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人在镇子另一端偏僻处住着,爱好绘画技艺,对丹青极有心得。
在很早的时候他就声称自己就想自个儿呆着,不到老得躺那儿走不动了,谁也别来叨扰他。
老人一辈子呕心沥血,含辛茹苦,兢兢业业地经营着司马家的生计,到老了就这么个古怪的要求,家里是依也得依,不依也得依。
从祖父那儿,苒苒继承的怕不止天赋,连带着喜欢自由自在的性格也一并给继承了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对于苒苒选择独居的事情,父母亲并没有作过太多的阻挡和反对。
若是换作了平常人家,十四岁的姑娘家自己跑出去,家里定是怎么说都不允的。
奈何他们从小就在苒苒身上看到了老老爷那份丝毫不令人感到陌生的倔强性子,深知即便百般阻拦最终也不过是白费心机罢了。
虽然这个小女儿选择“离家出走”的年纪稍嫌轻了些,但苒苒的父亲,一生经历过各种大风大浪的司马晏知道,只要呆在火镇之内不东往中原或西去西域,就不会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人在火镇范围之内,就相当于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这里治安极佳不说,每个人更是都得买他们司马家几分薄面。
至于什么原因,晚些会在文里细讲。总而言之,他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索性也就由了她去了。
“我看介绍画布是主要,谈我的画才是顺带呢。”
苒苒不忘打趣抬杠,忽又想起一事,
“要不提这茬儿我差点忘了,赵妈您稍等片刻。”
只见她起身走到书桌边,打开底下的一个乌木柜子,小心取出两幅画,一副山水,一副人物,两幅一齐递了过来。
“这两幅闲来无聊时画的新画,给父亲母亲送去,我也没别的物件可孝敬他们二老的。哦对了,厨房还有刚从院子菜园采摘的新鲜茄子和南瓜……”
“好嘞好嘞。真不错,老爷肯定乐得合不拢嘴,又该夸小姐的丹青大有长进了。”赵妈笑道。“茄子南瓜就算了,留着你自己吃,咱府里的东西还用不过来呢,不缺你这几棵。”
开着玩笑,欢欢喜喜地收了画去。
两人在一处又说了会儿体己话,赵妈便起身回府去了。
苒苒多坐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起身换了件衣物,打算趁着日头正好,出门转转去。
心下又合计着午饭不如就在外面解决。这会儿突然有点犯懒。
许是聊天聊得累了,没了平日里下厨做饭的欲望。
她在随身带着的布兜里兜了两个苹果,关上了院门,向镇子中心走去。
火镇虽然地处塞外边陲,但离中原城关其实并不算远。
出了关,骑马骑个百来里路,也就到了。所以才有了这个别名——刚刚赵妈口中的“百里镇”。
时值四月初的季节,接近饷午的太阳明晃晃的。
路旁的小花对着日头盛开着,如紫色的群星般一簇簇洒落在古旧坊间的空地上。
小镇中央蜿蜒好几里的平安路上人群熙熙攘攘,马车驴车面对面擦肩而过,尘土飞扬。
路边的小贩正在兜售着各种小吃,糖糕蛋饼雪花糕及各种简易的面食。
路口整整齐齐地列了一排坐着算命的相面的说书的卖字画儿的,不一而足。
路边小饭馆里小二正奔来跑去地忙活着招待进店的食客们,真真好一副热闹的景象。
镇子所处的这个地段是中原和大漠接壤之处,空气虽开始变得有些干燥起来,但还不算过分炎热。和水土润泽、花木繁盛的中原比起来,这里的自然景象只是稍微有点开始由青翠慢慢变得荒芜。尽管如此,也依然有着断断续续的绿色植物,因为有多处水源可循。只是没有声势浩大的河流与瀑布。但是有湖泊。
镇子里面和周边的野地更是青草连绵,几处湖泊和小小绿洲零散在各处。
苒苒扫院子用的扫帚就是用了从位于石丘后面芦草湖边采来的芦苇扎成的。
玩了一路,也没遇到什么熟人。龅牙阿明是暂且离开了镇子去了外地,可进宝,阿隐,还有宜宁,予玄他们,这时候也不知道都在干嘛呢。
莫不是还在睡觉?这都日上三竿了,快到午饭时间了。
看着日头过了最烈的点儿,肚子也饿了,确实是该吃午饭了。路边一家四面开放式的小饭馆靠窗的几个位子还空着。
店面招牌上写着“小碗饭斋”,听起来倒是挺精巧有趣的。
苒苒踏进小碗饭斋,在窗边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小二很快就上前来问:“客官,吃点什么?”
