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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尘清歌录》第五回 五侠七魔会风起云涌 病叟醉中吟域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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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阴若岁,好不容易挨过三日,只要身在扬州,无论是武林侠客还是江湖豪杰、绿林好汉,都早早地来到聚凤岛上,唯恐误了时辰,错过一睹五侠战七魔风采的难得机会。

聚凤岛正中有一石台,名叫“引凤台”,便是凌渡战书所约之地。距正午时分尚有半个时辰,石台周围已密密匝匝围满了人。放眼望去,当今天下英雄大半尽在此处。然而这里的人还不过是九牛之一毛,因聚凤岛空间狭小,方圆不过二三里,恐人多有碍于比武决战,且五侠七魔打起来时真气外溢定会伤及武功低微之人,故而各派均将弟子留在对岸,上岛都是一派之翘楚。

午时一刻,南边江面上响起阵阵螺号之声,与三日前海龙王来时一般无二,只是更为密集洪亮,且满含杀伐之意,似乎有千军万马掩杀而来,便是深处岛内也听得清清楚楚。

不一时则见一艘三层楼船破浪而来,甲板上武士布列林立,矛戈刀剑锋芒闪耀,其后树九杆大旗,旗面各绣龙纹,分青、赤、黄、白、黑、绿、紫、橙、蓝之色,迎江风展动,猎猎作响。船顶飞庐之上,有七人把酒临风,剧谈痛饮,正是那极乐城七魔。

与此同时,西侧邵伯湖上,又有一艘数船合并而成的宽蓬大舫悠悠驶向聚凤岛。船篷之内五侠相对而坐,吟咏唱和,放歌纵酒,豪情激荡于河湖之上。

楼船先至,七魔纵身上岸,船上武士亦鱼贯而下紧随其后。待得他们来至引凤台前,群豪们无不指点议论,骂声不绝于耳。这时却见聚凤岛四周无数烟火自水中冉冉而起,嗖嗖嗖射向天空,聚拢在引凤台正上方便齐齐爆裂开来,五彩绚烂,形似群龙狂舞,声震四野。众人观之闻之,惊得目瞪口呆,晴空白日里烟花还能如此夺目,分明是海龙王以之向武林正道示威。

烟花渐消,五侠也飘然而来,人人欢呼鼓舞,呐喊助威之声不绝于耳。洛盈轩望向七魔,遥遥冲凌渡抱拳道:“凌城主,咱们单打还是群斗呢?”

凌渡尚未回答,便听许嘉闲说道:“天下英雄尽在此处,咱们若是像泼皮街头群殴一番,岂不贻笑大方。”

“不错,还是单打为上。”凌渡淡淡答道。

“不过你们是七个人,人家才五个。群殴尚且吃亏,单打又该如何分配!”余猛为五侠抱打不平,冲着七魔高声喊道。

许嘉闲冷冷一笑:“老叫花你又来多管闲事!五侠个个韶华正好,少年英雄。你再看看我等……”他拍拍胸口,又先后指了指身后的阿依朵尔、唐映雪、莫英麒和厄鲁济接着说道,“我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一个,这两位也不过是弱质女流,还有这么两个呆瓜蠢蛋。老叫花你说说看,五侠这叫不叫欺凌老弱妇孺!”

许嘉闲一番狡辩,硬是强词夺理颠倒黑白,听得群豪既是恼怒又觉好笑。楚幽笑道:“老仙太过自谦,诸位若是老弱妇孺,那我等岂不成稚子顽童了。”他缓步上前,来至石台中央,继续说道:“凌城主,不如这样。就依许前辈所言,我兄弟五人绝不恃强凌弱。各位如信得过在下,楚某便觍颜为大家分上一分,如何?”

凌渡微微点头,算是应允。楚幽躬身拜谢,而后言道:“凌城主神功玄绝天下无双,惟我大哥差可与敌;许前辈虽称自己是老头子,但纵横江湖五十载,只有他杀人,却没人能伤了他,昔年东汉时马援老当益壮,年逾花甲犹提兵南征,许前辈以古稀之年威震武林,当远迈之,晚辈不才,愿斗胆一试!”

