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巧回去时,珍儿发了一身的虚汗后好容易才睡下,琇莹已经买来了草药,惠然也交了差事,两人正低声商量着点炉子煎药的事。云巧赶紧拦下,让两人将药碾成粉子,和着麻油做成膏状,又用烈酒浸了绣花针,叫醒珍儿,挑破了水泡,拿干净的细布擦拭了脓水,才将调好的药膏敷在伤口上。
云巧见珍儿面色惨白,额头不断的冒出汗珠子,显是受着极大的痛楚,惠然送来的稀粥也只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了。云巧想起沈昱给的匣子,回屋子拿了打开,只见里面杂七杂八的混着各色干果蜜饯,有糖炒栗子、梨条、胶枣、龙眼、榛子,还有一块用油纸细细包着,不知何物,打开一看,却是几块金丝党梅。云巧想着沈昱每吃一种,就偷偷的藏几块,只觉得心尖子像是被人拿最软的羽毛扫过,一阵酥痒。她抱着匣子出门,走了几步,又折回去,拿出里面的金丝党梅仔细放好,才几步快跑着到了隔壁珍儿房里,将匣子推到珍儿面前道:“这里有几样干果,你嘴里味淡,拿着做零嘴吃正好。”
琇莹和惠然瞧着匣子精巧,已是疑惑,又见里面各色干果蜜饯皆是平常少见,却不好开口问寻,只是暗中忧心。几人陪着珍儿说了半会儿话,吃了几样零嘴,见珍儿神色好些了,方才各自散去。
云巧一夜好眠。
第二天卯时,天色还没大亮,她已经到了沈昱的院子里了。院门上没有婆子把守,也没落栓,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她想着沈昱早起要净面,就去后厨房打了半桶热水预备着。半刻钟后,院门轻响,云巧一瞧,是烟儿来了。两人互相见礼过后,便安静地等在卧房外面。
又过了半刻钟,房里传出响动,云巧想着沈昱该是醒了,便向烟儿递了个眼色,烟儿心领神会,掌了灯,轻轻推开房门,柔声道:“婢子伺候公子起床更衣。”
估算着时辰,大约半炷香过后,云巧方用铜盆接了热水,端进屋里,放在竹制盆架上,等了片刻,见烟儿已经伺候着沈昱穿戴完毕,才浸湿脸巾,拧干铺展后递给沈昱。
沈昱大概是头一次被人如此精细地伺候,脸色涨红,一直抿着嘴唇不说话。净面完毕后,云巧又捧着茶盏递过去,温声道:“这是今早新泡好的粗盐水,公子含着净一会儿口。”等沈昱接过,含了一会儿,连忙拿过铜制痰盂接了,又递过一方锦帕,看沈昱擦过了手,才将一整套的器具重新收好。
云巧领着沈昱到隔壁屋里坐着说话。烟儿去后厨房取来朝食,两人手脚利落的摆放好调羹、碗箸,立在一旁伺候沈昱用饭。沈府的朝食并不奢靡,只一碗鸡丝稀粥,两个不大的胡饼,配一小碟姜辣萝卜。
沈昱以前哪里用过这样精致的朝食,只不停地去夹那碟用麻油浸过的水萝卜,几大口卷完两个胡饼,犹觉得肚里空空,端起陶瓷的粥碗,直接灌进嘴里,初始囫囵吞咽,并未品味到那粥的妙处,几口过后,才觉得米粒软糯,鸡丝嫩滑,要是再配上姜辣萝卜,味道会更加爽口。他伸着箸子准备再去夹那碟萝卜时,才发现早已没有了。
云巧、烟儿瞧着他胡吃海塞,早已掩着嘴笑个不停。
等沈昱吃完朝食,已是辰时。烟儿将收拾好的碗箸送回后厨房,云巧又伺候着沈昱用过茶水,方才得闲。
三人听得院门响动,两个婆子说笑着走进来,见到沈昱,并未行礼,神色间甚是倨傲。
沈昱面上不悦,却没有发作。云巧知他因着王婆子的缘故,怕是很难对这两个婆子有什么好颜色。又过了半刻钟,玉儿才姗姗来迟,她一身桃红色贴身布衣裙,勾勒的身材凹凸有致,因着疾走气息微喘,面色潮红,拿如丝的眼神看着沈昱,盈盈地见礼,娇声道:“婢子起晚了,求公子不要责罚。”
沈昱见她身姿柔媚,面容虽不出众,却有一股无法言说的魅力,不觉得眼睛发直,赶紧道:“快起来,快起来。”说完正准备伸手去扶,就听得身旁烟儿一声冷笑,又瞧着云巧神色淡然,不知为何一阵心虚,讪讪地缩了手。
云巧并不理会玉儿,只对烟儿道:“过几日公子要跟着大公子去学堂,得闲了你到库房里领几刀熟宣纸回来,备着以后用。”烟儿应了,两个婆子和玉儿各自没趣的走开了。
