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吟风傲然立于堂中,座上群豪虽有不少人对其颇有怨愤,但他毕竟是镜湖山庄的大公子,当着陈啸风等人的面不好与他为难,当下只能暂且隐忍,心道等他出了山庄再与之计较。
陈凝风自幼最为敬重佩服自己这位大哥,此刻久别重逢,喜不自胜,急忙忙跑到陈吟风身旁嘘寒问暖,哪里还有半分冷淡神色,完全变成了一个邻家小弟模样。他不断夸耀着自己近些年剑术的精进,陈吟风只是微笑倾听,虽不言语,但面上也颇有欣慰之色。
群豪们见陈吟风与其弟闲话家常,全然不把众人放于眼中,没耐性的早已按捺不住,正欲起身发难。忽有一个大布袋擦着花奴头顶堪堪飞过,将其玉钗打掉,发髻散乱,青丝如瀑般铺开,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意外陡生,花奴不由地花容失色,无名火起,见那布袋落在地上,挥剑便砍。
“不可!”只听一声断喝,一道人影飞也似的卷了进来,剑光一闪,便将花奴手中剑格开。
“这人杀不得!”来人仗剑护在布袋之前,只见他身着青蓝粗布道袍,足踩麻鞋,头戴逍遥巾,年方弱冠,英风侠气之间另有番出尘绝俗的仙气。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五侠”之一,人称“出云剑子”的独孤逸云。
“小师弟,你找到许嘉闲的下落了?”楼观派代掌门“纯阳剑子”宋之杭问道。
洛盈轩、长孙镜枫和叶璃也都齐齐说道:“五弟,你可来啦!”
还未待独孤逸云与众人答话,花奴骤然间又是一剑袭来,径直刺向其心口。独孤逸云虽是分心之际,但他周身真气感知剑意迸发,掌中剑随心而动,轻轻挽了个剑花便将花奴这一剑荡开。
花奴本就因败在叶璃那不知所谓的剑法手上心中郁闷,后又因独孤逸云之故在众人面前出了丑,此番两击不中,心中甚是恼怒,虽自知面前这人剑术非自己可敌,但仍旧奋剑狂功,定要出了这口恶气。
独孤逸云不明就里,见这姑娘疯了似的要杀自己,却也只是以守代攻,并不下手伤她,始终秉承一个拖字诀,力求慢慢耗尽她的内息,磨光她的戾气。楼观派武学法于道藏,讲究以柔克刚,后发制人,用于此时正是恰到好处。
拆了数十招,花奴青丝杂乱,香汗淋漓,已是狼狈至极,全然没了起初的冷傲模样,好似撒泼的市井妇人一般。座中许多人暗自窃笑,陈吟风见了不由得眉头大皱,冷喝一声,曳剑飞身而出,大袖一甩将花奴拂开,长剑去势不止直直刺向独孤逸云。
陈吟风身法极快,剑招简洁凌厉,化繁为简,无尽剑意凝于此一点,当真有断水凝风之势,逼得在场之人气息为之一滞。电光火石之间,独孤逸云回剑护定周身,剑光含而不露,竟无丝毫破绽。陈吟风于空中收回剑势,这雷霆一击竟被他在半途中轻而易举地将劲力皆尽卸掉,他的剑术、内功当真已到了随心随遇的境界,群豪观之无不叹服。
陈吟风冲独孤逸云冷笑道:“出云剑子果然不同凡响,改日再来领教高招!”言罢抄起花奴,纵身而出,似鹰击长空倏忽不见。
群豪见陈吟风骤然而来,骤然而去,果然不负痴狂之名,有赞他剑术高超的,有骂他离经叛道的,俱是纷纷议论开来。陈啸风当即向群豪一一赔罪,但却是暗中感激自己的大哥,自忖若是今日无他,镜湖山庄怕是要被那邱行之折了威名。
“五弟,这口袋里是什么?”洛盈轩发此一问才将群豪从对陈吟风的议论中拉了出来。他们这才想起宋之杭方才与独孤逸云之言,心中都不免疑惑,难道是独孤逸云将许嘉闲擒住了不成?