许嘉闲闻言知楚幽明褒实贬,一说自己狠毒二笑自己老迈,他向来自负,颇不以为然,只盼到时比武场上再好好教训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子一番。当下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楚公子谬赞了。承蒙看得起,老朽定当奉陪!”

楚幽抱拳施礼道:“晚辈自当全力以赴。”

此时,沈怜却走上前来,指着长孙镜枫说道:“别的不管,我只和他打!”

楚幽笑道:“那是自然。江湖上‘神魔痴邪’四大剑客并称当世,如今战剑魔者非剑神不可!”

“痛快!”沈怜回身入列不再言语。

“楚家小子,人家还有四个人,你们只剩两个啦!”余猛揶揄道,“人家都说你聪明,怎么连算数也不会了!”

“老爷子教训的是,不过晚辈自有计较。”楚幽冲余猛微微一笑,拱手施礼,而后面向群豪继续说道,“莫大侠钢拳碎石,厄鲁济壮士铁掌开碑,外家功夫均已练至巅峰。而我这位四弟则是内家拳的大行家,人人都说他‘神拳妙掌,四海无对’,我想诸位也都欲见识一下这独步天下的叶氏横行谱是否真的如传说当中那般神妙。”

有那好事之人闻言忍不住说道:“你这是叫叶公子以一敌二呀,忒看不起七魔了吧!”此言一出,附和者甚众,都是惯常插科打诨之辈。倒是七魔仍旧安之若素不置可否。

楚幽伸手示意群豪安静,但场中人七嘴八舌哪里能立时住口,无奈之下他运使内功高声说道:“诸位请听我一言。”因他内功极高,话音借着真气清清楚楚地送到每个人的耳畔。群豪也觉如此场合着实不好再胡闹下去,方才闭口不言。

楚幽这才微微一笑,又抱拳向众人施了一礼言道:“多谢!”而后继续说道:“莫大侠与厄鲁济壮士虽然武功强绝,但天性憨直,难免机变不足。而我这四弟的武功又向来机变百出,人莫能测。且他既为叶氏少主,又是洛神派掌门,身兼两宗之所长。故而以一敌二非是有意折辱二位,实在是补短抑长的不二之法。”

群豪都心知楚幽所说不假,论单打独斗,莫英麒或者厄鲁济不管哪一个,都稍逊叶璃半筹。但武林中人最讲骨气与面子,明知必死也得拼上一拼,怎堪容忍如此明目张胆地轻贱。因此群豪都不由自主往七魔望去,看他们如何应对。

不料七魔仍是风淡云轻,凌渡说道:“战书中业已写明,如有分歧但凭五侠区处。无论楚公子作何决定,我七人听从便是。”

闻听此言,群豪更觉莫名其妙。此次比武本是七魔提出,以常理讲他们应是为求胜而来,不曾想却是如此淡漠,莫非他们另有出奇制胜的法门?

楚幽笑道:“承蒙凌城主看得起,楚某诚惶诚恐,一定公平公正!先前所分既然已无异议,咱们继续说。”

楚幽遥遥向阿依朵尔、唐映雪拱手道:“二位姑娘金相玉质,又都出身巨室贵胄,轻易不能与寻常人物动手;我五弟师从不老神仙,为孤独家公子,想来也不算辱没了二位。再者虽说巾帼不让须眉,但女子总得教人好好怜惜才是。如今二位姑娘共同御敌,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否则刀剑无眼,伤了一缕青丝也是不好的。”

楚幽话音方落,他本想群豪必定又要起哄一番,不料却有一人跃入场中,急急说道:“映雪,我和你打!”来者正是唐燿。群豪都知他与唐映雪有段纠葛,此时见他挺身而出,当是担心唐映雪比武受伤,既叹其用情至深,又笑他不顾情势未免轻狂。

唐映雪此刻不由面上一红,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娇羞之色,瞥见群豪都在看她,便随即敛颜肃容,玉指纤纤将唐燿一指说道:“住口!今日是七魔五侠之战,与你有何干系?”

