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的月台上,花房的奴才搬来了许多盆色彩娇妍的牡丹花,足有七八种品相。
全贵妃叫来一个太监嘤嘤的笑道:“我说,你们这些牡丹花可是送错了地方?本宫这里可是承乾宫不是长春宫。”
那奴才谄媚答道:“回贵妃娘娘的话,皇上说了,今个儿是您的晋封大喜,得把整个承乾宫好生布置一番,这些牡丹花都是会计司派人从洛阳城运过来的,株株都是鲜活的上品。”
全贵妃摘下一朵紫赤色的花朵,搁在鼻前轻嗅一下那沁人心脾的花香:“本宫看这枝花色尤为不错,你可知道它是什么品种?”
那奴才回道:“娘娘,此花名唤“魏紫”,因为蕊瓣片片众多,量体丰满,看起来富丽堂皇,所以又被民间的百姓称之为“花后”。
陪伴在侧的成贵人亦夸赞道:“姚黄魏紫,倾国倾城!贵妃姐姐当真是好眼光,一把便摘得这群花里的头筹!”
一只带着靛蓝色鹅绒光泽的翅金凤蝶飞落在全妃手中的魏紫上,攀附于杏黄色的花蕊里吸食着花汁香粉,全妃的眼睛幽然凝眸,锋刃般的光芒从她的眼底流过,她扬起手背,用那细长的赤金红镶琉玉护甲将那只凤蝶给打落,然后娴娴抬起那双兰花斑红的马蹄底从那只受伤的凤蝶身上给碾了过去。
回了寝殿,全贵妃让一旁的慧心把那朵牡丹插在她那彩镶玉珠宝钿子上,照着梳妆台上的西洋镜叹道:“唉,这花中之后虽说珍贵非凡,但是人中之后才算得上是登峰造极。
慧心笑道:“娘娘戴上这枚魏紫,通身散发着一股凤仪之态,如此气度,何愁不位及人中飞凰。奴婢听说老爷已经被皇上封为乾清门从二品带刀侍卫长,和娘娘一起被抬为正白旗,这下可称得上是满门的荣耀呢!”
全贵妃听罢却隐然忧道:“本宫沉声静气了两年,虽说今朝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可是这皇后始终都不忘记要打压本宫,竟然提出要大封六宫,这不成了心的要挫掉本宫的风头吗,眼下好不容易甩开那些潜邸的位分,又要被她们跟着步子撵上!”
慧心道:“娘娘,虽说其他人倒也不打紧,只是那和妃若是此次再被晋封便也同您一样成为贵妃了,何况多罗贝勒是皇长子,又是唯一的独子。它日若这母子二人成了气候,动了皇储的心思,可就难办了。”
全贵妃倒吸了一口凉气,好一会才听得她沉声道:“最近安插在钟粹宫里的眼睛可看到或听到什么动静?”
慧心眯着眼睛想了想答道:“奴婢倒是知道个事情,前几日,多罗贝勒去看望和妃,似是说了些混账话,刚好被我们的人给听到。”
全贵妃目光在慧心脸上一转,忙道:“什么话?”
慧心笑道:“多罗贝勒说他将来当了皇帝,便要将翰林院的王鼎和一众书儒碎尸万段,剥皮抽骨!”
全贵妃不禁失声笑道:“呵呵……这和妃平日里倒是看着老谋生算的,怎会生的这么个蠢材,难不cd没有教过他“祸从口出”的道理吗,皇上素日里最推崇文儒治国,尊重汉家大学士,他倒好,还妄想成为九五之尊,来个肃杀剥骨?”
