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农历二十,月亮已不再那么圆,但仍然很明亮。
秋夜微凉,秦皓雪披着厚厚的斗篷飘飘洒洒走进后花园,因为她还在“生病”。
进得花园,她不禁微微一怔!在她每夜等佟白衣的花亭里站着一个奇怪的身影,那身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要不是风吹动她的大衣袍,秦皓雪几乎注意不到她!
“你是谁?”秦皓雪施施然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比她矮半头的黑衣人。
“我叫阿七,我来找佟白衣佟大侠……”阿七隔着黑布,小心翼翼的回答。
秦皓雪微微一愣,这人说话的声音很细小,像个还没成年的小女孩儿。
“你不是中原人吧?”秦皓雪问。
阿七蒙着黑布的头摇了摇,显得又笨拙又滑稽:“我是楼兰人……”
秦皓雪走到花亭的栏杆旁坐下:“你找我相公有什么事吗?”
秦皓雪的话音还未落,只见那个阿七惊喜的问:“你就是他们说的秦皓雪女侠吗?”
秦皓雪傲然点了点头,她的唇边浮现出淡淡的微笑,连这个中原话都说不好的小女孩都知道她是佟白衣的妻子,她怎么会不开心!
谁知那个阿七突然冲到她面前,仰着头用无限激动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问:“你可以帮我救楼兰吗?如果你不愿意去,帮我求求佟大侠跟我去楼兰好不好!”
秦皓雪被阿七吓了一怔,片刻,她平静的说:“我相公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他不能去。”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了佟白衣的声音:“你找我?”
秦皓雪忙站起身,没等她说话,只见那个阿七朝佟白衣飞奔过去,刚跑两步,就被长长的衣袍绊倒,急着想爬起来却爬不起来的样子把秦皓雪逗笑了。
秦皓雪刚要扶阿七,佟白衣已抢先一步上前将阿七扶了起来。
阿七顾不上疼,她拉住佟白衣的衣袖用笨拙的中原话说:“佟大侠!求求你!帮我救楼兰!金女侠说单凭她现在的力量还不够!还要再找更多的大侠帮忙!可是楼兰国等不了了!丁零人随时都可能攻打楼兰!佟大侠我求求你!只要你答应我,我一定……”
“我答应你。”佟白衣打断阿七的话,他的声音虽不高,但却很清晰很肯定,足以让阿七喜极而泣!
站在一边的秦皓雪微微一愣,忙快步走过来柔声提醒:“庄主要是去了楼兰,绿衣门的事怎么办?那可是……”
“中原武林还有你,还有很多人。”佟白衣打断秦皓雪的话。
“她说的金女侠,莫非就是金风月?”秦皓雪又问。
佟白衣点点头。
“庄主要同金风月联手?”秦皓雪又惊诧又嫌恶,只是她的教养使她不会说出贬低其他女人的话而已。
“怎么她不配吗?”佟白衣的声音虽平静,但语气却有些呛人,甚至有些负气的意味。
秦皓雪看出了佟白衣的反常,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绝对不会忤逆他,是以她柔声道:“既然庄主这么说,想必那位金女侠是个了不起的女中豪杰,皓雪倒真的很想见见她,不如改天我们把她请到这里来?”
秦皓雪原本以为这番话会让佟白衣气平一些,谁知佟白衣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是该见见她。”
没等秦皓雪再说什么,佟白衣已经拉着正隔着盖头擦眼泪的阿七走出花亭。
佟白衣和阿七走远了,秦皓雪坐回到栏杆旁,她想“去楼兰,最多不过一年时间,她可以利用佟白衣不在的这一年,把她不想看到的人扫除的干干净净!至于金风月,她才不会在乎,且不说她的身份下贱根本无法入佟白衣的眼,就姿色而言,放眼武林,比她秦皓雪更美的女人大概也只有姚碧月,只可惜这位倾国倾城的姚碧月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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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玉山庄建在山清水秀的城郊,因为那里最安静,湖光最美、地势最高。
原本有一条宽敞的大道可以走,可佟白衣挑了一条绕远且难走的小路,因为如果他走在来往车马众多的地方,一定会撞见认识他的人,那就会殷勤的邀他上马车,如果他上了马车,人家又会说很多恭敬恭维的话,如果他都应承过去,人家就会盛情邀请他到某家大酒楼去喝酒,所以在他心里很乱很烦的时候,还是走小路清静些。
一路上,佟白衣都沉默着,阿七小跑着跟在他身边,不时的扬起蒙着黑布的大脑袋看他的脸,即使隔着黑布,也能想象出她的表情有多兴奋!
听到阿七跑的气喘吁吁,佟白衣一下意识到自己步子太大走的太快了,他放慢脚步,低下头看着跟在他身旁正仰着头望着他的阿七。
“楼兰女子都用黑布蒙面吗?”佟白衣随口问道。
“不是的!国王的妻子和女儿用金纱,贵族妇女用银纱,普通人家的女孩子蒙不蒙面都可以!”