“就是,就是。”飞龙军的一众武士哄笑道,“改日若是约战四奇,唐公子再来吧!”

“那,那我代独孤兄一战!”唐燿情急之下竟要替独孤逸云出战,这大违江湖规矩,且不提七魔是否赞同,便是于独孤逸云面上也说不过去。

“唐家小子,你莫再搅事。独孤家的小子手下自有分寸!”余猛劝道,“不如这样,老叫花倚老卖老给他做个担保,若是他伤了那小妮子一根毫毛,我替你揍他!”群豪也纷纷劝诫,与他相熟的都七手八脚地上前拉他。

“嘿嘿。”许嘉闲干笑几声,说道,“真是个痴情的小子!既然唐三公子怜香惜玉,定要出战。那不如我们便以七对七,你们再选出一个人来!我们七魔可不占你们的便宜。”

“老怪物也难得豪气一回!此间事了,老叫花请你喝酒。”余猛大笑道,“咱们快快推举出一位吧,莫要驳了万毒老仙的面子!”

群豪本就觉得以五敌七于五侠颇为不公,而且若能挑战七魔,不仅或可一战扬名,而且不失为一个考校自己武学的大好机会,因此许多人跃跃欲试,纷纷自荐。

楚幽见自荐者甚众,不少人还都是宗派掌门,一方大豪,选谁不选谁都甚是棘手,思索良久方才言道:“诸位,既然要以七对七,现下唐公子已然应战,便由他对战唐姑娘;而我四弟便只独战莫大侠一人,五弟则出战厄鲁济壮士。如此下来还剩西邪一人,我们应也推举一位女侠出战,方谓公正!”

楚幽所言让人无可辩驳,自荐者大半悻悻而归,不过尚有许多女侠仍旧争先恐后。丐帮的吴三娘子、萧家的萧非非、蓬莱派的王许柔、山海盟的方婉、在云阁的欧阳庭、雷门的雷绮、龙首帮的谢绦等十数人,哪一个不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女侠,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雌。她们一涌而上将楚幽团团围住,都要他选自己。这群江湖儿女个性泼辣,全然没有寻常女子的矜持,直把楚幽吵得头晕目胀,不知所措。

“各位姐姐且听我一言!”只见叶璃在一旁高声喊道,他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着淡粉衣衫,手执长剑,年方二八的文秀少女。

“叶公子有何见教呀!”吴三娘子气冲冲说道,“莫不是公子又要以一敌二不成?”

叶璃抱拳道:“吴大姐哪里话,小子的斤两自己还是明白的。只是如今各位都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与七魔斗了不知几回。不如把这机会让给后辈如何?”

“后辈?”萧非非瞅了瞅叶璃身后的少女笑道,“便是这个小妹妹么?”

谢绦接口道:“莫非是公子的小情人不成?我虽明白公子要教小情人扬名的心意,但比武决斗手下无情,到时候伤了美娇娘,公子怕是心疼也晚了呢!”诸女侠闻言均是大笑。

叶璃连连摆手道:“谢姐姐说笑了。这位妹妹名唤左云衣,乃是峨眉门下,我母亲的入室弟子,算起来只是我的师妹而已。”而后他转身向左云衣说道:“师妹还不来见过各位姐姐!”

左云衣闻言款款上前,盈盈一笑万福道:“峨眉门下左云衣拜见诸位姐姐。”

诸女侠连忙将之搀起,吴三娘子道:“妹妹得云岫真人真传,武功自不必说,我等便不再争这资格了。”其余众人也纷纷称是。

因何这些心高气傲的女侠前后态度差别如此之大,只皆因那云岫真人的名头太响。她俗名唤作叶盈,乃是一代大侠叶少游的小女,叶繁之妹,叶璃的养母。她不仅家学渊源,更是峨眉派中继往开来的一代宗师,武学修为之高,恐还在其兄之上。如今虽卸任掌门已久,闭关参悟,但江湖中后辈英雌无不以之为楷模。且她从来择徒极严,非悟性绝佳者不能入其法眼。群豪只道她平生只收了如今的峨眉掌门杜槿仪这一个弟子,不料今日里却又来了这么一个小姑娘。