慧心道:“多罗贝勒本就是个头脑简单的草包,得亏是生在皇家,要是活在包衣奴才的窝里,都不知道该投几次胎了。”
全贵妃得意的嘴角一扬:“待会我要修家书一封给本宫的阿玛,把多罗贝勒所述的话全写上去,请他转交给王鼎唆使这位国师去养心殿告上一状,说他不仅不敬师重道还妄图将来弑师屠儒。哼,想来皇上给我阿玛一个侍卫长的实职还真是帮了我个大忙,以后差了太监过了乾清门便能与前朝联系,实在是方便了不少。”
慧心忙问道:“可是娘娘,他这话是在和妃宫里说的,并不是对着王鼎说的,多罗贝勒若是不认,那可如何是好。”
全贵妃笃定的回道:“只要是他亲口讲的,本宫都有法子让他一股脑儿吐溜出来去认喽。至于王鼎,你也不用担心他不会去御前诉苦,光凭那句将来要杀他的话,这个两朝帝师老臣也端不会咽下这口恶气的。”
慧心见全贵妃胸有成竹的样子便回道:“那奴婢这就去拿笔纸给娘娘书写。”
全贵妃沉静道:“慢着,写之前,你先去取五百两银票塞在信壳子里,俗话说“有钱使得鬼推磨”,这其中的四百两给王鼎,算本宫给他点上告的动劲,剩下的一百两给多罗贝勒的身边下人,多个说辞也好让皇上深信不疑。”
慧心旋即会意:“娘娘当真是心思缜密,百无一疏,这次我们悄无声息的发难和妃母子,谅他们也是挡无可挡,必定是一败涂地。”
养心殿西暖阁上新安装的西洋玻璃被阳光照透出耀眼的蓝光,本是个修养小憩的明媚正午,却听得殿里传出皇帝用力拍打桌几的震响,紧接着一声喝道:“来人,传多罗贝勒立刻来见朕!”
全贵妃早早地按着约定的时辰避在养心殿的西五间,待估算王鼎已经走远后,便装出一副刚欲探望皇帝午休的模样去西暖阁面圣,此刻,成谔已经出宫寻找多罗贝勒去了,门口侯着的是个八品的侍笔小太监。
他看到全贵妃走过来,战战兢兢的跪下行礼:“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全贵妃明知故问道:“起来吧,你这奴才怎么一副受惊的样子?畏畏缩缩的。”
那小太监咽下口唾沫定了定神:“方才翰林院的王鼎大人来过,跟皇上说些了多罗贝勒的坏话,这会子皇上龙颜震怒,正在火头上呢!”
全贵妃和慧心相视一笑,意味深长:“行了,这里有本宫伺候着,你们都退下吧,免得皇上待会又把你们当成出气的靶子。”
全贵妃走进暖阁里,屈膝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抬了抬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你倒是来的巧,朕刚刚被奕纬的事情气的头疼脑涨,这会子估计也挤不出笑脸给你了。”
全贵妃起身问道:“多罗贝勒这是又犯了什么错,把给皇上您气成这样?”
皇帝道:“朕已经差成谔去寻那逆子过来了,一会你就能搞清楚个所以然。”
全贵妃的唇角漾出懂事理的笑意:“皇上既然待会要和贝勒父子叙话,臣妾也不便留在这里,不如就先行退下吧。”
皇帝道:“不用,你也是这个逆子的庶母,一旁听着也可做个见证。”
约莫是过了半个时辰,奕纬被成谔给领了进来,皇帝还未等他站定行礼,便拿起桌角上的一册《论语》朝他脑袋砸去,直愣愣击中他天灵盖!奕纬也顾不得疼痛,吓得忙跪倒在地道:“皇阿玛息怒!不知儿臣做错了何事?引的您这般龙颜不悦!”
皇帝愤忿的说道:“逆子,朕问你,《论语》中可曾读到过尊师重道的圣言?”
多罗贝勒颤声道:“儿…儿臣读过,子贡曰:“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明乎?我……我…我…”
皇帝上前一脚踹翻奕纬,怒接道:“我见其不知量也!你看看你都学到了点什么东西?就你这副德行,还敢说要继承朕的大统,妄图指点江山,欲效仿秦皇赢政焚书坑儒?朕怎么会有你这种朽木之子!”
多罗贝勒被这顿突如其来地斥责给弄的手足无措:“儿臣惶恐,儿臣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
一旁的全贵妃插话道:“贝勒,犯了错不打紧,只要你勇于承认,皇上定不会对你严加责罚,全娘娘问你,你可曾说过它日你若是当了皇帝,便要杀了王鼎和那翰林院的一众书儒?”
奕纬听着全贵妃说的话,与他当日所言片字不差,顿时冷汗淋漓,吞吞吐吐道:“儿臣…儿臣没有说过!”