独孤逸云闻言解开布袋,从中拖出一个人来,群豪围上来看,却是个形貌丑陋的侏儒,身高不过二尺,三角眼蒜头鼻,一脸麻子,望之令人生厌。
“这是谁?”群豪纷纷问道。
“许嘉闲的宝贝孙子,他的心头肉!”一青衫公子飘然而至,清朗潇洒,神姿俊逸,翩翩然有魏晋风度,正是名列“五侠”的“九窍灵狐”楚幽。
独孤逸云见了楚幽,喜道:“二哥还是你来说吧,我嘴笨得紧!”
“此人名唤许独一。”楚幽也不谦让,向众人说道:“许嘉闲当年一家为仇人所杀,他儿媳妇儿临死前诞下此子。这孩子在胎中已染了奇毒,才生就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本来是活不长的,但许嘉闲将之视若珍宝,倾尽所学保其性命,竟然让他活到了三十岁。不过每三五日便需投之以药石延续其性命,否则不出两日必亡,所以许嘉闲总把他带在身边。”
“如此隐秘事,楚公子都能获悉,果然不负心有九窍之名呀!”龙门派掌门郎玉贤笑道。
楚幽道:“郎掌门谬赞了,不过西边儿有些朋友罢了。本来许老怪和他这宝贝孙儿形影不离,但是昨日他与凌度、阿依朵尔、唐映雪、沈怜等密会海龙王,不便带着许独一同行,故而只能将其托付与厄鲁济与莫英麒这两个呆子。”
余猛打趣道:“这两个呆子武功虽高,但脑子很不灵光,遇着你这么个小狐狸,也算他们晦气,但终究是那老怪物所托非人呀!”群豪闻言大笑不止。须知楚幽人称“天下极智,灵狐一瞬”,聪慧机敏,天下无双;而厄鲁济、莫英麒两人虽身列七魔武功强绝,但均因变故而心智受损,或不至呆傻,但也是不晓变通,粗鲁愚钝。楚幽与独孤逸云联手,戏耍这两个驽钝之人,劫走许独一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洛盈轩此时却是面有忧色,不无担心地说道:“怎么极乐城与飞龙军还有勾结?但真可恶!如此阵仗,恐怕不单单是冲着赏剑大会来的吧。”
群豪闻言大是赞同。那极乐城远在天山,飞龙军则地处海滨,二者东西万里之遥,以前向无过从,且七魔历来孤僻冷傲不屑与人为伍,如今他们愿与人联手必是有惊天动地的大图谋。但群豪思来想去,讨论一番,终是想不出除了此次赏剑大会之外还有别的事能让他们如此。
叶璃沉吟道:“安禄山久存不臣之心,此番他麾下也来了许多高手,恐怕……”
“恐怕这极乐城与飞龙军都和安禄山颇有瓜葛。”楚幽接口道。
洛盈轩说道:“不错,燕云一代的江湖高手十之七八都被安禄山纳于麾下。这一两年来,他更是不惜重金到处罗致人才,我武林正道耻之与其为伍,但那些降魔卫道却趋之若鹜。得知安禄山也派人来此赴会,我便令帮中弟子严密跟踪查探,发现他明面上着田乾真率众前来,暗地里却又另安排一批人马不知有何图谋?”
