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有?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寻行口刚开的时候,邹迁狠了狠心闭上眼睛,打算慢慢接受这个群魔乱舞的世界,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一点声音都没有,反常的安静让他心虚起来,小心翼翼睁开左眼,眼前灰蒙蒙一片,全没有第一次来时厉神恶鬼铺天盖地的景象,当时站也不是跑也不是,想逃都没地方。睁开右眼确认,还是空无一物,“哎?”小迁转身,转身,再转身,什么都看不到,“喂,有人在么?”
邹迁喊了两三声,连点回音都听不到,“郭璞,你在吗?”既然什么都没有,小迁干脆就点名道姓地大叫,“郭璞!郭璞!郭璞!”喊了几声就觉得脊背发凉,回头看还是没任何东西,“见鬼了!一个鬼都没有。”小迁抬起左手随便放出一个显形咒,瞬间消失不见,“不行!”迁自言自语着,心想这么耗时间总不是办法,突然冲着前方加速跑,使出五十米冲刺的劲头,大约跑了三四十步,猛刹车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见一个鬼魂从他背后穿身而过,“啊!就是你!”小迁兴奋地指着那只鬼大叫,看他背影就是个老头子的模样,弓着腰驼着背,花白的头发盘了个乱糟糟的顶髻,一袭破破烂烂的藏青色长衫,那鬼魂缓还转身面向邹迁,“你可认识老朽?”
面前这老头长得温温儒雅,慈眉善目,颇有长者风范,左手托着一个砚台,邹迁一看不是郭璞,连连摇头,“你,你是谁?”小迁看他这模样没准是个神仙,“你在我身后做什么?”
“看到这个砚了没?墨都磨好了,我要那支笔。”那老头说着就朝小迁面门抓来,“老朽可是等你很久了。”
“啊!你找我干什么?我又没你要的笔!”小迁挣扎着往后蹭,连滚带爬踉踉跄跄站起来就逃,“你到底是谁啊?”
“你不是要找郭璞吗?”那老头见邹迁有校服保护近不得身,语气又变得和蔼些许,“老朽带你去好了,我跟他很熟。”
“很熟?”邹迁怀疑地盯着这位情绪无常的老头,“你是神仙,还是鬼?”
这长衫老头子哈哈大笑,“你个蒙了眼的后生,老朽怎能是鬼,这仙风道骨岂有作假?”
“那,你是神仙咯?”小迁将信将疑地问。
“当然!”老头气傲傲地回答。
“神仙不是想有什么就有什么,你是神仙为什么问我要笔?”迁一个回马枪将了他一车。
老头顿时火冒三丈,“你这是刁难老朽不成?”说着手中砚台化成一只黑色的鬼头直冲小迁扑来。邹迁后撤一步,老鬼神情骤变,来回地找着什么,大声叫嚣,“出来!躲也没用,给我快出来!”小迁一愣,自己根本没躲,怎么他就看不到了?这突发状况让他不敢再有一点动作,生怕那老鬼再发现自己。迁定了定神,瞅着抓狂的老头和没头苍蝇似的黑砚鬼,刚想转一下腰,换个舒服的姿势,发现自己正好面朝兑位,左脚在离二世的位置,右脚踩艮六世,“不会吧?”小迁心想,难道那乘丘子十二步是用在这里的?管不了那么多了,破罐子破摔吧,小迁咬咬牙,把老鬼当作中心点,闷着头一口气连着走完十二步,瞬间,地面出现数条金线,金光向上直射,把正在叫嚷的老头锁在了中间。
“什么?”老鬼挣扎着,却丝毫解脱不开,金线不仅束住了他的正身,黑头鬼也变回了砚台,伴着金光闪烁,老头的脸一点点变了模样,布满蛛网般皱纹的脸庞,干瘦青黄点点褐斑,双目鼓出眼眶充满血丝,这张恐怖的干尸脸倒是跟他那身打扮配得很,“快放开老朽,否则让你好看!”