以云岫真人观之,左云衣武学必是颇有造诣;而叶璃能亲为引荐,想来在其心中左云衣也必是能与阿依朵尔相抗衡。群豪也觉再如此争论下去难免误了时辰,便不再言语,俱都催促五侠七魔尽快开战。

“既然人已选定,凌城主我们谁先来?”洛盈轩问道。

“忒啰嗦!我先来!”莫英麒瓮声瓮气地跳将出来,戟指向叶璃喝道,“快来打过!”他前番于大明寺中为叶璃所阻,早就想和他分个高低,如今按捺不住首先发难。

叶璃微微一笑飞身而出,抱拳道:“莫师兄请了!”他话音未落,莫英麒一拳骤至,直击面门。叶璃侧身闪躲,擦着这一拳堪堪而过。顺势一指向莫英麒腋下点去。

莫英麒见状回拳一扫,罡风鼓动,将叶璃攻势格开,逼出尺余。而后趁势追击,双拳冲向叶璃胸膛。叶璃猛一侧身,左手如电般扣住莫英麒脉门,右掌疾出往其腋下一拂。这一招看起轻柔,却见莫英麒如陀螺般旋转飞出,落在地上又翻了几个跟斗方才止住。

叶璃此招正是叶氏绝学太旋劲之妙用,世人只知叶氏心意诀内功玄奇,向来能以弱胜强。却不知那心意诀只是修炼内劲真气之法,而这太旋劲却是运气用劲的诀窍。这太旋劲的奥妙在于其能最大限度的调动一身之气力,有一分却能发挥出三分效用,以己之三分又能抵挡对手之六分,实在是妙用无穷,大合四两拨千斤之义。

莫英麒外功已是绝顶,练就一身铜皮铁骨,虽被重重摔了一跤,却似没事一般又马上跳了起来,抡着铁拳再次向叶璃攻去。他这一路拳法名作五丁神拳,专以刚猛为务,曾手格猛兽,力毙虎狼,深得一力降十会之要义。不过可惜的是,叶璃所使横行谱中的拳法掌法,非但机变百出精妙绝伦,更是凌厉刚劲迅猛如风,莫英麒单凭那“一力”又如何能降得。

转眼间两人已拆了数百招,叶璃虽技高一筹,但莫英麒仗着强健的体魄亦不落下风。两人拳掌相交,真气激荡,罡风四起,直卷得周身数丈之内草折花败沙飞石走。群豪莫不赞叹,莫英麒果不负“狂尸”之名,拳法狂浪霸道,无惧无畏;叶璃真可当“仙猿”之谓,招式精巧已极,出圣入神。

又拆了百余招莫英麒真气渐渐难以为继,他的拳法本就极为耗损内力,以气势为先讲求一击破敌,久战之下对其最为不利。叶璃瞅准他的破绽,一掌击在其小腹之上。这一掌以纯阳内力驱使最是刚猛,正是横行谱中的九曜神剑掌,莫英麒登时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地飞了出去,越过人群,重重地跌落在草丛之中。叶璃并不乘胜追击,而是收势负手而立。

莫英麒也当真强悍,丹田重伤之下犹能一跃而起,捋臂揎拳又欲卷土重来。

“你已败了,回来吧!”凌渡淡淡说道,却是不怒自威。莫英麒闻言只得悻悻罢手,踉踉跄跄来至本方阵中,颇是不甘地看向叶璃。

“承让了。”叶璃躬身施礼而后亦是转身退回。

“你去领教一下独孤公子高招把。”凌渡向厄鲁济言道。

厄鲁济“嗯”了一声,便大步流星地走到石台中央,双手叉腰,用半生不熟的汉话高叫道:“和我打的小子,快来!”他生得胖大魁梧,黄发阔口,如此高叫直如狮吼一般,震人胆寒。

