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初晨,带着一丝清冷寂寥,听说亡者峡谷以北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东方的天空罩着一层紫红色的阴霾,隐示着暗月之潮将近。几十人的队伍从望雨村启程,穷奇兵策马置身其间,带着数月以来积存下来的疲惫。半个月前,风汐堡战事告急,回村经过短暂休整之后,他们又在石头叔的带领下重新加入抵御海妖的作战中。只要风汐堡被海妖攻陷,阿房王国沿海一带防线即宣告瓦解,首当其冲的就是望雨村。这是望雨村支援风汐堡的第三个年头,这一年穷奇兵十六岁。
人马的气息在清冷的空气中蒸腾而起,岩将策马骑行在最前方。队伍里时而响起盔甲和武器碰撞摩擦的声音。望雨村离风汐堡不过五六十里的路程,遇到战事吃紧的日子,甚至可以从村子眺望到风汐堡方向的天际上空升起的浓浓黑烟和时常出没的海妖。蛮蛮认为东方群岛上的海妖是誓死效忠龙族的黑暗卫士,不过是妖族反攻中山的先头部队。因为据说整个龙族也是生活在熵——南方火域的妖族的一个分支。以他在烽火燧生活时的所见所闻来看,火域的妖族才是真正血系庞大种族,整片大陆上都是他们的身影,堪称瓦兰之最。蛮蛮想起年幼时坐在烽火台的火炉前听守备军们聊过的史前故事。他们说妖族起于史前妖纪元,继承于瓦兰降世的第一批神魔,血统强大、生性残暴嗜血。他们无视秩序,化为人形,勾引人族并与之乱交,将罪恶的种子播撒各处,繁衍出半人半妖的鬼怪;他们……
“做梦的蛮子,醒醒!”穷奇兵跟进,看着在马背上发呆的蛮蛮,给他的马来了轻轻一鞭。马儿向前小跑一段,惊醒了背上入神的人。
“做得不错,小子。”岩将称赞道。身后的队伍跟进,岩将、大羿和春晓骑马跟上来。
“‘沉默的滚石’、‘坚毅的顽石’、‘力大无穷的哑巴’……今天又多了一个绰号,叫‘黎明中的独行侠’。”大羿望着蛮蛮的背影,笑着说,“像你一样,石头叔。”棕色的眼瞳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头怒狮。蓬乱的头发不能说是头发,更像是狮子一样的鬃毛。他比穷奇兵和蛮蛮略长两岁,肌肉虬劲,臂力惊人,动作灵敏,是个不可多得的弓箭手;穷奇兵则是体格不显不露,肤色呈小麦黄,脑瓜子灵活,身手迅捷。
骑行在队伍中的人全被大羿逗笑,笑声回荡在幽静的林间。
“石头叔,他还好吧?”春晓问道。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让你们在他发呆入神的时候去惊醒他?”岩将问。
“村里的人说他沉默,喜欢独处。狮子说他勇敢,能独当一面,穷奇却说他是害病了。”春晓回答。春晓身材高挑,玲珑娇致,年纪最小,仅十岁,却比穷奇兵还要高出小半个头,几个人中间,唯有大羿高她一截。她时时刻刻都挂着一副笑脸,至少在别人看上去是这样。她浑身肤色微微泛红,血液里似乎流淌着某些物质,欲喷薄而出。
“任何事情都有缘由。”石头叔告诉她,“那么沉默也有原因。”
几个人骑在岩将周围,相对而望,弄不清楚叔叔所说的缘由。春晓对穷奇咧嘴一笑,穷奇看到马背上的女孩,比他还高出半截头来,顿时兴趣全无地扭过头去。
“小妹,你不懂。”大羿故作深沉,眉头微蹙,他对周围的一切,乃至尘微都保持着好奇。白色的雾气顺着他的火红的毛发散开,高大粗壮的他貌似每天都在成长。“每一位阿房王国的少女都喜欢深沉、有故事的男人。”
“蠢狮子,真恶心!”春晓故作呕吐状,挥手驱赶着什么。
“不管怎么说,他在那种地方待了五年。”
“未必是好事,”穷奇盯着蛮蛮,静静地说,“那五年让他得了战争热,害怕冷清,你从他眼神里可以看出来。”
