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孟的预感没错，苏童是有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关系到她，关系到解千语，甚至关系到所有人。

在12岁之前，苏童一直以为自己是日本人，他从小跟着祖父母长大，反而对自己亲生父母的印象很模糊。令他奇怪的是，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日本人，祖父从小就教他学习中文，并且要研习中国的古文。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这未免太枯燥，但是祖父是个非常严厉且古板的人，他做出的决定没有人能够反驳，就连祖母也不行。在苏童家里，他就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威。

从开始的排斥到后来的接受，从完全看不懂到渐渐感兴趣，苏童在这种“蛮横”的制度下竟然在中国的古籍中找到了在其他地方得不到的快乐，尤其是那几本线装手抄本，从三岁到十二岁，8年的时间翻阅无数遍，里面的内容早已烂熟于心，他沉醉于古老中国的神秘文化中不能自拔，幻想有一天能够亲自去看看那片神奇的土地。

终于有一天，祖父把他叫到跟前，说了一个让他震惊的秘密。

“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我今天考考你，梦貘是什么？”祖父一边低头斟着茶，一边问苏童。

苏童转了转眼睛，信心十足地答道：“世人皆知梦貘为中国上古一奇兽，以梦为食，吞噬梦境，也可以使被吞噬的梦境重现。但奇怪的是，梦貘并没有被收集在中国著名的志怪古籍《山海经》中。”

“嗯，然后呢？”祖父好像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眼皮都没抬一下。

“唐代有一本典籍叫做《唐六典》，里面记载了一叫做‘莫奇’的神，据说它可以将梦吃掉，这个‘莫奇’也称‘伯奇’，在《后汉书》中也有提及，当时的小孩还编成歌谣在祭祀的时候唱……”十二岁的苏童对自己的知识体系很自豪，滔滔不绝说了很多。

“就这些？”祖父喝了一口茶，抬起头来看着他，右手食指轻轻叩着桌子，“还有其他吗？”

“哦，对了！”苏童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有件很重要的事儿，据说梦貘不知什么原因后来传到了日本，形象也从凶猛威风变得萌蠢可爱……”

“哼！”祖父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声音，苏童吓得立刻闭上了嘴。

“你说的这些都没错，”祖父放缓了口气，看来并不是对他不满意，“但是看来很关键的一本书你没有找到。”

祖父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拉开屏风后面的暗门，一排排年代久远的古书显现出来，他踮起脚从书架右上方最里面抽出一本陈旧的线装手抄本，由于年代久远，书已经呈现出赭红色，仔细看书的材质既不是纸不是皮，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

“《溟岺大册》？”苏童歪着头看了看封面，虽然对一般人来说，上面犹如鬼画符，但这并难不倒从小饱读各种晦涩难懂古籍的苏童，“我怎么没见过这本书？您把它藏得太隐秘了吧！”

“什么隐秘！你这臭小子，快十年了这点儿书还没看全，还说我藏……”祖父挥起拿着书的手上来就要打，苏童双手抱住他的手臂嚷嚷道：“书，书，小心书！”

祖父抬眼看了看手里那本《溟岺大册》，再看了看苏童稚嫩的小脸，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到现在还是犹豫要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你。”祖父看了看苏童，又低头想了很久，一直下不了决心。

“告诉我，告诉我吧！”到底是小孩儿心性，苏童觉得凡是秘密一定很好玩儿。当时的他实在无法想象，当知道了这个秘密后，后来竟让自己和很多人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祖父又看了看苏童，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握着他的双肩让他坐下，自己则蹲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说：“《溟岺大册》是鸿蒙初始上古不传秘作，记录了天文地理山川志怪……”

“您记错啦！这不是说《山海经》的吗？”苏童觉得祖父一定是记忆混乱了，这么明显的错误他都感觉不出来吗？

“后来，”祖父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搭话，“因为有些东西并不适合流传于世，于是斩断幽冥之事，去除灵契之魂，只留山水，成就一部《山海经》。”

啊！苏童张大了嘴巴，还有这种说法？闹了半天，传世之作《山海经》就等于保留了《溟岺大册》的部分内容，而且还不是精华部分！这也太颠覆他的认知了。

“那，那咱家这本……又是哪来的？”苏童有点儿结巴，毕竟这个秘密实在太大了，以他的年龄和阅历还真有点儿接受不了，况且他也不十分相信，都失传的天书，还是中国上古时期的，凭什么落在一个普通的日本人家里。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让你研习中国古籍，其实就是等着这么一天。”祖父没回答他的话，自顾自地说，“是时候该回去了，虽然对你来说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看着祖父欲言又止的忧虑眼神，苏童探究的意愿更深了，“那您说的梦貘，和《溟岺大册》有关系吗？”

祖父眼中闪出赞赏的光，这个孩子小小年纪果然不一般，能在如此繁复的信息中提炼出最关键的点。

“当然，关于梦貘的一切在《溟岺大册》上有详细的记载，后世很多传说都不太准确了，如果你想知道，就自己去研究吧！”

说完，他把《溟岺大册》递给了苏童，后者如获至宝般捧着这本毫不起眼的书，这比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典籍都要珍贵，因为这是一本真正的“天书”，上可达天下可入地的三界不传之宝。

从那天开始，苏童就废寝忘食地开始研究这本书。首先，他对这本书的材质很感兴趣，一般古籍要么是纸质、要么是绢质，再久远一些的无非就是竹简或者羊皮或者龟甲人骨，这些他都见过也辨识的出来。但是这本书非纸非布非木非骨非皮，虽然看起来陈旧不堪，韧性却十分好，用力去扯也不会损伤分毫，仔细看上面，会发现有清浅的花纹。整本书不是一般古书发黄的颜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泛着荧光的赭红色，翻开来也没有发霉的味道，反而有一种奇特的，像夏夜森林里的露珠在蒸腾，幽秘又清新。

书里面的文字依旧和封面上的风格保持了一致，同样是鬼画符般难认，但苏童将近十年的古书不是白读的，看懂四五成不是问题。虽然阅读进展缓慢，但内容却让人叹为观止，不仅颠覆了很多古籍上的记载，也为他开启了新的世界。

关于梦貘的记载是在书的后半部分，原来这种神奇的物种并不是单纯的只有一只，而是按照五行的排列分为金貘、木貘、水貘、火貘和土貘。这五大分类下面又有无数的分支，金貘司魂、木貘司意、水貘司态、火貘司气、土貘司行，系统庞杂，权责明确，不可一一表述详尽。

苏童看得兴致盎然，没想到这鸿蒙之初的神兽的真实面目竟然如此立体，他细细品读研习，完全沉浸在一个新奇的世界里不能自拔，同时又感觉到天人合一，无比痛快淋漓。

大册里又分九十九细册，每一细册都详尽地表述了事物的本质和特性，但奇怪的是，翻到金貘那页时，竟然被撕掉了，撕裂处并不整齐，隐约还能看到“金貘、障、林”等字眼，但完全猜不出是什么意思。

苏童觉得很奇怪，他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拉扯断裂的地方，觉得韧性极强，于是他偷偷找来一把极其锋利的裁纸刀在上面划了一下，除了有一道浅浅的印子之外竟然分毫无损。

当真刀枪不入！

那是谁有这么大的力量，能撕下金貘这一页呢？他为什么要撕掉？难道是为了隐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