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边境，堡垒。

城墙上的士兵们很快射完了所有的箭矢，事实上，当那些丑恶的怪物爬上城墙之后，弓箭已经派不上多大用处了。

护卫队的士兵们依旧坚守在护胸墙后面，高举着手里破旧的橡木盾牌，虽然那些怪物恐怖的利爪一击就能将他们连人带盾一起钉在墙上。在斯玛特帝国，金属圆盾是帝都的精锐才用得上的宝贵资源。边境护卫队所用的橡木盾牌只在边缘镶上了一圈装饰用的铜边。

他们肩并肩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看准时机将手里的长矛与利剑从盾牌间的缝隙里猛刺出去，拼尽全力在他们凶恶的敌人身上留下几道伤口。

达斯也还站在走道的中央战斗着，丑陋破碎的尸堆包围在他两侧，其中士兵的尸体却比那些怪物的还要多上不少。黑色的鬼影环绕在他身边，怪笑着将每一个胆敢靠近的活物撕成碎片。

四十年过去了，那些全身覆盖着红色皮毛的怪物变得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强壮。他们就像海浪一样一次次扑向城墙上的士兵们，每一次都咆哮着卷走几个倒霉的可怜虫，在地上留下一摊血迹。

在城墙下方，护卫队中最强壮的战士们正用浑身的力气抵住木头做的堡门。

大门的另外一侧，几只体型比其他同类还要大上一圈的猩红不要命似的轮流冲向堡门，用头部或者肩胛在门上留下一两个深深的凹陷或是一两道裂痕。

没过多久，木门上巨大的铰链和金属支架就在一次次的震颤后扭曲变形了。原本齐整的木板也裂开了大半。

不过护卫队的士兵们暂时还保持着冷静。两队强壮的剑士从城墙上赶了下来，他们帮助那些战士一起用石块与木头横梁加固堡门。

战斗一直持续了几个小时，疲倦如潮水一般在士兵中间蔓延。手中的盾牌变得越发沉重，手中的宝剑也缺了口。

达斯领着他所召唤的鬼影第三次击退了扑上城墙的敌人。每一次，都会有一两只杀红眼的怪物拼了命地想要在他身上留下几道可怕的伤口。但是从他手中的黑剑上袅袅升起的黑雾保护着他，达斯的黑色风衣已经被撕成了一条条破布，但他的身上仍没有添上哪怕一道浅浅的划痕。

猩红们忽然停止不知疲倦地冲锋，丢下几具插满了箭矢与投枪的尸体快速倒退着离开了城墙。

“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几个大胆的士兵放下盾牌从城垛之间探出脑袋向下张望，看到那些丑陋的怪物低吼着退回到了城墙下的壕沟后面。

天空中依旧是漆黑一片，月亮已经落下，乌云遮住了星光。不过达斯明白，黎明马上就要到了，那些怪物讨厌阳光，就和他一样。

在白昼真正地来临前，肯定还会有一波比先前都要凶猛的攻势。

突然――

“我们胜利了！”一个年轻的战士爬上城垛振臂高呼。

白痴！达斯皱起眉毛大步走到那个沉浸在兴奋中的战士身后。

此时那些先前飘荡在他周围的鬼影已经被他收回了体内，太久地操控这些充满怨恨的恶灵会让他的身体受到反噬。不过从剑里涌出来的黑雾依旧如影随形。

达斯用双手摁住那个自作聪明的倒霉蛋的左右太阳，猛地发力拧断了他的颈椎。

“巩固防线！”达斯抛下战士瘫软的尸体高声说道，“保持阵型！还没完呢，你们这帮蠢驴，还没完事呢！”

“轰！”一块巨石从他身后的塔楼上落下，将达斯身旁的一名剑士砸成了一摊肉泥。

“该死的！”达斯骂了一句，他向后转身，看到一只生着黑色骨爪的大块头猩红正像壁虎一样爬在堡垒的主塔楼上。

“它们从后面上来了！”守在城墙上的士兵中间传出一阵骚动。杂乱的口号声与兵刃盾牌发出的金属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十余只生着长长骨爪的怪物突然冲出碉堡内部的塔楼扑向城墙下的堡门。塔楼里的号角声刚刚响起就被中断了，一只猩红闯进了密室，它用利爪穿透了吹号士兵的腹部，然后将他生生撕作了两截。士兵的内脏与鲜血洒了一地。

与此同时，先前退回到壕沟后面的猩红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起了冲锋。

高耸的堡门轰然倒塌，守卫大门的战士与剑士甚至没能在利爪下撑过半分钟。

达斯很快就被士兵们的惨叫声包围了，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快上一些。他本来可以逃跑的，就像在面对盖伊手里的火枪时一样，融入黑暗之中。