“五年让他近乎成一个战争狂人,”岩将点点头,带着慈父般的眼光,总是习惯用自己的胸膛为孩子们遮风挡雨。“烽火燧是个被恐惧笼罩的地方,个个甲不脱身,剑不离手。一个人在恐惧的时候反而是最无畏的时候,当他习惯后就很难脱离那种激愤的状态。习惯了死亡,就不知道死亡为何物。如今换了地方,他只好将自己孤立起来。”
顺着穷奇的眼神,像岩将一样背着一把剑,蛮蛮犹如一个远游归乡的孤独战士,消失在前方的碎石坡下。他骑在马上的时候总是习惯稍弓着背,低头斜视积着露水的草丛,视野永远只有眼下的几步路远。
大羿不以为然。“总算是活着回来了。你去那种鬼地方待上五年吧,早叫妖兽啃得干干净净。”他咒道。
穷奇耸耸肩,双腿一夹马肚,马儿迎着朝阳朝坡下飞奔而去。大羿和春晓紧随其后,沿着碎石路向前急驰。大羿在马背上大吼大叫,笑声穿梭林间,背后扬起一团尘土。
黎明隐匿在暖阳之后,薄雾驱散,头顶零星的血色消褪。经过几番曲折的山路之后,道路渐渐平坦。望雨村的队伍此刻正顺着沱江绕过沧月山脉的南端。道路以北是沧月山脉南端的雪峰山的余势。刚出村还能瞧见雪峰山乃至整个沧月山脉顶上白茫茫的积雪,这会儿山势已经平缓成起伏的丘陵,丛林变得稀疏,但黑荆棘密布。矮丘之上耸立着一座废弃的瞭望塔,岩缝中是老鸦和飞燕新筑的泥巢。瞭望塔下坐落着小片村庄,世世代代居住着一群养蜂人。金黄欲滴的蜂蜜在风汐堡附近的市镇是上等的抢手货、贵族餐桌上的必备品。南边的沱江蜿蜒流向远方的平野,在三江口汇入沸石河。再往东则是一望无垠的田野沃土,直到天际相接的尽头。
村长带头,骑马跨越沱江上的一座石桥,相比雪峰山上的汹涌激流,水流到这里已经缓和许多,河床底的石头温润如玉。
队伍行到河水的另一侧,马匹呈一字纵队在田间地头的羊肠小道上踽踽独行。右手边是滔天麦浪,油菜花芳香满地。蜜蜂来往于田地和村庄之间。每到傍晚,蛙鸣四起,萤火漫天。阿房王国的半数军队得靠这片地养着,富足能与之媲美的只有河间地。
队伍后方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养蜂人牵着五六匹马跟在岩将后头,马背上驮着整桶整桶的蜂蜜酒。稍一会儿来到队伍前端,岩将把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口袋交到村长手里。是新鲜的蜂窝。
玛吉斯掂了掂口袋,会心一笑。“香,”他对着袋口深吸了一口气,“这东西养人哦,哈哈!”
“后面还有不少,”岩将回头挥手示意,队伍里随行的青年从养蜂人的手里接过缰绳,便让他回村了。几个青年把鼻子凑到蜂箱边,贪婪地吸上几口气,一脸的迷醉。“要是能在守夜的晚上喝上一口蜂蜜酒,那心里别提有多舒服啦!”
“村长,记得给晚上城里守夜兄弟的每个酒壶加上两勺。”岩将吩咐道。
“您放心,大人。平日里这群小子喝不上这么好的酒。风汐堡的城门一定叫他们看得严严实实。”
玛吉斯虽说不知道眼前这位比自己小几岁的中年是个什么来历,但肯定逊色不到哪里去。因为他自从寄居到村子里之后,向来出手阔绰。从他背上那把剑就能看出来。黑色银边的金属纹路如竹编一样交织成镂空的剑鞘,剑柄用柔韧的藤条缠绕,握上去手感极佳。末端的圆头是一块闪耀的黑曜石。剑身轻薄,端口及其锋利,是名副其实的双手剑。剑身出鞘时,玛吉斯亲眼见过,上面雕刻着三片羽毛,一种兽形羽雀。
“村长,你是个聪明人。”岩将轻声喝令驱使马匹向前,玛吉斯与之并齐。“有胆识,识时务。守墓人、烽火燧守军和眼下的风汐堡都需要你这样的人。”
玛吉斯发出一声爽朗的笑声,“岩将大人,就为您这句话,我也要多活几年。”岩将以及身后的人都被逗得发笑。
岩将挪了挪身子,啜了一口竹叶青。“不问问我们这些个寄生虫的来意?”