“壮士莫急,我来也!”独孤逸云应声而出,如鹤舞九霄飘然而下。待他方一落地,厄鲁济便如砲石般直直撞来。

独孤逸云足尖一点又是轻身跃起,剑不出鞘径直往厄鲁济头上点去。他师出道门,慈悲为怀,见对方徒手,自己不愿以利刃占得先机,故而以不出鞘之剑应敌。

厄鲁济猛地将头一摆,竟要以脑袋硬接独孤逸云这凌空一击。不过他这招也当真有狮子摇头之势,内劲激发,竟将独孤逸云剑招震开。

厄鲁济出身西域驯兽世家,所学掌法名唤兽王图谱,乃是模拟狮虎狼豹等猛兽形态所创,师法自然,当真是返璞归真的绝妙武功。而独孤逸云所习剑法乃是卫景岚观云象变幻参悟偶得,也是巧同造化,浑然天成。两人你来我往,一时之间却也旗鼓相当。

但厄鲁济鲁直驽钝,掌法虽雄浑绝妙,但终少变化。而独孤逸云之剑法却行云流水,绵绵无端,每一招都包含了数种变化,无穷无尽,教人应接不暇。

独孤逸云以巧戏拙,厄鲁济便渐渐乱了方寸。其招式虚虚实实,更令厄鲁济左支右绌,难以顾及周全。不一时,厄鲁济便不知挨了多少下抽打,他因体肉肥厚,较常人更为吃痛,几番下来已然吃不消了。

“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厄鲁济抱紧双臂连声道。

独孤逸云见状也随即收势,拱手作揖道:“得罪了。”两人各回阵中,周围群豪见五侠连胜两场,俱皆欢呼雀跃,叫好连连。

“两个呆子,真不中用!”阿依朵尔怒道。她旋即纵身飞去,傲然立于石台中央,手臂挥出,一条金索蛇鞭随之握于掌中。

阿依朵尔高高舞起手中长鞭,竟隐隐有风雷之声。她边舞边高声说道:“小妹妹请吧。”她虽为胡人,汉话却极是流利。

左云衣翩翩而出,衣袂飘飘,好似仙子临凡。只见她负剑俏立,美娇娘竟也有番英锐之气。阿依朵尔见其入场,二话不说,挥鞭便卷了过来。

左云衣长剑出鞘,避实就虚身形一晃,自蛇鞭之下飞身掠过,仗剑直取阿依朵尔双膝。她身兼两家剑法之所长,既得峨眉派天光云影三百式之巧变,又有叶氏猿公剑法之轻灵。群豪原本还对其武功颇为疑虑,此时见了这一招一式才放下心来,都赞果然不愧师出名门。

阿依朵尔幼年得西域武学大宗师萨必尔传授,博采西域各派精华,尤以这路瀚海狂风鞭法最是得心应手,她曾以之扫荡西域群雄未逢敌手。此番使将出来,也当真似大漠之上狂风乍起,直卷得周遭万物腾空飞舞,果然霸道凌厉。

在阿依朵尔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之下左云衣似沧海孤舟一般飘摇不定。但她这条小舟自有根基,任是波涛汹涌亦不能倾覆。两人均觉对方是平生仅遇之敌,不由地更加用心周旋。

群豪看得入迷,既感惊心动魄又觉赏心悦目。正看到痴处,忽听得一声清啸响遏行云,充塞于天地之间,回声悠扬,许久方歇。

此声非内力极为深湛者不能为之,群豪不免惊疑,四下望去,却不见人影。此时又听有人纵情高歌,其音沙哑苍凉,飘飘荡荡,万籁因之隐寂。

“有大人先生者,以天地为一朝,万朝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行无辙迹,居无室庐,暮天席地,纵意所如。止则操卮执觚,动则挈榼提壶,唯酒是务,焉知其余?”却见一衣衫破烂的枯瘦老者左手执匏右手拄杖悠悠而来,其高歌一句便大饮一口,神情落拓而不失豪气。