“嗯?你现在可不怎么好看。”小迁长长地吐了口气,摸了摸头上的汗,“说吧,你是谁?不然,可不是绑着你这么轻松。”说着,掏出桃木锥在老鬼眼前晃悠了一下,“瞅见没?这个认识吧?就怕你不是鬼,是就好说了。”
“你要问老朽何事?”老鬼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老朽可不惧你这小小的十二荆锁线……”
“十二荆锁线?”小迁用桃木锥尖戳了戳金线边,发出滋啦啦的声音,桃木锥尖冒出黑色的浓烟,小迁马上收了手,“我可不知道这叫十二荆锁线。”
老鬼一看金线黑烟,知道这绝并非荆锁线,荆锁线锁鬼不锁仙,桃木锥碰上不会有这种剧烈的反应,转而变得收敛了一些,“老朽姓江名淹,字文通,乃济阳考城人,历仕宋、齐、梁三朝……”
邹迁扇扇手,“够了,够了,说太多我又记不住,你就是江淹啊,那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那支笔了,五色笔对不对?”
“是也。”江淹略略点头,“无此笔,老朽只乃千年之鬼,得此笔即可重返仙界。”
“那你是要明抢了?”小迁说着一把夺过江淹手中的砚台,翻看着正反两面,正面雕着一棵大树,分量不轻,托在手上压得手腕生疼,拇指扣在树雕上正好稳当当抓住砚台,也缓解了腕子上的压力,“你要抢五色笔也得找那个郭璞嘛,跟我有什么事儿?我这次来也是想找郭璞借五色笔用一用。”
“哈哈哈哈!”江淹仰头狂笑,“世上真有如此蠢笨之人,金玉在手而不识……”
“笑什么笑?”小迁甩起砚台朝江淹的脑袋就砸,“别以为你老鬼就可以嘲笑我?讽刺我的人就算再多,也轮不到你!”小迁被人损惯了,也不差这老鬼的一两句,但他觉得这江淹完全还没搞清楚状况,身为阶下囚就要有点囚的模样,“我一句一句问,你一句一句答,别说废话!先说,五色笔现在在哪儿?”
“在你身上。”江淹被砚台这么一敲,好像变得老实多了。“尸狗一魄。”
“什么?在我的尸狗里?”小迁听他这么一说,似乎有点明白了,尸狗就是上次寻行丢的那一魄,尸狗主精神,丢了这魄后就混混沉沉意识不清,后来拜托小鸟姨找回来时,她还说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知道是什么福了。
“不是在尸狗里,你那尸狗一魄就是五色笔。”江淹轻蔑地一笑,“就算拿了五色笔,看你这蠢笨模样,也支配不得。”
“闭嘴,让你别说废话!”小迁扬起手又给江淹一砚,“说吧,我怎么能把那五色笔弄出来!”
江淹昂头闭眼地甩出一句,“引魄出体,尸狗离身即可成笔。”
“怎么引魄出体?”小迁知道引魄出体的方法只有执魄咒,但还从来未用过,执魄咒和牵魂咒是一骈成双的对咒,魂魄这东西实在危险,万一搞不好送不回去事情就大了,更何况谁会把这种猛咒往自己身上用?
“你什么家的?道家还是佛家?”江淹歪着头上下扫了邹迁两眼,“都不像啊!”
“阴阳家。”小迁说出这三个字时颇有那么点自豪,“怎么?”
“阴阳家的还不会引魄离体?”江淹连哼两声,“学艺不精,不雕之才。”
小迁举起桃木锥对准江淹的眉心,“说不说?不说,我就为民除害了!”
“我说,我说。”江淹吓得直颤,他一挣扎金线勒更紧,不由得发出两声哀号,“阴阳家,南公五诀可以引己魂魄离体。”
“废话,这个我知道。”邹迁抬手就是一砚台,“我可不要三魂七魄都离体,就尸狗离体,南公五诀是脱壳诀,用不上!”
“梼生十字涅,前三字主三魂,后七字制七魄。”江淹见邹迁一脸难色,“你不会不知道这十字涅吧?”
“公梼生那部分的课,我都逃了。”小迁撇撇嘴,转了下眼睛,当时只知公檮生没多少东西,也占不了多少分,而这课定在第一节,那么早实在起不来床,现在就技用时方恨无了,“你知道就说!快点!”
