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景二人闻言齐声惊道:“管墨桐?”祝酋笑道:“不错,正是管长老。他曾到南昌来找过师侄,当时施大夫已投靠了宁王,管长老孤身夜闯王府,连败数位好手,直到范先生出手,他才知难而退。”
骆玉书心道:“管前辈来江西寻施大夫,多半也是想知道林岳泰的下落,看来毕竟念着师门兄弟之谊。”他素知管墨桐武功卓绝,此刻听说这范先生功夫居然犹在其上,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道:“如此说来,正面硬闯王府绝不可行。咱们若在别院访不着施大夫,看来非找岳姑娘和道长帮忙不可。”景兰舟笑道:“幸好王振这干女儿看上去似乎不坏,性子也十分豪爽。”
骆玉书叹了口气,想到岳素慷慨仗义,自己却要伙同祝酋欺骗于她,心里颇不好受。祝酋瞧出他心中顾虑,道:“我知两位都是正人君子,这次因祝某一己私请而行此违心之事,在下晚些时自会向岳姑娘负荆请罪,其中咎责,皆由在下一力承当。”
景兰舟见祝酋一心替无为宫出谋画策,也算暗中帮了冼清让的忙,一时亦无二话。他心中想到自己这趟离庄,先是不知不觉跟无为教沾上千丝万缕干系,此刻又要借王振义女之力寻访施和浦,实是大违恩师平日教诲;世事苍狗白云,变幻难料一至于斯,念及师父嫉恶如仇的性子,不由颇感怅然。
三人各怀心事,在屋中一直坐至东方既白,数道微光透过棚屋缝隙射了进来。骆玉书睁目道:“走罢。”从怀中取了锭大银放在桌上。三人离了湖边向西折回渚溪镇,一进镇口,便瞧见顾青芷和岳素正朝外走。顾青芷一眼望见三人,道:“你们三个一晚上都不见人,做甚么去了?我跟岳姐姐正要去找你们。”
骆玉书微一沉吟,道:“岳姑娘,昨夜我们在湖边遇见了你两位义兄和锦衣卫马党头,不知三位大人齐聚江西,可是出了甚么大事?”岳素一怔道:“锦衣卫和我没甚相干,大家各走各路。不过马大哥极少出京,连他也来了么?这倒少见得很。”骆玉书见她有些言不由衷,便也不加多问。
众人回客店吃了早点,正要动身上路,忽见门前飞快驰来一骑。那马到了店门口,鞍上那人一勒缰绳,腿也没怎么抬,便轻轻跃落马背,身手颇为剽捷。景兰舟见这人武功不弱,不知是否马顺手下,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那人抬头见到景兰舟,上下仔细打量了两圈,上前抱拳道:“请问这位可是景兰舟景公子?”景兰舟略一迟疑,点头道:“正是,不知阁下怎么称呼?”那人喜道:“总算被我寻到!在下通辽马场奔雷堂章堂主部下赵扬。前日章大哥同尊驾在南京一别,始终记挂少侠救命之恩;他听霹雳堂雷帮主说到少侠要往宁王府相请施神医治病,担心少侠此行或遇阻滞,本要亲自前来江西,只因身上伤势未愈,才特命小人前来佐助疏通。”
景兰舟奇道:“章大哥特意派兄台自南京跋涉至此,莫非通辽马场和王府有甚么交情?”赵扬道:“洪武年间辽王驻广宁、宁王驻大宁,两军互为掎角,常有往来。其时祁老场主为辽王爱将,统兵跟鞑子打了大小数十仗,有不少回便是跟宁王麾下三卫骑兵并肩征战。宁王对我们老场主向来推重,常慨叹自己手下难见如此将才。”几人闻言恍然大悟,辽宁二藩当年共守国家北疆,然则朱权认得祁云池亦不出奇。
岳素笑道:“有祁场主同宁王几十年的交情摆在这儿,看来你们这趟是用不着我出马的了。”骆玉书沉吟道:“这也未必。宁王这几十年来如履薄冰,极惧朝廷猜忌,祁老场主又是辽王关外的旧部,这事便有些尴尬。赵兄,并非在下对老场主不敬,我看王爷未必肯卖这个面子。”赵扬道:“章堂主只叫赵某前来一试,成与不成原是难料,本就不敢在几位面前夸口。”
顾青芷道:“岳姐姐,你还是跟我们一道去罢。”岳素笑着点了点头,当下一行六人沿着鄱阳湖西岸而行。景兰舟想到二老及三鹰便在左近,虽有几分担忧,但见自己一方好手亦然不少,总也抵敌得住,便也略觉宽心。
诸人向南过了吴城,一路千湖万泊、草长莺飞,并不见二老踪迹。景兰舟心中暗道:“鄱阳湖广阔幽邃,看来也不易撞到锦衣卫一行。”六人租了一艘大船,沿着章江往南驶过昌邑,到晚间江面上风大水急,那梢公不敢再行,将船泊在一处江湾,几名男子睡在前舱,二女自在后舱歇息。到半夜一弯新月托上远处山头,只闻涛声拍岸,倒显得四下尤为静谧。
顾青芷同岳素在舱中扯了会闲话,问她道:“岳姐姐,你人这么好,为甚么要做王振的干女儿?”岳素低头笑了一笑,没有答话。顾青芷急道:“岳姐姐,我若卤莽说错了话,你可别生气。”
岳素轻轻揪着衣裳下摆,叹道:“我襁褓之时便被义父拣来收养,大概没得选的。义父在朝野名声不佳,这我知道,但他对我一直不错。话说回来,世人皆以权臣之名责诸义父,却不知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义父蒙皇上知遇,走到今天这一步,那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顾青芷点头道:“不错,那王氏兄弟便是不折不扣的小人了。”岳素蹙眉道:“不提他们,倒不如跟我讲讲你的骆大哥。”顾青芷脸一红道:“岳姐姐,你又来取笑我。”岳素笑道:“知慕少艾,人之常情,怎么是我取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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