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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2006》第七十二章 晴空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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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凤仪殿摆驾到养心殿,十里黄道,两旁站满全副武装的江淮军,随着銮驾的行过,一个接一个单膝下跪。

杨浩一身黄袍,发束平天冠,双手扶膝,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龙椅上,眼望着前方养心殿的穹顶越来越近,心中已如翻江倒海一样难以平静。

历史上秦王杨浩被宇文化及裹胁为帝,最后遭鸠酒毒杀,为隋末三帝之一,想不到现在换了自己,费尽种种心思,兜兜转转,仍没逃出这个下场,虽然说杜伏威不是宇文化及,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但这种乱世军阀,军权在手,为人行事肆无忌惮,肯保自己为帝,固然有几分江湖义气在,可若不是秦王浩这个身份,堂堂江淮霸主又怎会屈尊为臣。

而所谓君弱臣强,这种皇帝也当得实在没有意思之极,杨浩若不是无路可走,又岂会任由人这般摆布。越思越想,不觉竟握起双拳,目光也渐渐阴沉。

“殿下!”这时沈光策马来到銮驾旁边,轻声出口提醒。

杨浩这才从沉思中醒来,抬起头时,前方已到了养心殿前的广场,只见四外都被锦幔遮住,眼前竟出现了一朵巨大的乌云。那是一枝上万士兵排列的巨大方阵,旗枪如林,密密麻麻的指向天空,阵形边缘整齐仿若刀削,偏偏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竟没发出半点声音。

随着銮驾停住,一阵闷雷般的鼓声在广场两边响起,整个军阵齐中分裂,然后潮水般向两边退去,露出正中间三丈多宽,雕龙刻凤的汉白玉石大道,直通上养心殿前的石阶。石阶上横开十面红漆铜钉大鼓,数名赤膊力士奋臂挥棰,擂得震天鼓响。

沈光等人都翻身下马,杨浩也起身走下銮驾,一只脚刚踏上地面,便听哗然一声,两旁的士兵整齐一致的单膝跪倒,接着殿前鼓声同时停止,空气里还留着余波震荡,又一阵密集的鼓点已从微不可闻开始,渐趋高昂,最后稳稳压住全场,杨浩愕然看去,只见杜伏威竟挽袖露臂,亲自操棰在殿前击鼓,双棰柄上俱缠着一尺长的红带,随着身形变幻,鼓声忽缓忽急,两根飘带也转折如意,翻飞在杜伏威身前身后,舞出重重叠叠的红影。

杨浩楞了一楞,便收回视线,又迈步向中间宫道上行去,沈光按剑追随于后,众给使散开左右,挺矛护卫,全场鸦雀无声,只有杜伏威鼓声铿锵,伴着杨浩一路行来。

走过江淮军阵,只见阶下又跪着一批文官,为首之人却是宫装绰约的萧环,杨浩微一顿步,只见这批官员合共百人,跪在最前排的也只是五品服色,但好在岁数都不是很大,略略扫视一番,从好几个人脸上都看出一丝精明之色,当是久处公门的干吏,此刻见杨浩望来,都是受宠若惊的抬头回应。

这时台阶上鼓声一收,杜伏威双棰交于一手,扔于身后的力士接住,大步走到台阶口,声音中真力鼓荡的道:“殿下,吉时已到,请上台登基!”

“请殿下登基!”萧环率领一众文官齐声响应。

“请殿下登基!”江淮军士兵整齐一致的大喊,沈光率领众给使也单膝点地,垂首下跪。

“请殿下登基!”所有人的声音汇成巨大浪潮,惊天动地的扑向杨浩。

杨浩神色微变,抬头看去,只见杜伏威长身高站台上,一手负后,另一手轻捋须髯,目中正微露出几分得色,显是颇为享受此时的气氛。

“靠,到底谁当皇帝?”杨浩不满的嘟囔一句,抬脚跨上石阶。

※※※

“小陵,好了没有?”

寇仲五花大绑的躺在工棚门口,一边向外张望,一边头也不回的催促。

“好了好了!”徐子陵坐在原地,双手一阵扭动,啪的一声,全身绑绳竟然整个断裂开来,徐子陵立刻弹身而起,急步向寇仲走去:“快把手转过来!”

寇仲依言背转双手,递给徐子陵,又得意的笑道:“锡良这趟真是失算,也不想想我们是干什么的,一根绳子怎能拴得住我们扬州双龙?今趟咱们逃他个神不知,鬼不觉,然后非当面气气他来不可!”