“还有此事?”余猛奇道,“我丐帮弟子也一路追踪田乾真南下,并无其他发现呀。”
洛盈轩抱拳施礼道:“丐帮弟子手眼通天,自非旁人可比。晚辈也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撞见田乾真微服独行与一神秘人相会。二人分开之后,我一路跟踪那人来到其在白羊山的藏身之所,发现那里竟还有十数位黑道上有名的高手。这些人平日里骄横跋扈,但对此人却颇是敬重。听他们的言语仿佛是来替安禄山料理一件要紧事。我当时自忖寡不敌众,便暗中做下记号,再带领帮中好手去找时,他们已然没了踪迹。后来我找遍了扬州内外却连半点蛛丝马迹也没找到。”
“原来如此!看来安贼确有动作。还须小心应对。无论他有何所图,对武林抑或天下都有百害而无一利。我辈正好借此次赏剑大会之机,集合正道力量,挫败其阴谋,揭露其嘴脸。还望各位同道能勠力同心,抛却门户之见,并力抗敌。”宋之杭慷慨言道,在场之人无不应声赞同。此番话换作别人来说,群豪必定不服。但楼观派不仅在江湖上为八派之首,于道门中亦为羽流之冠,当今皇帝更是出资供奉,以之为皇家宫观。天下宗门之众,惟少林能与之匹敌。不过最为令人折服的是,楼观派掌门也就是宋之杭、独孤逸云等人的师父,号称“不老神仙,古今一人”的卫景岚道法自然,高山景行,武功之高已究天人之境,三朝皇帝均以之为帝师,四海之内无不景仰。其十二位亲传弟子号称“十二剑子”,个个都是武林中绝顶的人物。而这宋之杭名列首席,号为“纯阳剑子”,修为之高,侠名之盛,已是天下一流,历来为武林同道所尊敬。故而方才他以楼观派代掌门的身份说出此话来,人人信服。
叶璃俯下身来仔细观瞧许独一,指着他向众人说道:“宋师兄所言极是,不过现下要如何处置这丑鬼?难道我们真要以人为质,行那要挟之事么?”
楚幽闻言笑道:“四弟有些迂腐了。许老怪残害无辜,涂炭生灵,对付他就不用讲什么道义了。咱们也只是拿这许独一交换解药,令七魔不得再下毒杀伤百姓,不会害他性命的。”
“不错。非常之时必须非常手段!与君子讲君子之道,与小人只能讲小人之道了。”张灏松说道,其余人也纷纷附和。七魔与武林各派恩怨由来已久,今次能抓住他们的一点要害,群豪自是不肯轻易放过。
众人正自商量,许独一却是长吁一口浊气,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左瞧瞧右看看,迷惘地问道:“这,这是哪里?你们是,是谁?”他年已而立,声音却还似孩童一般,清脆悦耳彷如银铃,与其形容真真是格格不入。群豪闻听,均是抿嘴偷笑。
余猛笑道:“小娃儿,不怕不怕,咱们都是好人,你是从哪里来呀?”
许独一见余猛年过花甲面目慈祥,言语也甚是温和,心内惬意顿时减了不少,嗫嚅道:“我,我从天山烂柯镇来。”
“烂柯镇?”群豪于此地名均是闻所未闻。七魔之首凌度当年于天山营建极乐城,七魔于城中各有宫室。按常理来说许独一也当跟随其祖父住在那里,却不知为何有此烂柯镇一说。
“既然你远居天山,为何来到这江南之地?”余猛继续问道,他从桌上的碟中取了一块糕点递给许独一,“饿了吧,给你吃。”
许独一于昏迷中醒来,早是饥肠辘辘,见有吃的便怯生生地接了过来,对面前这个关照自己的老者更是亲近了几分。他三两口吞下糕点,用袖子擦了擦嘴说道:“爷爷带我来的,他说扬州有很多好吃的好玩儿的,是我见也没有见过的,要让我来见识见识。”
许独一言行单纯,实在与七魔之为人大相径庭,想来也是许嘉闲爱惜独孙,小心呵护,并未让其沾染江湖是非,也算得身为长辈的用心良苦。群豪此时对其恶意稍减,也自觉的确不能以貌取人。
陈啸风仍是挂念中毒弟子及罹难百姓安危,向许独一问道:“你爷爷现在何处?怎么找到他?”
