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备团驻扎在诺迪雅的北面。在可以俯瞰诺迪雅全城的半山腰处,有一道落差十几米、跨度近百米的断崖,警备团借助这道天然的屏障,在断崖下开凿出了很大一块空地,并在这里搭建起了营房。这个位置离诺迪雅有一定的距离,但是这里居高临下,可以监视诺迪雅的一举一动。
为了钳制诺迪雅北上的主要通道,警备团特地废弃了一段老路,把它改建成从营地门前经过,然后沿着断崖方向前行,直到断崖结束的位置才并回原来的路线。在诺迪雅东北方的地下通道两端,警备团专门设置了临时军营,分别驻守了数十名士兵,负责全天候的轮流值守。在沿海一带的港口,随时有警备团的士兵进行巡逻。可以说,整个诺迪雅都在警备团的严密监控之下,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警备团的眼睛。
然而,一个小小的诺迪雅,又何需教会如此重视?
要知道,自从旧都市败落之后,教会不愿花费大量的金钱对它进行重建,但是南方的商贸口岸对教会来说,又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经济来源,所以教会把眼光落在了诺迪雅,希望这座港口城镇能够挑起重担,以取代旧都市曾经的经济地位。如此,教会自然就把防守的重点放在了诺迪雅,他们可不希望所谓的自由贸易港口真的存在可能动摇教会经济利益的“自由”。
其实,警备团所选的这个位置风景挺好,不仅视野开阔,而且四周到处都是鲜花绿草,不远处还有高低起伏郁郁葱葱的树林,如若不是因为这里是军事重地,估计会成为青年男女观赏风景谈情说爱的最佳场所。
凯文也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了,可是他从来没有今天这般的兴致,看花觉得花美,看草觉得草绿,看飞鸟看云彩,无不觉得心旷神怡。就连平日里懒得瞧上一眼的士兵操练,他今天也觉得格外有趣,甚至边走边学着士兵们的动作比画一二。
营地的守卫都认识凯文,也知道他与赫拉克有交情,所以没人阻拦他,由着他在营地里手舞足蹈地蹿来蹿去。
凯文尽情玩闹了一阵,直到兴致慢慢散了之后,他才走进了赫拉克的办公室,冲着赫拉克行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军礼:“伯伯……哦不,长官早!”凯文用惯了伯伯这个称呼,但话刚出口,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经不同,不能再用这个称呼,是而赶紧改口。
赫拉克正在查阅文件,见凯文进来,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凯文啊,你来得挺早啊。”
“可不是么?我天没亮就出门了,就是想尽快见到您啊。”
“你小子,就是会说话。”赫拉克迈步来到凯文近前,瞅着满脸傻笑的凯文说,“你小子来这里的目的,你父亲都已经跟我说过了。”
“团长大人,那您的意思是同意收下我了?”
“我可没这么说。”
这句话大出凯文的意料,凯文不禁愣住了:“啊?伯伯您……”凯文原以为今天到这里来,见着赫拉克就等于加入了骑士团,没想到赫拉克竟然一口否定了这件事情,凯文心里顿觉委屈,站在当场都不知该把手和脚放在哪里才好。
赫拉克乐了,他把凯文按进一张椅子,自己也在旁边坐了下来:“凯文啊,你先别急,你昨天是怎么跟你父亲说的?”
“我……”凯文认为赫拉克多半误解了卡斯特的意思,所以赶忙解释,“我对父亲说,我想加入教会骑士团,请他来跟您说说。”
“这就是了。凯文啊,你连教会骑士团是个什么东西都没有搞明白,就跑到我这里来了,真有你的啊。”
“伯伯,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看来我有必要给你上一课了。”赫拉克搓了搓手,想站起来,迟疑了一下,还是坐回到椅子中,“凯文啊,首先你要弄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我所管辖这支部队,叫做警备团,它虽然隶属于教会,但它并不是你口中的那个教会骑士团,它只是教会部队编制中最基本的一个组成单位,它离骑士团还差着好几个等级呢。所以,如果你想加入教会骑士团,只怕你是找错地方了。”
“啊?”凯文哪里关心过什么部队编制,他认为只要入了伍当了兵,就算是跟依莎贝尔同一个战壕了,之后想见她容易得就像敲开隔壁邻舍的门,可现在被赫拉克这么一说,凯文立时觉得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伯伯,那可怎么办啊?”
“这个嘛,也不是一件难事。你可以北上穿过卡拉达斯要塞,然后转向东北,到达教会所在的玛修斯城,找到主教大人,请求他把你收编进骑士团就可以了。”
凯文本以为赫拉克会给出一个好的建议,但越听越觉得赫拉克是在拿他说笑:“伯伯,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从小到大就没有离开过诺迪雅,玛修斯在哪我都不知道。就算我真的到了那里,只怕连主教大人的面都见不着,哪有可能被主教大人亲自收编啊!”