徐子陵右手两指之间正夹着一枚亮闪闪的刀片,边割绳子边道:“少吹大气,这趟跑了,我不信你还敢在锡良面前出现!”

话音刚落,寇仲双手也终于脱缚,呲牙咧嘴的揉着手腕道:“怎么不敢,他总有落单的时候,这一绑之仇,仲少爷非堵回来不可!”

“别说了!”徐子陵急匆匆的拉起他:“我们快去通知殿下,我都听见前面的动静,再晚一会儿,锡良他们就要动手了!”

“什么?”寇仲大吃一惊,连忙用力站住:“通知殿下,那不是出卖锡良!”

徐子陵被他反拉住,却皱眉道:“可是殿下没有对不起我们的地方,相识一场,怎能见死不救?”

寇仲微微一呆,喃喃道:“你说的也对,好吧,我们就说无意中发现宫殿下面埋了火药,千万不能说是锡良他们做的!”

“那当然了!”徐子陵痛快的答应,正要和寇仲出去,忽然外面脚步声传来,两人都是一惊,相视一眼,急忙转身回到原位躺下。

火把一晃,桂锡良已挑开草帘,从外面走了进来,见两个小子仍是好端端的绑在原地,又冷哼了一声:“算你们识相!”

寇仲双手反在背后,虚抓着绳头,故作忿然道:“桂锡良,你是不是想把我跟小陵一起害死,快放了我们!”

“我自然会放的,那奸王正在前殿登基,我已经安排大家离宫了,等我点了引线,就带你们两个一起出去!”桂锡良冷着脸走到工棚左侧,一脚踢开一只箱子,寇仲和徐子陵定睛看去,只见下面竟露出一条浸油的棉芯,顿时心弦都是一紧。

桂锡良一探火把便去点那引线,寇仲猛的从地上扑起,拦腰抱住桂锡良滚倒在地。

“你做什么!”桂锡良又惊又怒,反手一肘便打在寇仲胸口,寇仲惨哼一声,手上一松,桂锡良刚要站起身,徐子陵又扑了上来,使劲扭住他拿火把的右手,桂锡良身子起了一半,又被他带倒在地,火把脱手而飞,骨碌碌的滚到工棚角落。

“叛徒!”桂锡良勃然大怒,一拳打在徐子陵脸上,翻身站起便要去拾火把,不料又被身后寇仲扑上来,环臂挟住头颈。桂锡良呼吸一窒,猛的向后一仰头,撞得寇仲鼻血长流,随即一个大弯腰,将寇仲整个人摔到身前,啪的一声,撞得灰土四溅。

徐子陵抢到火把旁边,抬脚猛踩,两三下就把火焰踩得熄去大半。

※※※

“请殿下受玺!”杜伏威轻轻一击掌,扬声开口。

杨浩茫然扭头看去,只见萧环带着四名内监,分用锦盘托着龙袍、冕冠、玉玺、天子剑等物,顺着石阶冉冉走上台来。来到杨浩身前,萧环先裣衽一福,然后从一名内监手上接过放玉玺的托盘,一双玉手轻轻捧着,美目流盼,恭恭敬敬的递到杨浩眼前。

杨浩不禁一楞,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却被杜伏威暗中伸手扶住,低声催促道:“老弟,快接住,拿了玉玺你就是皇帝了!”

“皇帝?”杨浩目光一寒,那小小一方玺印,落在眼中,竟仿佛泰山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耳听杜伏威又在催促,杨浩不得已,只好伸出双手到托盘里,将那黄绸包裹的玉玺捧起。

“咦?”忽然杨浩神色一变,诧异的看向萧环,后者则迅速低头下去,不敢对上他视线。

整座广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抬头伸颈,等着杨浩揭开黄绸,亮玺的那一刻,便三呼万岁,恭贺新皇登位。

杜伏威站在台上,看着这一手促成的局面,心中也是得意非凡,当皇帝不稀奇,立皇帝才叫手段,他杜伏威就是要天下人正眼看看,天下大势,少不了江淮一份,而江淮大势,还得他杜伏威说了算,谁也别想插手。

正想到得意处,忽然发觉杨浩还呆站不动,赶紧又低声道:“殿下,还等什么,快亮玺啊!”

