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间有下凡的天使,那肯定是王沐沐的模样。乔青羽毫不怀疑地相信这一点。
王沐沐不仅让她进了国旗班,还倾囊相授治痘方法。也是巧,王沐沐回家刚好和乔青羽坐同一路公交车,两人便在车上聊了起来。
“我以前也长痘,就像你这样,偶尔冒一两颗,虽然不多,但挺烦心的。”
王沐沐边说,边和后面上车的同学打招呼。
“痘痘靠遮是没用的,反而对皮肤不利,”王沐沐说,“让我看看你这颗痘……快了,过几天就好了,相信我。我回去找找治痘的药膏,明天晚上练习升旗的时候拿给你吧。”
“我之前上网查过各种方法……”
“网上的那些不要随便信,”王沐沐温柔地打断乔青羽,“我的药膏是省一医院皮肤科专家开的,特别有效。”
“嗯!”乔青羽欣喜地点点头,“谢谢沐沐姐!”
有几个学生来找王沐沐说话,乔青羽便拿出了手机。四条短信,一条来自何恺,一条来自乔劲羽,还有两条来自陈若已。
“亲爱的,我听说了你的困境,阳光总在风雨后,你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是何恺发的。什么嘛,不痛不痒,他以为自己是老师吗?乔青羽心生不悦,继续翻看下一条短信。
“姐,有空帮我洗一下那双蓝色的耐克篮球鞋好吗?求你求你t-t周六我要穿!周日我给你做牛做马!”
乔青羽飞快回了个“不行”,接着翻开了陈若已的信息。
“刚刚上体育课,想到你不在顺云一中了,好难过啊”
“晚上做完作业,我们聊qq哦!九点半可以吗?”
乔青羽想也没想就回了可以。随后,她才意识到家里唯一的一台电脑在乔劲羽房间,而这家伙,前两天去体校上学时,竟然锁了房间门。
于是她拨通了乔劲羽的手机。
“姐!你终于慰问我了,这体校真不是人待的……”一接起电话,乔劲羽就在那头大喊。
“如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帮你洗鞋子。”乔青羽打断他。
“什么条件?”
“房门别锁,我要用电脑……”
“不行!”
“洗鞋子免谈。”
乔青羽欲挂电话,那头大喊:“等等,姐!你别急着挂啊,那……d盘的所有东西你都不能动,d盘绝对不可以打开!”
“可以啊,”乔青羽说,“我现在去你学校拿房间钥匙。”
“现在?”
“拿到钥匙,再洗鞋子。”
乔劲羽不情愿地哦了一声,咬牙加了句:“鞋子必须洗得很干净。”
乔青羽明白乔劲羽不让她开电脑的原因。男生嘛,无非就是对那种难以启齿的事比较感兴趣。说实话,她才不屑看呢!她脑子进水了才会去看乔劲羽在电脑里存了什么东西。
她和乔劲羽其实共用一个房间。他们搬来寰州后,父母在朝阳新村租了一套两房一厅,把稍大的房间给姐弟俩住。房间正中,用两块薄三合板隔了下,乔青羽住带门的那一半,乔劲羽则是带窗的另一半。带窗的那一半虽然也很小,但全是优点:有窗户,有网线,门一关就是封闭空间,独立性好。而另一半则有两扇门,相当于一个过道了。可是,乔青羽从来争不过乔劲羽,尽管她才是每天回家住的那个人。
“你学习任务重,平时别玩电脑,”父母这样跟她说,“要是闷,就把门开着,反正家里没外人。”
乔青羽的父母对她很严格,尤其是她的妈妈李芳好。从小,乔青羽就被李芳好盯得死死的,毫无隐私可言。李芳好对乔青羽的要求是对父母要坦诚一切,对外面的人要封锁一切。这两年尤其,仿佛自己只要转个身,女儿就会走上歪道。乔青羽虽然苦不堪言,但一想到姐姐乔白羽的过往,也就理解父母这些变态的要求了——他们只是不想小女儿像大女儿那样,结交上不好的朋友,从而浪费了自己的青春。
