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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夜待》第8章 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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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极度怀疑是二哥肯定发觉外面比镇子里要好玩多了。想至此,她隐隐发了些妒意,嗔怪他找到好玩的就忘了这个儿时曾一起狼狈为奸同甘共苦的亲妹妹,擅自改邪归正,留她一人独守阵营,实在算不得讲义气。

但说到底,总归还得是为二哥感到高兴吧。毕竟父亲母亲一定会为自己突然之间又多了个有用的儿子而感到欣慰。或许他是真的突然榆木脑袋开悟了也未可知。苒苒极为努力地进行着这样的揣测。

若是照这样发展下去,二哥很快就会像大哥一般,成为司马家生意场上的顶梁柱吧。

她暗自感叹,也不得不说,是好事一件。

而他们的小妹司马苒,小名直接唤作苒苒。

如今年方十六,生得明眸皓齿,天生一股子天真顽皮的野性和灵气。

眉目并不似中原女子的纤细柔媚,却隐隐透着些异域的风韵,想必是遗传了她那位异族母亲的基因。这份遗传竟比前面两位哥哥都要更加明显一些。明显到她双眸的色调在不同光线下都会映出些不一般的色彩。

而今正到了花骨朵般含苞欲放的年龄。身段越发地娇柔婉转,神态也越发顾盼生姿,灵动出尘。也不知悄悄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举手投足间更是越发地楚楚动人起来,叫人不禁暗暗称羡。

耐不过,她性格却与一般女子不同,打小就很有自己的主意,偏也生了个性格和那二哥似的贪玩不受管束,在外面野得像个假小子,生生地把一身子细腻如雪的肌肤晒了个淡淡的麦色,对此她也不管不顾。并没有人会用漂亮、娇俏来形容她的性格与外表,或许也是因为她不太把自己当作一个女儿家的缘故。

仿佛的确是从不当自己是姑娘家,对什么事都感到好奇,干什么都下得去手,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的。毫无扶风弱柳之姿,更不懂什么矫揉造作之态。

用有些人的话就是,好清纯好不做作。

才怪。

自从四岁那年无意中双手沾了一次画笔颜色,就再没放下过。作画时的笔锋亦似是毫无女子应有的婉约柔美之气,反倒是透着一股坚韧大度与洒脱,犹如她天生的性格。

那时老老爷司马衡尚住府内,发现小孙女竟天生有着与自己一般的偏好,自然是乐不可支。一到闲暇时便教她一些自己悟得的丹青技艺,传授心得。那时日的她对于画画学得比去任何一个私塾念书时还认真许多。

对布坊生意和少年时的二哥一样,毫无兴趣,却由于对丹青的偏爱对画布坊织出来的画布和宣纸颇感兴趣,有空没空往那儿跑,为自己搜集作画材料。

好在父母亲也觉得女孩子家染一身商人特有的铜臭无甚必要,亦是心甘情愿支持家中唯一的掌上明珠,宝贝女儿学一些琴棋书画,来陶冶情操。何况如今已是有了这方面的偏好。

镇子里没有太多的学院派的艺术氛围,除了司马衡在家中的手把手教授,加上父母从中原请来了几个私塾先生驻镇授课,福利百姓,司马苒能学多少是多少,无人催促更是无人勉强。

小镇风气本就不提倡任何违反天性的压迫行为。

且苒苒家母这位本身就是异族血统,桀骜霸气的女子,更是打小就放任了自己女儿不拘一格,自然随意的个性。

即便到头来当真学无所成,古人依然有说法可救她于水深火热:女子无才便是德。

古人不愧为古人,实乃明智。

司马苒十四岁那年擅自做主,搬出了司马家的府宅。

她在镇子一僻静处找了一个带院子的屋子,一个人住着,起居之余潜心作画。其作派跟当年的司马衡如出一辙。

虽然家里从不克制她的用度,但她却偏清明早慧。独居期间因曾通过尝试贩卖自己书画的经历,明白了一分汗水得一分收获才是人生真义。

并非真打算以贩卖字画谋生,也坦然承认以自己的家境全然无此必要。只意欲经历一场,方能悟得些许生活真义,以扫却自己作为天真少女的一股子稚嫩无知。

加之平时的用度并不铺张浪费,姑娘家所需的物品家里又早早地给备齐了。里里外外从头到脚,应有尽有。所以真正需要花大钱的地方几乎寥寥无几。

父母因时常担心她一个人住唯恐缺了照顾,毕竟年纪尚小,又是个打小就受惯了服侍的,总想支几个家里的仆人跟着伺候,不想却遭到女儿的断然相拒。

她表示,在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发觉还是打从心底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喜欢安安静静,自自在在。并不愿有人总在自己跟前走来走去,哪怕的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守护。