“啊……对,亮玺!”杨浩神色古怪,捧起玉玺的一只手竟然在微微发抖,杜伏威看得眉头一皱,又见杨浩半天没把玺举起来,目中立时露出狐疑之色。

杨浩发觉杜伏威目光不对,心中咯噔一跳,一咬牙举起玉玺,把黄绸一掀,只见手中已托出一方巴掌大小,飞龙纽柄的印玺,通体雪白洁莹,圆润生光,端的是块无瑕美玉,台上台下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的被之吸引,发出一片赞叹之声。

杜伏威也看得眼睛有些发直,摇头赞叹道:“果然是皇帝老儿的大印!”当即后退一步,撩衣便跪道:“臣杜伏威,叩见吾皇万岁万岁……”

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不知从何处吹到一股恶风,满场旗帜都被扯得笔直,所有人都下意识抬手遮眼,那风又掀起大片黄尘,疾扑上养心殿前的台阶,却听杨浩和萧环同时惊呼一声,只见杨浩手中黄绸一翻,一整块玉玺竟被那风吹起,打着旋的飞上半空,被风一卷,便飘过养心殿的穹顶。

“玉玺!”杜伏威大吃一惊,不及细究玉玺怎么会被风吹跑,急忙展开身法紧跑几步,一踩脚下大鼓,飞身抓住殿前檐角,追着风中打滚的玉玺就翻上殿去。全场顿时哗然大乱,杨浩和萧环等人都是一边向上张望,一边不住脚的往台下退,广场上的众文武也都起身昂头,目瞪口呆的看着杜总管在殿顶上追着玉玺飞奔。

“哇,完了,完了,都怪你,搞什么飞机啊!”杨浩退到台阶下面,手搭凉棚的正向上看,口中忍不住向萧环抱怨。

“你当我想啊?”萧环急道:“时间这么紧,我到哪儿给你找个真玉玺,只好用木头雕一个,本来以为刷上玉色,隔这么远,没人看得出来……”

“现在怎么样,还不是风一吹就跑,木头?你干脆用萝卜好了!”杨浩难以置信的道:“皇冠你造假,玉玺你也造假,拜托,你到底有什么是真的?”

说着话又抬头往上看,只见杜伏威身形起落,已抢在风势前头,猛然回身一袖挥出,啪的一声,硬将玉玺从风中击了出去,滴溜溜的越升越高,杜伏威的身形也冲天而起,探手向玉玺抓去。

※※※

呼的一声,整个工棚已被火舌燎着,随着风势一刮,立时冲天火起,烧穿顶棚,徐子陵,寇仲和桂锡良三人狼狈不堪的跑了出来,只听哗然一响,整座工棚已彻底烧塌架,露出宏大的养心殿建筑,原来三人所处之地,竟是养心殿的背后。

“不好,火药引线!”徐子陵猛然想起,又回身往火场跑去,却被桂锡良一把抓住,厉声喝道:“你不要命了,快跟我走,这里马上就要炸了!”

寇仲刚从地上翻身爬起,一听这话,急忙放声叫道:“养心殿下面有火药,快跑啊!”

“闭嘴!”桂锡良一手抓住徐子陵,又一拽寇仲的后衣领,扯起两人便跑。

※※※

杜伏威半空中疾伸五指抓牢玉玺,旋身在殿顶落定,抬手只听喀嚓一声,整块玉玺已在手中变形,从指缝间露出木刺,杜伏威看得当场一楞:“木头?”

广场之上,杨浩等人都是屏声静气看着杜伏威去抓那玉玺,猛然响起寇仲这一嗓子,全场都听得清清楚楚,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轰然巨响,整座养心殿猛的向外一膨胀,如同里面爆开了一个小型太阳,千万道刺目金光蜂拥而出,一股庞大气流扑面吹至,靠得最近的杨浩等人全都离地而起,树叶般往后飘去。

刹时间天地之间仿佛失去声音传播的媒介,整座养心殿静静的分崩离析,梁木砖瓦都高高抛起,整排门扇纸糊似的被整个撕裂,巨大的烟尘从养心殿台阶下升起,瞬间弥漫了广场上的一切。

※※※

皇宫之中警号四起,傅君绰和傅君瑜、傅君嫱赶到养心殿时,只见满场狼籍,到处硝烟火烬未散,整座养心殿竟被削平了一半,废墟上还燃着熊熊大火。

“杨浩!”傅君绰心弦蓦地崩紧,旋风般的冲进广场,傅君瑜和傅君嫱也紧随其后,帮着傅君绰一起大叫杨浩的名字,沿途又见江淮军正在里面抢救,一具接一具的往外抬尸体,莫不是头破血流,死状惨不忍睹。傅君绰看了几具,眼前一黑,险些没原地晕倒,幸好被傅君瑜及时扶住,这时傅君嫱忽然叫了起来:“大姐,在哪边!”