皇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你身边的奴才和王大人都主动向朕揭发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朕告诉你,你若再敢失口欺瞒,贝勒这个爵位也别再继续添居了,即刻滚去阿哥所,做回你的大阿哥。”
奕纬一听皇帝要撤了他视如至宝的王爵,那木鱼疙瘩脑袋更是慌成了一团浆糊:“这……这!儿臣是说过!不过从没有对着王大人说啊,我只是在钟粹宫里讲……”
全贵妃不等他讲完,连忙打断道:“贝勒,你皇阿玛正在气头上,既是承认也就算了,何必又打诨说是在你额娘那里讲,没在师傅那里说呢?难不成这王大人是生了双万里耳听到你在内宫里的肆言胡言?。”
皇帝坐回椅子上,冷冷地盯着奕纬:“你能说出这种忤逆不道的话来,也足见和妃平日里太过溺爱,管束无方!包衣奴婢肚子里爬出的孩子到底是扶不上台面!”
皇帝冲着一旁的成谔说道:“传朕旨意,多罗贝勒奕纬自即日起,下学后在上书房里跪上两个时辰,之后再罚俸三个月!”
当日入夜,阿木尔正在绥万邦的寝房里绣着荷包,原是素日里寻常做的女红,眼神也没有半分游离,可偏偏那针尖走偏了孔,扎了左手的食指心,阿木尔眼瞧着那里沁出的一滴血珠子,只觉得心神不宁,丝丝不安。
一旁的佩儿忙掏出别身的绢帕给她擦拭:“小主也是,这活计做的劳神伤眼的,这下还戳到了指尖,全都交给奴婢们来绣制不就行了,何必自个儿寻苦吃。”
阿木尔道:“我成天闷在这屋子里,闲着也是闲着,手头上做点东西也能消磨些时间,打发着宫里的漫漫长日。”
佩儿端起阿木尔搁在边上的活计笑道:“以前小主虽然在自家的闺楼里也出不得府,但是至少有老爷和夫人,还有些嫡庶小姐们陪您说话聊天,如今进了宫里除了珍小主和祥嫔常来咱们这里坐坐,就再也没什么人愿意上门打交道了,小主能不觉着无趣么!”
阿木尔咬了咬唇道:“无趣也有无趣的好处,我这成天足不出户的,避开后宫数不尽的荣宠锋芒,为的也就是图个平安的日子。”
阿木尔话音方落,就听得门外守夜的福子“哎呦!”一声的叫唤,紧接着就听到一阵匆匆杂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进。
阿木尔忙起身,循着窗户纸向外望道:“佩儿,你去外面看看发生什么事。”
佩儿刚刚走进房门,就听得“砰砰砰”几下拍门的脆响!那声音着实有下了好大的力道,把她俩都给吓了一跳,佩儿壮着胆子问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惊扰静贵人歇息!”
只听得门外传来芷兰的声音:“和妃娘娘请静贵人去后院问话,速速开门!”
佩儿道:“贵人已经就寝了,烦请兰姑姑回了和妃娘娘,明个天亮自会去正殿给她请安。”
只听得芷兰呵嗤一笑道:“和妃娘娘何等的身份都在院子里候着了,静贵人是有多大的面子蜷缩在屋子里不出来!”
阿木尔心里虽知道来者不善,但是看着这情势,即便自己不出去,他们也要破了门把自个拖出去,转手端起一杯桂花米酒一饮而尽,定了定神对佩儿道:“开门。”
佩儿满脸的紧张:“小主…这……”
阿木尔死死的攥紧手中的帕子:“无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打开!”
佩儿打开门,只见芷兰凶神恶煞般的带着两个太监破门而入,一把揪住佩儿的二把头拖倒在地,斥骂道:“贱婢,你不是说静贵人已经睡着了吗,怎么我看着她穿着整齐,珠花袍褂一件不落。”
佩儿被这一摔,胳膊着了地,肘处生疼,半边头发散落着,眼睛通红,眼角噙着泪。
此时芷兰刚欲转头,却被劈脸扇了一记耳光,忙捂着脸庞向后退了两步。
阿木尔的神色透着一股子惊怒,眉眼凌厉,芙蓉般的面庞冷如腊月的冰雪:“你不过也是个奴婢,有什么资格以主子的口吻身份教训旁人!我不管你在这合宫里捧着何人的花盆底儿,在我眼里你与那市井菜巷仗势欺人的疯狗毫无差异!”
芷兰缓过神来不服气的说道:“静贵人好生的小主气派,不过这般本事在奴婢面前耍可算不得威风,行了,既然您出来了,就随奴婢去后院吧,可别让和妃娘娘等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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