鬼哭便收,但白骨却仍舞蹈不止。
夏天翔身临切近,看出并非如秦乐圃所料,是江湖人物穿了什么特制的“骷髅衣”,竟真是一具血肉早干的陈年白骨,站在地上,手足微动,摇摇摆摆。
这种情形,不禁又把夏天翔看得有点头皮发炸,肌肤起栗,试探着略凝功力,向前轻推一掌。
那具白骨应掌而倒,并跌得四分五裂,寂然不动。
夏天翔弄得一头玄雾,莫名其妙之下,只好求救高明,遂叫了一声“秦老前辈!”
连叫两声,却听不到“万梅老农”秦乐圃的丝毫回音。
夏天翔愕然转身,只见眼前空空,哪里还有秦乐圃的半丝踪影!虽说一南一北,各自分头,但以自己的耳力之聪,分明不曾听到任何声息,秦老前辈怎会宛如羽化登仙般的平白失去踪迹?
夏天翔自闯江湖,虽也经历了不少奇险万分的大风大浪,却未遇上过如此怪异之事。
惊愕莫名之下,自然首先扑向方才北面那具白骨出现之处。
到达地头,注目细察,除了林立怪石以外,连那具白骨也一并蓦然消失。夏天翔怎肯甘心,让自己这位秦老前辈生死不明地就此失去踪迹,身形电闪,把问天峰头完全搜遍。
但空自费了一番心力,依然勘查不出半点迹象。
武林人物不怕刀头浴血,剑底飞魂,“万梅老农”秦乐圃倘于义助雪山派、恶战玄冰原之时死在“白骨羽士”掌下,倒并不是什么意外之事,反足流誉江湖,传为佳话。
但如今这等糊里糊涂地奇异失踪,却叫自己怎样向罗浮派掌门人冰心神尼及“凌波玉女”
柴无垢等交代?
就在这一片沉沉死寂之中,蓦然间鬼哭之声,凄然四起。
夏天翔精神一振,“乾天指力”凝聚,钢牙紧咬,注视着一切变化。只闻鬼哭,不见鬼形,并越哭越悲,越哭越惨。
夏天翔简直被那些凄迷鬼哭哭得心烦无比,提足内家真气,施展“传音入密”功力叫道:“你们只在暗中弄鬼,不敢明面出头,简直毫无骨气,令人齿冷!”
这一骂,果然被他骂出名堂,只见从那些狰狞怪石之间,一点一点的,出现了无数绿荧荧的磷火。
磷火一现,问天峰顶越发充满了森森鬼气。
夏天翔皱眉苦思,但始终猜不出对方藏身所在,只得又复提气叫道:“夏天翔敢闯‘地狱门’,敢闹‘森罗殿’,怎么被这些不值—笑的伎俩吓倒,你们倘若尚有三分骨气。便速现身形,决一死战!”
话音了后,只见那些倒处游走磷火,居然渐渐向中集结。
夏天翔知道必有变化,遂深深吸了一口长气,强自镇定心神,静观究竟。说也奇怪,那漫天磷火逐渐集中以后,居然变成了十六个绿光荧荧的字迹。“寂灭宫已收秦乐圃,地狱门不纳夏天翔!”
绿火不停闪烁明灭,仿佛那些字迹也在对夏天翔挪揄耍笑。
夏天翔愤然纵身,照准那片磷光字迹,又是一掌击出。
磷光一击即灭,静寂寂,暗沉沉,问天峰顶,成了一片死域,但遥远的东方天边,却迸出了极淡极淡的些微曙色。
夏天翔木然呆立,直等晓日光芒照遍峰头,才咬牙顿足地透出了一口长气。这咬牙顿足之故,则是鹿玉如既然当真做了“寂寞公主”,统御“寂灭之宫”,为何不但吝见自己一面,并用尽手段地加以挪揄耍笑。
红日满山,晴空万里,夏天翔颇不服气地,再把这问天峰顶,细细搜索一遍,依然发现不了半丝异处。
夏天翔的灵智才力,解答不了这些神秘问题,精神上也承受不了这羞惭、愤怒、疑惑、沉闷等情绪的千钧重压。
一声龙吟长啸,蕴含着满脸愤气,散布四山,夏天翔的身形,便在这啸声之中,离却问天峰顶,展足脚程疾驰而去。
第三十四回巫山作客
无论何人,到了最伤心困厄之时,总会想起最最亲切之人,夏天翔因鹿玉如行为乖僻,霍秀芸生死不明,他如今心中的最最亲切之人,自然只有他的仲孙姊姊。
因为他与仲孙飞琼分袂之时曾经约定。彼此再出江湖之际,均应先到巫山朝云峰头一钵神僧及“巫山仙子”花如雪清作之处,留告行踪,便于寻访。目下距离明年元宵又尚有相当时日,加上经川入陕,又是顺路,夏天翔自然怀着满腹相思,由滇入川,奔往巫峡。
到了夔门,也无心观赏白帝黄牛之胜,便自买舟东下。
轻舟如箭,夹岸猿声,夏天翔卓立船头,纵目展眺之余,心中忽然生了两桩感慨。
第一桩感慨是这夔门绝顶,即系霍秀芸遇难之地,照“三手鲁班”尉迟巧所述,霍秀芸是先受重伤,把那“寂寞女郎”挥剑飞头以后,双双自百丈崖头坠下,霍秀芸既然毫无生理,“寂寞女郎”更已掉头,怎会又有位身佩“柳叶绵丝剑”的黑衣女郎死在终南死谷内?
第二桩感慨是夏天翔想起自己走岷山蔷薇坟祈求蔷薇愿力以后,在白帝城下江边所遇的白发渔人南宫浩。
那南宫浩本是洞庭大侠,改名“宫楠”,隐居川边,显有伤心恨事,自己当时虽加盘问,但南宫浩终未明言,如今旧地重经,不知这位老人家是否仍在?
讧流湍急,一泻千里,不知不觉之中便到了朝云峰下。
夏天翔想起初遇“巫山仙子”花如雪时,她所唱的歌词正与自己怀念霍秀芸的心情暗合,遵也悲声歌道:“巫山一段云,阆苑一堆雪,瑶台一枝花。峨嵋一轮月。
呜呼!
歌声刚了,一线极长的金光凌空飞到,“叭”的一声,一根带有倒刺尖钉的奇形金链钉在船头之上。
船家方自惊骇欲绝,夏天翔业已认出这条奇形金链正是“巫山仙子”花如雪的“金蛟长索”,遂一面向船家含笑摇手,示意莫惊,一面提气叫道:“花姊姊,小弟夏天翔在此!”