“瞧,这么一说,你就明白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吧。”赫拉克干咳两声,心里暗自发笑,可脸上的表情依然和蔼中带着严肃,“凯文啊,教会骑士团那可是主教大人的亲信队伍,那些被挑选出来的士兵,不是世袭贵族家的孩子,就是勇武过人的精兵强将,像你这样的小伙子,确实难啊。”
“那我该怎么办?”凯文知道赫拉克所言非假,但一想到进入骑士团希望渺茫,接近依莎贝尔有如镜花水月,一段刚刚萌发的爱情就要被无情地扼杀在摇篮里,伤心的泪水忍不住在他的眼眶里直打转,“伯伯,好歹您也是一团之长,难道您就没有办法帮我疏通一下?”
“那可不行。”赫拉克听凯文这么一说,脾气就不打一处来,心中责骂:“卡斯特啊卡斯特,早要你改掉那些不良做派,你就是不信,现在可好,你儿子也学会这一套了。”赫拉克决定尽量引导凯文,所以他很严肃地对凯文说:“凯文啊,不是伯伯不愿帮你,而是伯伯帮不上你。你知道吗,虽然我是警备团的团长,但是这个官阶在教会武装里根本没有地位,上头那些人只会看我做了什么,是不是按照他们的意思在做,至于我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建议,没有人会听。这种等阶观念在教会中根深蒂固,没人能够改变。再说了,骑士团由主教大人委派专人管理,那里机构严谨制度严格,就算我和你父亲想尽办法把你送进去,以你现在的经验和能力,谁都能看出其中藏有猫腻,到了那个时候,不仅是你,还有我和你的父亲,都会因为作弊而被教会严厉处置。”
赫拉克这些话说得比较重,他的原意是给凯文一个解释,同时敲打一番凯文,可到后来看见凯文一副可怜的模样,心中又有些不忍。毕竟赫拉克看着凯文长大,虽说被卡斯特宠溺出了一些坏习气,但他的品质还没有变坏。赫拉克真想趁此机会把凯文收归帐下,可惜在此之前已经答应了卡斯特,惋惜之余,赫拉克还是想另找机会说服拉斯特把凯文交给他。
凯文听出了赫拉克责备的语气,但他并不想就此放弃努力:“伯伯,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赫拉克并不想如此简单粗暴地回绝凯文,他认为就算真要制造难题,也应该是一些凯文能够企及却又难以完成的,这样不仅可以完成老友的嘱托,还能借机锤炼一下凯文,“其实,我们这个警备团虽然是教会最底层的军事组织,但是我们也有资格参加一年一度的士兵对抗竞赛。教会举办这个竞赛,是为了督促各级队伍抓紧平时的训练,同时也是为了从中选拔一些优秀的士兵充实到骑士团中去。如果你能从竞赛中脱颖而出,倒不失为一条捷径。”
“真的吗?那太好了!”凯文在绝境中看到了一线希望,瞬时恢复了生机,“伯伯,不,长官,那就请您收下我吧,我一定刻苦训练,打赢那场比赛!”
“这个……”
“怎么,难道还有其他问题?”
赫拉克正色道,“凯文啊,如果你是为了参加竞赛并从中胜出,那么你将要面对魔鬼一般的训练,不仅体能必须提升,擒拿格斗、兵器盾牌、战阵战法你都得谙熟于心,这样的训练,你能吃得消么?”
“能!”凯文满口答应着,但心中立刻犯起了嘀咕。他虽不清楚所谓的魔鬼训练会是一种什么样的难度,但是既然加上了“魔鬼”,就肯定比常规训练难上很多。对于警备团的常规训练,凯文都觉得心里没底,当真要面对“魔鬼”时,他真的能够承受得了吗?所以当赫拉克追问一句“真的能吗?”时,凯文迟疑了,他想到了退缩,但对于依莎贝尔的迷恋最终战胜了心中的胆怯,新生的勇气占领了他的全身,他坚定地回答道:“长官,我一定能坚持下来,绝不退缩。”
赫拉克微微点头,心中暗自赞许,他看到了凯文的决心和勇气,却不由担心起卡斯特的嘱托来。赫拉克决定拿出最后一道难题,争取劝退凯文:“很好,你小子够胆量。既然你觉得做得到,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好啊,长官,您请说。”凯文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兴奋之情不禁溢于言表。
“这最后一个问题,就是需要你提供一个证据,证明你已经具备了加入警备团的基本实力。”
“什么证据,证明什么实力?长官,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两年以前,但凡加入警备团的新兵,只需要四肢健全、身体健康、头脑灵活就行,但是近两年来,诺迪雅周边山林中的野兽数量不减反增,给诺迪雅造成了不少麻烦。所以上头给警备团增加了一项新的任务,就是灭除山林中的野兽以保诺迪雅的安全。这项任务对警备团的士兵提出了新的要求,毕竟野兽与人不同,跟它们战斗,单凭身体素质和战斗技能远远不够。”
“长官,您是想说……”
“面对野兽,更需要战士们的智慧和勇气,所以我们制定了一条新的规则,凡申请加入警备团的新兵,都得独自去山林中杀死一头野兽,并把野兽的尸体拿来作证,只有这样,才能被录用。”赫拉克特意加重了“独自”两个字的读音,惊得
凯文瞪大了双眼:“独自去杀野兽?您要我去杀那些黑熊,杀那些狼?”