“你找我爷爷看病么?”许独一言道,“他可是我们镇上最好的医师,妙手回春药到病除。不过他昨天被人请去看病,我也不知道他在何处。不过莫大哥或许知道怎么找到他,你要是有急症就快去问问吧,莫要耽搁了。”
在许独一口中,那杀人于无形的万毒老仙竟然成了一个悬壶济世的郎中,群豪闻之既是疑惑又觉好笑,那许嘉闲从来不屑伪装,但在自己孙儿面前却又故作好人,实在是不解其意。
楚幽道:“许兄弟,我们这里许多人中了奇毒,死伤无数,故而须得尽快找到令祖父医治才行。但是我们与他素不相识,恐怕唐突了贤士。不知许兄弟能否手书一封替我等引荐引荐。”
许独一闻言竟是颇为担心,急忙问道:“中了什么毒?死了很多人么?或许,或许我可以试试!”楚幽本是想诱他引出许嘉闲,不料他竟自己应承解毒之事,心道那万毒老仙珍爱孙儿,定是连平生所学也一一传授于他。
“你当真能解?!”陈啸风心中又惊又喜,连忙问道。
许独一挠挠头憨笑道:“我,我尽力而为。只要不是太,太复杂的,应该不是难事。”
“事已至此,不如让他试试。”唐燿上前言道,“万毒老仙用毒之法奇诡万端,单凭我一人之力实在无法来得及解救那许多人。这许兄弟与他同出一门,若要解毒应当是手到擒来。”
大行家业已赞同,且人命关天,要等与许嘉闲交换解药,还不如现在放手一搏,或有奇效。陈啸风当即令人抬来几名中毒弟子让许独一试上一试。
这些弟子中毒甚深,浑身肿胀,疮疡溃烂,面色黑紫,已然命不久矣。许独一仔细检视一番,神色凝重,思索半晌,沉吟不语。
“怎么样?没办法么?”陈啸风急急问道。
许独一摇头道:“倒也不是。只是眼前这几人所中之毒都大不相同,且竟有百余种之多,若是按常理调制解药颇为耗神费时。二三人还好说,若是成百上千可就难办了。”
唐燿叹道:“的确如此,我每救下一人便又有五人罹难,但真是杯水车薪。”
陈啸风闻言愁眉紧锁,扶着额头叹道:“这可如何是好?照此说来,便是许嘉闲亲至,一时半刻也救不了这么多人。”群豪亦觉如此,均是忧虑万分,默然不语。
“大家不要忧愁,法子还是有的。”许独一见自己一番话让在场之人个个哀愁,心中大为自责,急忙说道,“所谓急则治其标,咱们可以用外治法祛除他们体内之毒,虽然一时元气大伤,但而后再慢慢补益调理便可。”
唐燿闻言茅塞顿开,欣喜说道:“果然是个好办法!我只会辨药解毒,于医术上却不甚明了,还请许兄弟示下,我自当全力配合。”
许独一道:“我爷爷传我一套金针通渎之法,擅能疏淤导滞,我想以之引毒外泄最好不过。然而尚需借助沸汤解表发汗之力,方可事半功倍。不过我以前从未试过,不知效果到底如何。”群豪中略通岐黄的都觉此法甚合医理,对许独一的看法更是大为改观,均认为他出淤泥而不染,虽面貌丑陋,但心地纯良,身为许嘉闲的孙儿实在可惜。
“权且一试,总好过坐以待毙!”陈啸风言道,他当即命人按照许独一的吩咐行事,有何需求,一力满足。
“大家去给这里每个中毒的人准备一个浴桶。然后再多多下入麻黄、桂枝和生姜,用水熬成汤药把浴桶灌满。还有请再多准备几套针石给我,谢谢大家了。”许独一貌似极不适应吩咐他人,言语谦恭,神情也颇不自然。
镜湖山庄弟子闻令则行,不一时便准备停当。许独一请人将中毒者小心坐入浴桶之内,但他自己身高不够,只能踩在桌椅之上才能为他们施针解毒。群豪见其立于两名中毒者之间,左右开弓,手挥目送,顷刻已成。许独一如法炮制,只半盏茶的功夫便已针完十余人,当真是神乎其技,观者无不拜服。