江边一片苍松之后,转出了花如雪俏生生的身形,手挽“金蛟长索”,把夏天翔所乘的小舟慢慢带往岸边泊下。
夏天翔见到地头,遂开发船资,命船家自行离去。
花如雪道:“我一听江上放歌之声,便知是你,但你由北溟神山赶来,应该是溯江而上,怎会反往下行?”
夏天翔剑眉一动,尚未答话,花如雪又复问道:“还有你对你仲孙姊姊定然满腹相思,你应该唱的是:‘遥想楚云深,人远天涯近’等语,为什么满嘴的云散雪消、花残月缺呢?”
夏天翔苦笑说道:“小弟花残月缺之语,是为霍秀芸遭祸夔门而发,不是指的我仲孙姊姊,我仲孙姊姊应该是似月长圆,似花长好,似雪长洁,似云长高!”
花如雪一面与夏天翔同往朝云宫中走去,一面点头微笑说道:“你仲孙姊姊,确实当得起月圆花好、雪洁云高的比喻。但霍秀芸似也不会夭折,我认为你那云散雪消、花残月缺之语,应该改作云散月明,雪消花发才对。他日机缘一到,劫后重逢,何尝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夏天翔叹道:“能够劫后重逢,自然是人生一大快事,但这种想法的可能太少,小弟与霍秀芸只怕是人间天上,此恨绵绵的了!”花如雪也想不出什么适当言语安慰夏天翔,只好与他指顾烟岚,设法转移话头,消除愁闷。
直等快到朝云宫前,夏天翔的心情才渐渐平静,向花如雪含笑问道:“花姊姊,一钵神僧可好?你今日怎的独在江边……”
话犹未了,花如雪便举着手中一串活鱼笑道:“多谢夏老弟挂念,一钵神僧颇为安好,如今正在宫中参禅,我因功课早完,遂独自去往江边,弄来几尾鲜鱼,为他蒸炸下酒。”
夏天翔失笑说道:“一钵神僧是当世武林中的佛门高人,难道还不忌荤腥,并嗜杯中之物吗?”
花如雪微微一笑,尚未答言,朝云宫中业已响起一钵神僧的清朗口音说道:“常言说得好:‘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上。’夏天翔如此风流人物,难道还有这等迂腐观念,要强迫做和尚的吃斋禁酒吗?”
夏天翔闪目看去,只见那位丰神秀朗的一钵神僧,正自朝云宫中缓步走出。夏天翔恭身一礼,含笑叫道:“我不是要大师禁酒,而是想讨一些好酒喝喝!”
一钵神僧点头笑道:“好酒倒是现成,且让你花姊姊为我们整治一些美味酒菜、然后再去选择—个良好所在,放怀畅饮!”
花如雪也向夏天翔略微招呼以后,便亲自携鱼入厨,但才行数步,却又转身笑道:“夏老弟,你们最好去那绝壁之前饮酒,我已命婢女安排,因为那正是你七次跳崖试情之处。”
夏天翔想起上次所经。不禁脸上一红,向一钵神僧含笑问道:“请问大师,仲孙老前辈与我仲孙姊姊的清修所在究在何处,还需多少功行火候、大师可知道吗?”
一钵神僧摇头笑道:“仲孙老前辈父女的行踪诡秘异常,有人说在北岳恒山,有人说在岷山蔷薇坟旧址,究竟以何者较为正确,连我也不得而知!”
夏天翔又复颇为关切地继续问道:“然则根据大师的看法,我仲孙姊姊何时才能功行完满。来朝云峰头?”
—钵神僧笑道:“你仲孙姊姊的资质悟性,似比老弟更好,我料她在今年年底左右,定然会来此找你的。”
夏天翔闻言颇为欣喜,说道:“今年年底以前能来最好,否则便赶不及了。因为我想约我仲孙姊姊去赶一场‘牛鬼蛇神大会’!”
一钵神僧越发惊奇道:“震天大会刚完,又有什么‘牛鬼蛇神大会’?”
夏天翔遂把海内外群邪定于明年元宵在终南山太白峰头,为“八莫妖王”轩辕烈、“金花圣母”庆贺百旬寿诞之事,对一钵神僧细说一遍。
一钵神僧闻言,想了一想说道:“海内外群邪魔集,终南山太白峰头定然人手极众,声势极强,老弟与仲孙飞琼姑娘虽是当代武林中出类拔萃的奇葩,但两人前去,未免涉险!”
夏天翔摇头笑道:“大师有所不知,我非去不可。纵然等不到我仲孙姊姊,也要单独前去。”
一钵神僧笑道:“老弟还是这等好事。”
夏天翔苦笑说道:“这倒并非我好事,是有一封关系极为重要的书信,非要面交给‘八莫妖王’轩辕烈不可。”
这时“巫山仙子”花如雪已自姗姗走来,一面侧身入座,一面含笑问道:“夏老弟,你所说关系极为重要的是封什么书信?”
夏天翔遂把那封战书取出,递与一钵神僧及花如雪过目,并把武当遭劫,峨嵋被袭,雪山恶战暨“万梅老农”秦乐圃在怒山问天峰顶神秘失踪等事,详加叙述。
一钵神僧看完书信,并听完夏天翔所述,目注花如雪笑道:“听夏老弟这等说法,武林大劫业已无法避免,我们不应再于世外逍遥,似乎也该竭尽所能,为降魔卫道大业略效绵薄!”
花如雪笑向夏天翔道:“夏老弟,你真是一位惹祸的魔头,才上朝云峰,便引得我这位和尚丈夫尘心大动。”
夏天翔含笑说道:“花姊姊与一钵大师若能参与卫道降魔之举,正是武林洪福,小弟的这番功德还不浅呢。”
花如雪笑道:“距离明年元宵之期,尚有一段时日,翔弟打算怎样排遣?”
夏天翔剑眉深蹙答道:“小弟不敢再复多事,因我先在终南死谷遇险失去‘乾天霹雳’,又在大雪山玄冰原被‘白骨羽士’震伤,深感所学浅薄,来日大难!想请花姊姊在这朝云宫中暂借尺寸之地,俾一面潜心研参几件虽通未精的武林绝艺,一面等待我仲孙姊姊。”
花如雪听得不住点头,含笑说道:“仅从翔弟这一番话儿之中,我已听出你无论在武学修为抑或江湖经验之上,均有极大进步。朝云峰清幽无比,色景绝佳,我欢迎你在此研参所学,借求上进。”
—钵神僧笑道:“夏老弟,你在此清修,我却要下山去办一件大事。老弟聪明绝顶,不妨试猜一猜,当前以何事最为急要?”
