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月光照耀下的中庭街上也已是一片昏暗,万家灯火都已陷入沉眠,仅有星点灯火闪烁,阴暗寂寥的小巷中偶有醉汉不成调的歌声传出,为这夜色再填一份静谧。
这是一座“秩序”的城,女皇执政,教廷为尊。
因此,整座城中最醒目的建筑,便是那名为「中庭之蛇」的、斗兽场般的教廷地界。巨大的下沉式广场被几乎是城中城的围墙环绕,庄严而寂静地矗立着。但近看便能寻得它的破败,时光摩挲过的墙壁几经胡乱粉刷,已被糟蹋得面目全非,其雕刻的生动棱线变得臃肿粗糙,再也看不出本来面目。
但就算如此,教廷的地位也丝毫不减。哪怕是三岁的幼童也知道教廷“神圣不可侵犯”这件事。
毕竟那口口相传的童话故事中,无论版本如何,试图反抗教廷的人最终都会被绑在十字架上,作为罪孽深重的“坏人”,在熊熊烈焰中化作飞灰。
实际上,教廷的影响力也并非空穴来风。毕竟「中庭之蛇」的正中央那座鎏金的环形祭坛,是通往天使一族所居住的,神域之门。
继圣战之后,教皇降下指令,赐予中庭的每一位子民一次参加考核的机会。那并不是什么寻常的考核,而是在选择。
——选择下一任「圣器」的使用者。
「圣器」是三件女武神的武器,是来自天使一族的馈赠,都是绝对的「无属性」,可以包容任何一种元素属性并将其附加在攻击之中,因而被供奉为圣器。主要还是因为三位女武神在圣战中都受了一定程度的伤,丧失了对于教廷来说的“利用价值”。所以教廷便想以「圣器」的名号为诱饵,从平民百姓中找出隐藏的强者以增强自身力量。
说白了就是诏安,还是动机不纯的那种。
但是教廷打的算盘似乎出了点问题,他们低估了人类的恶意。主要还是因为近乎不可能的任务让许多人望而却步,而有勇气和野心的参与者们也没有被教廷认可。
久而久之,试图参加这场无人通过的审核这件事,居然在人们心中成为了一种不自量力的表现。而试图参加考核的人,会莫名面对众多人汹涌并且没有缘由的恶意。
这是人类的劣根性,刻在骨子里去不掉的东西。
这份恶劣,在这个午夜尤为明显。
本以为今年的教廷考核会一如往常的平淡,可偏偏就有这么一个不自量力的人,顶着夹杂了恶毒词汇的一片嘘声,踏着月色走进了场地。
是个身着一袭灰色的斗篷的人,宽大的斗篷掩饰了他的身形看不出性别。他的脸隐在宽松兜帽落下的阴影中,但他那犹如猎隼般锐利的目光却仿佛漆黑天幕中的恒星,带起一道澄澈的凛冽光芒。
没有人看好他,但他的举动让所有人闭上了嘴。
“第九箭命中,十环!”
「圣器-破晓之弓」的审核内容相对平淡,单纯的射箭而已。但在五十米外用普通木质硬弓命中只有脸盆大小的靶子,而且连续十箭命中靶心这种事……也只能用“人类几乎不可能完成”来形容。
可这个人已经创造了奇迹,连续九箭,都命中了十环。
同样的成绩,只有上一任破晓之弓的持有者,有着「神之长弓」之称的女武神曾达到过,而且那还是天使一族赐予她的力量。
“第十箭,准备!”
全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的看着场地中央的人。
他并未有过多动作,之前伸出了右手,就像之前千百万次做过的一样,从背后的箭筒中抽出了一根箭矢。
然后他抬起了手中的硬弓。
搭箭,拉弦,紧绷的弓弦上反射出了一抹银色的月华,金属震动的低音随着弓弦越绷越紧而嗡鸣着,直到——
嘣!