“寄生虫,从何说起?”村长清清嗓子。如此的发问让人有些难以回答,不过玛吉斯还是做到面不改色,“这几年,村子也多亏您的照拂,境况也是越来越好。”
“是吗?”
“您要知道,在您来之前,村里混乱不堪,青年沦为鸡鸣狗盗之徒,远走他乡。剩下的大多数被送往北方的守墓人队伍里,要么被应征参加了烽火燧守备军。村子已经到了绝迹的边缘,床上连个虱子都没有。”玛吉斯侃侃而谈。
“村长,你过于客气了。”岩将一时竟无言以对,只好礼貌性地回答。
“能来一口您的酒吗?”玛吉斯尽管有自己的酒囊,但他还是斗胆伸手向身边这位贵气的中年讨要。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反而认为是拉近关系的机会。
“嗯…当然。”岩将略显迟疑,但随即又被村长那亲切的神色感染,把酒囊抛了过去。
“不瞒您说,望雨村的远祖们也曾显赫一时。不过时间久了,原因无从知晓。”玛吉斯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十分满足。一口酒下肚,凉意驱散了烦热。这竹叶青仿佛加了皇后地地底下的冰碴。“只是后来村子逐渐没落下去。嗯…可这怨得了谁呢?”他抹了抹嘴,又揩干净脑门上的汗,小声抱怨道,“这该死的天气!”
“天气?”
“噢,我不是说村子没落与天气有关,我在抱怨天气太热,仅此而已。要是抱怨的话,有太多东西可以拿来发牢骚了。你?我?还是他妈的我们伟大的国王?”玛吉斯说,“天气?也倒是可以这样说。暗月之潮嘛,也是天气,总是闹得鸡犬不宁,处处人心惶惶。”
“听说是谣传。”岩将试探着说,但后背却渗出层层冷汗。
“大人,四处都在传,总不能空穴来风吧。虽说我这辈子还没经历过,也没出过远门,”玛吉斯苦笑,“但我总不能什么都不信吧?所以咯,不能不信。”言毕,岩将再一次递上了他的竹叶青。
日照西斜,队伍加快了行进速度。
接下来的行程里,穷奇兵拿着一本关于描述风汐堡历史的书,骑马独自走开,掉在队伍后面。他灌了一口酒后读起了关于风汐堡的记载。风汐堡的历史可以上溯到神舟纪元时代瓦兰大陆的中山。英雄纪元后的瓦兰大陆成了一片废墟。这时各个小国在断壁残垣上建立起来,各自为政,互相征讨,并不属于如今阿房王国一统下的领属。原野之王孛儿只斤统治着沿海一带的沃野平原,那时它便是原野王国的首都,一座眺望东海的潮汐之城。
据史记载,原野之王孛儿只斤抵抗阿房王国征服时,总计有超过五万以上的兵力。就在如今的这片平原上,原野之王与兵力只相当于他们半数的阿育王相遇,史称“千亩之战”。原野的军队以绝对的优势向阿房军队发动冲锋,在短短一个交锋后,阿房王国的军队便陷入兵力悬殊的危机之中。但这只是一个交锋后的情况,史书里这样描述。随后,在阿育王的号令中,剩下的阿育军集体换上了热兵器——取自神秘的亡者峡谷的火器。阿育王自称为英雄武器,据传这种武器的锻造之术是从更久远的史前热之源时期传承下来的。
这是历史上第一次热兵器大规模投入战争当中,后世的流浪歌手称之为“颠覆者的胜利”。最终,原野军悉数倒在阿育军的炮火之下,包括原野之王的多个封臣。孛儿只斤向阿房王国俯首称臣,并将自己膝下两子送往阿房王国当作人质。从此,后来的世代原野之王隶属于阿房国王,负责阿房王国的粮食供给,列席阿房王国王座之下的国王会议,担任农业大臣。至今,历代原野诸王要做的就是对着茫茫东海为粮食发愁。如今的坎农也不例外。神舟纪元288年,“颠覆者”阿育王将中山的大部分土地收入囊中,形成了今天的阿房王国的最初版图。神舟纪元结束,阿房王国统治时期开始。那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这时雨男从不远处的芭茅丛里出现,朝后面大喊:“父亲,岩将大人,你们快来看看前面村庄发生了什么?”说完他又消失在草丛里。
“说具体点。”芭茅丛里毫无音讯,玛吉斯转而骂道,“这个畜生,守墓人能要他才怪呢!”