夏天翔一沉吟说道:“海内外群邪声势太大,故而若论当前急务,似在设法加强正派人物的实力方面。”
一钵神僧点头笑道:“老弟猜得不错,但加强实力,颇不简单,最低限度,我们绝不应再减弱原有力量。”
夏天翔恍然说道:“大师莫非想把‘风尘狂客’厉清狂、‘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等三位前辈请出?”
一钵神僧点头微笑说道:“论公义方面,武林重劫将临,不允许他们怀着绝艺身手高蹈自隐;论私情方面,他们的两个女儿,鹿玉如行止诡秘,霍秀芸生死未卜,也不应该置之不闻不问。”
夏天翔皱眉说道:“若能见着这三位前辈,我也能动以公义私情,但莫愁石室已封,咫尺天涯,难通音讯……”
一钵神僧接口笑道:“夏老弟不必担心,我有办法!”
夏天翔诧道:“难道大师已有‘叱石开山’的神通修为?”
花如雪在一旁笑道:“他虽无‘叱石开山’的神通,但‘天龙禅唱’。‘佛门心语’等绝学,却远比一般‘传音入密’功力高明,可以用来与‘风尘狂客’厉清狂隔山对语。”
夏天翔闻言,大喜说:“大师既有这种功力最好,我正愁无法把鹿玉如、霍秀芸的消息通知厉、凌、董三位前辈。”
花如雪忽然柳眉微动。向一钵神僧笑道:“你既要下山前往莫愁石室,不如索性走趟怒山问天峰埋忧谷,探探那位‘埋忧居士’是何来历?”
一钵神僧点头笑道:“高黎贡山与怒山相隔不远,我自然顺便一行,但不要被那‘埋忧居士’把我留在‘寂灭之宫’,作了‘寂寞和尚’才好。”
花如雪笑道:“你若作了‘寂寞和尚’,我少不得也要自投‘寂灭之宫’,去作一名‘寂寞尼姑’罢了。”
夏天翔听得花如雪说得有趣,也不禁为之哑然失笑。
一钵神僧起身走进朝云宫,取来一只白玉小杯,斟满一杯美酒,递向夏天翔笑道:“夏老弟,我即日下山,走趟滇西,在未动身之前,先敬你一杯美酒!”
夏天翔弄不懂一钵神僧为何要换杯敬酒,不由微微一愕。遂接过玉杯一倾而尽,忽然觉得杯中酒味,比适才所饮,更为香冽不少。
一钵神僧“哈哈”笑道:“老弟难道忘了我在震天大会之上所许的心愿?”
夏天翔想起一钵神僧在震天大会之上曾经当众声称,要把他钵中剩余的两叶千年芝草赠与自己及仲孙飞琼服食,以增强功力,降魔卫道。不禁又惊又喜地问道:“大师莫非在这玉杯之中,加上了千年芝液?”
一钵神僧点头说道:“这酒中渗有一叶芝草所榨的芝汁。还有一叶,留待你仲孙姊姊来此服用。”
夏天翔惊喜万分,方待称谢,薹然觉得腹中一热,周身奇暖。
一钵神僧含笑叫道:“夏老弟调匀气息,静守天君,对于一切异状均置诸度外便了!”
夏天翔知道一钵神僧要以绝世功力,为自己加强所服芝液的灵效,遂如言含笑端坐,垂帘内视。
双目刚一阖拢,便觉一钵神僧的一只手掌贴上自己的天灵,温和异常地自顶心绵绵传进热力。
“巫山仙子”花如雪也伸出玉手抵住夏天翔后心,协力施为,使灵药神效得能充分发挥。
夏天翔起初觉得舒泰异常,但那股川流的热力竟然越来越强,使人有些难于禁受,全身骨节胀痛欲裂。
他内家定力本极坚强,何况事前又经一钵神僧点醒,自然无甚困难地把这一切苦痛置诸度外。
胀痛渐减,舒泰随生,等到夏天翔感到遍体栩栩之际,业已进入了神与天合、无人无我无相的最高境界。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以后,夏天翔方自神归紫府,气纳丹田,眼皮微微一动,欲睁目而未睁目之间,忽然听得花如雪笑着叫道:“恭喜翔弟,经这一来,你研那‘乾天一指’、‘天禽七巧招术’等神奇绝艺之时,必可事半功倍了。”
夏天翔觉得气机流畅,周身舒泰已极,知道自己受益颇大,忙自睁目笑道:“大师与花姊姊加惠小弟太多……”
话犹未了,便即愕然住口,因为身前只有花如雪一人,却不见一钵神僧的踪迹。
花如雪笑道:“翔弟惊愕什么?”
夏天翔问道:“一钵大师何在?”
花如雪含笑说道:“翔弟气机调匀,百脉畅通,进入内家妙境以后,他便下山前往滇西,如今大概已在千里之外。”
夏天翔骇然说道:“我入定才只片刻,一钵神僧难道竟有缩地神通,不然怎会走得这快?”
花如雪摇头笑道:“不精小乘术,何来缩地功?翔弟以为你仅入定片刻,其实你那一口内家真气不知游遍几次九宫雷府,通过几次十二重楼,才这等宝相莹莹,精神奕奕!”
夏天翔脸上微红,忽然问道:“照花姊姊这等讲法,莫非我已入定甚久?”
花如雪指着西坠的残阳,嫣然笑道:“自翔弟入定开始,这西坠的斜日,业已第三度衔山了呢!”
潜心绝学,岁月如飞,展眼间一年将尽,不仅仲孙飞琼未曾到来,连去往滇西的一钵神僧也未回转。
夏天翔因距离元宵之期已不在远,无法再复等待,遂向“巫山仙子”花如雪称谢告别。
花如雪笑道:“翔弟尽管放心前去,你仲孙姊姊若来,我必命她赶到终南山太白峰头和你相见!”
夏天翔含笑问道:“一钵大师久出未归,雪姊怎么放心得下,你不走趟滇西找找他吗?”
花如雪摇头笑道:“他向以‘慈悲’为本,虽有一身绝艺,从不炫露,两手未曾沾过丝毫血腥,我怎会放心不下?至于他久久不归之故,必系有甚要事,茫茫江湖,要找也无从找起。”
夏天翔听后,遂含笑起身,施礼道别。
他们这段盘桓期间,感情投契得宛如亲生姊弟,花如雪一面亲身相送,一面含笑说道:“翔弟服食千年芝叶所榨芝汁以后。又复潜心静虑地在我朝云峰下痛下苦力,不仅你师皇甫神婆秘传的‘乾天一指’神功已有相当成就,连‘蔷薇三式’、‘度世三招’及那根‘天禽五色羽毛’,也连带增强了不少威力。”
夏天翔笑道:“这都是雪姊对我朝夕督促之功!”
