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百般思量之下,一点通最终答应了赖无的请求。可是这“焕心”之毒不是一般的杂症小毒,须累计时日,天天通血脉用药,所以赖无和石采薇就在此地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一个冬天。
这一个冬季下来,赖无石采薇跟一点通日日生活在一起,三人也渐渐习惯彼此,赖无更是与一点通结拜为兄弟,把自己和石采薇的故事都告诉了一点通。赖无和石采薇也得知一点通是鬼医毕除最得意的弟子,以及鬼医与毒神教门下的恩恩怨怨。其实他本人与毒神教不曾有什么仇怨,有的全都是师门恩怨,一点通与二人相处久了,自知他们为人,他为人颇豁达,也就不再计较什么师门旧仇。赖无和石采薇均扮作农民模样,虽然经常有人来找一点通求医,可也没人能认出他们,只对外人说一点通新招了两位门童。冬日过后,石采薇的症状渐好,他二人便准备告别一点通,双宿双飞浪迹江湖。
正月初三。正值天降大雪,石采薇和赖无向一点通告别,相处这么多天,临别之时,还真有点不舍。不过一点通是潇洒之人,他只是觉得,自己也该找个伴了。
赖无想跟石采薇浪迹天涯,不问红尘,他们想起当日长江边泛舟的鱼儿,便商量着一起去找他。他二人从江西省到浙江省,一路上乔装打扮,尽量避开官家大道,也不管城中闹事纷争,只管赶路。奈何江湖之大,人们多如蝼蚁,蝇营狗苟的好功求利之徒多如牛毛,他二人持落霞剑的消息自然不胫而走,是以虽然一路谨慎,然处处危机四伏,哪里能防?
这日,二月初二,百姓都道是“龙抬头”,正是乍暖还寒时分,前夜北风骤冷,呼呼地吹来了一场大雪。赖无跟石采薇正到了徽州境内,黟山脚下,春回林苏,万物正茂,叶子树枝上都布满了银装,不过山路崎岖,再加风雪阻道,更加大了二人行路的难度。
赖无与石采薇在雪地抓了一只野山鸡,各自烘烤吃了,准备继续行路。哪知此时林间雪块不断滑落掉地,噼啪之声不断,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响。石采薇紧紧握住赖无的手,她虽然贵为毒神教少主,也是经历过不少事情,行事也是一等一的心狠手辣。可是此刻万山空旷,四周飞雪,身边除了赖无便只有她一人,哪里还是从前那个万人簇拥的毒神教少主?可自从她决定要跟着赖无时,心中便早已有了准备,此情此景,她也只能紧握赖无的手,赖无温柔地看着她,也同时握着她的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石采薇看到赖无温柔潇洒的眼神,心下大安,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突然,赖无右手回握,连带着石采薇的左手向后方出拳,这一下拳势打虚,后方除了雪块滑落,却无什么敌人。然而这下力道惯出,带的石采薇左手腕处衣袖大开,藏在袖里的银针嗖地射出,飞到后面的林子里。那林中惊现一声惨叫,跌下一人来。石采薇蓦地回身,嗖嗖嗖射向四周林中树上,但听得四下里一片哀嚎,又跌出十几具尸体。霎时间林上雪块把把砸落,赖石二人四周窜出无数手持刀剑的人来。这一下奇变突生,众人都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赖无发现敌人埋伏,随即借石采薇的手出虚招,又带出银针杀了一名潜伏者。他二人何等默契,石采薇登时明白赖无的用意,知道身陷埋伏,随即双手脱出毒针,直接散到四周,趁众人还未反应之际,又射死了几名敌人。她这毒针是石登天亲自给她制的暗器,唤作“香魂针”,针上喂有毒神教的剧毒“摄魂”,此毒由香魂花育来,凡是碰到伤口,毒性随即蔓延全身,瞬间毙命,因此石采薇这毒针乱放,虽有的未中要害,也能致人于死地。
眼下二人身前身后,都给身边的人围着,又有大雪阻路,根本就是无从脱身。
当中一个青袍道人向前一步,朗声道:“赖师兄,你都到了这种地步,倘若你交出落霞剑,师父说了,还可以饶你一死。”赖无只做没听见,却对着另一个老者道:“石教主,赖无没能好好保护微妹,今日一战,凶多吉少,你我父婿如今动了刀枪,万望石教主手下莫要心慈,定为微妹尽了全力,洗刷污名!”赖无这般说来慷慨激昂,话中是要表明他决一死战的决心,言外之意确是要石登天保护石采薇不受伤害。石登天登时明白,心道:“这小子还算有良心,可我石登天岂会不保护我的女儿?”又道:“狗杂种拐我女儿,老子今天一定活剥了你!”