这老者自顾自地饮酒放歌,摇摇晃晃步履蹒跚,直直冲着人群而来。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只身形一晃,便前行数丈,须臾便至眼前。群豪为他内力、身法所慑,知其非常人也,但不晓是敌是友,来此为何。又想到七魔之前有恃无恐的模样,均都猜测这莫非是他们的奇兵不成。以此人所展现的武功,除非不老神仙亲至,在场之人恐怕没一个是他的对手。

老者眼无旁物,径直挤进人群,他所过之处群豪均觉一股雄浑内力似巨浪般澎湃而来,任谁也抵御不住,竟将周遭的百余人生生逼退,让出一条路来。

群豪既惊且愕,苦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者从容走过来至石台之上。

“老人家有何见教?”五侠如风而至,挡在老者身前。

“哈哈哈,且共欢此饮,吾驾不可回!”老者摇头晃脑,睡眼乜斜,却依旧吟咏高歌,如醉如狂。他挥杖向前一扫,劲力强劲,竟将五侠向两侧迫开。

老者骤然跃出,倏忽间便到了阿依朵尔与左云衣近前,两人激发而出的真气对其丝毫无碍。只见他又是一杖挥出,与鞭、剑相击,阿依朵尔、左云衣登时为内力所迫,震出丈余。

阿依朵尔心高气傲之人,愤然回击,扬鞭向老者颈下卷来。这蛇鞭密布尖刺,老者竟空手去接,蓦地捏住鞭梢,一把就将阿依朵尔扯了过来。这一下来势极快,阿依朵尔还不及撒手,便被老者扯到身前。

老者趁势又挥一杖,阿依朵尔中招飞出,数丈开外方才落下,吐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莫英麒与厄鲁济双双抢出,将阿依朵尔带回阵中。与此同时,沈怜仗剑而出,似天外流星,直取老者。

沈怜号为“剑魔”,剑法之高与长孙镜枫不相伯仲,寻常人哪敢硬接他这雷霆一击而不躲闪。但这老者依旧纹丝不动,待剑至眼前,仍旧一杖挥出拦腰打在剑身之上。

沈怜立时觉得一股怪力袭来,震得虎口酸麻,险些握不住剑。他欲变招再击,不料手中剑却被老者的木杖牢牢吸住,抽离不得。但沈怜何等样人,运使内劲,手腕一转,长剑应势旋开,继而顺着木杖向老者手腕切下。

老者手臂轻轻一抖,沈怜长剑顿时又被震开。老者踏前一步,抡起酒葫芦便照着其头顶砸去。沈怜回招格挡,不料长剑却被酒葫芦砸得弯曲,几成直角。

沈怜大吃一惊,他自出道以来,未逢如此劲敌,当下不敢托大,足尖一点疾疾向后退去。那老者却是不肯罢手,挺杖直刺而来。

沈怜见状振臂一挥,真气贯通,弯剑又复挺直。电光火石之间他回剑护定周身,却依旧被老者一击而中。不过这一杖恰好点在剑锷之上,未伤及身体。尽管如此,沈怜亦是被一股怪力猛地撞了出去,踉踉跄跄倒退数尺,方才勉力站定身形。

老者欺身而至,举杖劈头打来。沈怜仓皇间哪及躲闪,只得提剑抵御。

正在此时,一道剑光似白虹贯日向着老者木杖疾刺而去,正是长孙镜枫心生英雄惜英雄之义,出手相助沈怜。

老者似乎自恃本领,没将此招放于眼中,不做应对。但这一剑来得迅疾异常,与沈怜一道将木杖架在半空。于是老者暗运内劲,怪力陡生将二人死死压在杖下。

长孙镜枫与沈怜似是心有灵犀,双掌一对,自杖底分向左右弹开。继而俱是剑尖一荡,分取老者两肋。老者手腕一抖,木杖脱手而出,围绕己身盘旋不已。这木杖携带罡风,真气四射而出,将两剑震了开去。