花如雪笑道:“翔弟虽然功力大进,却千万不可自满,尤其切忌‘骄矜浮躁’四字。此去终南太白峰顶……”
夏天翔接口笑道:“我懂得雪姊的心意,雪姊是不是要我尽量韬光养晦,深藏若虚,并对‘八莫妖王’轩辕烈、‘金花圣母’夫妇特别小心,不可逞强斗狠、冒冒失失?”
花如雪笑道:“翔弟,你只猜对了一半。‘八莫妖王’轩辕烈、‘金花圣母’夫妇既被海内外群邪如此推重,必具绝世奇学,翔弟固然不宜轻易招惹,即他手下诸人,亦不应加以忽视,须知蜂虿微毒,足可伤身……”
夏天翔点头接口说道:“雪姊教训得是,武林正邪人物总决战之期即在后年中秋,目前我决不会轻启衅端,让群邪预先测知我们的实力。”
花如雪点头笑道:“翔弟能够听话就好,我不仅要你韬光养晦,深藏若虚,并要你深体‘九界无边悟是边,众生难度诚能度’之义!”
夏天翔哦了一声说道:“雪姊是要我对那些凶邪人物手下留情,予以自新之路?”
花如雪点头笑道:“若问前生事,今生受者是;若问来生事。今生做者是。腥膻险恶的茫茫江湖之中,固然镇日刀头舔血,剑底惊魂,是无边孽累之场,但也是容易修积阴功之地,我望翔弟在降魔卫道、为武林扶持正气之际,事事能够缩手三分,稍留余地,便替自己养德不少。”
夏天翔点头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雪姊当年与小弟初见面时,眉黛之中尚有三分霸气、与一钵大师同参妙道以来,不仅把那三分霸气消除得千干净净,言语中并含蕴无限禅机,心头也充满了一片慈悲意念,小弟受益良多,谨遵法旨便了。”
花如雪道:“处世之道,律己须严,对人当恕!翔弟无论心性资质,均属上上之材,就是在‘仁恕’二字方面,比你仲孙姊姊还稍逊一筹,务必对此多多努力,我做姊姊的言尽于此,望你好自为之,我不再远送你了!”
谈话之间,已到朝云峰脚,夏天翔与花如雪久聚之下,蓦然远别,眉梢眼角不禁充满离愁,黯然伤神,缓缓说道:“小弟与雪姊如今一别,恐怕要到后年中秋,在终南山太白峰头,正邪双方总决斗时再相见了!”
花如雪摇头笑道:“不见得要到那时,我等你仲孙姊姊来此,向她告知你的行踪以后,或许亦将流转江湖,为扶持武林正义之事,略尽绵力。”
夏天翔言盲,含笑拜别“巫山仙子”花如雪,便往陕西终南山太白峰赶去。由川入陕,可走之路甚多,夏天翔倚仗一身上好轻功,乃采取沿着大巴山脉直奔广地,经城固转往东北便到太白峰的最近捷径。
虽说捷径,但漫漫长途,也费了相当时日。
夏天翔到了太白峰左近,已是正月十三,距离“八莫妖王”轩辕烈的百岁生辰之期,仅有两日。盛会之期,虽仍未到,但太白峰周围,业已到处皆是牛鬼蛇神般的武林人物。
夏天翔略一打听,才知要想上到太白峰顶向“八莫妖王”轩辕烈、“金花圣母”夫妇当面祝贺,需要经过三重关口。
第一重关口是太白峰脚的收礼站,倘若来人所送寿礼不是罕世珍奇之物,根本不准登峰祝寿,只能在峰脚饮上三杯寿酒。
第二重关口,是一片峭立二三十丈、满布肥滑苔藓的陡峭绝壁,来客必须身具绝顶轻功,才可登临,否则只能望壁兴叹。
第三重关口更为特别,是来人礼物既极珍奇,功力又极高明,上得那片峭壁以后,必须向守候在峭壁顶端的知客人物通报姓名来历,由其转禀”八莫妖王”轩辕烈、“金花圣母”,愿见,则请自登峰顶列席盛筵,若不愿见,则仍请退回峰脚之下,参与普通寿筵。
夏天翔打听出这种规定以后,不由暗觉皱眉,因为第二道关口二三十文的峭滑绝壁倒难不住自己,但通过第一道关口所需的珍奇礼物,却是如何备办?
两日光阴,转瞬即过,夏天翔在正月十五的辰牌时分过后,便自缓步走往太白峰脚。这时,各方武林人物蜂拥而来,但所赠礼物多半庸俗,能被允许上峰之人,简直百不见一。
夏天翔冷眼旁观,发现前来祝寿的多半都是黑道中人,正派群侠却无一与会。
他心中微一盘算,面露得意微笑,有心炫弄轻功,蓦然一式“龙飞九天”,自人丛中一纵七丈,飘落在收礼站前,微笑卓立。
这一手绝世轻功,震慑住满场群豪,乱嘈嘈的声息,一齐静肃下来,无数道炯炯目光,均向夏天翔集中注视。
负责收礼的“八莫妖王”轩辕烈手下,被夏天翔的轩昂器宇所镇,颇为恭敬地抱拳问道:“朋友是否来祝‘轩辕法王’夫妇的百岁生辰?”
夏天翔冷然不答,摇头示意。
‘八莫妖王”轩辕烈手下见夏天翔摇头示意,不禁愕然问道:“朋友既非向‘轩辕法王’夫妇祝寿,却这般凑巧地赶来太白峰前作甚?”
夏天翔微笑答道:“我有两桩比向‘轩辕法王’祝寿更为重大的要事,非去太白峰顶不可。”
“八莫妖王”轩辕烈的手下蹙眉问道:“朋友有何要事,能否一告?”
夏天翔笑道:“第一桩要事是我与震天派护法‘白骨羽士’曾有今日在这太白峰顶较技之约。”
在场群豪无不久闻“白骨羽士”大名,闻言之下,均对夏天翔投以一种骇然不信的怀疑眼色。
夏天翔双目之中精芒电闪,又自怀中取出“冰魄神妃”茅玉清所写的那封战书,向“八莫妖王”轩辕烈手下扬了一扬,狂笑说道:“第二桩要事是我奉了少林、武当、罗浮、雪山、峨嵋五派掌门及‘风尘狂客’厉清狂老前辈之命,来向‘八莫妖王’轩辕烈投送约战战书,你们敢不敢拦住去路,不让我登上峰顶?”