右手猛地松开,箭,离弦而飞。
他在松手之后,仿佛是为了宣泄一般,他猛地将手中木弓摔在地上,旋即在脆弱的木制品崩裂的声音中一把捋掉了自己的兜帽。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被吸引,都想一睹这位创造奇迹之人的真面目。但是因为面具的缘故没人看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一头璀璨的金色长发随风轻轻舞动,以及并未被几乎覆盖全脸的面具遮住的一只眼睛。
那是映着万千星辰的浅灰色瞳眸,闪着欣喜若狂的光芒。他转过身,向着坐在祭坛高处的教廷高层们,露出了骄傲的眼神。
看到了吗,我不是异类,我比他们更强,我是中庭子民的荣耀!
“第十箭命中!十环!”
……
第二天黄昏
昨天完成奇迹的人蹲坐在城墙的一角,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落日的阴影中。他的背后背着一把通体洁白的长弓,上面隐隐约约雕刻着羽毛的纹路。他常年练习箭术的指尖覆着一层薄茧,轻轻摩挲长弓上的纹路发出了细小的声响,却被教堂的钟声湮没。
此刻的他并未戴着面具和兜帽,露出了从未有人完整见过的清秀容貌。
乍一眼看过去的话,绝大多数人都会觉得那是一位有着金色头发的少女。毕竟娇小的身形和白皙的肤色,都是女性才应该拥有的东西。
然而他是个实打实的爷们儿,纯的。
就算不说他那迷惑性极强的外表,他澄澈的眸子也把给了人一种不真实感。那透亮的双眸澄澈如一潭静水,折射着星辰大海,透析那世态炎凉。
但此时这双小姑娘似的眸中满是愤懑。他忘不了,在授予他破晓之弓时,教廷高层眼中毫不掩饰的冷漠。那仿佛注视着陌生人般甚至带着杀意的目光,让他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现在想想,那目光里,包涵的不只是冷漠。还有深深的——鄙夷。
咬着下唇颤抖着接过破晓之弓,向那位年迈的教皇微微欠身。幸而面具掩饰了一切的情绪波动,将长弓背身后,他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去。
场外的人在得知自己身份之后,那点目睹奇迹的震撼荡然无存。接踵而至的是无尽的谩骂,以及各式各样恶意的猜忌。
“从深渊里爬上来的恶种没资格拥有圣器!”
“她算什么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种族的子嗣,没脸见光的垃圾还敢出来考核真是笑死人了。”
“估计是暗中作梗了吧,女武神的女儿想必姿色也不错,用身体收买考官也不是什么不能做到的事……”
对于周围越来越恶毒的攻击,他也只能拉低兜帽,低着头快步离去。
明明已经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啊……不论是被迫留长发女装示人,亦或是夜以继日、近乎是折磨自己地练习箭术……还是,不能被认可吗?
或者说,这些人自己做不到通过考核,就也见不得别人通过考核,而且更见不得一个被他们打心底里瞧不起的“恶种”当着他们的面,创造了一个他们望尘莫及的奇迹。
好吧,果然是愚昧的人类。
自欺欺人地用恶意去否认既定的事实,而且只会凭借种族和血统确认一个人的价值……
真是可悲,而且可笑。
不自觉的,他的手因为握的过紧,指甲掐入了掌心血肉。顺着神经传向大脑的疼痛将他从冰冷的回忆中拉回到现实。
这座城,已经没必要继续呆下去了。目的已经达到,就算没有扬眉吐气获得自己希望中的认可……反正破晓之弓已经到手,作为一个从小就没有接受过“爱”的人,讲真这地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至于“圣器的持有者必须为教廷效忠”的规矩……效忠个屁,我完全没必要拿命去保护一群不认可自己的蠢货。
就让他们懊恼吧,后悔将圣器给了所谓的“恶种”。反正已经接受了无数的恶意,我也不怕再背上一个叛徒的罪名。
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了。
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般地,他咧嘴笑开了。右手抹过腰带抬手带起匕首的一道锋芒,蓄留多年的长发就此被尽数划断,从他的指缝间滑落,散在风中。
走了走了,离开这个充斥着恶意的鬼地方。
反正这世界有那么大,总能找到一个真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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