“那还用说?”岩将答道,“肯定又是白匪军在洗劫附近的村庄。”他策马狂奔,玛吉斯紧随其后,其他人也跟了上去。
他们穿过芭茅丛,在一堵石墙后面找到了雨男,几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前面,正趴在石墙上观察村庄的情况。矮石墙围绕茅草和木梁搭建的聚落,大火将要燃尽,黑烟从烧焦的横梁木柱间袅袅升起,村子里没有了人迹。要么逃走,要么被杀光了。日落余晖下,一伙匪军骑上马头在村口逡巡,旁边停放着几辆堆放粮食的板车,几个农家子弟被反绑着跪在地上。
“是沧月山脉的白匪军和雪峰山的游击猎人。”岩将骑马停在一棵香樟树下,向村里遥望,看到对方的装束。“村长,你带人包抄过去,堵住这个村庄的两头。”吩咐完毕,他策马跨过矮石墙,神情肃穆地高坐马背,目光凶狠地盯着一伙匪徒。穷奇兵注意到岩将完全变了个人,根本不像平时那个随和的三十多岁的中年。他两鬓添了几丝白发,盘腮胡经过随意修剪后留下一截短茬。他已经换下了石头叔的容颜,成了一位冷酷无情的剑客。
蛮蛮率先跟上去,猩红的眼瞳流出冷厉锋芒,干燥的卷发在风中掀起,背影简直和石头叔如出一辙。大羿挺直了脊背,昂首直视前方的匪军。他凑到穷奇兵和春晓的坐骑旁,低声轻语:“握紧缰绳,直视那伙匪徒,别乱动,别回头。”尔后,大羿将视线转向蛮蛮。一头嗜血的家伙,什么东西才能使他畏惧呢?他想。
三年支援风汐堡的经历已经让穷奇兵有勇气面对各种危险,他自认为这样。因为他见过比白匪军体型更加庞大、更加骇人的海妖。他任由那股勇气驱使自己直面匪徒,可当那名匪首转过头与他对视一眼后,他心里咯噔一下。糟了,他注意到我了,他下意识这样想。
一行人穿过石墙前的大片菜园子后停下来,正面的白匪军和游击猎人也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从四面八方朝他们逼近。为首的人是个瘦子,披着一身白袍,一股黑发绾在头上,倒像个万象的学者。
“望雨村村民、风汐堡守军羿刑天。”大羿策马向前,“你是谁?”
暗月之潮将近,危机四伏,有朝一日你终将会独自行走整个瓦兰大陆。届时,你不能逃避。当你准备与敌对阵、取人性命时,你至少应该注视他的双眼,聆听他的临终遗言,为自己伸张。石头叔从来都这样教他们。他们照做了。
蛮蛮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唯有猩红的眼瞳释放出杀戮的讯号。
“望雨村村民、风汐堡守军春晓。”春晓大喊一声,嘴角上翘“‘白袍子’姓谁名谁?”
穷奇兵平静地看着一切,没有说话。
“真是什么样的人吹什么风啊!”白袍人紧握铁剑斜劈一刀,“夜行者,这就是你惯用的伎俩么?让一群毛头孩子叫阵。像他们这么大,我还在沧月山脉和泥巴。”山贼们笑得前俯后仰,有的还不小心丢掉了武器。
“扶,你还别不信,他们能把你脑袋砍下来当球踢。”岩将笑着警告。
他们认识,穷奇兵心想。
“沧月山脉白匪军首领、沧狼王之子扶。小子们听好了,夜行者没告诉你们吗?别死得不明不白。”叫扶的人面带讥讽的笑容。
“等下到十八层地狱,阎王会告诉你们谁是雪峰山山神之子猿泰。”一个低沉的吼叫声从白袍后方传来,他像一块巨石在挪动,身形魁似梧桐,戴着独角盔,光着上身,下身穿着兽皮。左手拿了根磨刀棒,右手则握着一把宽刃的猎刀。据说雪峰山山神之子杀人前都会用左手的棒子将右手的猎刀磨得又快又光,原本粗如小树桩的磨刀棒变成了一根细长的铁杵。他踏着笨重的步子走来,手中的两样铁家伙已经擦出了火花。
猿泰语毕,身后的匪众挥舞着手里的石斧、羊叉和长矛,疯狂地呐喊叫嚣。
“一个自称山神之子,一个奉畜生为祖,狼狈为奸。不过这样更好,能搭伙过日子。”岩将轻描淡写地说,“当初奉命清剿沧月时应该帮你们早点结束这种耻辱。”
“我这不是活得很好嘛!”