话音刚了,龙吟长啸起处,一式“平步青云”,高拔五丈有奇,再复接连几个纵身,便自到了十七八丈之上。
“八莫妖王”轩辕烈的那班手下,对夏天翔是既不敢拦,又不及拦,只好向峰顶赶紧放起三只带有紫烟的锐啸响箭。
夏天翔在大雪山玄冰原与“白骨羽士”对掌,略受震伤以后,曾服食一粒“冰魄神君”
申屠亥千年红雪莲所练的灵丹,巫峡朝云峰头,又服食了一钵神僧的千年芝液,再加上朝夕不缀地刻苦用功,真气内力方面已有大进,平时尚不自觉,如今这一大展轻功,方知进境神速,不禁有点沾沾自喜。
二三十丈陡滑的峭壁,转瞬飞登,壁上站着两位黄衣僧人,目注夏天翔,满面惊奇之色。
夏天翔一看对方服饰,便猜出来历,微抱双拳,含笑问道:“两位大师是否‘奇林湖四天宫’中的第一天尊与第四天尊?”
两位黄衣僧人见夏天翔一口便叫破自己来历,不禁更觉惊诧,由左面一人合十答道:“贫僧元静,外号人称‘铁指天尊冷面佛’,那是我四师弟元德,外号人称‘三绝天尊无敌佛’,但不知小施主怎样称谓?”
夏天期淡然一笑,朗声说道:“我叫夏天翔,是北溟皇甫神婆门下,此次奉‘天外情魔’仲孙圣、‘风尘狂客’厉清狂等几位老前辈之命,特来拜谒‘轩辕法王’!”
“铁指天尊冷面佛”元静大师,不知夏天翔暗用“传音入密”神功发话,语音业已上达峰顶……”
话犹未了,一片清朗的语音已自峰顶传下说道:“夏老弟名师高徒,为中原武林小一辈人物之中秀拔群伦的出奇好手,慢说衔命而来,即是自行至此,老夫也愿一见!有请元静大师,代我肃客上峰!”
“铁指天尊冷面佛”元静大师闻言,目光一注夏天翔,冷冷笑道:“夏老弟好高的‘传音入密’功力,‘轩辕法王’业已有请,命贫僧代为肃客!”
夏天翔看出这位僧人似对自己不满,意图借着肃客上峰,一较轻功,遂傲然长啸起处,一式“鹏抟九霄”,高拔数丈,往太白峰顶扑去。
“铁指天尊冷面佛”元静大师不防夏天翔说走便走,行动如此敏捷,生恐落后难堪,慌忙也自展足轻功,随后追去。
夏天翔如今的功力确已超过这位元静大师,但因巫山曾受了花如雪的一番告诫,故而不欲过露锋芒,足下暗暗收敛,与元静大师保持了个并肩而行,同登峰顶。
就这样已使“铁指天尊冷面佛”元静大师大吃一惊,因“奇林湖四天官”为藏中武林圣地,而“四天尊中”的武功强弱顺序为“四一三二”,自己身为第二高手,居然在轻身登峰一举之上,胜不过一位年轻后辈,可见中原武林未可小视,海阔渊深,藏龙卧虎,不知有多少绝顶人物!
太白峰顶陈设着数桌盛筵,震天群邪全数在场,连“白骨羽士”、“白骨仙子”等白骨双魔,也坐在正中主筵席上。
正中主筵除了“白骨双魔”、“九首飞鹏”戚大招、铁冠道长以外。还有一个黑肤怪汉、一个矮身怪客,以及一位手扶竹杖的白发婆婆,一个面貌清癯、神态飘逸出尘的银袍老叟。
夏天翔心中明白黑肤怪汉是“身毒双怪”之一,矮身怪客是“东瀛三矮”中人,这班域外凶邪,果然群集太白峰头。但在震天大会上曾经见过的赫尼甘鲁及金刀津二郎,却未在座。
至于那位手扶竹杖的白发婆婆及神态飘逸出尘的银袍老叟,难道就是被域内外一班凶邪奉为魁首的“八莫妖王”轩辕烈、“金花圣母”夫妇?
夏天翔转念之间,蓦然发现有六道凶恶的目光正狞视自己。
这六道狠恶的目光,是来自侍立银袍老叟身后的“独角飞龙”龙在天、“虬须神龙”龙在渊、“长尾毒龙”龙在田等弟兄们的三对凶睛之内。
夏天翔从这“龙氏三凶”侍立银袍老叟身后一事之上,确定此人就是名惊寰宇的群邪魁首“八莫妖王”轩辕烈,遂走前两步,向银袍老叟及手扶竹杖的白发婆婆恭身一礼,朗声说道:“北溟门下,武林末学夏天翔,参见‘轩辕法王’、‘金花圣母’两位前辈,并恭祝两位前辈的期颐上寿!”
“金花圣母”默然不语,目光微扫夏天翔,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的神色。
“八莫妖王”轩辕烈倒是颇为和蔼,摇手笑道:“祝寿不敢当,我倒真想一见老弟这等中原武林后起之秀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尊师皇甫神婆可好?”
夏天翔听“八莫妖王”轩辕烈提到恩师,赶紧肃立恭身,黯然答道:“家师业已道成!”
“八莫妖王”轩辕烈闻言一惊,失声叹道:“皇甫神婆又告成道,则举世中哪里还寻得出能与老夫互相颉颃之人?”
这两句话儿说得太傲,其他人物因为向把“八莫妖王”轩辕烈、“金花圣母”夫妇奉若神明,尚不觉得怎样,但座中的“白骨羽士”及“白骨仙子”却互相对看一眼,脸上神色微变。
夏天翔冷眼旁观,看得极清楚,剑眉微挑,朗声发话说道:“老前辈虽然岳负海涵,举世望重,但武林中高人辈出,卧虎藏龙,据我所知,便有不少奇客在功力方面能与老前辈分庭抗礼,各擅胜场。”
“八莫妖王”轩辕烈哦了一声说道:“夏老弟请讲,轩辕烈夫妇愿闻高论,以开茅塞。”
夏天翔静等对方语毕,忽然仰首云天,发出一阵纵声狂笑。
这一阵狂笑,着实把这位身为群邪魁首的“八莫妖王”轩辕烈笑得有些莫测高深,讶然问道:“夏老弟为何如此狂笑?”
夏天翔轩眉答道:“我笑的是老前辈过于狂傲。”
“八莫妖王”轩辕烈平日受惯群邪尊奉,想不到夏天翔竟敢当面斥责自己,不由微觉一愕,蹙眉问道:“老弟认为老夫狂在何处?”
夏天翔旁若无人地微笑答道:“我们既无宗派渊源,则夏天翔称你一声老前辈,只是本着武林叙齿、长者为尊之意……”
“八奠妖王”轩辕烈点头说道:“老弟说得不错!”
