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笙声色淡然,“尽人事,听天命。罢了,终究不过是个棋子。”
她落水之时,身边的几个奴婢都是府内小姐的贴身侍婢,向来不会是多嘴之人。可是事情如今却传到了府外,饶是想想都知道是谁做的好事。
事情既然如此,多说也无益。对她而言,唯一的诉求便是哥哥平安康顺。而她自己,只想平安度日罢了。
这件事情上,饶是知寒这样的好性子都忍不住替宋玉笙出头,恨恨道,“林姨娘这一步可真够阴险,若是成了小姐就……现下计谋不成,又想让小姐嫁给三皇子。谁人不知三皇子是个何许人也,若是小姐嫁过去……”
宋玉笙收回看着雪的目光。
“一切等哥哥回来再做定夺,能拖一日便是一日。按照哥哥信上时间所言,不过三日便可。这三日,让人盯好林姨娘他们。这样的事,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知寒明白宋玉笙的意思,到底是她们两个疏忽了。
知寒朝着宋玉笙行了礼,神色恭敬,“是,小姐。”
屋内。
知夏连忙赶上来,在宋玉笙面前站定,“小姐,如何?”
宋玉笙闻到这屋子里的药味,眉头微蹙,“无事。这药还是药房送来的?”
喻言薨了后,林姿的算计也越来越多。虽说喻言出身不凡,但远水解不了近火。在宋玉笙七岁那年,差点被人下毒毒死。
若不是宋清歌偷跑出府,请来了她舅舅喻司,她也早早的随娘亲去了。
宋坤面对这件事,也只是草草了事,说是小厮记恨娘亲,故意下毒谋杀她的孩子。可娘亲,是多么温润慈爱之人,平日里从不苛责下人,对街边的乞儿都愿意施以援手,善雅郡主的美名京城上下谁人不晓?
如何能得人记恨?
宋玉笙知晓,不过是一个说辞罢了。至于真正的缘由,宋坤不愿去查,不愿意给她一个真相。她就像是个棋子,生死与否,无关紧要。
从那之后,她就明白了,在这府中,除了娘亲和哥哥,早就没有了什么亲情。什么父女情深,阖家欢乐,也不过是一场戏剧。
她现在都记得,喻言离去那日,她和宋清歌两人守在她的床榻边上。喻言笑的很美,眉眼像是一道弯月,柔声安慰着他们两个,说娘亲无碍,无碍。
喻言握紧她和宋清歌的手,纤细修长的手指紧紧用力,对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笙儿,歌儿,是娘亲无用护不祝你们。娘亲知道你们的才学本领优异于常人。但娘亲要你们记住,收敛锋芒,才是真正活下去的出路。”
宋玉笙记住了,她活的比任何人都低调,活的比任何都安静。
至于宋坤,处理了喻言的后事便罢。新人入府,歌舞升平,一切依旧。
那时她身边尽是林姿安插的人手,对她苛责谩骂,日子过得甚至不如寻常百姓家。舅舅喻司知晓后,换掉了她身边的奴婢,还偷偷的给宋玉笙请了教学师傅,教授宋玉笙的琴棋书画以及医药知识,以绝后患。
至于宋清歌,府里只有哥哥一个男丁,幸而得到了喻家的照拂,一身武艺无人能挡。这几年一直在边关,随着喻司,在战场挥洒血汗。战事吃紧,她只能偶尔收到几封哥哥保平安的书信。
这几日,她溺水后,服的药都是知夏和知寒亲自看管着的,自是没什么问题。而药房送来的药,都是林姿遣人送人的,大部分都掺了毒。药量不大,若是长期服用,才会致死。
知夏点头,“和往常一样。”
宋玉笙阖上眼帘,将脑海里喻言的模样散去,闭着眼睛用完了那一碗药。
宋玉笙的师傅是江湖上人人忌惮三分的药王,她的药理知识学的很好,尽的真传。
