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州城最为外人称道的除了饱经风霜、历经岁月的沉重历史，自然还有这里古色古香的深街小巷，因常历战乱，四州城的民居院墙格外之高，晌午日正高时在窄巷间都探不到日光。初秋夜雨之后的城里很容易积起厚厚的浓雾，伴着袅袅炊烟，轻轻笼住整个城池，雾里人影穿梭，邻里相互致问，天青气凉的早晨一片祥和。

待安之醒来，苏老头早已不见踪影，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看着窗外一片雾蒙蒙，吆喝了小儿打来热水，梳洗罢对着镜子恬不知耻的夸赞自己一番，踱着大步行出门外。楼下的掌柜自是早早开门迎客，噼噼啪啪敲着算盘，小儿惫懒的靠在门柱上打着瞌睡，两人见安之下楼打过招呼，又各自做起事来。

蜃和苏老头正用着早点，桌上的刚出笼的包子冒着腾腾热气，安之拍拍两人肩膀算是打过招呼，伸手拿了包子，一把塞到趴在桌上张着嘴流着涎水，睡的昏天黑地的黄晨晨口中。

黄晨晨揉着眼睛抬头看了看来人，咬了口嘴里的包子嚼了嚼，还未待咽下肚，又复睡去。

吃着早点的三人都是轻轻一笑，蜃摇了摇黄晨晨，见黄晨晨睁眼，指了指楼上，黄晨晨二话不说，一溜烟飞上楼去睡回笼觉。

“今天走吗？要不歇一天吧”蜃看着吃兴正高的安之问道。

安之瞅了眼无所谓的苏老头，又看看蜃满怀期待的漂亮脸蛋，实在找不出个拒绝的理由，咬了口包子含糊不清的说道：“可以，正好在四州城有点事，让苏老头带你们去玩一玩。”

“你不去吗？”蜃给安之杯中填了茶水，又看看窗外：“看这天气是要下雨，别忘了带把伞。”

安之三五下解决了包子，一抹嘴角沾着的油，提起大戟：“你们去吧，别在乎盘缠，给自己和黄懒懒买几件换洗的衣裳”说完，努努嘴示意蜃低头看看。

蜃低头看到胸前几点油渍，红着脸骂了声“不要脸”，走上楼去。

苏老头看安之准备出门去，敲了敲桌子问出口：“我随你去吧，让俩小丫头逛逛就得了。”

“不用，你这老胳膊老腿就别跟着瞎掺和了”说完提了大戟行出门外。

出了门的安之左拐右拐，路过一道道小巷，寻到处灯笼铺走进门去，不顾小儿的吆喝和阻拦直接奔了二楼，小楼上的掌柜的听见响动，自上面探出脑袋看到安之，匆匆理了理衣衫弯腰立在楼梯口。

安之到了二楼，瞥了眼掌柜问道：“堇象是不是还跟着我们？”

掌柜的自是不敢期满面前的这位小爷，作了一礼回道：“昨天就和那边通了消息，太子应该今早就能到四州城，有小宗师境的随从两人跟着，身边的不动境高手自淮州城就

不知去向”说完，微微瞥了眼一语不发的安之不敢动作。

安之点点头，行下楼去，走了两步回身说道：“给苏老头他们拿些银子去，回头报到府上”言罢，出了灯笼铺直奔城外。

安之行出几里，坐在官道边的大青石上闭目养神。不知是不是天气的缘故，今日官道上的行人车队要比平时稀疏的多，间隔许久才可见人缓缓路过，往来行人看到大青石上坐着的少年，都是打量片刻，又复专心赶起路来。

未久，憋了一早的阴沉天气又飘起雨来，秋雨连绵，朝风也渐渐透出丝寒意，盘坐在青石上的安之睁开眼，看向雾里的官道那头，解开了大戟上缠着的布条。

官道那头的马蹄声渐渐清晰，朦朦胧胧中可见三人骑着大马行来，待能看三人样貌，安之一跃而起，大戟横扫拦住去路，赶路的三人赶忙勒停了马看向安之。

“我当是谁，我们安梁王府的王安之拦住我们去路又拔刀相向不知所谓何事？”行在最前面的堇象，看着马前的安之轻笑开口。

安之将大戟插到地上，伸出手对着堇象伸出手指轻轻一勾：“看样子，你没记住我当年说的话，今天我就和你再说一遍。”