夏天翔继续说道:“既然彼此不过是主客关系,老前辈应予夏天翔一席坐位,并赐美酒佳肴,略润喉舌,我才好与老前辈畅论天下英雄人物。”
“八莫妖王”轩辕烈委实为夏天翔的英风豪气所折,脸上颜色立霁,一面伸手请夏天翔入席就坐,一面“哈哈”笑道:“老弟教训得是,轩辕烈老悖昏庸,自承失礼,来来来,我先敬老弟一杯美酒,作为……”
夏天翔不等“八莫妖王”轩辕烈说完,便自擎杯起立,含笑说道:“老前辈休得过谦,这杯酒应该是我来敬老前辈,以谢夏天翔失礼之罪!”
“八莫妖王”轩辕烈诧然问道:“夏老弟有何失礼之处?”
夏天翔笑道:“太白峰脚所设的收礼站上曾有规定,若无出色寿礼,不准登峰,夏天翔孑然一身,愧无长物……”
话犹未了,“八莫妖王”轩辕烈便已满面通红,向“九首飞鹏”戚大招蹙眉说道:“戚掌门人,请赶紧传令取消这种陋规,否则轩辕烈便不敢承情,叨扰盛筵的了。”
“九首飞鹏”戚大招无话可答,只得如言传令,但“金花圣母”却冷然看了夏天翔一眼,眼光中满含厌恶狠毒之意。
“八莫妖王”轩辕烈等戚大招传令以后,向夏天翔含笑问道:“夏老弟还有什么可指责之处?”
夏天翔大笑说道:“老前辈过于言重,这太白峰头高人无数,奇士如云,夏天翔得能与会,叨光盛宴,业已荣幸无比!”
“八莫妖王”轩辕烈叹道:“虽说高人无数,奇士如云,但中原各大武林门派,除震天派外,俱都未屑一顾……”
夏天翔接口说道:“少林、武当、雪山、罗浮、峨嵋等派掌门,均有书信托夏天翔带呈老前辈,少时即当奉上。”
“八莫妖王”轩辕烈笑道:“夏老弟如今人已入席,酒已入喉,似乎可以谈谈你心目中的英雄人物了吧。”
夏天翔点头说道:“子不言父,徒不评师,夏天翔事先声明,我在谈论当今武林英雄人物时,不把我恩师皇甫神婆包括在内。”
“八莫妖王”轩辕烈闻言赞道:“老弟年岁轻轻,处事倒是面面俱到!”
夏天翔微微一笑,举杯饮了半杯美酒,目光略瞥“白骨羽士”、“白骨仙子”,向“八莫妖王”轩辕烈说道:“老前辈适才目无余子,认为我恩师成道以后,举世中便难寻能与你互相颉颃之人,可知就在这太白峰头,便有身怀罕世绝艺的惊天动地的人物?”
“八莫妖王”轩辕烈确实不知“白骨羽士”及“白骨仙子”等白骨双魔的探浅,故仍茫然无觉,含笑问道:“老弟所说,莫非指你自己?认为和当年曹盂德静梅煮酒的故事相同。
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吗?”
夏天翔摇头大笑道:“老前辈猜得完全错了,你虽当得起是曹操一流,但夏天翔这等武林末学,却哪里敢望刘使君的项背?”
这几句话儿,骨子里虽然连损带骂,表面上却又毫无锋棱,听得“八莫妖王”轩辕烈简直哭笑不得。
夏天翔指着“白骨羽士”及“白骨仙子”,含笑缓缓说道:“这两位前辈,学究天人,胸罗万相,威名久震中原,据夏天翔看来,纵令老前辈功力再高,亦无法再出其右。”
“白骨羽士”及“白骨仙子”听完夏天翔的话后,不禁均觉心中一喜,眉梢一蹙。心中一喜,是夏天翔在太白峰顶的无数好手之内,单单推重自己。
眉梢一蹙,是听出夏天翔似在推重自己之中,另含有对“八莫妖王”轩辕烈挑拨激刺的意味。
“八莫妖王”轩辕烈哦了一声,转面向“白骨羽士”、“白骨仙子”举杯笑道:“轩辕烈适才狂傲失言,尚请两位道友原谅!”
“白骨羽土”及“白骨仙子”闻言之下,同觉心神剧震,知道“八莫妖王”轩辕烈果然已被夏天翔激动,正用内家极高功力、可以择人而发的“震耳天声“对自己加以试探。
遂对看一眼,微摄心神,也同自施展“震耳天声”功力向“八莫妖王”轩辕烈、“金花圣母”夫妇举杯笑道:“‘轩辕法王’贤粱孟绝学无双,万流景仰,我们是同道知交,决不会因此小事有所介介。”
“八莫妖王”轩辕烈见对方居然也会“震耳天声”功力,便知夏天翔不是信口虚言,遂又向夏天翔问道:“除了我这两位道友以外,你心目中还有什么绝世高人?”
夏天翔大笑说道:“五岳三山、八荒四海之间,能手如云。高人无数,除了尽人皆知的各大门派掌门以外,譬如‘天外情魔’仲孙圣、‘风尘狂客’厉清狂、‘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
“八莫妖王”轩辕烈一面倾听,一面却现出傲然不屑的神色不住摇头冷笑。
夏天翔被他笑得心头火起,剑眉双剔,冷笑说道:“你不要这等骄傲,须知不但我方才所说的这些高人,个个均足与你分庭抗礼,另外还有一位奇绝的人物,功力定然在你之上!”
“八莫妖王”轩辕烈听得大吃一惊,傲然顿收,向夏天翔急急问道:”夏老弟请讲,此人是谁?”
夏天翔笑道:“此人名叫夏侯巽,他生平有一憾事,就是寻遍武林,无人能有资格作他对手!”
“八莫妖王”轩辕烈听得兴趣盎然,含笑说道:“夏侯巽住在哪里?我去寻他斗上三千回合,也好活动活动筋骨,免得有髀肉复生之叹!”
夏天翔摇摇头叹道:”这位夏侯巽老人家功力高深得不可思议,但踪迹却更诡秘难寻,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话完,遂把黄衣老人夏侯巽漫游天下,难逢对手,好容易才找到“天羽大师”唐一梦及“三绝真人”,偏巧这两位盖代奇客又复双双坐化之事,向“八莫妖王”轩辕烈细说一遍。
“八莫妖王”轩辕烈不识夏侯巽,却久闻“三绝真人”及“天羽大师”唐一梦之名,遂知此人必甚高明,遂颇为高兴地点头笑道:“只要夏侯巽果然是位高明人物,我便可以找得到他!”