点了当日推荐的招牌菜红烧肉,又要了一个麻婆豆腐外加一份丝瓜汤,再来一碗米饭,合计着一个人吃差不多够了。
“好嘞!客官稍后,马上上菜!”
转头又喊道:“一个红烧肉一份麻婆豆腐一碗丝瓜汤外加一份白米饭咯!”
小二对着厨房一连串报完了苒苒刚刚点的这几个菜名,就又忙着招呼别桌的客人去了。
待到菜一上,发现还是点多了。
小碗饭斋给的量一点都不像店名给人的感觉那般小巧别致,相反地,还很大……
苒苒并不常在外吃饭,只是偶尔出门若是恰巧遇上了饭点儿,肚子饿了,也就随缘地吃了。
说起吃食,她倒并不挑嘴,尤其热衷街边小食……
谁不喜欢精巧的珍馐美食。
只是苒苒自离开家多时,曾试着卖了自己的几幅字画以后,就再没大手大脚地花过钱。
因为明白了钱财的来之不易。
再说那些美食以前在府里的吃过不少,早已见惯不怪。
现在倒是对自己没见过的平民食物还一直保持着旺盛无比的好奇心呢。
正坐在窗口处吃着,听着窗外一位说书先生的声音传来。
探头望了望,只见他席地而坐,正神采飞扬,吐沫横飞地向一群好奇的听众说着书。
听众里大部分是年轻人和小孩儿,也有几个抽着水烟的老人。
“话说我们火镇,也称百里镇,乃塞外一处隐秘之地。在下毫不夸张地告诉在座的各位,若非对此地地形了若指掌的人,即便从中原城关骑马百里,到了这儿附近,或从关外大道经过,想随随便便地就找到咱们的镇子,也并非易如反掌之事。”
原来是关于镇子的老生常谈,苒苒心想。
说书先生所说的内容,过去还在府里时,就常听父亲在席间说起,说了无数遍的,快成了每日固定的下饭菜,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也不知为何,父亲特别喜欢说司马家的过去。
他几乎每次都会说到祖父司马衡辞官隐居,并在火镇住下的那段历史。
听得多了,她都快能倒背如流了。
据说她的爷爷还曾带头领着大伙慢慢把原本的破房屋和破城墙完善了一番。
现在之所以镇子能有这番繁荣,这里面有爷爷不可埋没的一份功劳在。
小镇的地理位置确实是有些特别,它躲在几座红石山丘的后面。
从大路上走的时候,由于山丘叠峦,绵绵不绝的关系,极易被遮挡了视线而无法看见。
如若不是有人从这里进出,一般情况下是难以察觉竟还藏有一座人来人往的镇子。
“要找到我们这里,需要人先徒步或骑马到山丘脚下,绕着山脚转个大大的弯,再翻过一片矮石丘之后,这个古朴寂静的镇子就会在下一刻猛地映入眼帘,好似天外来客般令人惊叹不已,不知道的人许会误以为是沙漠中特有的海市蜃楼。但这是一座真真正正存在的小镇,只是倘若不这样专门走近前来,还真不易寻得。运气差点的,甚至晕头转向,鬼打墙似的迷了路…”说书先生摇头摆尾,头头是道。
对这一点苒苒深有体会。
小时候贪心跑出镇子玩,她走丢过两次次,一次在她六岁的时候,还是被机智的二哥给找回来的。还有一次情况比较复杂,但可以说是她自己历经了千辛万苦找回来的。
那时她的年纪已经稍微大了一些,跟着大人们来来回回走了很多次,对周边的地势已是有了一定的了解。即便这样也慌了一阵子神儿。但最终还是凭着经验慢慢地找到了回来的路。
经历了那次之后她就再也没走丢过了。
老一辈人说,想从火镇来去自如,人们必须要走丢几次才能练出来。
想起六岁的那次,她一个人贪玩跑出了镇子很远,差点回不来的经历,真是不免有些后怕。
那次的迷路若不是因为二哥的出现,可能她早就横尸在沙漠的深处,成了孤魂小鬼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下唏嘘。
就凭这,她也不该再气二哥上次笑话她空爱逞能了。
在火镇生活的人,都喜好偏干燥的天气,漠野的空旷和隐居的宁静。这里远离俗世喧嚣,和红尘喧嚣的中原大陆比起来,一切人与人之间的来往都显得透明而简单。
或许这就是爷爷司马衡在辞官之后选择来这里住下的主要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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