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市早上的阳光很好。天空像是喝饱了水的蓝色水床,澄澈得透明,不时有风从远方飘过来,轻轻柔柔的,让人舒适得紧。
米斯说,只有在天气好的时候,看着头顶上的天空,才会让人觉得,原来这座城市还有地方是干净的。
旁边商铺里的店员都在热闹地推销,好像想要竭力掩盖住繁华背后的落寞。
夏若安在街上的人行道上慢悠悠地走着,尽量让阳光多落一点到她身上。旁边高大的法国梧桐像是把巨型的绿伞,自信地为街道挡住了许多温暖。
打车赶到咖啡厅的时候,米斯正在研究着手上的礼物盒,样子呆呆的,在靠窗的阳光里显得格外可爱。
“怎么,我们可爱的小米斯给我买礼物了?”夏若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故意笑着逗她,眼神柔软地落到她白皙的脸上,心绪也慢慢开始沉淀下来。
“你啊,想得倒挺美,这是我给蓝山的。”米斯轻轻地噘起嘴,大大的眼睛带着那个名叫蓝山的男生带来的最为直接的笑意。
夏若安也笑,声音好听得像是三月的风,“哟哟哟,没想到我们米斯也是个重色轻友的主啊!啧啧啧,真是没想到啊。”看着米斯红着脸低下了头,夏若安笑得更欢了。
心里却有一丝暗黑色的担忧迅速地窜了出来,蓝山的名字在脑海里活跃地跳来跳去。
同时不安的,还有夏若安对米斯爱情的担心。
“再笑我就不理你了,一天没个正经的。对了,安宸还没回来,那今晚澈寒要和我们一起去吗?”把礼物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米斯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夏若安。
咖啡厅的香气在她身上混合出好闻的味道,连笑容都像是染上了提拉米苏的香甜。
夏若安笑了笑,眉毛轻轻上挑,习惯性地摇了摇头,“他啊,肯定啦,我的守护天神嘛。”
这种场合,当然只会有苏澈寒啊,安宸怎么可能会来呢?即使他是夏若安交往了很久的男朋友。
安宸不会来啊,在夏若安需要他的时候,他从来不会来。
周围的空气好像有些闷,夏若安默默地抓了一下裙角,苦笑着喝下一口温热的咖啡过后,轻笑着把桌上的手机放进了包里。
“知道了,你的天神。就你厉害,一个人独霸我们这些小迷妹的男神。好了,走吧,先去买礼物。”
察觉到夏若安有些僵硬的表情,米斯有些愧疚地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
“嗯呐,走吧。”努力甩掉所有的不快,夏若安轻笑着搂住米斯的肩膀,心情还算可以地走了出去。
既然暴风雨始终要来,那干嘛非得痛苦地等待呢?
处于世界物欲肮脏的时代洪荒,就应该在逆境里找到合适的生存方式,然后活成最好的样子。
所有人都活在同一片逼仄狭隘的天空,压抑的禁锢和束缚捆得他们难以呼吸,所有人都在用完全不同的姿态抗争,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一个结局。
走进商场的时候,米斯说感觉有一阵妖风吹了过来,夏若安靠在她肩上,用眼神表示她理解了她抽象的思维和她感人的智商。
“若安啊,你想好买什么了没?礼物啊,这可不是小事儿,毕竟这几年你们关系那么紧张。”盯着眼前形形色色的店面,米斯的小脸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明快和灰暗像是两种戏剧性的色彩,以极其合理的比例混搭在一起,在米斯脸上落下好看的侧影,也在夏若安心里落下诡异的沉闷。
“不会啊,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怎么还谈得上紧张呢?”夏若安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旁边的小脑袋,心里却像是被灌进了一罐又一罐散发着恶心气味的汽油,随时都有燃起和爆炸的可能。
听到夏若安的话,米斯不开心地嘟了嘟嘴,完美地向她表达了她的抗议,“唉~算了,真是败给你了,看来,还是去买条手链或是项链什么的吧。”
夏若安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其实很多时候,夏若安总会羡慕能够自然地表现出自己情绪的米斯,开心的,难过的,随心所欲的。
她呢?
不,夏若安是不应该有情绪的,也没有资格有情绪。
在商场逛了一圈又一圈,夏若安和米斯像是两个刚从精神病院逃出的疯子,在各种埋怨和嬉笑打闹中围着商场来了个360度的立体旋转,终于在累瘫之前看到了一家有趣的珠宝店。
说起来也是讽刺,平时连吃个饭都要精打细算的夏若安,为了夏家,竟然也是能踏进这种想都不会想的奢侈品店的。
她夏若安是很穷没错,可是“特意”买给夏家的东西,她绝对不会,省下一分骄傲和自尊,即使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幼稚又愚蠢。
不过说起来,她确实需要以一个可笑又愚蠢的形象接近夏家。
更何况,这件礼物只是配角,真正的重头戏,还在苏澈寒那里呢。
夏若欢,说起来,她还得好好感谢她。
大约是很久以前了,安宸总是说夏若安肯定有精神分裂症,因为只要是碰到夏家的事情,她就会变成另一个自己,陌生,冷漠,孤傲得让人心疼。
不过这些夏若安都不在乎,就算是人格分裂,她也绝不会向那家人妥协。夏家欠她的,她都会一一讨回来。
“若安,你看看有合适的没。”
米斯的话把夏若安从混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她笑了笑,眸子里尽是冷色,“哦,等我再看看好了。”随后便默默地把心里有些灰暗的疼痛暂时掩埋起来,开始认真地挑起礼物来。
有些微凉的手指从所有的柜台上划过,却始终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夏若安正准备放弃,却被角落店员手里的东西吸住了目光。
眼里闪过一丝阴暗,夏若安几步就跨了过去,“帅哥,你手里的东西能卖给我吗?”