夏天翔问道:“你打算怎样找法?”
“八莫妖王”轩辕烈笑道:“老夫手下豢有不少异兽灵禽,可以特制标牌数十面,上书‘轩辕烈约会夏侯巽’,命它们携往各处名山大川及人迹罕到之处,飞翔周旋,夏侯巽倘若真是一位高明人物,他见字以后,就该前来找我。”
夏天翔点头说道:“你这个法儿倒是不错。”
“八莫妖王”轩辕烈含笑问道:“夏老弟今日独上太白峰,除了祝贺老夫与拙荆的百岁生辰之外……”
夏天翔接口笑道:“除此以外,我还有两件事儿,第一件事儿是中原武林一班老前辈们有封书信命夏天翔代呈左右!”
说完,遂将“冰魄神妃”茅玉清以各派掌门及仲孙圣、厉清狂、凌妙妙、董双双等名义所写的那封战书取出,递与“八莫妖王”轩辕烈。
“八莫妖王”轩辕烈看完战书,递向“金花圣母”笑道:“中原武林各大高手,约我们于明年中秋在这太白峰顶一会!”
那位自从夏天翔上峰以来便未曾开过口的“金花圣母”,在看完战书以后,冷冷哼了一声道:“这样倒省得我们多费手脚,但如今距离明年中秋,为时尚一年有半,似乎太长,令人等得好不耐烦!”
“八莫妖王”轩辕烈笑道:“我们夫妇初与中原武林人物交手,怎能不让他们从从容容地准备一番?”
说到此处,转向夏天翔说道:“烦老弟转告这封书信之上列名的诸位,就说轩辕烈夫妇与一干同道好友,如期赴约!”
夏天翔含笑点头,目光微瞥“白骨羽士”,又复说道:“我第二件事儿,便是特来太白峰头向‘白骨羽士’老前辈践约。”
“八莫妖王”轩辕烈、“金花圣母”夫妇闻言,不禁微觉诧异,想不透“白骨羽士”
与夏天翔订有什么约会。
“白骨羽士”此时心中好生为难,因为经过玄冰原头的两次对掌,知道夏天翔天生异禀,奇遇更多,功力之高,出人意料,除去双方放手拼斗以外,要想在一掌之下使其有甚重大伤损,似乎不太可能,自己名震中原,倘若对一武林后辈出手而告无功,岂非恰在“八莫妖王”
轩辕烈、“金花圣母”夫妇之前丢人现眼?
他心头好不为难之下,毕竟因久历江湖,经验老到,终于想出了一条应付之策,向夏天翔含笑说道:“既然双方业已约定明年中秋在这太白峰一会,则我们的一掌之约,也改到该时便了。何况今日又是‘轩辕法王’、‘金花圣母’贤梁孟的百岁生辰,吉庆祥和之中,不宜妄生凶戾之气!”
夏天翔颇为佩服对方的心机狡猾及设解之巧,遂点头笑道;“老前辈真好慈悲,但夏天翔虽然年轻学浅,钝质庸才,却还未必在勉接老前辈一掌之下,便自有所不幸。”
“白骨羽土”被他顶撞得由窘生怒,说道:“我完全是为了在‘轩辕法王’、‘金花圣母’的寿筵之上,不愿有争斗动作,你倘若真要找死,我们便下峰一……”
夏天翔不等“白骨羽士”话完,便自摇手笑道:“不必,不必,老前辈既已出口改期,夏天翔哪好意思不允,我们就把这一掌之约留到明年中秋,仍在此处履行便了。”
“白骨羽士”又气又怒,却无法还得出口。谁知他这番话儿,业已帮了对方大忙,替夏天翔消弭了一场杀身之祸。
原来“独角飞龙”龙在天、“虬须神龙”龙在渊、“长尾毒龙”龙在田等龙氏三凶。自玄冰原败退以后,便曾在“金花圣母”之前屡进谗言,故而“金花圣母”今日一见夏天翔,即想施展袖中所藏歹毒无比的九朵“夺命金花”,把他置于死地。
但“白骨羽士”一再声言,不愿在“轩辕法王。”、“金花圣母”的寿筵之上有所争斗,遂使得“金花圣母”、“夺命金花”几度欲发还休,否则夏天翔猝不及防之下,早已身遭劫数。
夏天翔窘倒“白骨羽土”以后,自行举杯饮了一口酒,向“八莫妖王”轩辕烈含笑问道:“请问轩辕老前辈,‘身毒双怪’中的赫尼甘鲁及‘东瀛三矮’中的金刀津二郎,为何不见?”
“八莫妖王”轩辕烈笑道:“他们另有要事,他二人来此祝贺我夫妇百岁生辰,并合送了一件珍奇礼物以后,业已先行离去。”
夏天翔灵机一动,轩眉问道:“赫尼甘鲁与金刀津二郎合送老前辈的珍奇寿礼,是不是一件由三十片‘护穴龙鳞’所织成的小小软甲?””八莫妖王”轩辕烈咦了一声说道:“夏老弟怎的猜得这般准法?那‘护穴龙鳞’乃中原前代奇侠‘大别散人’所遗至宝,常人一片也难求得,今以三十片之多织成一身软甲,应该是当得起‘罕世珍奇’这四字!”
夏天翔静静听完,仰望空中舒卷的白云,发出一阵满含讽刺意味的纵声狂笑。
“八莫妖王”轩辕烈被他笑得一愕,目注夏天翔问道:“夏老弟为何这等发笑?难道老夫有甚话儿讲错了吗?”
夏天翔微哂答道:“老前辈认为赫尼甘鲁与金刀津二郎所送的‘护穴龙鳞软甲’是件罕世珍奇的寿礼,但我却认为他们对老前辈大大不敬!”
“八莫妖王”轩辕烈讶然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夏天翔笑道:“老前辈只知织甲所用的‘护穴龙鳞’是‘大别散人’遗留的至宝,但是定然不知道那件软甲的来历!”
这时,同席所坐的震天派掌门人“九首飞鹏”戚大招脸上微微发红,欲言又止。
夏天翔遂把震天大会之上双猿恶斗,赫尼甘鲁与金刀津二郎恬颜无耻地抢走灵猿小白的“护穴龙鳞金甲”之事,向“八莫妖王”轩辕烈详细叙述一遍,说完,晒然笑道:“老前辈请想,这件‘护穴龙鳞软甲’的来历既是如此,而赫尼甘鲁与金刀津二郎却将它作为寿礼,岂非对老前辈大大不敬,把你比成一只猴子?”