“穿白袍的,你只配这样活着。你是他山神之子的穿白袍子的小媳妇,他是你的野汉子,”岩将指了一下扶,又对着猿泰说,“你呢?山神之子,你躲够了没有?是不是每天在臭洞穴里抱着野人瑟瑟发抖?”
猿泰怒吼一声,将两样武器撞击在一起,发出刺耳嗡鸣声,准备把岩将碎骨分尸,被扶厉声呵止。
“你是我见过的替阿满跑腿的人中嘴皮子耍得最好的,”扶翻转着手里的铁剑,“说说你的遗言吧,老实说你们几个可不够我们这几十个兄弟砍。”
“是吗?”岩将吹响一声长哨,顿时村子里马蹄声四起,村长玛吉斯大喊,坐骑高举前蹄,人立空中。队伍迅速将白匪和猎人围在中央。
“说吧,最好给个像样的话。”变故陡生,引起一阵不小的骚乱,扶勒住受惊的坐骑。
岩将策马前行,在人堆里穿梭,睥睨着一个个白匪军和游击猎人。猿泰用恶狠的目光跟随着他。巡视良久,岩将出口道:
“带上你的人,跟我走。”
“叫我跟着你一起给阿满跑腿卖命?”扶仰天大笑,“软硬兼施啊!你这是要撮合我和阿满?”
“不失为上上之策。”
“要我说你们阿满的这帮人,除了高傲的宣称自己为贵族之外,剩下的就只有手段了。”扶回答他。
“国王老爷赏你们的金叶子多得像下雨一样。”
“雪峰山山神之子信仰自由,永不做阿满的奴隶。”猿泰声若响雷。
“甘愿被你的自由奴役,结果就像现在这样?”
“那你还是赶快祈祷自求多福吧!”扶下令,“猿泰,卸下他们的武器,把人抓起来,带这个女孩回去给孩子妈作伴。”
玛吉斯喝道,“那就先让你们去见阎王。”
“住手!”岩将大声呵斥,“扶、还有猿泰,听我说。想想你们的孩子和妻女,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荒山里的雪很厚。跟我走吧,跑腿卖命那是从前、是傻子才干的事。跟我走,你们能住得舒适宽敞,你们的孩子能受到良好的训练,你们的妻女能进到厨房,或是做洗衣妇,虽谈不上光荣,但也比守着荒山野领要好。”
岩将说完,气氛缓和了几分,白匪军和游击猎人们垂下紧握武器的手,相互对视,轻声低语。
他没办法不考虑岩将提出来的条件。一百多年来,沧月山脉几度易主。二十年前,扶和猿泰联手杀死大山深处的鹰领之主刚多尔,把燧人部赶出雪峰山,扫平其他小股匪徒和山贼,占领了整座山脉。几百年的消耗,他们到手的就是一座满目疮痍的空山。况且暗月之潮将至,暗流汹涌,传说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残存着鬼族的余脉;加之,沧月易攻难守。否则二十年来也不至被王国的军队多次清剿。
最麻烦的事不止于此。白匪军和游击猎人相信他们手中的石斧、镰刀、羊叉是用来杀人的,而不是劳作所用。他们相信有了武器,就会有人乖乖献上他们的食物;他们宁愿坐守空山,去打家劫舍,也不愿下地去收割。所以,风汐堡的坎农担心的不是田地里的麦子,而是他的运粮队。扶自知危机已至,但一生所追求的自由意志让他无法放弃和他拥有同样信仰的部众。
扶将信将疑。“你能给我们什么?食物?武器?还是一纸空言?”
“夜行者的话分文不值。”猿泰用低沉的嗓音警告道,“在反抗清剿时我们吃过多少暗亏?”
“不,你太高看我了。我还没有给予任何人一纸空言的资格。”岩将微笑着回答道,“如你所说,什么样的人吹什么风:我会给你们整座风汐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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