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寿墓只有一个口，在日凌街和月潭街的相交点。

延伸出去的路通往墓外，尘土漫天，影影绰绰地，好似有很多人在走，偏就看不清。

王越从寿墓那边过来，冒头的第三个太阳还隐约着没出来。

在墓外，温度更高，王越的鼻尖微微冒着汗，因为墓穴里的阴气透不出来，两日当空的时候就已经等同表世界最热的时候，它们，还没升到最高，剩余八日，也未曾出来。

走在黄泥土路上，灰尘遮蔽着视线。

一步又一步，王越很慢，《剑》之一书，对他帮助很大。

现下他能用来对付潘镇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出其不意，见面即斩。

因此每走一步，他便要多蓄一分势，待到面前，再拔剑出鞘，这是《剑》中一式，名藏锋。

修习了这么久，《剑》中五式四招三套两手一破，王越最为熟稔的便是每日杀虎第一式的藏锋。

其次为出鞘，拔斩两式，刺穹，击云还不是很熟悉。

剩下的，他还未曾涉猎，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剑》书每招每式，都苛求肉体和精神上的强大。

王越肉体因为那不知名的传承还算够用，只是精神，他还没有修习，盖因为精神秘法难寻，哪怕这寿墓，也不见得有人愿意出手。

越走远，越有些平沙莽莽黄入天的味道。

王越抬头看了看太阳，又看了看昏黄的前方，隐隐约约的轮廓浮现，按聂鸿说法来算，该不远了。

有身影从旁边经过，回头看他一眼。

这是王越第一次在这条黄土路上遇到活人，或者说第一个有肉体的人。

只是在他的阴阳眼中，这在寿墓里从未见到过的少年，竟然像是一团凝聚起来的锋芒，随步子一下又一下落下，锋芒渐浓，惊讶下，却是匆匆而走。

寿墓如此大，又有谁能认得谁？不是成名豪杰，几乎都是见不着碰不到，只是这阴阳眼也没想到，他就要认识这惊艳他的少年了。

出墓伊始，直至将临，王越还差十六步便能蓄势而成，到时剑势便只余一道剑光。

停步，深吸一口清气，黄沙遇唇而停。

他开始奔跑，一步几有丈余，十五步踏尽。

刚好到这营地，不大，一览无余。

七八个帐篷衬着几间草房子，有黑影行来，也有人身走去；有兽人当年，也有怪物蛰伏。

会来这地界的，都是些亡命徒与可怜人，再有，就是潘镇这种背着身官方皮子的杂碎。

他就在一间草房子前，面前还有几个黑影，那是来觅些零碎的鬼魂，寿墓，它们最多，地位也最低。

和潘镇打照面，是没法子的事情，出来寿墓容易，想进去，得有钱。

一个人头，二十月币，不多，如果是把这些零碎带进寿墓，那可能好换几天饭钱，只是带零碎进去，是要交税的，这税，就得潘镇这类人来收。

无论是哪个人来收，必然会开收税的票子，进墓时亮出，再交二十月币，便不会有人阻拦。

反之则是全部上交，因为不合法的零碎，是不允许出现的。

当然，也能在这营地直接出售，再把钱藏好了继续去找，日天很长，大可以在外面多寻些时间，危险，得由时间长短来定，最大的，莫过于同行。

此时的潘镇就在和鬼魂交涉，他能谋取到现在这个位置，一部分有大人物对他的照抚，也有一部分，是他会来事。

每次超过一半多的灰色收入，他都会用来孝敬上司，上司自然对他有所偏爱，而这灰色收入，多数时候，就是这时候谋取到的。

王越第十五步站定便未曾再动，目光放在激动着和一瘦小鬼魂据理力争的潘镇身上。

他斜睨着眼，俯视那小鬼，语气嚣张中带着阴冷。

“我说你这东西值三十月币，就是值三十月币，说破了天也不可能是二十月币，你就得交十五的税，一新出坑的小鬼，还想闹腾？”

他身后的草房子里出来两个高大的黑影，那是他的鬼仆。

之所以鬼仆在里而他在外，是因这外面太阳太烈，鬼魂受不得晒，一晒便体力容易不支，在草房子里，鬼仆能休养生息，遇见这类闹事的，能快些解决，省的受伤还得治。

至于他自己不出手，是因为他谨记着大人物第一次训他：“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做事，多靠脑子，能不动粗就别动！”

那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也是他发家的开始。

只可惜，两个高大壮硕的鬼仆刚刚把围着潘镇的一群黑影推开。

一道剑光凌空而来，霎那间，比大日还刺人眼球。

剑柄握在一名少年手中，明明隔着七八丈距离，少年却一步踏出，剑到人到，直指潘镇心口。

这时的王越，已然用了第二式出鞘，目光所至，剑光所至，这便是出鞘的精髓，而藏锋在这一刻，也蓄势极尽王越之心力。

若此剑落空，王越的剑势便会由盛转衰！

幸运的是，王越暴起突然，又是潘镇被鬼魂分心之时，他没躲过去，但也及时从怀中掏出一物抵挡。

只听刺耳一声如击缶，那物件就此洞穿。

那是一块铜牌，被王越短剑刺穿的这面，刻着一只伏虎。

一道白光乍现，从洞眼处流出，汇聚在地，恰是一头白虎。

潘镇面带惊恐指着已经被白虎逼退好几步的王越，哆嗦道：“你为什么来杀我？”他从未离死亡如此之近，更忘了当初遇到的陌生少年。

惊醒过来的其他人兽鬼怪，要么匆匆远离这边，要么小心退后避免波及。

王越叹息一声，他错失先机了，如果刚才潘镇反应慢上一息，现在地上这头虎视眈眈的白虎就不会出现了！

他也就不会陷入前有白虎伏卧以待时机，后有鬼仆阻拦断他后路的境地，何况，还有个比他强上两三成的潘镇在外伺机而动。

默念一句mmp，他选择继续往前出剑。

《剑》书有言：一往无前是为剑，九死不悔是为剑，纵使千难万险，自当一剑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