许独一又请唐燿帮忙在每人十指上各扎一个小洞,以做毒血开泄之通道。群豪密切地关注着这些中毒者的变化,只见不过半柱香之后每人的指尖小洞处缓缓流出丝丝黑血,脸上黑紫渐消,头顶雾气腾腾。又过了一刻钟,血流俱是赤红,再看面色也均苍白,许独一连忙出手起针,眼明手快,比施针时更为迅捷。
这些中毒者被小心安置于榻上,此刻他们虽气血亏虚,但血毒已清,内息调匀,当无大碍,只要医师对症下药,补益调养便可慢慢恢复。众人见此情形个个欢欣鼓舞,大呼参天有眼,降此神人拯救扬州百姓。许独一也因自己能救人危难,颇感欣慰。三十年来,他总因自己的身形容貌而自卑,此时此刻面对这许多人的赞赏,平生第一次大为自豪。
陈啸风对许独一连连道谢不止,群豪也都恳求他立时动身去城内救治百姓。许独一天生一副好心肠,最见不得人受苦,因而也不管自己能否应付的来那许多罹难百姓,便一口答应。
群豪见状高兴万分,连忙出发联络各处中毒百姓,将他们集中于大明寺的病坊之内。陈啸风也着门下弟子尽快采办药材、浴桶,宁多勿少,不能耽搁了救人大事。
不过半日,阖城中毒百姓皆尽来到大明寺中,足有千余之众,病坊内安置不下,僧人俱都将自己的僧舍让出并都尽力相助,诚不负出家人悲天悯人之心。
许独一见此阵仗,却也没有退缩,反倒豪情顿生,抖擞精神,二话不说就着手为百姓施针。而这套金针法通渎之法极为精妙繁,复寻常大夫根本无法运使,旁人意欲助他也是有心无力。因此许独一只能一人施为,故而任他巧同造化,要救治这千余人也极为耗费心神,一直忙到半夜也只完成了十分之二三。众人劝他休息,但中毒者呻吟之声不绝于耳,种种惨状亦是充盈于目,许独一心下大为不忍,便婉言相拒,加紧救治,群豪此时无不倾心折服。
许独一废寝忘食,直第二日傍晚方才将所有中毒者尽数救治完毕。然而他早已气脱力竭,全仗坚定的信念奋力维持,如今功成事了,精神松懈,便仰面瘫倒在地,昏死过去。群豪见状无不担忧心疼,马上找来郎中为其诊治。
大明寺内上上下下一派忙碌,罹难百姓此刻大有劫后余生之感,对许独一无不感恩戴德,呼其为“药王菩萨”,百姓们听闻其为救人而累倒,纷纷登门探望,一时间将许独一暂居的小阁围了个水泄不通。
群豪皆担心如此人多势众,打扰了许独一休养,但百姓们情真意切又非武林中人,他们也不好出手硬拦,只能尽力劝慰。
却不知何故,人越聚越多,便是别处无关的百姓也都如潮而来。只听人群中有人高喊:“里面那位善人乃是药王菩萨转世,哪个蒙他抹上一把,有病的立时痊愈,没病的延年益寿呀!大伙儿千万不能错过这好机会,不然这位大善人明天可就走啦!”
扬州百姓本就见过许独一妙手回春的手段,早已对其深信不疑,此时又被言语蛊惑,更是争先恐后地往阁内挤去。群豪围堵不及,场面混乱不堪。就在此时,人群中冲出一名威武大汉,三两步便抢到许独一榻前,一把将他抓过夹在腋下,撞破窗户,纵身而去。
“哎哟!菩萨被护法金刚接走啦!”人群中有人惊呼道。百姓们不明真相,群豪却是识得那威武大汉的身份,正是七魔中的“狂尸”莫英麒。群豪们原觉许独一本就是万毒老仙的孙儿,被莫英麒劫走,也算得物归原主。但又转念一想,许独一尽心救人,力竭晕倒,若是如此任其离开,那自己岂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于是又都纷纷追了上去。
叶璃轻功最高,超尘逐电,一马当先。莫英麒仗着身高腿长,步幅广大,一步能合旁人的两三步还多,但却也被叶璃顷刻赶上。
叶璃恐伤及许独一,不敢出手,只是并行于莫英麒身旁,在其耳畔言道:“莫兄,许大哥有大恩于扬州,还请暂且将他留下,我等好尽心报答!”