就如那日清早她在小厅里跟赵妈说过的那样,这样做只会让她觉得心烦意乱,终日惶惶而不得安宁。看着似是做了亏心事一般躲躲藏藏,奈何天生就这隐秘的性子,无以改善。

但即便如此,家里也会派仆人隔些时日去探个几次。今日是赵妈,明日是春杏,随时查看有什么缺了的,确保小姐生活安康无虞。从小到大就她们俩深知小姐的生活习性,照拂起来也顺心顺手。

苒苒虽面若桃花初绽般微笑着,实则心下却极为不满。“爹娘还真会为我瞎操心!”她在一开始暗暗抱持着一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心态,活脱脱的一只白眼儿小母狼。那时的她,虽表面上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父母的这些好意,暗地里却是不怎么领情的。

她觉得那根本就是他们在看扁了她。说不定还是觉得她一个人压根就过不下去。

本来嘛,明明自己有手有脚,不聋不瞎,什么毛病都没有。若真有什么事情,这离家里也不远。真正困难时候,她不是不会求助的人。

镇子统共才多大?不过几步路的事情而已。肯定是怕我离经叛道,调皮捣蛋,惹是生非,想找人监视我的行踪呢。她抱着这种幼稚的想法,情绪也忿忿然。

可若是当时不接受父母好意,加以拒绝的话,搬出来住的事情定会受到二老强力阻挠,怕是要泡汤,所以暂时应付着就当是权益之计。等过些时日再找借口慢慢摆脱。

她人小鬼大,完完全全地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从头到脚一副不识好歹的模样,暗地里邪恶地进行策划以达到自己的真实目的——自由。

她司马苒可不在乎被人照顾不照顾的,她要的就是自由。这是她在几年想过的最多的一句话。

在刚刚搬出来的那段日子里,她很快就明白独自一个人的生活并没有原先想象中那般易如反掌。

特别是像她这样,过惯了被人捧在手心里照顾有加的生活,没能有足够机会从小及时培养独立生活能力的富家小姐。

虽然凡事爱自己动手,可毕竟是出了自家府宅,情况又有些不一样了。

她简直就是一株温室里的花朵。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并且,谁会料到后来还真的不得不回了府里一趟?那一趟对她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她没想到居然会出现那样的情况。自那次之后,她才不得不承认,起初的冲动和盲目自信,不过是因为自己那份初生牛犊之勇。

以及,出于倔强性格的一时逞能罢了。

这事说来好笑。事因皆出自她对于朴屋这座旧宅没有地龙,冬日里地板不会散暖这件事的大意疏忽。

夏末秋初天气依然温暖宜人,值此时节搬进白兔巷十六号院子的她把一切都构想得过于巧妙。

一个人住着,终于可以自由自在。

这样的生活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爽。

两个字:巨爽。

三个字:爽歪歪。

想到从此得以解放,心情除了雀跃还是雀跃,欢快得无法形容。

那段时日,她爱去哪儿去哪儿,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独门独户的小院,和邻里街坊又毫无瓜葛,身边不再有人监视着她,更没有人管着她,乐得她逍遥自在。

每日不用人叫便早早起床,开心地跳着不知名的舞打扫打扫院子,用家里的钱在街头饭馆食肆吃饭,点的尽是自己最喜欢的饭菜。还把母亲屋里找到的那本西域特色菜谱派上了用场,在厨房里试着做了几顿奇离古怪的饭菜,以此为乐。

当然,并不是每次都会成功就是了。

但还是情不自禁地觉得自在欢喜。反正吃穿用度能花家里的钱,完全不需要她来发愁。只消她每隔一段时间回府一趟,任它是元宝还是碎银两,手到擒来,比反掌更易。

至于离府前父母亲千叮咛万嘱咐的如“好好照顾自己”,“别饿着了”,“别冻着了”等等诸多的殷殷关切,她都觉得尽是多余,也认为这些事压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就是夏天热点少晒太阳,冬天冷点多穿衣服,饿了就多吃点么,这还不好办。至于类似什么未雨绸缪,居安思危的念头,更是压根没在脑子里出现过。

可偏偏谁知,怎会如此迅速便乐极生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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