“八莫妖王”轩辕烈简直被夏天翔连损带骂得有点啼笑皆非,双眉深蹙,侧顾戚大招问道:“戚掌门人,你是震天大会的主持人物,应该知道夏天翔老弟所说是否实在?”
“九首飞鹏”戚大招无法否认,只好默然点头。
“八莫妖王”轩辕烈见戚大招点头承认,不禁脸上微红,双眉一挑,向夏天翔说道:“老夫所练的内家功力尚具火候,本已用不着这件‘护穴龙鳞软甲’,既然事实如此,我把它交还老弟就是!”
夏天翔闻言,暗赞“八莫妖王”轩辕烈不愧是群魔魁首,气派胸襟,果然异于一般魑魅魍魉!
但席上那位矮身怪客却在“八莫妖王”轩辕烈话完以后,摇手示意,并说了句“钩钩喋喋””的异域言语。
“八莫妖王”轩辕烈略一沉吟,向夏天翔说道:“这位是‘东瀛三矮’中的猪本英机,他认为‘护穴龙鳞软甲’既系仲孙飞琼所豢白猿之物,应该由仲孙飞琼或是那只白猿来取,不必交与老弟。”
夏天翔向“八莫妖王”轩辕烈点头说道:“他说得不无道理,但能否彼此约个时地,我可以代我仲孙姊姊及灵猿小白订约。”
“八莫妖王”轩辕烈笑道:“我如今不收这件寿礼,把‘护穴龙鳞软甲’退还‘东赢三矮’、‘身毒双怪’弟兄,并代你们双方订定这场约会就是。”
说完,与猪本英机略一商议以后,又向夏天翔笑道:“他们想请夏老弟与仲孙飞琼以及那只白猿,于今年四月初一在六诏山飞魔壁下一会。”
夏天翔点头笑道:“时间地点我都完全同意,但有惟一要求,就是请赫尼甘鲁与金刀津二郎也要到场。”
“八莫妖王”轩辕烈笑道:“夏老弟放心,他们如今便在六诏山飞魔壁下,但老弟不妨趁着这段时间多约几位中原高手,因为‘东瀛三矮’、‘身毒双怪’共有五人,何况老夫也许会派上几只所豢的禽兽到场,见识见识仲孙飞琼那只灵猿有多厉害。”
夏天翔点头笑道:“这样也好,六诏山飞魔壁之约,正可使域外群豪与中原人物于明年中秋大会之前,先作一次切磋所学的小小接触。”
“九首飞鹏”戚大招听到此处,忽然笑说道:“夏老弟不要过于高兴,望你多加保重,不要活不到四月初一才好!”
夏天翔听出戚大招所说话儿的弦外之音,剑眉双剔,俊目闪光,傲然问道:“戚掌门人莫非想把夏天翔留在此地?”
“九首飞鹏”戚大招冷笑连声,却未作答。
夏天翔霍然起立,目光环扫这太白峰顶的济济群豪,并特别向“龙氏三凶”盯了几眼,发话说道:“夏天翔游侠天下,凭借微末技能及一腔热血,济民救物,尽管不平,自然难免在剑底下刀头结怨树敌,今日之太白峰顶若有江湖相识欲寻旧隙,请即下场,夏天翔一一奉陪就是!”
此语一出,群雄默然,倒是那一向不大开口的“金花圣母”冷哼一声,阴沉沉地说道:“今日是我夫妇百岁生辰,承蒙各位高朋在此设筵为祝。怎会与你一般见识?你只管放心饮啖。包管在今日之间及太白峰百里以内,定可安然无事!”
夏天翔听“金花圣母”如些说法,遂轩眉狂笑道:“夏天翔已然叨扰寿酒,这就告辞,倘若哪位有兴,我今夜三更,在东南方百里以外候教!”
“八莫妖王”轩辕烈“哈哈”大笑,离席直身,拍着夏天翔的肩头笑说道:“夏老弟,像你这等胆识英勇的俊美少年,老夫委实生平仅见,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否则……”
夏天翔也觉得群邪之中,确数这位“八莫妖王”轩辕烈神采出尘,不同凡俗,给人的印象并不太坏,遂也恭身笑道:“轩辕老前辈过奖,夏天翔对于老前辈的威望神仪亦颇心折!”
“八莫妖王”轩辕烈大笑道:“你这等眼高于顶,目空四海之人,居然还看得起我,轩辕烈委实颇感意外,老夫一向少入中原,今日相逢,也算缘分,似乎不能不留点纪念。”
夏天翔误会了“八莫妖王”轩辕烈的语意,心内一惊,神功暗聚,足下退了半步,扬眉问道:“轩辕老前辈莫非要想赐教?”
“八莫妖王”轩辕烈目光微注夏天翔,摇头笑道:“夏老弟不要过分逞强,你虽然奇遇极多,一身绝艺,但火候悬殊,仍不是老夫掌下的三合之将。”
夏天翔闻言,不禁又激发豪情,毫不畏怯地朗声抱拳说道:“萤火之光,虽难比中天皓月,但夏天翔尚有自信,能接老前辈百招之数。”
“八莫妖王”轩辕烈微微一笑说道:“我说你非我掌下三合之将,你却说能接百招之数,究竟如何?且待他日印证,老夫最喜欢你这等胆大的少年,适才老夫所说留点纪念之意,并非仗此过手,是想相赠!”
夏天翔脸上一红,恭身笑道:“虽然古礼有云长者赐,不敢辞,但……”
“八莫妖王”轩辕烈摇头笑道:“我不是送你东西,只是向你声明一句话儿!”
夏天翔福至心灵,居然不再傲慢,含笑问道:“老前辈请讲,要赐告夏天翔一句什么话儿?”
“八莫妖王”轩辕烈笑道:“这句话儿你未必爱听,就是你若犯在老夫手内,我饶你一次不死!”
夏天翔听得有点啼笑皆非,略一沉吟,抱拳称谢说道:“老前辈见爱盛情,夏天翔不敢有拂,但投之桃李,报之琼瑶,我也要向老前辈声明一句话!”
“八莫妖王”轩辕烈失笑说道:“你确实倔强得令人既觉可恨,又觉可笑,有话请讲,轩辕烈洗耳恭听!”
夏天翔正色朗声说道:“老前辈日后若有灾难,只要夏天翔在场,我必尽力助你逃出劫数,以报今日见爱之德!”
“金花圣母”与席上群凶听得都自面带冷笑,但“八莫妖王”轩辕烈却目注夏天翔,点头笑道:“轩辕烈谢过夏老弟盛意。今日太白峰之宴已近尾声,我们明岁中秋再于此地相见好了。”
夏天翔闻言,恭身告别,并向“金花圣母”及其余群豪微一抱拳,便自施展轻功,下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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