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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浮蕊》第四章 泉懿敞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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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氏的生意可是大不如前?”泉懿神秘一笑,继而道:“半瓶胭脂膏撑了十三年,想必是勾兑了不少香溪水。”

我对此事毫不知情,这些年来我从未碰过家里的杂碎之事,一心舞文弄墨和攒儿游山玩水,更何况他老远的苏家,他这么一问倒是问出了我的短,我在原地只有噤声。

“怪只怪他苏正清没有信守承诺,赔了夫人又折兵。”

“十三年前我与苏正清有过协议,我壮大他的胭脂铺,免费提供绝色胭脂,他也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其中一个是要他终身不升二姨娘为正房吧——”我接口,打破适才的尴尬。

“不错,以此告慰芷嫣在天之灵,他答应了,并信守诺言,后来宁可随便娶一位小姐填为大房也不提年纪资历大许多的二姨太的位分,但是第二件,他失了信,所以我们之间的交易也就不再继续,我不再向他提供胭脂膏——当初我叫他不要让他那二太太涂我做的胭脂,他最后却拗不过那个女人胡搅蛮缠,让她涂了——”

“所以苏家二姨娘的死,是因为你的胭脂?”

“不错,芷嫣的心中有对二姨娘的恨,也许是恨她告诉自己恋人离世的真相,恨她夺走了丈夫的心,恨自己在曾经的丫头面前输得那么没有尊严——无论因何而恨,泉某在这之前均是揣测,而那吸尽她血肉的蛊虫身上留着这些恨意,训练有素的蛊虫即使是化成粉,在嗅到身上带的恨意的出处时,会变色,而这些蛊虫一旦变色,便会渗出剧毒,蛊虫粉没了生命,渗出毒剂量小,加之那胭脂上淋过花汁子,颜色改变也小,二姨娘一直未曾察觉,我亦没有留心,直到——”

“直到二姨娘毒发身亡,而那胭脂只有涂到她的脸上才显出毒性,所以二姨娘的死成了意外?”我接口。

“对,她每天往自己脸上擦蛊毒,毒越积越深,死的时候剧烈的毒性带着剧烈的恨意将二姨娘的脸烧的面目全非,苏正清怕传出去坏了家里的名声和苏氏的生意,并未向外宣扬二姨娘诡异的死法。”

“这也是她咎由自取,与你何干?先生不必自责。”

“泉某并非为她自责,只是想到芷嫣在以自身喂养蛊虫时,若是心里仍有对人间的情感,那遭受的简直是地狱之灾,炼血蛊七七四十九天,她每天都在承受万虫噬心的苦痛,我真是懊恼不已。再说那女人因芷嫣而死,芷嫣轮回后的灵魄必然会受惊惧,而我做了那么多,就是想让她们的灵魂安歇??????”

泉懿在这之前一定种过不少血蛊,那些受情苦的女子不一定对人间彻底失去情感,那么临终前收到折磨的一定不在少数,泉懿虽然亲手将她们推入火坑,但见他如此伤心懊恼,也不见得是个无情麻木之人,只是——他为何始终不说千方百计见我的原因?

泉懿安排聋哑丫头带我来到一间雅舍暂时歇脚,为我沏了杯茶后又悉心为我铺好床,我看那丫头一身月白宫纺织缎袄裙,裙上覆着层剪的参差不齐的淡紫罗兰色的真丝乔琪纱,随着她的步子在两脚生起的风里轻轻浮动,像一团残缺的紫雾。头上一股薄荷清油照例带来凛冽的寒气,这丫头当年幸免于难,被泉懿捡了去,生活的倒也自在。我看她脖上一块挖云银锁,不禁发笑,这分明是金家的东西,当年母亲庆生一高兴送了贴身丫头每人一把银锁,璇儿和馆姨也有,为着这把锁,我还因为攒儿没有和母亲大闹了一场,那时候我才几岁?早已与攒儿有着深厚的感情,这丫头与我一般大,过了十三年竟然还记得金家,记得我的母亲的银锁,这实属难得。她收拾完一切,笑着向我一弓腰,眼里噙着泪水离去。我不禁怅惘,原来她还是记得我的。

夜半睡不着,脑海里满是攒儿的身影,我最终还是逃掉了,逃了璇儿,逃了母亲,攒儿却是逃不掉了,母亲虽是心善,但攒儿在她眼里总是不讨喜,这次我不顺母亲的意,未学成技艺回去,那攒儿??????可那苏氏胭脂是徒有虚名,和苏正清学还不如和泉懿学——想起泉懿,我一个激灵打坐起来,十三年前他与苏正清有交易,现在我也可以与他做交易,若是他提出的条件可以接受,那便是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随即披衣下床,殊不知泉懿一直在等我,等这一刻。

“既然贵人觉悟,那我泉某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贵人是城里数一数二的才子,虽得不到贵老夫人的赞许,但泉某一直是钦佩至极,现如今,泉某有一事相求,若是先生允首,那泉某必双手奉上平生所制成色最佳的胭脂膏,且永不断货——”

“先生所求何事?”

我信泉懿,虽然此人神秘非常,且身上仍有许多疑窦,但他为人真诚,比起那胭脂膏,说实在的我对这古怪人提出的请求更感兴趣。

“贵人能否为一位苦情女子写一篇传记,将她的故事流传民间?那位女子所受苦难远多于其他人,只有用她的故事去赚得人们的眼泪,她才能完成超度,现今虽早已完成轮回,灵魄却迟迟无法安定——”泉懿说到激动处,眼里居然泼出了泪水。

写传记并非难事,我感于他那真挚与奇幻的说辞,点点头。聋哑丫头端来满满一壶茶水,又往油灯里塞了几根草芯,绿磁灯罩里的火苗跳的迅猛起来。

这注定是个不眠夜,泉懿让我只喝茶,务必不要说话打断他营造出来的世界。我闻着满屋茶叶的清香,看着窗外蓝阴阴的月亮影子,萧索的风从茶叶盖里爬进来,带来一股泥土味,也不知是外面下了雨还是这茶叶没洗干净,我的脑海里,一直飞扬着阵阵清风,好像是乡间从茂盛的月季或玫瑰里洒出的阳光。

忽然听见有人微微叫:“烟棠——吃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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