她深谙,林姿给她下的毒,常年累月便会引发身体的各项机能异常。病症由内自外的散发,不是轻易便可以佯装出来的模样。若是她一直无碍,定会惹来猜疑。为了不露出马脚,她每次都会喝下去,随后再用下对应的解毒之药。
其实,她七岁时的大病,已然是毒药积年累月的爆发。当时是回天乏术,饶是药王都束手无策。最后只能放手一搏,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日以继夜尝试能与之抗衡的毒。在大半年之后,她幸运的保住了性命,得了百毒不侵的身子。
宋玉笙的百毒不侵,只是毒药不会随着血脉游走,对心肺等功能造成影响。但她服药的次数太多了,也相对应的身体底子比寻常人更要弱些。药效依旧会发作,时常疼痛难忍。故而她常年面色惨白,身子虚弱。
“小姐,这药等大少爷回来,就莫在喝了。”知寒劝道,“虽说小姐体质与常人不同,可长此以往,小姐的身子会愈来愈弱的。”
宋玉笙接过知夏递来的绣帕,“我晓得的,无碍。”
知夏小声的抱怨,“小姐总说无碍无碍,不让我们操心。可夜里还是时常因药效发作疼痛的湿了里衣,还时常咳血。若不是肖神医是神医,我才不相信小姐的体质与常人无碍。”
宋玉笙轻笑,“你啊,愈发的胆大了,连师父都敢调侃了。”
知夏轻吐着舌头,顽皮的很,“都是小姐教导有方,奴婢这是随了小姐。”
知寒收拾好宋玉笙的药碗,替宋玉笙反击,“那可不怪小姐,你我二人同是小姐教导,怎得如此不同。”
知夏也不在意,笑着多到宋玉笙的身后,“不管,我就是随了小姐。”
宋玉笙见这两人玩笑的模样,药味淡去,心情也好了许多。
翌日。
宋玉笙坐在镜前,面色苍白宛若白纸,眼圈泛着红色,像是一只受了惊的白兔。昨日夜里的药效发作,她疼得紧,还未缓过来。
知寒心疼她这副模样,替她披好皮袄,又倒了水递给她,“小姐喝些吧。”
知夏咋咋呼呼的进门,一路小跑气息竟没有一丝的紊乱,“小姐小姐,大少爷回来了!”
宋玉笙动作一僵,一时不注意打翻了知寒递过来的茶杯,水滴落在衣袍上,她顾不得这些,杏眼里像是放着光芒,眼尾上挑,“你说什么?哥哥回来了?我可听错了?”
知寒连忙拿出绣帕替宋玉笙擦拭衣服,又心疼又有些想笑。宋玉笙一向是小心谨慎的,也就是听到宋清歌的消息才会如此。
知寒摇了摇头叮嘱,“小姐没听错,但小姐可小心着些,切莫伤了自己。”
知夏反应过来,也连忙拿出绣帕替宋玉笙擦拭,“就是就是。少爷已经在正厅给老爷请安,稍后便过来,小姐若是这副模样让少爷看见了,定是会心疼的。”
宋玉笙气息紊乱,身上的痛感似消散了几分,眉间只剩下了喜悦之情,“哥哥可有受伤?”
“回小姐,大少爷好好的,依旧想当初一样英俊潇洒,这下回了京,不知道要让多少贵女们失了心呢!”
知寒睨了知夏一眼,“莫在小姐面前瞎说。”
“无碍。”宋玉笙展开笑容,声音轻柔,“这便好,便好……”
话音刚落,就听闻一阵声响,少年气韵十足,声音宛若琴悦的低鸣,缓缓入耳,“何事如此之好?”
听闻熟悉的声音,宋玉笙不自觉的,眼睛里又起了薄雾。撇开知寒知夏两个人,起身小跑到门口,看着宋清歌的身影。
少年身高八尺,整齐的发髻,套在玄色发冠之中,整洁利落。一身玄色的衣袍,腰间别着一块精致的白玉。五官轮廓分明深邃,眉宇间和宋玉笙有三分相似,剑眉星目,眼神锐利如鹰,似墨色一般深沉,身上不自觉的散发出凌人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宋玉笙见宋清歌没有带披风,立刻拉住宋清歌腕子,让他进屋里,寒气少些,“哥哥回来怎得如此突然?为何连件衣服也不带?这寒冬里,哥哥若是病了该如何?”