堇象听到安之提起当年，面色不由一变，皱了皱眉头又复展开：“你可知道袭杀太子可是死罪！安梁王府也脱不了干系。”

“梁皇盼着我死又不是一日两日了，早就习惯了”说完，提了大戟，踱着步走向堇象，昨晚本就下了整夜的雨，今早又回了潮气，道上的泥土变的松软，一脚行过，就留下处深深的脚印。

堇象见安之走来，匆忙招手，大喝出声：“杀了他！别留手”，听见堇象下令，左右骑马的两位小宗师同时跃下马去，抽出两把长剑刺向安之。

剑气席卷，小宗师的真气已经可以透出体外，打散了细雨，无孔不入的袭向堇年。安之一横大戟，黑色的真气勃然喷发，犹如淡淡的火焰覆盖周身，又蔓延到大戟上，戟身上的花纹透出红光，夹杂着黑焰显得更加妖艳。

“刚入小宗师你就觉得能杀我了？！”堇象安立于马上看着和两位小宗师交手安之，轻声开口。

安之面无表情的脸上挤出浅浅一笑，几个转身间挥退两位小宗师，大戟直指堇象：“当初你们十二个人不照样被我和堇年骑着打？”

堇象听安之说完，一口戾气堵在胸间，嘶声力竭的吼道：“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两位小宗师听堇象发怒，不敢再留手，两把长剑左右横击，一人刺，一人劈，招招直取安之周身要害。

安之抡开大戟，烂柯之意随着真气透出，戟尖跳动的黑色似是有了温度，烧的空间微微扭曲。长戟砸下，瞬间就劈开了一位小宗师的护身真气，那小宗师架起长剑想要挡住这自头顶落下的大戟，刺耳的金铁交击声伴着清脆的骨裂声响起，被砸中的小宗师已然跪倒在地，口中鲜血喷出，没了气息。

另外一位小宗师被这一戟吓的肝胆欲裂，拼上一身真气点滴未留，长剑撩动，雨水自刚一落下就被剑气打散，快若奔雷的刺向安之，趁着安之旧气已尽，新气未生之时，全力杀去。

安之强划出一戟想要打偏剑尖，却又提不起气来，大戟一碰到长剑就被剑气挑开，长剑不偏不倚直取安之心口。眼见长剑就要破开护身真气，安之一声大吼，七窍喷出寸余长的黑色真气，强行自静脉中接续了真气运行，周身小小的血管都是渗出血水。安之收回大戟挡住剑尖，却被剑身上余下的气钉出数丈开外才停下。

小宗师递出这一剑已是山穷水尽，拄着剑跪倒在地。安之又吐出一口鲜血，紧了紧手中大戟，几步踏出，轻轻一挥，眼也不眨的摘下小宗师的头颅，看向马上的堇象。

堇象见七窍流血、一身鲜红的安之看向自己，头皮都要炸开，使劲拉着缰绳，想要调转马头，又看安之提着妖异的长戟越来越近，不顾一切的大声呼喊：“别过来！别过来！”

······

安之拄着大戟慢慢行了半个时辰才在烟雨中看到四州城的轮廓，身后一串红色脚印渐渐淹没在雾里，猛力咳嗽了几声，喉头一甜，又是口猩红喷出，强行抬了抬腿，终是无力的跪倒在路边。雨水冲下衣衫上的鲜血，流在脚印里汇成浅浅的血洼，安之微微一笑想要站起已是没了力气，一双沾满泥浆的白色长靴出现在安之眼前，抬头看去，蜃蹙着眉头立在跪着的安之身前，手里拿着件老旧的蓑衣和毡帽，披到安之身上后，俯身擦去安之面上的血迹。

“回了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