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当今汉家天下,承平已久。天子当朝以来,力行止战,与民休息,才致百姓安居乐业,社会平稳如初,这时忽然听说陈文靖要派兵袭扰云尚,无异于在一面平静的湖水中蓦然间投入一块巨石,眼见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白虎厅内,众人议论交错纵横,有如开水沸腾,哗哗作响。只有张肱及少数几个老成持重的大臣面色较为平稳。当下也并未多说,待厅中议论之声稍却。他便恭恭敬敬的朝陈文靖深施一礼,随即开口说道:”靖侯有请,敢不应命?昨日我与李胤飞大人及一众人的确已同那名女子在此会晤过,但期间并无对话,靖侯你一到,我等便已先行离开,是以未尝得知那日谈话具体内容。”张肱语气一顿,再次诉说。
“本来职分所系,此等军机大事,只需靖侯一人决断便可,我等无权得知,不过靖侯既以于今日特地开诚布公,特邀我等在此公议,那么我等自然应该为靖侯分忧知无不言,还望靖侯将昨日白虎厅中一事细细道来。”
东篱郡几万部众,能让陈文靖看在眼里的却是不多,除了李胤飞与他私交甚好外,便只有这位年纪最大的元老级人物张肱最受陈文靖重视,也不全是因为他的身份和辈分,更是由于其思想过于成熟老辣,辩论应机至情至理又往往让人无隙可乘。乃是东篱一大智囊。
陈文靖听他把话讲完,当即便还了一礼,只听他正色说道:“这个自然,你们诸位须得听个仔细,其实你们昨日所见的那位黑衣女子,乃是出自汉廷第一谍报组织白鸟堂的左使,此番来到我东篱,目的是想让我派遣我手中一只甲种部队前往云尚,行刺其首脑,我以为此事大有蹊跷,列位不用感到惊讶,我手下确实独自执有一只暗杀本领极其强大的甲种部队,这件事情已然得过了天子的首肯,成立之初旨在于保家卫国,维系皇室尊严,此部门俱为隐秘,当今天下除天子以外,仅有我一人知晓”
陈文靖此言一出,满座文武当场变色,只因在座众人皆是东篱老将,算上张肱,更是祖上三代世袭经略此地,可谓对东篱的一草一木全都了如指掌,后来陈文靖带兵进关,加封靖侯之后,众人被其归于麾下统一管辖,前后早已经过了数年光景,却无一例外的都对此事毫不知情,是以当他们听到陈文靖亲口说出此事之后,无一不为此感到吃惊。
但此事并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陈文靖当下并没有选择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只一语简短带过,随即话接前言对众人再次说道:“没想到的是那白鸟左使昨日一来便已将之一语道破,还指名道姓要我出此奇兵,由此可见,他们的人只怕已经混到了东篱内部!”
“这。。。。”陈文靖话音甫歇,白虎厅内顿时又响起了一阵议论声。
正如他口中所述,此情报如此隐秘,就连东篱本身的内部人员都对其知之甚少,白鸟堂又是通过何种手段,越过众人将之获悉的?只怕东篱早就已经被其派遣的细作渗透了进来,且在陈文靖发觉之前,已经形成一股暗流,蛰伏在黑暗中蠢蠢欲动,为了稳住大局,避免受到挑拨,陈文靖几经考虑之下,还是决定将心中所有想法公之于众。但这样一来,势必会引起大家互相的防备猜疑,东篱亦会随之陷入分裂的危险。
场内众人议论仍未停止,陈文靖轻轻敲了两下桌子,厅内这才安静下来,只见他对众人再次说道:“你们之中,虽然有很多人,不是从一开始就与我陈文靖走在同一阵线的,但是这个东篱,的的确确是由你们和我共同一手创建的,没有你们东篱也不会走到今天,所以我绝对相信,白鸟堂的奸细绝不会是你们之中任何一人”
东篱内部势力,向来是以陈文靖嫡系为首,但是对他不抱有好感的仍占多数,陈文靖又岂会不知,只是他接管东篱以来,一直疏忽于改善两股势力间的关系。今日在座众人中仍有不少上任郡守的旧臣,都是兵败之后,不得已才归顺了陈文靖,直至今天,还在有人对陈文靖心存疑虑。是以方才陈文靖指出东篱之内藏有内奸,众人便多数以为陈文靖不过是想以此为契机暗地里行一些探清形势,排除异已之事,直到听闻其后面半句说完之后,才无一不对陈文靖心怀感激,暗自叹服,当下更是对陈文靖的印象大为改观,
陈文靖将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他趁机安抚了一批人心,随后再次说道。
“关于这件事我已派人着手调查,日后定会查出真相,今日诚邀诸君在此,主要是为了商讨这后面一件,便是发兵袭扰云尚”
说罢,陈文靖自身后面挂起了一张地图,随即便手指以示众人道:“诸君请看,我汉王国与多国土地邻边接壤,可算得上是身处久战之地,故我大汉经年以来,一直与邻邦相安无事,保持修好。以此谋求太平,更是我汉国立身之本,而云尚与我大汉毗邻而居,占据地利,有狼虎之势,倘若正面开站两两相持,倒也能与我汉国一较长短。然却并未具足有灭我汉国之力。战事一旦响起必将旷日持久,届时无论胜败,国力都将会有所牵制,云尚与汉国鹬蚌相争,岂非叫他国从中渔利,所谓投鼠当忌器,因此我敢断言,三五年内云尚必然不会轻举妄动,敢起越国吞并之心。”