阿七用不熟练的中原话愉快的说着,因为她的个子太小,盖头上的两个小洞又开得太低,所以她要想看到佟白衣的脸,就必须很努力的仰着头。
“那什么样的女孩子蒙黑布呢?”佟白衣顺着这话题继续问着,他想用这些可有可无的话题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因为此刻佟白衣的心乱的像一团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草率的答应阿七的要求,难道是想用帮助人来赎罪?
“因为这样就看不到我被火烧坏的脸!”阿七的语气掩饰不住的愉快!
“这样啊……”
阿七看出了佟白衣的心不在焉,她很乖巧的跟在旁边不再打扰佟白衣,但仍可以看出她的动作很愉快,仿佛那件必须用两只手提着才不至于绊倒的黑袍子都变得没那么沉重了!
佟白衣和阿七走出树林走进了荒地,月光淡淡的照着,他们一黑一白一高一矮在月夜的荒地中行走,他们四周是一座一座的新坟旧坟。
阿七提着袍子大踏步的走着,完全没有害怕的样子,显然她觉得有佟白衣在身旁既安全又安心。
“你顶着这么大的帽子走了这么远不累吗?”佟白衣随口问道。
“不累!我顶着这么大的帽子还爬上了五华山呢!”阿七愉快的说。
这一路上,无论佟白衣随便问她点儿什么稀松平常的话,她都很开心的回答,她似乎很喜欢跟佟白衣说话!
“你的家人都在楼兰吗?”佟白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要那么淡漠,因为此刻他的心里已有无数的歉疚,对岑圆圆的歉疚,对曹满和金风月他们的歉疚,对长生派惨死的九百名弟子的歉疚,虽然做那件恶事的人是他的祖父佟啸风,但受益人却是他佟白衣,因为佟啸风当年的恶行无疑是给后世武林中人一个警示,那就是不要招惹佟家人,佟家的寒玉沁血剑可以在任何时候随随便便砍下对抗者的脑袋!
这么多的歉疚突然之间向佟白衣压来,使他觉得自己是个负债累累的人。
一个经常欠债的人如果遇到这些事,可能放个屁的功夫就过去了,可谓是虱子多了不咬!
但这些事若放在佟白衣这种最怕亏欠了别人的人身上,就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躲债躲得心力交瘁,终于凑足了银子想要偿还,却苦于找不到债主的人。
即便是一身烂账的酒鬼赌棍,只要他肯努力,终究也有把帐都还清的一天,而他佟白衣却没有这个机会了,至少欠岑圆圆的债他是无论怎么努力也还不上了。
他也欠秦皓雪,他刚才无缘无故的把火气撒在秦皓雪的身上,她并没有惹他,不但不惹,还会想方设法的取悦他,费尽心机的想要讨他欢心,细想一下,秦皓雪又何尝不是第二个岑圆圆。
她们,一个风情万种阅人无数。一个超然高洁傲视群芳。在没遇到他之前,她们都是自信且非常自我的女人,可遇到了他,她们竟甘愿变成为他而存在的人,多么可敬,又是多么可悲。她们的用情至深和用心良苦,他佟白衣恐怕穷其一生都学不会也做不到了……但他至少可以做的比之前好些,让她们开心一些,怎奈这两个女人一个暂时不在,一个永远离开,只有身边跟着的这个阿七目前很愉快,所以他最好能让她继续愉快。
佟白衣的心里虽然在乱七八糟的想这些事,却也摆出了认真聆听并不时点头的表情,这说明他不是不会迎合人,只是这么多年来,别人总是率先迎合他。
阿七一直在说,中间夹杂着佟白衣听不懂的楼兰语,可见有些事情她还不会用中原话表达。
她那些话的大意佟白衣已经听懂了,她说她的父母和弟弟在楼兰,哥哥们早她几年就来中原了,他们互相都失去了消息,还说她有一位姐姐很美丽,可惜他已经有妻子了,否则他一定会爱上她姐姐,还说了什么楼兰人会倾其所有来报答拯救楼兰的英雄,把英雄的名字刻在神圣的石碑上什么的……
总之阿七说了很多很多,仿佛要把从她出生到现在所看到的和听到的都讲给佟白衣!
佟白衣不禁感叹,这个认识他还不到一天的小女孩对他全无戒心,不但无戒心,好像还觉得他是可以依托可以倾诉的人!
佟白衣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感动,这么多年以来,这个阿七可能是跟他说话说的最多的女子,即使是岑圆圆和秦皓雪,都没有跟他说过这么多话,也许她们觉得他不是可以倾诉的对象?但为什么她们的脸上总是有一种欲言又止的神色……
“你走得累不累?”佟白衣问。
“累,你的腿太长,走得太快!”
“我背你?”
“好啊!”阿七不加思索的答应了,并马上提起衣袍准备让佟白衣背。
佟白衣背起阿七,她确实很娇小,她的重量至少有三分之一来自她的长袍和大帽子。
阿七调整了个最舒服的姿势伏在佟白衣背上,硬邦邦的大帽子枕在佟白衣的肩上,佟白衣听到她在打哈欠。
“你困了就睡吧,到了我叫你。”
“嗯……”
很快,阿七就睡着了,佟白衣听到她轻轻打鼾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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