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大门口大红的灯笼,很是耀眼。袁东华前脚刚迈进门,差点和笑嘻嘻往外走的王三胖撞了个满怀。
王三胖赶紧给袁东华请安,“袁少爷,您回来了?”王三胖一边说,一边慌忙往自己的裤袋里装着什么。
袁东华皱了一下眉,“三胖,这么晚了,你来我家干什么?”
王三胖嘻嘻一笑,“没什么没什么,这不是袁老爷找我吩咐点事儿。这么晚了,少爷再见。”说完,王三胖一溜烟跑了。袁东华不禁又皱了一下眉。
和陈宅比起来,袁家明显看起来明显阔气了很多。
和陈宅中式园林布局最不同的,当属那栋三层高的西洋楼。
绍兴城里,这些年西风东渐,改变的不仅是人们的头发和穿衣,富人们争相建小洋楼,也是一股风潮。仅此一点便能证明,袁贵生是位能挣钱,也知道花钱,更懂得享受的人。
虽然这栋西洋楼,在这东方格局的院落里,看起来有点扎眼,但对袁东华来说,他早习惯了这些。
给爹娘请过安,见过自己的妹妹,袁东华坐下来时,第一句便问:“爹,上午陈家的事,您知道吗?”
正在喝茶的袁贵生,抬头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听说了,他们家医死了人,病人的家眷闹事嘛。”袁贵生心平气和地说。
袁东华没接父亲的话茬,抬头看了看母亲和妹妹说,“娘,妹子,你们先上楼歇一歇,我和爹单独说几句话。”
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的袁太太打了个哈欠,拉着女儿自己女儿的手,“走吧,东芝,我们上楼去,你小姨白天给我带来了不少新奇的玩意,你陪我看看,让你爹和你哥单独说几句。”
穿着中式的夹袄和长裙,梳着老式的发型,一派大家闺秀模样的东芝,上楼时轻声对东华说,“哥,别和爹吵架,生气对身体不好。”
袁东华最佩服的,就是妹妹这一点。她能从人的眼神、神态里,轻易地捕捉到别人细微的情绪变化。比如今天,回家后自己并没有表现出生气等情绪,但还是轻易地被妹妹看出来了。
母亲和妹妹上楼后,袁东华起身把留声机声音关小了一点。
“爹,咱们不绕弯,陈家的事,和您有关系吧。”面对自己的父亲,袁东华第一句话就是这。
都说“知子莫若父”,在袁家这里,情况似乎反了过来,“知父莫若子”。见父亲没有接话,也没否认,袁东华接着说,“那位大姐男人的死,本身就很蹊跷;而且死了一天了,隔天才想起来闹事,这就更蹊跷。再说,别人不找,为啥让王三胖去闹事?刚才他来我们家,是领赏的吧!”
“不都是为你好,儿子,你不是一直想娶何小姐。”“王三胖刚才给我说了,他之所以不再继续闹,还以为是我让你去传信儿,不然这帮流氓还会继续闹下去。”袁贵生并不生气,语气舒缓地说。
“王三胖是流氓无赖,但他一个别的无赖没有的优点,那就是嘴巴干净,绝对不会将我们的事说出去。”“人死的蹊跷不蹊跷,和我们无关;这家人,我也没有见过,这所有的事,都是王三胖去做的。”
袁贵生慢悠悠地放下茶杯,“你想娶何小姐,我不是很喜欢她。她太西化,太张扬。你娘和你妹妹也不是很喜欢。”“但没关系,你喜欢就行。但如果不搞垮陈家,或者是想办法搞臭陈济仁,你哪儿来的机会娶何小姐?”
“爹,您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您自己吧。再说,我想娶何小姐,我要凭自己的实力。”袁东华眼神里泛起一掠而过的暗影。他喝了一口茶,并没有看自己的父亲。
多年来,两家的关系,他心知肚明。但对今天的事,他还是有些不明白。
自己的父亲不是什么善类,黑白两道通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在绍兴城里可谓众所皆知。但因为这些年自己和陈济仁、何少英之间的关系,在对待陈家方面,父亲多年没有实质性地动过坏心思、打过歪主意。
“你不相信没有关系,儿子”,袁贵生叹了一口气。“为了你和何小姐在一起,这是其一;其二,陈家要和李家一起,开厂生产致合丸了,而且是用洋人机器大批量生产的工厂——这事儿你还不知道吧?”
“不应该吧”。袁东华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显得有些震惊。
陈家天禄堂的致合丸,和袁家回春堂的大神丸,在绍兴和杭州,都是知名的“神药”。四时感冒、吐泻发热、喘咳痰鸣、脘腹胀痛、肠胃不清、脾胃虚弱等症均能治疗和调理,有病治病、无病预防,而且小孩、老人均能服用,在当地早就有口皆碑。
“我今天刚在陈家吃过饭,跃亭也在,他们没有说起这件事啊。”袁东华说。
袁贵生没有看自己的儿子。“这事儿目前还只是几个人知道——你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没有定论的话,陈天寿这个老家伙是不会说的——我估计目前陈济仁都不一定知道。”
袁东华终于明白了自己父亲的良苦用心。
多年来,在绍兴城里,陈家和袁家之所以没有“正面战争”,最大的原因还是,陈家有意地将致合丸的生产,停留在自产自用的作坊阶段。因为药效好过袁家的品牌产品回春堂大神丸,又没有大神丸容易导致腹泻、恶心等副作用——致合丸一旦大面积生产,大神丸的处境将非常艰难。而对袁家来说,大神丸一直是其拳头产品和主要收入来源。
这些,袁东华当然心知肚明。他叹了一口气说,“爹,一句话,这事儿千万别再牵涉到人命,也不要危及到济仁的性命;还有,这事儿,无论如何不能让何小姐知道。”
袁贵生慈爱地看了儿子一眼,“东华啊,以你的条件,以我们袁家的条件,我们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你为什么单单迷上了陈济仁的未婚妻?”袁东华也只能苦笑一声:“爹,这种事,我怎么解释?再说我解释了,您老也听不懂啊。”
在楼梯口的暗影里,腿有些发抖的袁家大小姐袁东芝,显然无意中听到了父亲与哥哥的谈话——尤其是最后那几句关键的谈话。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