“喻、嗼、叱、嗄、咷、哙、喏、嗫、唶、唭。”江淹故意说得极快来嘲讽邹迁不学无术,一个阴阳家生连基本的梼生十字涅都不知道,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全是去声啊,不用说十个,哪个管尸狗的告诉我就行。”小迁听这十个音只记住了第一个喻,和最后一个唭,怎么写还都不清楚,索性现用一个就学一个好了。
“嗄制尸狗。”江淹着实拿邹迁没什么办法,“心聚神庭穴,气冲而发嗄音。”
“嗯?尸狗主精神,一旦出来我就迷糊了,怎么收回来?”邹迁的纯技是咒,凡咒都是成对出现的,有一必有二,有放必有收,所以练咒也练出了习惯,生怕有去无回。
“自闭七窍,气转百会穴,运回旋气发嗄音。”江淹有点不耐烦了,“你想知道的,老朽已一一告之,可以放了老朽了吧?”
邹迁举起右掌摇了摇,“不行,不行,我得先试试看,嗯,嗄,是这个音吧?”说完,点了点脑顶,比量了两下,“这里是神庭穴,这里是百会穴。好了,开始!”说着心聚神庭穴,喊了一声“嗄!”一束光冲出神庭穴落入小迁手中,迁定睛一看,确是一直银杆毛笔,笔毛呈五色状,奕奕生光,笔尖处一点白光凝聚,“哇,真帅!”举起五色笔在空中划了一笔,出现彩虹般的一道久久不散,小迁又写写画画了一阵,爱不释手,愈发不想收起来,过了一阵,感觉有点头晕,才意识到尸狗出窍时间太长,他的身体有点扛不住,才闭嘴合眼说了声“嗄”从百会穴收了回来。
说得累了,玩得也累了,小迁一屁股坐下,本以为脚下是平地,没想到坐下时还浮颤了一下,才想到刚刚跌到的时候也是这样,只不过那时一紧张就没注意,现在大功告成才想到问江淹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江……我叫你什么好呢,叫江淹怎么说来都不尊敬,好歹你年纪这么大了,叫您江老鬼吧。”邹迁特的把“您”字说得很重,“我就奇怪,都一千多年了,有一千多年吧?你怎么就还不投胎呢?”
江淹见小迁的态度软了下来,情绪也平静了下来,“其实,并非老朽不愿投胎转世,实有苦衷啊!”
小迁看着江淹那痛苦的表情,不由得想到大家都知道江郎,却没多少人听说过郭璞,他千年来还能这么有名,还不都是因为这个成语。“苦衷?到也是,江郎才……”
“别说!”江淹哀求道,“世上人说一句,老朽如有万箭穿心之痛,老朽本是文曲星的案上砚投胎,怎说也算是仙物,人间六十年却落得如此下场。”
“案上砚,砚台喽?”小迁瞅瞅手里的砚台,在江淹眼前晃了晃,“这个?”
“是的。”江淹连连点头,“郭璞原本是文曲星身边的伺墨小童,私偷了五色笔逃入凡间,最后竟能修炼成仙,老朽却受千年诟病。”
“私偷,哦,怪不得总是找人寄放。”小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种背黑锅的事情有得是,只能说你这老鬼比较倒霉,一背就是一千多年,文曲星也倒霉,没了笔也没了砚,文房四宝一下子丢一半。”
“五色笔就要用这七华砚,砚内入墨有金星映笔,否则怎能妙笔生花下笔如神。”江淹自夸起来,“行文天助,字若游……”
“哦,原来如此,要有笔,还要有砚。”小迁随手把砚台揣到怀里,“那这个我也手下了,您老就算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啦!”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江淹才知中计,“你快些把我放了!”