莫英麒瞥了叶璃一眼,冷哼一声,抡起斗大的拳头,照着他面门就打了过去。叶璃侧身避过,身形丝毫不乱,伸手便向其后领抓来。冷不防斜刺里却有一点剑光袭来,又急又快,直取他腕上脉门。
叶璃撤回手来,倏忽间游身至莫英麒身前,抬手便是一掌。却忽觉自己身后一股罡风袭来,透衣彻骨,正有一胖大粗野的西域汉子双拳齐出攻其后心。叶璃半空中竟又跃起丈余,将这一击避过。不料他身形未落,便又有一清冷少年挥剑拦腰斩来。
“以三敌一,不知羞耻!”长孙镜枫旋即而至,一剑将那清冷少年攻势化解。楚幽紧随其后截住西域汉子的去路。洛盈轩与独孤逸云前后夹击使莫英麒进退不得。
“许兄弟如今身体虚弱,还是留他在这里小心调养为是。待他恢复之后我必亲自护送他回去。”洛盈轩向那清冷少年微一抱拳言道。
这清冷少年正是七魔中的“剑魔”沈怜,而那西域汉子便是“痴煞”厄鲁济。洛盈轩知莫英麒、厄鲁济二人心智驽钝难以与之沟通,故而才只同沈怜言讲。
沈怜却是冷冷一笑,不屑地说道:“不劳诸位费心,我们自有主张!”
“只怕你们来得去不得!”说话间楼观派宋之杭、少林派正则禅师、镜湖庄陈啸风、丐帮余猛、武夷派张灏松、龙门派郎玉贤、蓬莱派龙亭轩、峨眉派杜槿仪、沈家沈君诺、萧家萧不离、唐门唐燿、鼎剑阁段徵等十数名绝顶高手如风而来,将三魔围在当中。
“以多欺少的是你们吧?”话音未落,便有道道青芒铺天盖地地向众人激射而来,正是唐门绝技“漫天花雨撒金针”的手法。
“映雪,你总算来了!”唐燿说着晃动身形,迎着青芒而去。只见他将披风提在手中,向着青芒挥舞卷动,三招两式便将这许多暗器尽数接下。
“你还是不肯见我?”唐燿颤声言道,满含忧伤落寞之意。
“见与不见,有何分别?”一红衣女子骤然出现,俏立墙头。她正当妙龄,眉黛青颦,墨眸朱唇,生得明艳动人,正是七魔中的“含沙”唐映雪。江湖传闻她与唐燿因情生恨,因恨而性情大变,行事乖张,竟由良家子弟成了一代魔头。
“何须与这种负心薄幸的臭男人废话!”又有一胡服女子飘飘而来,身法怪异有若鬼魅。这女子高鼻深目,金发碧眼,肌肤雪白如脂,美目流转之际说不尽的万种风情。她名唤阿依朵尔,身列七魔,人称“西邪”,原本是小勃律的公主,因国破不愿降唐而流落江湖,平生最恨汉人,在西域杀伤甚众,人皆以之为邪魔。
“哈哈!”余猛高声笑道,“七魔已来其五,剩下的两个还不现身么?”
“快快还我孙儿来!”一驼背老者拄着木杖缓步而来,不是万毒老仙许嘉闲还能是谁?但见他年逾古稀,鸡皮鹤发,远远观之不过如村翁野老一般,只是眼神中满是阴鸷之色,逼视之下令人胆寒。
“老怪物,你可养了个好孙子呀!”余猛喊道,“当真菩萨心肠,跟着你岂不可惜。不如把他交给老叫花我吧,我必传他衣钵。”这虽是揶揄许嘉闲的戏言,但余猛内心却是真的极为欣赏看重许独一之为人。
“呸!”许嘉闲啐道,“尔等妖言蛊惑我的孙儿,但真可恶,今日定要尔等好看!”
