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飞和周克新一直在暗中调查谷成甫,警方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进行着同样的工作。谷小召的死引起了温局长的怀疑,如果真如郭谋忠所言,“谎言”诸人是传说中的刺杀组织,那么他们为什么会盯上谷小召?即使郭谋忠所言不实,像常业清那样正直纯良的人难道会平白无故地伤害一个人吗?谷成甫对于那夜发生的事三缄其口,推说一无所知,但谁都明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的功夫没有白费,一些不经意间遗留下的蛛丝马迹总会在人们锲而不舍的寻索下露出真容。譬如在常业清和谷小召出事前的大概一个月,谷市长解雇了所有在他家中供职的园丁、保姆和警卫。谷市长给了他们一些钱,但没有向他们说明原因。一位老园丁给谷市长修理花草已经有十几个年头了,谷市长调来花间市的时候特意把他带了来。一天晚上他坐在花园里藤椅上的时候,听到了谷小召居住的楼上传来的声响。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声音,但是那夜之后,市长就遣散了他们。
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报警称她的弟弟失踪,不像之前的几个案例,警方在接到失踪报案后的或长或短的时间内发现受害人失去双腿的尸体,这一次警方既没有找到他的人也没有发现他的尸体。但是调查中有人提供线索称在受害人失踪的当天晚上看到他在海滨公园跟一名男子交谈并且上了男子的车。监控显示的车辆号牌是假的,但是一名细心的警员在市长家中调查谷小召案件的时候见到了一个跟监控中极为相似的背影,而这背影的主人所开的车跟男子的车是同一型号,这个人就是于衍修。
林雪飞和周克新曾经出现在谷市长的一次走访行程中,他们以记者的身份跟随着他,既不远离也不靠近。江露泠和于衍修紧贴在谷市长左右,谨慎地盯着他们两个,一刻也不敢松懈。她太了解他们了,当年在草原上,林雪飞在那么多人的阻挡下尚能杀死华千宁,而周克新也曾在黄叶岭以一敌众,如今这两个人一起出现,倘若别有意图,只怕防不胜防。
在周克新和林雪飞眼中,江露泠和于衍修的表现恰恰出卖了谷市长。林雪飞深信江露泠对于他和“谎言”了解极深,她应该知道他们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会痛下杀手的,现在她这样小心翼翼地提防他们,不正是“此处无银三百两”吗?
周克新和林雪飞没有做出异样的举动,毕竟谷市长的包庇行为还不能百分之百地确认。而谷市长也早已注意到了这两个人,事后他对江露泠和于衍修大发雷霆。
“多长时间了?”谷市长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江露泠和于衍修坐在沙发上。
“您说的是……”江露泠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一年多了!”谷市长怒道,“他们还好好地站在我面前。”
于衍修斜眼看了看江露泠,江露泠低头不语,谷市长继续说道:“如果你做不到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找别人,这样拖着是什么意思?”
“市长,我不会杀了他们。”
于衍修心中一惊,不知江露泠为何这般坦诚,市长是不会原谅她的。
果然,市长对她的话感到不可思议,弯腰问道:“怎么?我说的话你不听了?”
“不是的。”江露泠说道,“我不杀他们是因为没有必要。”
“怎么讲?”谷成甫站直身子,双手背到身后。
“警方一直在追查一个刺杀组织,您不会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谷成甫故意说道,“可是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我怀疑林雪飞他们就是这个组织的成员。”
江露泠为了拖延搪塞,不得不说出这个理由,虽然这么做从长远来看对“谎言”不利,但逃过眼前这一劫才是当务之急。
“你……你怎么知道?”谷成甫大惊失色,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您还记得五年前华千宁被刺杀的事吗?”
“记得。”
“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时我也去了蒙古,跟您说是谈生意,其实是华千宁担心有人行刺请我带人去保护他。”
“然后呢?”
“尽管我们做了很好的防护,但他还是被人刺杀了,凶手是一个长着大胡子的蒙古人,但我看出来他化了装。”
“他是……”
“后来见到林雪飞我才发觉,那个人就是他。”
“所以你怀疑……”
“我怀疑他就是那个组织的成员,而‘谎言’就是那个组织。”江露泠说道,“我一直都在调查这件事。”
“这就是你不杀他们的理由吗?”
“要毁灭他们容易,可要让他们身败名裂,我们还需要耐心。”
谷成甫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后来他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
花间市的冬天出了名的风寒雪大,但今年的北风之刺骨凛冽,降雪之频繁狂暴,让在此地生活了多年的老人都感叹不已。有人说这辈子没经历过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年岁更长一点的人再一次叹息时光的飞逝,他们在童年时期曾见过一次这般大的雪。那时候时局不稳,人们颠沛流离,穷困潦倒,大雪就是大灾难。现在人们面对大雪已经没有了恐惧,抱怨和咒骂是最激烈的回应,但谁会对它不存着敬畏呢?