一连几天,两个婆子都是等朝食过后才姗姗而来,平日里的伺候也都尽可能的惫懒疏忽。玉儿更是每日打扮的妖艳非常,沈昱何曾见过这样的女子,只每日把个发直的眼珠子粘在玉儿胀鼓鼓的胸脯上,惹得烟儿背地里不知骂了多少次小贱人、狐媚坯子,当着沈昱的面也垂过一两次泪,沈昱当面哄住了,背过身又是去寻着玉儿胡闹,烟儿也就慢慢地冷了心。
云巧倒像是忘了自己是这院子里的管事丫头一样,每日不言不语,只做个木头人,引得那三人愈加放肆起来。
这日是沈昱进学堂的日子,一大早便醒了,拉着云巧和烟儿给他参详今日的穿着。不过半刻钟,已经换了三套衣裳了。
烟儿打趣道:“公子是去念书的,又不是去比美,哪用得着如此。”
云巧在旁边笑道:“他可不能去比美,一张脸五大三粗的,谁瞧得上?不过,要是公子肯遮了脸,只听声音,倒真是一个如玉好郎君。”
沈昱面色含羞,佯怒道:“你个贱丫头,不许拿本公子说笑。你倒是帮着看看本公子到底穿哪一身好?”
云巧向烟儿道:“把这些个宝蓝、豆绿的通通都收起来,去把那件檀石色宽袖裾衣拿来,给他换上。”
烟儿道:“姑娘就想着使唤我这个软性的人,有本事让公子那个贴心的人给他拿去。”嘴里犹自嘟囔着,手脚却还是利落地去开了箱子翻找。
云巧只含笑瞧着沈昱,沈昱面色尴尬,心虚地向着云巧道:“你莫听她胡说,本公子、本公子哪有什么、什么人?”他面对着云巧,心虚更甚,竟不敢说出贴心二字,只含混着带过。
烟儿啐道:“公子说谎好不脸红,哪个丫头有她脸大,一天到晚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什么活计也不做,只引着公子说笑,真把自己当如夫人了,我呸。”
沈昱哄道:“你何必同她计较,你——”
烟儿闻言,脸上显出薄怒,将衣裳扔到沈昱头上,赌着气道:“我们这些粗手粗脚的人原也不配伺候公子,公子还是去叫你的心间儿肉服侍你穿衣吧。”说完,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沈昱拿着衣裳,不敢使唤云巧,只得自己扭手扭脚地套着,云巧见他面上出了一层薄汗,腰间的带子却怎么也系不好,好笑地走到他跟前,半蹲着帮他理好衣角,将腰带系好,又让沈昱坐好,帮着束好头发,才伺候他盥洗。
沈昱收拾妥当后,云巧只觉得檀石色大袖衣裳衬得眼前少年面容硬朗,英气逼人,脸色难得的透出一点微红来。
两个婆子到时,云巧已经伺候着沈昱用完了朝食,正在屋里整理笔墨纸砚等物件,听得珍儿忍不住啐道:“不要脸的老货,日头都晒到你们老脸上了,当真是好大的架子。”
其中一个身材干瘦的婆子回骂道:“小蹄子大清早发哪门子的骚?要真是想男人了只管来找你蒋妈妈我,保管什么样的都能给你找来。少在这院子里指桑骂槐。”旁边另一个满脸凶相的婆子帮腔道:“你妈妈我在沈家当差的时候,你还在你老娘怀里吃奶呢,毛丫头也敢指使起我们来。”
烟儿听得她们言语粗俗,又羞又气,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刚想回骂,就见玉儿姿态娇媚的走了进来,心气越加难平,但也不敢将火气撒在玉儿身上,只得背转身自个儿抹眼泪。
沈昱一脚踢翻屋里的茶几,轰地站起来,就想冲到院子里去,见云巧瞪他一眼,又不甘地坐了回去。
外头嘲讽道:“公子也莫在我们这些老家伙面前摆少爷的款,到这院里来的,哪个不晓得哪个,你当初在后罩房里给王婆子赔罪的时候可没瞧出现在的架子。”
云巧给沈昱一个安抚的眼神,才缓步走出房门,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院里四人,将目光锁在一脸凶相的婆子脸上,声音平缓地道:“杨妈妈刚刚说什么?公子没听清楚,能再说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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