“若非你造孽毒害百姓,许大哥又怎会受累至此!”叶璃身形一晃便至许嘉闲身前,“他慈悲济世,我等自不会与之为难,还要多多谢他。但今你们几个休想离开!来来来,今日不需旁人,咱们五侠对七魔,看看究竟是魔高一尺还是道高一丈!”
叶璃正欲动手,忽听得四下螺号声响,高亢悠扬,自远而近。余音未歇便见自一旁湖水中跳出数十名身着鲨皮水靠,手持分水双刺的怪客。他们上岸之后便冲群豪而来,挺起兵刃,成对峙之势。想来他们早就潜在湖底,只待这号声传令,便一涌而出。群豪们观其身形步法,均是身负上乘武功,当为一等一的好手。
“飞龙军?!”群豪惊疑道。他们虽凶悍猖狂,但深入内陆,现身名城大邑尚属首次。
“飞龙腾四海,天下任我行!”又有八名雄壮武士手挥大旗,高喊口号拥着两名资貌奇古的男子飞身而来。待得落下,八名武士将大旗往地上一拄,叉腰高喊:“恭迎海龙王与凌城主!”
那两名男子携手缓步上前,左边的这个龙行虎步,方面大耳,目光炯炯,一部络腮大胡凛凛生威,举手投足间尽显枭雄气概,当是飞龙军首领海龙王无疑;右边的那个宽袍大袖,清隽沉郁,浑身上下透着浓浓的萧索落拓之感,便是那七魔之首“阎魔”凌渡了。
“久闻五侠大名,一直无缘相会。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海龙王傲然言道,言语颇为不屑,“凌兄,当今江湖果然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群豪见他如此狂傲,目中无人,无不气愤至极。还未等五侠开口,却听那沈怜冷笑道:“五侠既是竖子,你又视我等为何物?!”
海龙王此言只是欲折辱五侠,未料到沈怜竟是打抱不平起来,但他城府极深,虽心中不快,但却不显于形色,笑道:“自然是铲除竖子的大英雄真豪杰!”
凌渡轻轻一纵来至洛盈轩面前,淡淡说道:“今日我们只想将独一带回,还请洛帮主行个方便。若是在这扬州城里打起来,定然伤及无辜,于你我都无好处。”他这番话虽说的谦恭有理,但又显然是拿扬州百姓的安危相要挟,群豪久历江湖,哪个听不出他的意思。不过他所说也非虚言,两厢搏命之际,自然无暇顾及太多,难免殃及池鱼。
洛盈轩道:“我等也非定要将许兄弟留下,只是心中愧疚想做些补偿罢了。既然祖父来要孙儿,凌城主也亲自过问,再强留便是我们的不是了。凌城主请自便吧!”说着他闪身让出去路,向莫英麒说道:“莫兄请了!”
群豪也明白此时此处绝非大战之地,伤及百姓,惊动官府,于道义和名声上都说不过去。因此均默认了洛盈轩的决定,纷纷让出路来。
海龙王见双方瞬间和解,大有失望之色,快步来到凌渡身旁,在其耳畔低语道:“凌城主便这么走了吗?”
凌渡闻言冷峻地瞅了海龙王一眼,轻叹一声,转身又向洛盈轩言道:“三日后正午,凤凰岛上我七人约战五侠,望不吝赐教!”说罢自袖中取出一封战书交于洛盈轩,而后引着极乐城与海龙王一众人等决然而去。
凌渡此举群豪百思不得其解,七魔虽行事邪妄,但从来不是好勇斗狠,争名逐利之辈,他们只求自己的快活逍遥,自然不会与人比武争强,此番约战实在是莫名其妙。不过五侠对七魔,黑白两道的顶尖高手之战,这实在是武林中百年难遇的盛事,不出几个时辰便已传遍扬州内外,各门各派无不期许,甚至超过了对赏剑大会的盼望。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到那个小小的凤凰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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