在一个晴天乍现,积雪满地的深夜,谷成甫像往常一样独自坐在空荡大厅里的沙发上,为了拒绝积雪破坏房间的黑暗,他拉上了所有窗帘。儿子去世之后的日子,黑暗和寂静成了他最好的伴侣。不过,他习惯了平静的生活被突然破坏,所以当一枚子弹击碎窗玻璃从他身边飞过的时候,他的情绪并没有太大的起伏。
他取出枕下的□□,躲在窗边。江露泠和于衍修听到动静迅速而又谨慎地跑进谷成甫的房间,见他安然无恙,于衍修躲到窗户的另一侧,江露泠蹲在另一扇窗下。
三个人各自持枪一动不动,时间过去了五六分钟,于衍修突然将窗帘拉开,又一枚子弹袭来,三个人从窗户的边缘看到了子弹冲出枪口时的火花从而大体上确定了偷袭者的躲藏处。谷成甫的身子依然躲在墙后,但右手将□□放在了窗户边缘。于衍修打了个手势制止了他,向他这样模糊的射击不但不可能击中目标,而且容易使偷袭者提高警觉,甚至逃走。
于衍修示意两人不要动,自己转身离开,江露泠俯身上前拉住了他,叫他回去保护谷市长,自己悄悄下了楼。于衍修不顾自己安危,趴在窗户一角将窗帘开了一个小缝,把□□端在眼前,眼睛死死地盯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楼下连续三声枪响传来,他的神经绷到了极点,他对自己枪法的自信从来没有动摇过,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更不敢贸然开枪。突然,院子里的吊灯亮了起来,江露泠缓缓走入于衍修的视线,他知道她已确认安全,刺客逃走了。
江露泠很奇怪,这个刺客会是谁呢?他首先想到了林雪飞和周克新,但很快就否认了这个判断,绝不可能是他们做的。如果他们想在今夜杀死谷成甫的话,她不会有机会站在院子里。以他们两个人的聪慧和胆识,不可能用这样把握不大的刺杀方法,也不可能没有经过战斗就选择逃走。另外,江露泠自信林雪飞不会向那间黑暗的房间开枪,也不会允许他的同伴这样做,因为他知道她住在这里,一定会担心误伤了她。江露泠想到这里竟觉得脸上发烫,即使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也仍然左顾右盼,似乎怕人瞧见了她的失态。这辈子,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几天之后,郭谋忠来拜访谷市长,看上去既兴奋又迷茫,既急切又收敛。谷市长不怎么喜欢这个家伙,他奉承自己是因为有利可图,谷市长对这一点看得很清楚,但这又什么错呢?这对自己也没什么坏处不是吗?
谷市长在江露泠和于衍修的陪伴下接见了郭谋忠,郭谋忠笑道:“谷市长,我知道您身边的这两位是您的亲信,但在我们交谈之前我希望您慎重考虑他们的去留,因为我们的谈话不同以往,它将左右几个人的前程,决定几个人的生死。”
“你尽管说。”谷市长说道,“放心。”
“好,我忍不住再次强调这件事将会带来的巨大震动,整个花间市,整个国家都会因为它的发生而铭记这一天,我因为能告诉您这件事而感到十分自豪。”
“快说吧!”于衍修不耐烦。
“好吧,等我说完你就会了解我此刻的心情了。”郭谋忠的眉毛挑了挑,说道,“立冬那一天你们还记得吗?有没有吃水饺?”
“你卖什么关子?”于衍修怒道。
“就是那一天。”郭谋忠没有理会于衍修的怒斥,继续说道,“花间市公安局接到了省厅的督办函,上面说凌云渡警方向他们提供了一个重要证据。想必各位都还记得凌云渡爆炸惨案吧,让世人震惊的不仅仅是爆炸案本身,还有遭到屠戮的五名高官以及一位高官的助理。这位助理叫庄成因,当时他中枪滚落山涧,虽然失去了两只胳膊和一条腿,但并没有死。警方公布他的死讯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以免凶手杀人灭口。在昏睡了一年多之后,他醒了过来,又过了三个月,他恢复了意识。”
郭谋忠眼前的三个人全都感受到了这些话语的力量,江露泠知道她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因为站立不稳不得不扶着沙发的边沿坐下,为了掩饰嘴唇的颤动,她用左手捏住了下巴。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在回避一个问题,如果林雪飞和谷成甫相互对立,她应该站在哪一边呢?一方是养育自己的亲人,一方是互为知己的爱人,一方是邪恶,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邪恶的呢?她有什么资格嘲笑,背弃它呢?一方是正义,这是她从来不敢向往的神圣之地,她真的可以改头换面,从罪恶的深渊跃到正义的顶峰吗?她再也不想思考善恶是非的问题了,这让她在多少个夜晚辗转难眠,不过在她心中渐渐明晰的是,即使不能奢望善良光顾,她也不愿再向罪恶靠拢。
谷成甫迫不及待要听下面的话,他的等待终于有了企盼的结果,不用再花费心思对付他们了。
“他亲眼看到了杀害那五位高官的凶手。”郭谋忠看到了他们的反应,心里十分得意。
“是谁?”
“正是谎言杂志社的人。”
“太好了!”谷市长拍手笑起来。
“都在吗?”谷市长又有所忧虑。
“不,唯独缺了一个人。”
“难道……”
“林雪飞。”
谷市长摇了摇头,跌足叹息,为什么单单少了这个最可恶的?江露泠听到这话抬起了头,手也从下巴上移开了。
“这正是我来找您的原因。”郭谋忠继续说道,“温局长在接到督办函之后亲自到了省厅,她认为抓捕的时间应该延后,如果‘谎言’中关系最紧密的几个人中有五个都是暗杀组织成员的话,那么林雪飞也有相当大的嫌疑。除了已经去世的常业清和刘问之外,倘若抓捕了剩下的三个人,林雪飞可能会永远蛰伏。所以暂时不能打草惊蛇,应该着力暗中调查林雪飞,待证据就位之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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