火枪！对了，他的火枪手，他的精锐还在塔楼里面。

“火枪手们！”达斯大喊道。

没有回应。当猩红们冲破塔楼下方的地面破土而出的时候，可怜的火枪手们还来不及抬起手中笨重的单发火枪便一个个成为了那些怪物爪下的亡魂。

他们遵从达斯的命令在塔楼里等待时机，结果却等来了死亡。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精锐。

堡垒的沦陷是不可避免的了。

那只爬在塔楼上的怪物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双腿用力蹬在塔楼的墙面上，猛扑向单手持剑的达斯。

它撞进了一团黑暗之中。

人们总是天真地以为所谓“黑暗”不过是“没有光明”，并非什么能被创造出来的真实存在的“东西”。可是在达斯的小小世界里，他们全都错了。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闻不到……根本不会感受到恐惧的怪物竟然战栗了。

“天堂在左。”

手起刀落，达斯挥剑斩下了那个畜牲的半边脑壳。接着又是一剑直插后心，将它牢牢地钉在护胸墙中间的走道上。

“我，向右。”

在黑雾中间，达斯站直了身子，从裤子外侧抽出黑色的匕首。

六只一人多高的猩红或攀在残损的护胸墙上，或四肢着地伏在达斯两侧的过道上，紧紧盯着城墙上的最后一个幸存者。

达斯想到了被他留在丛林里被猩红活活咬死的独眼老人，他的导师，背叛了职责的懦夫。那个老头曾经对他和盖伊说过：“‘因果报应’就是一个婊子。”

现在，是他的报应来了吗？

天空渐渐亮起来了。他能感受到白昼的到来。他身边的黑雾也随风飘散了，他太累了，已经没有足够的精神力力去维持他的创造了。

“来吧来吧来吧……”达斯的眼珠在眼眶里不安分地转动着，右手握着匕首左手护在胸前。

他是一名受过残酷训练的边境护卫队士兵，他发过誓会为了保卫他的帝国战斗到最后一刻。

越来越多的猩红在他四周聚拢了，几乎挤满了整条过道。

“来吧你们这帮混蛋，来啊！”达斯歇斯底里地吼道。

一只比同类瘦小一些的猩红双腿蹬地一跃而起，沾满鲜血的骨质爪直插向达斯的胸膛。

达斯灵巧地向右侧横移一步，同时右手用尽全力将匕首猛刺向那个怪物畸形的脑袋。

“嗤――”

血花飞溅，达斯终究还是躲闪不及。他的整只左臂被轻而易举地扯断，不过他手中的短匕也深深地扎进了怪物的眼睛。

猩红痛苦地哀嚎了一声，抓着达斯的断臂向后一跳近十米。令人生畏的大嘴开合了两下便将达斯的断臂连带着骨头一起吞了下去。

“去死吧，蠢货。”达斯惨惨地笑了。

“嘭！”黑色的匕首化成一团黑雾在那只畜牲的脑壳里炸开了，它的半边脸都变成了黑色粘稠的流体。全身鼓起畸形肌肉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轰然倒下。

两只体型较小的猩红几乎同时扑向了它们同类的尸体，近乎疯狂地大口撕扯着肌肉。

“吼！”

所有的怪物都兴奋地嚎叫起来，它们用舌头舔舐着地上的血迹，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包围圈的中央靠近。

达斯从地上捡起一截破烂的披风，裹住肩膀上被巨力扯开的伤口，鲜血一下子浸湿了整块披风。

这就是结局了吗？

失血过多导致的晕眩让他只能勉强保持站立的姿势，眼前的世界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只能隐约看到那些红色一点点靠近，靠近。

冷，好冷。

天空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点，在太阳升起的方向。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那是什么，幻觉吗？

黑点张开了它的翅膀，向着城墙俯冲下来。它发出惊空遏云的唳叫，鼓起呼啸的狂风。

丑陋的怪物们惊恐地趴在地上，甚至不敢抬起脑袋看它一眼。

两只利爪在达斯倒下之前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拎到了空中。

“恶魔，生着翅膀的恶魔……你是来带我回家的吗……”达斯喃喃地说着，然后昏死了过去。

……

“啧啧啧，死人骨头，太丢人了！我的大人！竟然被一个娘们给救了性命，啧啧啧……”戴小丑面具的男人仰着脑袋一直等到抓住达斯的大鹰消失在天际后，方才跃上一匹从马厩里逃出来的黑马，夺路逃向东面森林的方向。

“跑啊，宝贝，跑啊！”他用手抱住黑马的脖颈，忽然，他的手指触碰到了黑马鬃毛下用黑线接合的伤口，“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宝贝，你的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

杰罗姆的手指顺着吓人的伤疤一点点摸索下去，最后却发现那些缝合的黑线在黑马的脖子上环绕了整整一圈。

“哦，我的天哪！死人骨头，你都干了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