宋清歌最喜欢闹宋玉笙,低低调侃道,“哥哥身体底子好,自是不像你的。”
“……”
待调侃完毕,宋清歌才开始好好打量宋玉笙,面色苍白不了半分红润,眼眶还含着泪水,便眉头一蹙开始操心道:“笙儿身体可好些了?哥哥看你还是怎么病恹恹的?需不需要请肖师傅再过来看看?”
宋玉笙轻笑,眉目传神,难得的带了一丝烟火气,“哥哥还说我,哥哥就不啰嗦了吗?”
宋清歌轻叹了一声,走到旁边拿起宋玉笙的白色斗篷替她披好,“你啊,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宋玉笙笑的开心,像是个得了糖的孩子,声音婉转轻柔,“哥哥回来了,我就不用照顾自己了,有哥哥在。”
一番话,像是打破了平静无痕的湖面,在宋清歌的心里荡起万般的涟漪。他自认驰骋沙场五年有余,大小场面见过不下少数,哪怕是断壁残垣身陷囹圄之时,未曾掉下过一滴泪。
如今宋玉笙一番话,他眼眶泛红,话语梗在喉头。
半晌,才听见他低哑的声音,“是啊,哥哥会照顾你,没有人会在欺负笙儿了。”
宋玉笙拿起绣帕擦掉眼边滴落的泪珠,用力的点点头。
她不是孤单一人,一直都不是。
她还有哥哥。
一连串的念念叨叨,叙叙家常。宋清歌才想起来这次快马加鞭回来的理由,“妹妹,你的婚事……”
话说道这里,宋玉笙这才想起来。
知寒有眼力劲,反应的快。带着知夏出去,把大门关好。两个人守在门口,禁止旁人的叨扰。
“哥哥,回来的如此之快,可是因为这件事?”
宋清歌喝了一口茶水,方才在正厅,为了早点来见宋玉笙,他连茶水都没来得及用。三言两语和宋坤报了平安,就跑到这来,这才忘了披风。
他缓缓开口,“笙儿,你说说吧。”
女儿家的声誉最为重要,哪怕是宋玉笙自己不是个介意的性子。但他也绝无法容忍,自己最疼爱的妹妹,无故收人编排。
但具体作何处理,还是要看宋玉笙的意思。
宋玉笙顿了一下。
按照父亲的话,三殿下有意要上门提亲来保全她的声誉。现下哥哥得了胜仗凯旋而归,加官进爵是必然。若是她拒绝了三殿下的提亲,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连带着宋清歌一起。
权衡利弊之后,宋玉笙重新开口,“我无碍,三皇子殿下传闻不近女色。若是我嫁过去,日子正得了个悠闲。哥哥莫替我担心。”
宋清歌轻点了宋玉笙一下,“你啊,一天到晚只图个平稳,落了算计也不吭声。若不是知寒通知我,你是不是就打算如此嫁过去?”
宋玉笙若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嗯,我只盼哥哥安好。”
宋清歌被她说的一时噎住,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安慰道,“放心,你若不愿意嫁,哥哥自是不会让你嫁的。你莫考虑我的仕途,秦漠不是狭隘之人。”
宋玉笙看他一眼,“哥哥和三殿下相识?”
宋清歌开口,语气里还带着赏识和认可,“相识,他在回京之前,是和你哥哥一起打仗的,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秦漠的品性我也还算清楚,文武双全,侠肝义胆,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宋清歌为人严苛,不是个会随意夸奖人的主。这一番话,却是把秦漠说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宋玉笙正想问,是否秦漠真的有他说的这么好,便听见宋清歌重新开了口。
“但是,我觉得不妥。”
一会儿,宋清歌满是嫌弃又恨坚定的,继续道,“他配不上我妹妹,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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