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界那寸寸折断的双臂竟然支在地上，将他缓缓撑起。尽管双臂肌肤有鲜血渗出，张界依然不声不响，失去光泽的眼眸中瞳孔染着迷蒙黑气，直直地盯着仍然处于沉思状态的龙戬。

“好久不见。”张界用陌生的语调吐出骇人的话语。

明明知道张界对自己无法构成任何威胁，龙戬还是下意识后跳数米，落地已经双腿微蹲，双臂交错挡在身前，摆出战斗架势。

“何必呢？就算真元被封，这一缕残魂也无法对你造成任何威胁。”“张界”诡异地笑笑，迈开步伐向严阵以待的龙戬走去。龙戬犹豫片刻，还是缓缓挪步迎上去。

“你是如何做到的？”龙戬双手隐隐有异变化为兽爪的趋势。

“做到什么？把我的战魂送出封印吗？”“张界”哈哈大笑。

“为什么你能把战魂送出封印？四灵封神明明是不可破的…”

“那也要看是怎样的四灵封神了。明明是赝品却还苛求它有真品的价值？你在说什么梦话？”“张界”右脚后拉身向右侧，双手握拳一竖身前一收腰间，眸中黑气翻涌。

“就凭这副残破不堪的躯体？你在小看我？”龙戬于“张界”前一米的位置停下。

“是不是小看，要动过手才知道。”“张界”率先出手，脚下垫步突进，距离在一瞬间拉近。骨骼粉碎的手臂出拳却一点不慢，直拳不似拳，倒像是剑式中的平刺突。龙戬左手向前平平推出，欲挡握直拳而后右手格其关节。然拳掌相碰，龙戬竟觉其拳头以一种诡异的频率震动不已，左掌转眼已被弹开。

并不后退，龙戬侧身闪避直拳，提膝弹腿，脚尖顶向“张界”胸腹位置。“张界”神聚右拳，旧力已老新力未生，只得右臂下压硬抗龙戬踢击。肉体撞击的沉闷声响中两人各自后退半步，随即再度扑向对方打作一处。彼此拳脚齐出你来我往，转眼间已经过了几十招。

龙戬多次想要抢夺战斗主导权，把握格斗的节奏，但总是被“张界”以诡异的自震打断。龙戬拳脚功夫被人赞为举世无双，但此时只能堪堪将刑天的一缕残魂压制住。眼下想要赢得这场战斗，最好的方法就是拼消耗直到“张界”的肉体崩溃为止。若要强攻，就必须先想办法解决这自震的诡异招式。

打定主意要将刑天逃逸而出的残魂击杀，龙戬手上加了几分力道，指尖利爪骤然凸现，一式黑虎掏心却是改变方向朝着“张界”的肩头去了。“张界”未作防备，登时肩头血涌如泉。趁“张界”受伤动作迟缓，龙戬瞬间将战斗节奏掌握在手。

身形抢进，爪芒连闪，“张界”双臂交叉护住面门胸腹。但其双手本就濒临破碎，方才激烈战斗与自震法门的多次使用更是大大缩短其保质期。此刻双臂硬撑，竟被龙戬削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挥爪甩去爪上血渍，于地面留下数道半圆的赤弧。“张界”踉跄后退，终于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刑天，奉劝一句，少造杀孽。”龙戬伸手遥指“张界”。

“杀孽？何谓杀孽？凶兽夺去的是命、神兽夺去的难道就不是命？我看你们神兽众所为，不过就是一场欺世盗名的拙劣骗局。可偏偏绝大多数人都买你们的账。”

“痴言妄语！尔等凶兽所为怎可与我神兽相提并论！”龙戬心中一颤。

“嗤…大家都是仗着祖宗的图腾才把腰板挺得这么直，何必分个高低贵贱？而且说到底究竟是谁划分了神兽和凶兽？”“张界”眸中的黑气隐约有要消散的趋势。“你知道我们凶兽与你们神兽的划分标准是什么？难道只是因为对人有益还是有害这种无聊透顶的理由？”

“……”龙戬默然不语。他专注于战，却从来没有关注过这样的问题。

“究竟是谁划分了神与凶？又是谁逼得兽族彼此相互残杀？你仅仅在世一百多年，光为了活下去就已经竭尽全力，没有思考过这些东西情有可原。可我是生来就与封印为伴的，我思考的时间多得数都数不清。”

“你是认真的？”龙戬目光有些奇怪。

“当然！我一次次地发动圣战，就是为了统一神兽凶兽，然后去颠覆黄帝老儿留下来的一切！。”“张界”的语调变得抑扬顿挫，无比狂热。

“结果不还是为了你自己的私欲？”

张界像是根本没听到龙戬说话一样，肿胀的嘴巴动个不停：“你愿意加入我们共同完成统一兽族的大业吗？当今天下，只有你一位的实力我能认同。”

“不过是一个没了头的疯子，也配谈思考二字？还是等你从封印中脱出的那一天再见吧。”龙戬骤然逼近，利爪劈向“张界”咽喉要害。

“没了头的疯子，却比你们这些有头的正常人还要明白。”“张界”并不闪躲，反而嘿嘿一笑：“耽于虚名的桎梏，却忘记了彼此不过只是野兽…”龙戬的手爪不知为何慢了半拍，还是精准地击中了“张界”的咽喉。血如箭般射出，染红了半边石台。

龙戬困于方才对话，茫然仰面朝天，靠坐在石台旁。（神兽与凶兽的划分标准，余从未考虑过。依刑天所说，如果我们百岁千载以来的斗争不过是一场徒劳，那我等奋战至今的意义又为何物？）

（只是刑天故意说出以扰乱余之心神，余何必如此费心思索？）龙戬用力摇头，手指却捏得发白，不经意间转身便打碎了身后石台的一角。连续数次深呼吸，龙戬默念种种心诀，勉强平静下来。但安稳了一刹那，他又想起了“张界”临死前嘴唇翕动如蚕吐丝般吐出的两个字。

杂种。

……

时间定格，那道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响彻天地，却不入任何人的耳。

“我从未想到，没有头的小儿会以满足一己私欲的方式看清这片广袤土地的模糊一角。有头的比不上没头的，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声音中感慨无限。

“道理我都明白，就是自己的后代被别人这样骂，还真是从古至今的第一次呢。”

“算了，反正我们也欠那无头小子的，就当是冥冥之中的报应了。一句话顶上一次‘脱胎换骨’，我们赚得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