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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家天下》第四章:饭桌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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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爱克司光’这么厉害,能治病吗?”陈济仁本是一本正经的一问,但在何少英看来,这是故意挑刺。

“你这是强词夺理!”何少英有些生气。“‘爱克司光’是用来检查和诊断的,不是用老治病的。你这老古董,啥时候才能接受新事物?”

被何少英如此挤兑,陈济仁只是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说到老古董,看到坐到旁边的陈天寿,何少英意识到自己说话过头了。

她转头对陈天寿说,“陈伯,不是我说他,现在是民国了,中医在很多方面确实需要改进,西医在很多方面都很厉害,早超过了中医。”

“种牛痘和预防天花,这些就不用说了,现在的绍兴有多少人种痘?恐怕数都数不清。”何少英青春洋溢的脸上,写满了对自己所学西医的自信。“还有这金鸡纳霜治疗疟疾,简直是药到病除。中医说几百年前就会做手术,但现在有几个中医先生敢做手术呢?”

袁东华接过话题,“说到中医和西医的差别,我这个学了十几年中医,半道又去学西医的人最有发言权。”

袁东华侃侃而谈,“中医说起来延续了几千年,但很多时候玄而又玄的,不过是糊弄人罢了。别的我不敢说,咱们绍兴,有一半的中医都没有真才实学。西医就不一样,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比如这‘爱克司光’,用来诊断病情,一清二楚,分毫不差。”

陈天寿虽然很不喜欢自己的未来儿媳还有袁东华诋毁中医,但作为长者,他不能发火。就儿子的婚事来说,陈家和何家,都是绍兴的大家,他非常看重这门亲事;儿子和准儿媳,是指腹为婚,青梅竹马,郎才女貌,他从心眼里希望两人能够走到一起。

至于中医厉害,还是西医厉害,他心里自有一杆秤:陈家家传几百年,每一代都能人辈出,自己这一辈的技艺也是有口皆碑、有目共睹,自己儿子天赋极高,聪明好学,虽还没有学到自己的十成功力,但二十出头就已能独当一面,他非常欣慰——他的底气,还是有的。

陈天寿淡然一笑说,“说到‘爱克司光’,我前段时间,真还在杭州的报纸上看到过几次广告,名字叫什么《洞穿脏腑之奇光》。”“少英,东华,你陈伯可不是什么老古董,我一直在看报,了解外边的世界的。”

面对这样的长辈,何少英和袁东华只能点头称是。

陈天寿接着说,“少英,东华,今天你们对门前死者病因的判断,我真有些吃惊。”“你们的判断,也是基于经验吗?”

袁东华接过话题说,“我们的大学老师,研究脑血管病的丹尼尔先生,在这方面是专家。他的研究成果,在全世界都很知名。但西医讲究证据,就今天的事来说,做出这样的判断,只是判断本身。判断是不是准确,还得靠最终的解剖来确定。”

陈济仁歪着头想了想,“没有证据,那很可能就是瞎蒙了。还有,东华,你们留学时候外国的这什么教书先生,他们给人看病吗?他们的经验从哪里来?”

袁东华还没来得及回话,何少英陡然站了起来。

“说我可以,但济仁你不能污蔑丹尼尔先生,他可是我最尊敬的老师——丹尼尔先生是一边在医院给人看病,一边在大学教书,经验很丰富——我们前几年的通信里,我都给你说过了,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污蔑他?”何少英看起来确实有些生气,大小姐脾气果然是一点就着。

“少英你消消气,我就是问问,没有污蔑他。”陈济仁看到何少英这么生气,有些笨拙地说。

袁东华一看,赶紧来解围。他带着轻松的口吻说,“丹尼尔先生的研究全世界知名,但他不管在医院,还是在学校,都非常低调。相反啊,我们的一些中医,只要能帮人看点病,都卖命地吹嘘自己。”

“随便一个中医先生,都敢称自己是国手。这些国手都是啥水平呢?腰疼加杜仲,腿疼加牛膝,头疼加白芷,疾盛瓜蒌皮。一个病人请十位先生,脉案肯定会十个样。治病救人吧,即使死活各半,十个人之中还有五个人敢挂匾。”

袁东华这句话说完,几个人都笑了。

陈天寿笑着说,“东华说得对,现在啊,确实有一些中医不像话,不学无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没学到多少,到处坑蒙拐骗却是非常在行,真是丢中医的脸。”

“这些人是‘一个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前几天看书,晋代大家杨泉说过:‘夫医者,非仁爱之士不可托也;非聪明理达不可任也;非廉洁淳良不可信也。’我觉得,这些渣滓,不配做中医。”陈济仁接过话题,“中医传承千年,仁心仁术是中医的魂。爹经常对我说,学医学做人,我一直记在心里。”

陈天寿等几个人纷纷点头。

“中医先生中有败类,中医学也有糟粕。但中医不是封闭的,历代圣贤递相传承,后人在前人的基础上不断革新,不断改进,这也是中医能传承千年不断进步、发扬光大的原因。这不是西医所能比的。”说到这些,陈济仁的眼神里,满是自信。

“你怎么发扬光大?西医怎么就不能比?”陈济仁最后那句无意的话,让何少英认为是故意针对她,她认为这是陈济仁故意不给她面子。

“说到不能比,我非要和你比一比。我就认为,中医全是糟粕,全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何少英刁蛮的劲儿上来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你赢了,我马上就可以嫁给你;你输了,咱们就解除婚约!陈伯今天在这里,我们让他做个见证,你该应战吗?”何少英杏眼圆睁,站起来拍起了桌子,俊俏的脸上,泛起了绯红。

陈济仁没想到,自己今天无意中的几句话,让何少英如此上劲,如此大动肝火。

何少英如此再而三地诋毁中医,他的心里也有了一些无名之火。

陈济仁面色昂然,站起来略一躬身,“何小姐,我和你指腹为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平时不管有多少大小姐的脾气,我都不计较。我堂堂七尺男儿,不会和你一般见识。但你今天几次三番地诋毁中医,是我不能接受的,也是不能容忍的。”

“不能接受也好,不能容忍也好,比一比就能见分晓。”何少英脸上的表情告诉众人,这件事她绝对不是随便说说。

陈天寿苦笑着摇了摇头。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自己儿子和准儿媳的一次玩笑。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超出他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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