“哈?”
……
好不容易购物成功,夏若安便拉着还在摇头叹气的米斯走出了商场。
冷气像是被赋予了人的情感一样,总是会在别人付出后沉默着告别。
不过冷气总是比人会爱,至少不懂离开。
刚出商场就接到了苏澈寒像是安上了监视器的电话:“哈喽~若安,你在哪儿呢?”
“天神,我和米斯在商场门口呢。”无奈地笑了笑,商场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夏若安抬起右手稍稍挡住一些热烫,却还是有些莫名的烦闷。
“哦,行,那我过去接你们。”
“嗯。”
挂完电话,夏若安和米斯就在一旁的花坛边坐了下来。
有些热度的风在身边氤氲出些夏天的样子,地上的落叶被日光烫得有些卷曲。
心里的憋闷好像在不停、不停地堆积,只是隔着自由与解脱,总是差了一阵风,一阵能吹散所有的杂乱,狠狠地把像落叶一样堆积着的烦闷毫无顾忌地吹走的风。
“若安,你刚刚花了不少钱诶,下个月你又惨了……”米斯看了看夏若安手里的礼物盒,微皱着的眉配着可爱的五官,总是记忆里呆呆的样子。
“嘁~没事啦,我每个月都很惨的好吗?大不了,再做一份兼职咯。反正早就习惯了……”夏若安故意捂着胸口看着米斯,那眼神可怜得好像她是饿了好几年,刚从境外偷渡过来的难民一般。
米斯戳了戳她的头,一脸好笑,“噗~你啊,就贫吧。”
“行,我不贫了行吧不过说真的,你和蓝山怎么样了?”
把礼物放进包里之后,夏若安觉得,她现在应该和米斯好好谈谈她和蓝山那小子的关系了。
如果明知是没有结果的爱情,那还不如不开始,是吧?
是啊……
“还能怎样,就那样喽,下个月向晚就要回来了……若安,你还记得高中流传的那个段子吗?”米斯低下头,无措的手指反复揉弄着自己的裙角,紧咬着下唇,表情柔弱得让人心疼。
夏若安心虚地低下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了疑惑,“什…什么段子?”
米斯,我的傻米斯,蓝山到底成了你多大的伤痛呢?
心脏的位置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按进一颗锋利的图钉,泛出尖锐的疼痛,却因为伤口的密闭而流不出一丝血迹。
所有的伤痛,都是为了替米斯祭奠一段不算爱情的爱情。
“哈~你不记得了啊?就是那句‘向晚向晚,我是蓝山’呐。若安你看,相配的人,连名字听起来都是完美相衬的样子。米斯和蓝山,听起来就觉得是生搬硬套的组合。若安,有些事,真的是注定的对吧?”
“……”
看着低头沉默的米斯,夏若安突然感到很心疼,那么好的米斯,为什么蓝山那家伙就是看不到呢?
又或许,有些事,真的可能是注定的,对吧?