陈文靖话音未落,突有一名武将在下面大声言道:“靖侯谬矣,我等既为军人,自当未雨绸缪,且休论他云尚到底有无吞并之心,只要他在我汉国身侧多呆一天,汉国便多一天存在威胁,那女子所言不差,我们确实应该为此早做打算,须知当下不比太平时节。是以末将以为派兵云尚一事并无不妥”
陈文靖认得此人,他乃是一名武将,名叫司马徽,为人常有些粗枝大叶,却一片赤诚,此时他在座位上直言相告,虽然略有些无礼,但陈文靖却丝毫没有在意,反而对其大为欣赏。
司马徽话刚说完,便另有一人在底下言道:“司马将军请注意措辞,敢问当今天下怎地不太平?”说话这人样子颇有些文弱,一脸的尖酸刻薄相,他耳朵里听见司马徽口言“天下不太平”,便想以此作为文章,遂出言相问。
哪知司马徽闻言,一脸不屑,当下只见他毫不避讳,冷冷的对那人说道:”战争何曾有一天停止过,你能坐在这里乘凉,有人会去遮挡阳光,人间自古就是大争之世,若人人的想法都似你这般浅薄,汉国早就覆灭了“
司马徽身为武将,一点看不上这种卖弄嘴皮的投机者,当下一点也不顾及同僚之谊,冷言冷语将那人讽刺了一顿。那人听罢,嘿然一声冷笑,正欲反唇相讥,还未开口,便只听陈文靖忽于此时大声拍案道:”然也!“
二人同时一惊,随即侧首看向陈文靖,只听他慨然说道:”大争之世不假,未雨绸缪更是不差,司马兄所言极是,我亦深以为然,只是这其中有个小小的误会,还请司马兄想明。“
司马徽一听,先斜瞥了之前那人一眼,见他低下头去,不禁面有得色,随即不再理他,对陈文靖拱手说道”靖侯赐教。“
陈文靖微微一笑,只见他面色一凛,当下出言解释道:”古有云,用兵之术在于战胜,用兵之道在于息争,云尚与我早晚必有一战,这个毋庸置疑,但绝不会是现在,为求长久之计,大汉唯有养作韬晦寓守为攻,倘若主动兴兵犯境,无异于授人以柄,马上就会招来横祸,成为众矢之的,届时必将山河破碎,流血千里!“
陈文靖口中所述,上合治国之道,下谙用兵之理,直听得司马徽茅塞顿开,一时间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场中忽然响起了另一个深沉苍老的声音”靖侯之意,我已知之,然而我等为人臣子,当以服从命令为第一要令,何敢更有他哉!“
众人闻言,循着声音往其所在处一看,说话之人正是老臣张肱。此时只听他口出异议,对陈文靖如此说道。
“老臣以为,此事关系极大,靖侯应该三思,绝不可武断,逞此一时之强,你身为东篱之主,行事当以我东篱大局为首,须知若是没了东篱,那”
张肱话犹未毕,便被陈文靖出言打断,当下只见他神情肃穆,嘴角紧绷,一双眼睛凛如霜晨,直直的盯着张肱,目光中透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他道:“张大人若是劝我以东篱大局为重,那么我便劝大人以天下大势为重。”
张肱见他若此,脸色略有动容的说道:“如此说来,靖侯难道是想带领我们全体造反么?”
陈文靖听他这样一说,顿感错愕,当下他微一皱眉,出言询问张肱道:“陈文靖何曾想过谋反,张大人你又何出此言?”造反本是滔天大罪,无缘无故怎敢轻易出口,张肱此言一出,莫说是陈文靖,就连一旁众人听了,也全都勃然变色,毕竟此事非同小可,唯有老臣张肱丝毫不以为意,只见他仍然保持一脸平淡,随即缓缓说道:“靖侯公然抗命,又聚集我等在此商议,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陈文靖一听竟然没有出口辩驳,而是仔细思索一下,才再次作答,他诚恳的说道:“张大人有所不知,依陈文靖所见,此次计划极有可能不是出自天子的本意,而是有奸人从中作梗,搅弄风云,我今虽然矫旨不遵,却并非违抗天子之命,他日我定会进京面圣,亲自向天子澄清。”
张肱闻言道:“且不管是真情假意,东篱本就树大招风,靖侯此举更是教你与天子君臣相疑,如此一来必将致反!”
陈文靖请教道:“如何君臣相疑?”
张肱随即侃侃而言:“君疑臣则诛之,臣疑君则反也,靖侯如今抗旨不尊,必叫天子心生疑虑,此乃君疑臣者,他日兴师问罪一纸文书将靖侯发落大牢,若能保住不死,靖侯出狱则又将复疑于天子,似此两两相疑,安得不反?”
张肱当下持己之见力行谏言。务求陈文靖慎重考虑,他不愧一把年纪,虽然思想上有些保守,但其口中所说句句凝练暗含人生至理,在场众人听了也尽皆深以为然,遂致无语良久,
所谓圣命难违,陈文靖能力再大,再怎么想有自己的忠肝义胆,也没有办法越过这个雷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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