不过,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乔青羽虽看起来乖巧,但在躲避父母的盘查上,最在行了。
饭后她一刻不耽误地回家写了作业。九点整,她整理完书包,把作业本整整齐齐放在书桌上,然后洗澡。九点二十,她跟刚刚到家的父母打了个招呼就打算进卧室了。
“作业都在桌子上,”她主动说,“爸爸,你如果不累,可以帮我检查一下。”
乔陆生摆摆手,如此懂事的女儿,一直是他的骄傲。
“爸爸看不懂,”他笑着说,“你洗完澡啦?赶紧睡觉吧,读书辛苦。”
“嗯,那我睡啦,你们也早点休息,明天很早就要起呢。”乔青羽说,看着满脸憔悴的父母,确实心疼。
她关上门,然后静悄悄地反锁了门。接着就进入了乔劲羽的房间。桌子上是什么啊,乱得不行。电脑开机前她特意拉上了窗帘,还拿过乔劲羽床上的枕头遮住主机的音响——万一开机的声音被父母听见,自己就完蛋了。
刚刚九点半,她在线上呼叫陈若已,头像是灰色,没人回话。
何恺的状态是“忙碌”。
“亲爱的在忙吗?”她在何恺的对话框里输入一行字。
也是没有人回话。
于是她便打开了网页。浏览几条新闻后,觉得无聊,就突发奇想点开了二中的贴吧。
她其实很少去贴吧的,毕竟上网的时间有限。在顺云的时候,从来不用电脑的父母把电脑锁在了他们的房间里,每次使用都要打报告,告诉父母要用多久,在qq上跟谁聊天;来到寰州,电脑又被锁在了乔劲羽的房间里。乔青羽觉得这实在太不合理——乔劲羽一周才回来一次啊!可是,她也知道,父母是不可能把电脑搬出来的。一来网线安装在乔劲羽的房间里,二来,父母觉得上网只是玩,对学习毫无帮助。所以,乔青羽只能暗自抱怨一下。
一眼看去,二中贴吧里基本就是社团介绍以及新生自我介绍或询问的帖子。她随意瞄了眼右侧的点击数,发现下方有个帖子的数字格外长。
那个帖子的标题却很简短——“明盛专属”。
她瞬间失去点开帖子的兴趣,转而点开了点击数第二高的帖子,标题是“寰州二中新一届校花评选大赛”。点开帖子,她才明白这并不是有组织的校花评选,只是有好事者把偷拍或者明拍的觉得漂亮的女生照片放上来供大家欣赏而已。
她不断看到王沐沐的名字和照片,接着又看到了苏恬的照片。
“苏恬拍照真好看,”她想,“不过,我支持沐沐学姐。”
又翻了一页,她惊奇地看见了自己的照片。
是被人偷拍的,缩着脑袋走在狂风中,表情不安而怯懦,眉心一颗刺眼的红色青春痘。
有没有搞错!乔青羽心里狂喊,迫不及待看了图片下面的介绍。
“校花评选,怎能漏了乔青羽呢!”
几个“哈哈哈”的留言过后,有一个留言说:“她来了就刮台风下暴雨,叫你们不相信她把明盛推下了水,小心她把我们所有人都淹进水!”
“什么嘛!”乔青羽心里狂嚎,“什么意思啊你们这帮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她气呼呼地关掉了网页。就在这时,陈若已的头像发出了滴滴滴的声音,连续好几下,响个不停。
“青青,我来啦!你还在吗?”
“今天下午发生一件事,关于何恺的,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如果我告诉你,你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哦”
“本来我放学直接回家了,但是我想起来雨伞没带,就回去拿,然后我就看到何恺他,哎,我该怎么说呢。”
看到这里,乔青羽急了。正想打字,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小乔?小乔你还没睡?”
完蛋了!刚刚忘记关掉电脑声音了,爸妈肯定是听到了。
“青羽?”李芳好的声音严厉起来,“你反锁了?赶紧开门。”
“你在上网?”
