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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夜待》第9章 娇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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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流水,又如白驹过隙。

转眼,冬日降临。

那一年冬天也不知怎的,似是来得极为突然。几天骤降的气温让她顿时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疏忽了极为重要的防患和准备工作。

那一年的冬天也不知怎的,仿佛特别得冷,甚至比往年任何一季冬天都要冷很多。而由于自己平日懒惰散漫的作风,窗子还没来得及完全修好。这就成了隐患。

白天倒还没什么感觉,可一到夜里,冷风就透着窗棂和房门的缝隙呼呼作响,毫不留情地往屋里灌,到了后半夜,整间屋子变得彻骨冰凉,跟住在露天荒郊野外相差无几。

于是在朴屋住的第一个冬天,她很轻易地便感染了严重的风寒,得了一次史无前例的重感冒。

她还记得那时的自己犹如一条躲在山林树洞中冬眠的动物般卷曲在被子底下,连带着眼睛鼻子嘴巴都用被子蒙住,冻得一动都不敢动。只消稍微翻个身动一下,冷空气就嗖嗖地直往被子里面钻。她顿时就会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窖。连床板都透着冰凉,越发地叫人寒冷难耐。

也不知道父母亲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这时候连条够宽大的被子都没给准备,让家仆们给提前送来。她躲被窝里一边发抖一边没出息地抱怨着,顺便扮演一下可怜兮兮的受害者。

难不成是冬季的雨雪神|明跟父母商量好了,要给她这位桀骜不驯的三小姐一个下马威,好给她昔日的任性一个教训?

那一宿她终于没能受住那份磨人严寒,打了一整夜的喷嚏并冻成了狗。

到了第二天早晨天一破晓,她就早早地给自己囊了好几层厚厚的冬衣跑回府里,躲进了有地龙火道散暖的房间,囫囵个儿地钻进被窝里,瑟瑟发抖。她一边暗自庆幸自己从天寒地冻如冰窖般的屋子里捡回来一条小命,一边头一次发现屋子地底下通了火道的莫大好处。

这回,她终于切身地体会到了家里人把大把大把的钱花在建设这些平日里看不见的房屋设施上,实际上确实是非常有必要的。嗯,超乎想象地有必要。平日里的那些无法理解在这一刹那间就烟消云散了。再想想平民百姓们受的苦,她觉得自己终于能够感同身受了。

府里的人见了三小姐这般光景,心里感到好笑,嘴里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他们也不是不知道小姐那随了老老爷的古怪性子。

可是司马苒的内心却因此感受到了极大的耻辱。那几天谁朝她多看一眼,她都会敏感地跟袋炸|药似的暴跳如雷,回房就在床上猛捶枕头出气。

特别是带着病的那几天,没学到些啥新的能耐,脾气倒是见长,一点就爆,说多烦躁有多烦躁,不夸张地说,只消稍稍一触动,她可能立马就会原地爆炸。

明明是自己不听劝告无视阻拦,不管不顾地要搬出来住的。结果第一个冬天都没有挨过,像只丧家犬似的跑回来躲在府里。而且还连接着发了好几天的烧,一张脸都快烧成了孙悟空的屁股。

只要一想起自己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颓废模样被府里的人看到了,她原本爆棚的自尊心就大受打击。

满满的自尊心瞬间拆穿西洋镜,成了假大空的虚架子。这种别人或许会觉得不屑一顾的念头,对于她来说却是一种耻辱,简直是一份难以忍受的煎熬。

特别是二哥司马天,这喜欢恶作剧的坏家伙居然还在她快要痊愈但还没痊愈的当儿趁机笑话她,说她是空爱逞能,牛皮吹破。

“快看快看,牛都从天上掉下来了。”说完就为了保住小命鞋底抹油溜了,还在背后留下一串贱笑,余音绕梁。她听了气得牙痒,为此又多躺了一天。

等到气消了,她开始望着天花板面壁独自思过。

现下看来,回来住是不可能了,虽然家里不会有人有意见,但对她来说只意味着宣告自己的独立计划失败。她不肯接受这样的结果。

生病事小,但面子事大。既然已经坐下了决定,就要贯彻到底,不成功,便成仁。

就在这时候,她似是忽然明白了一个新的道理:

当一个人做下一个决定时,无论有无考虑周全,这个决定必会带来一些无法避免的后果。

人生有些做下时仓促的选择背后,有时会比想象当中还要存在更多需要面对的事情。

待到病一康复,她立马派遣了府里的工匠泥瓦匠去了白兔巷,在朴屋的卧室,浴室和小厅修了冬天暖屋子的地龙,就连厨房和储藏室都没有放过。并且从那时起暗暗决定奋发图强,把日子过得像样子一些,不再被人看了笑话去。

她喊来一大帮子仆人们协助自己,把破破烂烂的屋子里里外外翻修得焕然一新。

至于要翻修成什么样子,早在搬进来居住期间已经结合周遭实际酝酿出了个大概。至少,搬出来住在这里的那几个月也不是全然白费的。想到这里,她心下安慰,觉得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翻修期间她连夜画出图纸,和匠人们反复商量了很久,和大家齐心协力,总算让屋子变得像模像样了起来。

待到一切都打点得差不多了,她就把工匠仆人遣回了府里。剩下的细枝末节,苒苒打算留着自己慢慢搞定。像屋子里各处的布置,厨房用具的添置等等。这对她来说是自己能够完成的事情,并不需要他人的帮忙。

待到第二年春末将至之时,这些相对轻松的事情终于大致完成了。她也得以松了口气。

一整个冬天就在这跌宕起伏的剧情中溜走了。

在寒冷完全散去之前,她悄悄抓住冬天的尾巴,好好地享受了几天燃了地龙的温暖的屋子。

坐在卧房温暖的木地板上体会着如沐春风般的室温,喝着自己在厨房里刚熬出来的热红豆汤,她一边享受着自己和他人的劳动成果,一边感到无比地心安。

果然,人不逼自己一把就永远不会晓得在自己能做的事情有多少。她不禁想。

没多久便又是静沐暖阳的时节了,想起来年的冬天再也不用为那严寒犯愁,心中便无比欣慰。

在经历过这段小小波折后,苒苒深深明白了自己仍然需要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也需要从生活中学习很多东西。吃过了苦头的她,不再那么任性盲目地拒绝来自于父母的关照和好意,并歪曲他们的用意了。

不知不觉地,她的性格里渐渐多了几丝温婉,也慢慢学会了接受他人的善意。她从过去那个性格倔强,幼稚盲目,只会逞强,自负又傲气的叛逆少女,悄然地变得成熟起来。只是这些内心变化,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自己悄悄藏了起来。

毕竟,已经是十六岁,豆蔻般带点含羞的少女了。

?

时隔两年,苒苒已经很大程度地适应了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她从未后悔自己当初搬出来住的决定,甚至对此是感到庆幸的。这让她不再生活在那种与世隔绝,备受呵护的鸟笼里当一只金丝雀,而是从真实质朴的生活中学到了很多有趣的事物。

时间过去越久,她就越为曾经的选择感到满意。随着生活的日渐顺畅,她的满意度是只增不减。想到这里,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悄悄微笑。

倏地,她的心思从无尽的回忆当中敛回至眼下的小碗饭斋。

苒苒坐在窗口处,一边吃着饭,一边有意无意地听着窗外的说书声。

她随着说书先生高低起伏的声音放任心思在回忆里神游,忽而哀声叹气,忽而嘴角上扬地漾出淡淡微笑。脸上情不自禁的表情,都取决于她脑子里正飘过一些怎样的事情。

忽然,不知怎的,她感觉到有双目光在透过人群看着她,心中随之微微一颤。她抬起头向周围环视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街头小贩依然在叫卖,饭馆中小二还是桌前着后地来回快步走着,口中不时地喊着什么。算命先生大声说着“天机不可泄露”,说书先生也依然在窗外滔滔不绝,侃侃而谈。

正寻思间,小二来到桌前,手脚利索地整理了桌上苒苒不再碰的碗碟。询问着客官可否还要点些什么别的。

“来壶茶,谢谢。”

“好嘞,姑娘稍候片刻,本店好茶马上就到。”

不一会儿,小二就提了一壶热腾腾的花茶旋了回来,放在了桌上:“客官慢用。”

苒苒轻轻地“嗯”了一声,小二旋即离开了。

这时,听书的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透过窗子也传进了她的耳中。

“可我爷爷说咱们小镇有宝贝。先生您知道宝贝在哪里吗?”

这是一个孩童的声音,来源之处正是聚精会神地听着书的人群之间。稚嫩而响亮的说话声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众人纷纷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人群里半蹲着一个约摸五六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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