对啊,都是注定的……
脑子里突然蹦出欧阳牧那张让她痛恨的脸,层层叠叠的记忆中间,夏若安甚至还能看见自己祈求他不要丢下自己时的可笑和卑贱。
心脏像是拴上了一块沉重的铅,偌大的重力坠得她生疼。
原来有些事,真的是永远也忘不掉的,这也注定了,有些人,是她永远也不会原谅的。
眼皮像是被涂上了厚厚的蜡层,在阳光的浸透下变得有些酸涩,甚至溢出一丝胀痛的延缓。
无奈地摇了摇头,夏若安把米斯搂进怀里,试图给她一些安慰和温暖。
但是这个光怪陆离的阴暗世界,仿佛从来都生不出温暖。
柏林街午后的阳光有些凉,明晃晃的光亮从树顶倾泻下来,散落了一地细碎的阴影。偶尔有风吹过,风声小小的,像是从很久远的地方过来,小心翼翼,却又显得那么无所适从。
苏澈寒过来的时候,夏若安都快睡着了。米斯靠在她肩上,眼神空洞,表情淡淡的。
夏若安知道,她大概又在想蓝山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我们现在是去老地方还是直接去聚会呐?”苏澈寒神色愧疚地看着她,语气小心翼翼的。
夏若安眯着眼睛望向眼前高高大大的人,心想他再不过来,她可真要在大街上打地铺了。
“你傻啊,我衣服都没换,先去咖啡厅待会儿吧,顺便找个地方换衣服。”
“嗯,也行,上车吧。”赞同地点了点头,苏澈寒熟练地接过她们手里的东西,走过去打开了车门。
“好啊,米斯我们走吧。”看着心不在焉的米斯,夏若安开始有些后悔提起蓝山了。
米斯和蓝山,蓝山和向晚……
爱情总是那么复杂,不如人意的复杂。
不过还好,她夏若安,早就已经不在乎爱情这种奢侈品了。
苏澈寒一直是个心细的人,在这一点上夏若安从来都不否认。
所以刚上车没多久,他就看出了气氛的异常。
“米斯,你不舒服吗?”大抵是看出了米斯的难过,苏澈寒试着问了句,好看的眉眼透过车上的后视镜不停地向里面的后座投去疑惑的目光。
米斯咬了咬嘴唇,随后立马低下了头,“哦,没有啊,我是在想一些事情啦。”
“哦,这样啊。”说话间,苏澈寒看了看夏若安,大概也猜到了些什么。
车子行驶在这个他们无比厌恶的城市里,路边法国梧桐的树冠影子罩在发烫的车身上。
夏若安把车窗摇了下来,风便从车外迅速地灌了进来。她准备在这不算猛烈的风里好好整理一下这几天混乱的思绪。
“好了,到了,下车吧,女神们。”还没想好接下去的事,车就稳稳地停在了咖啡厅前面。
下了车,夏若安便牵着米斯,头也不回地推开咖啡厅的门就径直走了进去。
“澈寒,我的衣服呢?”刚找到位置坐下,夏若安就回头看了看苏澈寒,习以为常地向他伸出了手。
“在这儿呢,给。”
慢慢接过苏澈寒手中的包,夏若安却还是放心不下地朝米斯的方向看了几眼。
感情这种事,真的能完全控制一个人所有的情绪。
真是,够糟糕的。
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米斯,你先和澈寒在这儿等我,我去洗手间换衣服,一会儿就过来。”
“嗯,你去吧,我先喝杯咖啡。”
看着还是有些难过的米斯,夏若安点了点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毕竟对于米斯和蓝山,她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换上那件一次都没穿过的礼服,夏若安木然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身体被剪裁极好的高腰设计包裹得玲珑有致,皮肤也显得愈发白皙,淡淡的妆容把精致的脸修饰得更加完美。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竟发现自己笑得有些阴冷。
呵,夏若欢,我相信,你一定,会很喜欢这件礼服的。当然,你会更喜欢我送你的礼物。
刚要走出卫生间,欧阳牧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夏若安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在40秒之前按下接听键。
“喂,有事吗?”强忍下自己厌恶的情绪,夏若安可不想让那个人听见她的声音有一丝反常。
“若安,你终于接我的电话了。我很开心你能……”
欧阳牧的声音还像很多年前一样,澄澈温暖得像是高中时期明媚了好久的阳光,还是和记忆里一样地回响。
只是夏若安选择不耐烦地打断他的陈词滥调,希望他能有事说事,没事就不要再联系。她和欧阳牧,本身就不应该有联系,不能有联系。
“行了,有什么事就说吧,我很忙。”
“若安……”
“……”
“若安,你今天会来吧我真的,很想见你……”电话那头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只是可惜,她再也不会感到同情了。
记忆里那个会心疼欧阳牧的夏若安,好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你放心,你未婚妻的生日我怎么可能不去呢?至于其他的话,你还是说给夏若欢听吧。”夏若安不屑地摇了摇头,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欧阳牧,除了冷笑,你还奢望我能给你什么呢
“若安,你听我说,若安……”
匆忙地挂掉电话,夏若安开始嘲笑起现在可笑的局面来。
欧阳牧、夏若欢,再加一个被迫被卷进所有混乱的她。
原来有些事,真的不是不想就可以。不过这样也好,她会有更好的机会,让那家人和自己,一同堕入地狱。
谁都别想逃。
在座位坐下的时候,夏若安毫无悬念地接受了苏澈寒和米斯漫长的目光洗礼。
“诶诶诶,我说,你俩够了吧……”夏若安默默地噘了噘嘴,喝着咖啡的同时不忘赠了他们俩一记白眼。
“若安,你为什么会穿这件礼服?你明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这是欧阳牧亲手定制的婚纱礼服?呵,是他定制的又怎样?今天穿这个,不是再合适不过了吗?”看着莫名有些失落的苏澈寒,夏若安无所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
“嗯?!”她斜睨着苏澈寒,大有一种他再说就弄死他的架势。
“ok,ok,我闭嘴。”迫于她的淫威,苏澈寒无奈地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一直沉默发呆的米斯在一旁既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
看着笑出来的米斯,夏若安心里也慢慢平静下来,看苏澈寒的眼神便也柔和了很多。
“行了,亲爱的们,走吧,迟到了可不好。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大戏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米斯和苏澈寒在她后面表情复杂地相视一眼。
面面相觑?
嗯,夏若安记得初中老师好像是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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