长孙镜枫天魔剑舞曼妙游离,沈怜竟天神剑剑气凛凛,两人双剑合击以剑招之精妙弥补功力上的差距,竟也和这老者打得有来有往,也算得旗鼓相当。

一时间石台上真气四溢,剑气纵横,逼得方圆二三十丈内站不得人。群豪远远观瞧无不惊骇,这剑神、剑魔已是当今天下绝顶的人物,两人合力抗敌,料想四海八荒当无对手。但这老者却如闲庭信步一般,与他二人生死相搏仍是气定神闲。以他的年纪武功,在武林中绝不可能默默无闻,群豪百般思索也不猜不透他的身份,是正是邪,所来何意,只是如今看来他与七魔应当不是一路。

“五弟,此人武功较尊师如何?”楚幽向独孤逸云问道。

独孤逸云答道:“怕是旗鼓相当。”

“此人到底是谁?莫非是安禄山的人?”洛盈轩担忧道,“若他是敌非友,待会儿我们还是一齐将他制住为好。”他又细细瞧了半晌,转而向叶璃问道:“四弟,你家学渊源,知晓诸派武学,你能瞧出他的来历么?”

叶璃沉吟道:“他的招式奇诡,我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果叔叔在,他或许知道。”

余猛道:“你们几个小娃娃别猜了,老叫花我闯荡江湖三十年也不知他是何方神圣!不过他武功虽高,但咱们这么多人也不怕他。只要他不与极乐城和飞龙军是一伙的,便都好说!”

群豪正议论纷纷,又是一声长啸如鹤唳长空自远而近。一白衣人随声而至,自空中翩然而下,宽袍大袖临风鼓荡,飘洒若仙。

“柳飞涯!”有人惊呼道。

当今天下英雄,有那传说中的武史霍家总结为“十恶九邪八丑,七魔六义五侠,四奇三寇二绝,一至尊”。天下第一便是这“一至尊”不老神仙卫景岚,而世所公认仅次于不老神仙的不是五侠七魔,而是二绝。而这柳飞涯正是二绝之一,自号“飞觞醉风”,人称“风神”,武功玄绝,潇洒不羁,实乃天下无双的风流人物。

只见柳飞涯高擎着一个大酒坛,缓步来至正在台上缠斗的三人近前,面对凛冽罡风泰然自如。

“老前辈,我有好酒在此,你不喝么?”柳飞涯说着将封泥拍开,登时酒香四溢散入风中,醉人心脾,闻之便知是上等佳酿,“那小姑娘故弄玄虚,不老神仙怎会在此,你老人家就算将这里的人皆尽杀了,也见不到他。不如大醉一场,晚辈再和你同上楼观山,定请他出来见你。”

老者一闻酒香,睡眼猛地圆睁,精神为之一振,木杖酒匏扔了出去,奋起双掌将长孙镜枫与沈怜双双迫开。随即跳到柳飞涯身旁,二话不说抢过酒坛,深深嗅了一嗅,叹道:“对酒心自足,故人来共持呀!”而后盘坐地上仰头举坛痛饮,沉浸酒中,不再理会其他。

长孙镜枫与沈怜见老者不再争斗,便互相抱拳别过,各回己方阵中。

群豪见柳飞涯似是识得这位老者,便纷纷上前询问。宋之杭道:“柳兄请了,这位前辈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来到此处与我们为难?”

柳飞涯向群豪作了个四方揖言道:“情势危急,我长话短说。这位前辈便是五十多年前与不老神仙齐名的‘域外一人’元钦若!”

“是他?!”群豪闻之惊愕不已。这元钦若出身海外,师从不详,当年甫出江湖便挑战各派高手,无一败绩,只在楼观山上输了卫景岚半招。他行事亦正亦邪,全凭自己好恶,所结交者既有正道宗师亦有邪派魔头,故而被卫道士们所诟病。不过五十年前他却突然失踪,从此绝迹江湖。武林代有才人出,五十年载光阴流转,虽不致沧海桑田,但也足够物是人非,因此如今江湖上早是少人记得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域外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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