只听人群之中果然响起杨浩的声音,傅君绰精神一振,急忙排开人群奔了过去,就见到杨浩一身黄袍,披头散发的站在广场南面,正在指手划脚的大声指挥,傅君绰看的身形巨震,叫了一声:“杨浩!”不顾一切的奔了过去,杨浩吃了一惊,急忙张手将她搂住:“君绰,你怎么来了?”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傅君绰喜极而泣,大颗泪珠滚落脸颊,又被杨浩扶正了身体,沉声道:“你先等一等,我救完人,再跟你说话!”说完便丢下神情焦急的傅君绰,转头大喝道:“水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沈光带着两名给使搬着一大缸水匆匆奔来,杨浩二话不说,一挽长襟,啪的飞身跳起水缸,又湿淋淋的跃了出来,便向火场跑去。

傅君绰楞了一楞,连忙和沈光等人随后跟上,傅君瑜和傅君嫱大惑不解的相视一眼,也都动身跟去。

火场外围,大批江淮军正脱下衣服,拚命扑打火势,忽听一声闷哼,阚棱半身带火的从台阶上滚了下来,周围的江淮军连忙上前帮他灭火,杨浩正与此时赶到,见状微一顿步,便飞脚踢起阚棱手中大刀,接在手里,大步向火场中奔去。

“殿下?”“杨浩?”

阚棱和随后赶来的傅君绰等人同声惊呼,杨浩已奔上台阶,大刀一挥,挑开门前火柱,身形一闪便闯了进去。紧接着一股火苗刷的从中吐出,紧跟上前的傅君绰被火舌当面一燎,惨叫一声跌下台阶,被傅君瑜和傅君嫱双双抢前接住。

※※※

杨浩一进火场,立时闭住呼吸毛孔,手中大刀不断挥动,迅速在热浪中杀开一条通路,放声叫道:“老杜,老杜!”

只听一声微弱的呻吟声从火中传出,杨浩急忙挑开障碍物,大步奔了过去,只见杜伏威被一截断木压住双腿,半个身子都埋在瓦砾堆里,正有气无力的睁眼看来。

“别怕,我来了!”杨浩心中一喜,插刀在地,上前一掌击开断木,又伏身去刨杜伏威的双腿。

“快……快走,咳咳咳!”杜伏威被浓烟呛得大声咳喘,身子一动,脸上便露出痛苦神色。

“不要紧,我有闭气功,你再忍一忍!”杨浩浑身上下正冒出淡淡的水蒸气,发丝已开始蜷曲,好在埋住杜伏威的瓦砾不是很多,没费多少功夫,便把杜伏威血淋淋的双腿从中抽出,一代枭雄霸主,此刻竟也虚弱的与普通受伤者毫无两样,让杨浩不禁一阵唏嘘,急忙转身将杜伏威驮到肩上,正要起来时,却见杜伏威左手一松,一块被捏烂的玉玺从他手中滚落在地。

“哼,皇帝!”杨浩冷笑一声,用力驮起杜伏威,拔刀在手,便又向外冲去。

沿着来时通路,杨浩刚走出十步,忽听啪的一声,一根被烧断的大梁吊锤般的侧向击来,杨浩猝不及防,正咬牙想硬受一击,忽然火中穿出一个人影,一掌将梁木拍开,急喝道:“快走!”

杨浩定晴一看,顿时楞住:“咦,怎么是你?”

只见那人一身湿淋淋的白衣,露出曲线绰约的身形,粉面含霜,却正是傅君瑜,见杨浩目光望来,眼中立时露出一丝羞恼,怒声道:“看什么看,我是替大姐来的!”

“洗衣板一样,鬼才看你!”杨浩不屑的一嗤,又往外奔去。

“洗衣板?”留下傅君瑜微微一呆,随即反应过来,气得大骂一声:“混蛋!”也随后追去。

就在二人身后,那块玉玺孤零零的躺在地上,不多时便被火焰燎着,渐渐越烧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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