赫拉克见凯文面露难色,心想卡斯特的任务总算快要完成了,只需要再推一把,凯文就该知难而退了:“新规定里对野兽的种类并没有要求,所以黑熊和狼都能满足条件,但我个人认为杀狼的难度要低很多。去年我们招收的十几个新兵,他们选择的都是杀狼。”
“非得杀一头狼么?”凯文眼巴巴地瞧着赫拉克,见赫拉克并不像在开玩笑,只得轻声相求,“伯伯,您瞧,在警备团里总是您说了算吧,这件事情您就照顾一下吧。”
赫拉克早料到凯文会说这个,他把手按在凯文肩头,严肃地说道:“凯文啊,如果我破例让你进了警备团,只会害了你。你不妨想想,如果你没有杀死野兽的勇气和能力,万一哪天派你执行任务,你岂不是白白送死。到那时,不仅你后悔没有用了,你父亲必定恨死我,我自己也会因此饱受愧疚的折磨。再者说了,正因为我是团长,我更加不能徇私舞弊,这要是被人戳穿,你让我这老脸往哪里搁啊,这几百号兄弟还会服我吗?”
“可是伯伯,我真的没办法完成这个任务啊!别说是狼,就算是一条狗,我都不一定打得过。”
“这个嘛……如果是这样,我真的是爱莫能助了。凯文,你没有上过战场,你无法想象与敌人真刀真枪的拼死搏杀是怎样的恐怖和血腥,如果你无法证明自己的实力,我真的不能收下你,我不能对不起你,也不能对不起你的父亲。”
赫拉克见凯文陷入了沉默,便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留出足够的时间让凯文思考。过了一阵他才回转身来,对凯文说:“凯文啊,你也不用过于勉强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你完全不需要强迫自己去做那些做不到的事情,伯伯劝你还是回去吧,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不……”凯文抬头望着赫拉克,“伯伯,您能不能允许我多考虑一段时间?”
“当然可以,警备团的大门随时敞开着,只要能完成任务,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谢谢伯伯。”凯文起身朝赫拉克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赫拉克望着凯文的背影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心想为了帮老朋友的忙,胡编乱造了这么一道门槛,还得交代全团的将士们不管是谁问起类似的问题,都按这个意思告知,真算得上是煞费苦心了。
凯文怎么也想不到杀狼一事竟是假的,他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他的身上虽然沐浴着和煦的阳光,可一阵阵的寒意还是冷不丁地袭来,那些美丽的花草树木在他眼中也似乎不复存在。凯文找了一处山石,一屁股坐了上去,双眼无神地望着山下的城镇和无边的大海,不断地问自己:“我该怎么办?”
依莎贝尔的曼妙身姿和狼的凶狠强悍不停地在凯文脑海中翻腾,一个是美丽动人,一个却狰狞恐怖,两种原本毫不相干的个体竟被活生生地捆绑在了一起。依莎贝尔是凯文见过的最美丽、最性感、最有吸引力的姑娘,那种诱惑是致命的,凯文自知无法抗拒这种诱惑,自从见过依莎贝尔一面之后,睁开眼睛是她,闭上眼睛是她,清醒的时候是她,做梦的时候还是她。凯文觉得自己生命的全部价值都在这个姑娘身上,如果不能得到她,不能与她长相厮守,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但是,杀狼一事该怎么办才好?
凯文虽说看上去结实强壮,但他从来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最多也就是在家里胡乱的做些锻炼。凯文长这么大,除了跟几个伙伴打打闹闹之外,未曾跟人真的动手打过架。而且,他从小被家族呵护着,没有经历过坎坷,没有体会过心理上的大起大落,当真正面对猛兽时,他确实不知道是否有勇气挺直腰杆。
所以,杀狼对于凯文来说,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赫拉克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没有狼的尸体为证,警备团的大门是不会向凯文敞开的。不能进警备团,就意味着没有机会进骑士团,进不了骑士团,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接近依莎贝尔?
凯文越想越痛苦,他使劲擦了一把满是泪水的眼睛,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扔了出去,又冲着远方大吼了几声“混蛋”,然后颓然地坐回了山石之上。
“凯文啊凯文,你真没用!”凯文恼怒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随即疼得捂着脸“哎哟”地叫唤出来,他痛恨地骂自己:“凯文啊凯文,你确实没用!不就是杀头狼吗,至于把你难到这般地步?”
是啊,不就是杀狼吗?只要不害怕,只要有武器,一头狼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我没有胆量,没有勇气啊!”凯文把头发揉做一团,恨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强大一点,恨父亲为什么不从小训练自己,甚至恨赫拉克为什么偏偏设计出这么一个入门关卡。
可事已至此,恨有何用?
凯文花了好长时间,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一顿胡思乱想之后,他好歹也理出了一个头绪。反正现在临时训练已经来不及了,就算能访到一个最好的师傅,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凯文变成一个有勇有谋的斗士。凯文也耗不起更多的时间,他担心夜长梦多,依莎贝尔一旦心有所属,他的努力也就白费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尽快完成赫拉克交代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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