“江老鬼,我不是不想放你。”邹迁挠挠头,“我是不知道怎么放啊,真的!没准以后哪个高人来了,就把这线给解了。”
“胡说!快些回来!”江淹见邹迁渐渐走远,急得跳脚,“我还有宝物相赠,只要能解开这缚身金线……”
小迁回头瞅瞅江淹,摆摆手,“宝物?人为财死啊!这回我赚够了,见好就收。就算你把所有的宝贝都给我,我的确也不会解嘛,再见了,不是,永别了老鬼,别惦记我,以后没什么必要打死我也不会来寻行了。”说完,小迁念了句六道咒的人道咒回了寻行口。
回到寝室楼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沐少爷,你看我搞到什么了!”邹迁见门没锁,兴奋地开门就喊。
“那个沐少爷不在,这个穆少爷在!”邹迈悠哉地靠在小迁的床上,指了指坐一旁的穆朅,“去寻行了,怎么样?搞到什么好玩意了?”
“嘿,你俩怎么来了?”邹迁掏出砚台放到桌上,“过来瞧瞧,我诓来的。”
“你?”邹迈以为他会拿出五色笔,没想到先是个砚台打头阵,“怎么诓来的?”
“七华砚!”穆朅用小手一点点摸着砚台边,“邹迈哥,是真的七华砚,这么说,那韩复的七华砚就是假的咯?”
“我看看?”邹迈一听来了兴趣,凑到近前,仔细端详,“嗯,这家伙是真的,韩胖子那个我从来就没认为是真的过,说是七华砚还从来不给人看,他那么能显摆,冲这点就反常。”敲了敲砚台,转向邹迁,“还没说呢,这玩意哪诓来的?”
“你不是总说嘛,鞭子红枣,神仙也倒……”邹迁一五一十地把怎么遇到江淹,怎么用到乘丘子十二步,怎么引出五色笔,最后怎么套得这砚台都说了,最后还总结了一下经验,“我这次就是胆大心细,不管对手怎么样,咱都要有那么点霸气不是!”
“霸你个头!”邹迈一听,这简直就是撞大运,天上掉馅饼,一抬头正掉嘴里,“你就是没碰到郭璞了?”
“没有。”邹迁摇摇头,“反正五色笔搞定了,碰不碰到还不都是一样的,对了,你俩谁会梼生十字涅?”
“不会。”穆朅抬头瞅着邹迈,“梼生十字涅是阴阳家本家的东西吧?”
“嗯,我也不会,梼生十字涅就是控制魂魄的,别的家也有差不多的,我学的是道家的,就没学这个。”邹迈随手拍拍穆朅的头,“他铁定用佛家的,你就别想了,自己好好看看书学学吧。”
“没书吧?我听说公梼生的课程是口传课,没有教材的。”穆朅还在专心地看着砚台,“你问上过公梼生课程的借借笔记,都是阴阳家的,不会不借的。”
“对,问楚况借,他阴阳家双修,这家伙的笔记绝对全。”邹迈掏出电话就要拨,“哥,你知道楚况的电话不?我帮你问问。”
“不知道,沐少爷应该知道。”邹迁不太敢跟楚况说话,觉得他总是一本正经的,从来就没见笑过,“我托沐少爷帮我借好了,不着急。对了,还没说呢,你俩来这里干什么?”
“你刚回来,还没上网看,看看你的学生卡吧。”邹迈指了指小迁的校服,“脱了这层皮再说。”
邹迁脱下校服取出学生卡,上面显示下周开始的新课程——[兵]《古往杀》,“啊!我为什么要上《古往杀》?这是什么课?兵家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要参加巡山嘛,古往杀不得甲,就不能参加巡山,我昨天给你报的,怎么样啊?我这导师想得周到吧?”邹迈一把夺过小迁手里的学生卡,点着上面的课程,“《古往杀》分日课和晚课,日课我选的老师是楚洛水,晚课我给你选的就是穆朅。”
“什么?楚洛水?你请得动兵家四将?”邹迁不认为他这红头小阿飞在学堂里有这么大的面子,“穆朅是中级生吧,可以教课么?”
“晚课在寻行里上,这小鬼是理界般,可以负责寻行类课程。”邹迈捻了捻耳环,“楚洛水不是我请的,是拜托续恒越请的,至于这小鬼,跟我熟,就选他了。放心,去寻行,他会保护你的!”
“又去寻行?”小迁脑袋里闪出江淹那张干尸脸,“我的命算是交代到你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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