李芳好冲进门,一只眼盯着站在眼前一脸茫然的乔青羽,一只眼看到了摊开在床头的新概念作文。
乔青羽摇头。就在这时三合板门的另一边又传来了qq的滴滴滴声。李芳好转头看到三合板门上紧紧扣合的锁,眉头紧锁在思考着什么。
“我在看作文书,妈,可能刚刚关门的时候不小心按到一下,把门锁了。”乔青羽解释。
那头再次传来滴滴声,李芳好把手伸了出来:“手机给妈妈用一下。”
乔青羽跑回床头,交出了手机。
给乔劲羽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听到是李芳好的声音,乔劲羽的语气很收敛。
“你前两天去上学,电脑关机没有?”李芳好问。
乔青羽的心悬到嗓子眼,害怕地几乎要闭上眼睛。
那头安静。李芳好又问了一遍,声音毫不掩饰地严厉起来。
“哦呵呵,”乔劲羽突然笑了,“我好像挂qq升级呢!”
乔青羽恢复了呼吸——行啊,关键时刻竟然有智商!
“就知道浪费电!”李芳好在电话里骂乔劲羽,“住校了还要浪费家里的电!这电脑都开了几天了!”
乔劲羽嘻嘻哈哈地讨好道歉,这边乔青羽则放心地回到了床上,拿起手边的新概念。很快,李芳好把手机还给了她。
“早点睡。”
等李芳好带上了房间门,乔青羽轻手轻脚再次反锁了门,并把耳朵贴在门上聆听外面的动静。
“青羽不会骗我们的,”乔陆生的声音,“这孩子从小就乖,从来不用操心。”
“那也是因为我管得紧,”李芳好说,“她这个年纪,一不小心就容易走错,一旦走错路就来不及了。像老刘家的女儿,就是因为太宠她,随她玩电脑乱交朋友,后来连大专都没考上……还有那个,顺云跑运输车的李庄的女儿,也是……”
“晓得了晓得了,”乔陆生语气中有了明显的不耐烦,“那老刘自己每天在棋牌室打牌,李庄就别说了,跑出去两三个月都不回家,他们的女儿,能和咱青羽比吗?咱俩这么老实本分……”
李芳好劈头盖脸打断乔陆生:“你这样说,那白羽就不是咱这两个老实人的女儿了?”
“都说了不提白羽,”乔陆生声音低了下去,“事情都过去好几年了,咱向前看吧……”
为了能听清楚,乔青羽的耳朵紧紧贴着门板。
“每次我一说,你就说,别提了,向前看,”李芳好显然不想买乔陆生的帐,“我也就在你面前提一提,都不行了?孩子面前,我说过一个字吗?你就是怕我骂你呗!”
“不是怕你骂我,”乔陆生好声好气地说,“那就顺着你说,孩子是管得严一点好,对的啊!不然,难道要像白羽那样乱来啊?我这样说,你心里难不难受?”
李芳好不说话。
“我这不是怕你难受嘛,这么伤心的过去,”乔陆生温柔地说,“说白了,我们在这个大女儿身上花了这么多心血,她却还是那个样子,做出那种事情,也不想想父母的苦心……”
乔陆生停下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好了,不说了,说了伤心。”
“那个维爱医院,我要恨它一辈子的。”李芳好恶狠狠地说。
维爱医院,就是乔白羽离世的医院。
“也不能怪人家,毕竟不是阑尾炎那么简单的小手术,”乔陆生说,“别再提了,一天下来累死,不想听这些了。”
说完,他打开了电视机。电视里播放的是抗战纪念专题节目,乔陆生盯了几眼,觉得无味,便换到了体育频道。
“北京残奥会的场馆将沿用刚刚落幕的奥运会场馆,现已全部准备就绪……”
乔青羽默默地走回床边。方才乔陆生的话清晰在耳:“毕竟不是阑尾炎那么简单的小手术”。
然而父母一直告诉她和乔劲羽的,就是乔白羽死于阑尾炎手术。
这么说父母编造了一个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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