石登天长年处在西域,本就对江湖上的事情一概了解不多,更是不懂那什么落霞剑,他此番前来只想追回自己爱女。石采薇听到石登天开骂,看他鬓上黑发皆白,定是思念自己所致,一时不忍,便叫了声:“爹——”石登天听了,更是强忍住眼泪,道:“别怕,微儿,别怕,爹爹来救你了。爹爹待会儿杀了这小子,不让他再碰你一下。你,你的‘焕心’毒可解了么?”石采薇看石登天强忍泪水,脸上故作坚强,心下万分痛苦,眼泪哗地流下:“爹,我不怕,你也别担心,赖大哥他是好人,他求神医给我治好了毒,我喜欢跟他一起,你别杀他,微儿很开心,微儿临死前见到了爹爹,很开心。”石登天再也不忍,拔步便冲了上去,手中指向石采薇拍落,石采薇正伤心处,突见爹爹飞扑过来,料知是爹爹不忍自己丧命,要护自己,可她既决定要跟赖无同生死,又怎会退缩?随即右脚后移,准备避开石登天,哪只身后被一只手掌缚住,浑身被一股浑厚的掌力推向石登天,石采薇无路可退,她回头望去,却发现正是赖无的掌力所致,石采薇大叫:“不要——”奈何赖无只微笑看着石采薇被自己送走,任她呐喊,不做任何行动。
石采薇扑到石登天怀中,石登天随手一掌,那掌上附有晕人的药粉,石采薇登时晕厥,石登天抱着石采薇折回人群中。人群登时大乱,有人喊道:“这石老怪想带走他女儿,可别让他走了,说不定落霞剑在她身上,石老怪拾了个女儿,得了把宝剑,可划算的很呐!”石登天听罢怒火上心,随即一抹毒粉洒出,只听众人咿咿呀呀地滚在雪地上抓耳挠腮,乱喊乱叫。毒神教教众也都每人撒了一把毒粉,随即护着教主而去。这林中来了诸多高手,高手们自不会受那毒粉影响,一个个络绎不绝地前去阻拦石登天一帮人,可毒神教教主石登天的名头可不是虚的,只见他招招散毒,招招致命,不时便杀出一条血路,眼看快走了出去,却见眼前围上了两人,一人是刚才说话的青袍道人,一人确是身着红袍的道人。
石登天道:“乔云雁,陈玄清,凭你们俩毛头小子也要挡我?”他说这话乃是自壮声势,其实他知道这二人是当今中原武林青年人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两人一个是汝州截龙门高徒,便是那青袍道人陈玄清,另一个是云南烈火堂少堂主,就是那红袍道人乔云雁,两人并称“水火双雄”,如今聚到一起,自是为了夺落霞剑而来。只与一人动手,他尚且把握不大,何况两个人?乔云雁道:“那么多废话,我来领教!”说罢劈掌而下,这一掌炙热如火,正是他的拿手神功“火焰六刀手”,石登天一时间无处闪躲,只得硬运内力,接了这一掌,双手隐隐生热,宛如在火上炙烤一般。乔云雁手掌上也现微黑,显是受了石登天内力逼出的剧毒,他赶紧强运内力化解。石登天只怕此时陈玄清趁机攻来,自己便不能趁此机会出手反击乔云雁,却见陈玄清并没有相助之意,于是又运内力,使出“百毒掌”来,欲致乔云雁于死地。乔云雁正做化解毒素,哪里反应过来?忙道:“陈兄救我!”陈玄清悠悠地道:“咱们两个少年对付一个老头子,不符合江湖道义,乔兄,你先打,然后我再上。”
乔云雁心下盛怒,却来不及骂他,眼见石登天的毒掌到了眉前,他慌忙之中抓起身边一人向石登天掷去,石登天毒掌打在那人身上,那人浑身突黑,登时毙命,又听得啊啊几声叫嚷,乔云雁便又向石登天掷了几人,石登天一一打死。便在这掷人的几刻,乔云雁的手上毒素已被他一一化解,随即运掌成刀,向蓝离反击,这掌劈空带火,削铁如泥,如一柄锋利的肉刀,石登天毒掌不敢强接,只能闪避,谁知这一刀快过一刀,石登天步步倒退,以守为进,以寻转机。忽觉背上受力一股冰凌的掌力冲来,石登天只觉脏腑欲炸,气血冲喉,“哇”地吐出一口鲜血。陈玄清哈哈大笑道:“兵不厌诈!”
石登天心中暗暗叫苦,他刚刚听陈玄清言语,只当以他在江湖上的名头,定然不会说话不算话,以为他是正人君子,哪知人心多变,自己活了多年,却上了这小子的当。眼看乔云雁的刀发步步紧逼,石登天受了一掌,步法已乱,只能勉强支撑。陈玄清却作势又要打第二掌,却见眼前早已杀红了眼的赖无挥剑斩来,刚刚一阵大乱,众人已来不及详问,只怕他二人逃走,于是就先发致人,各自一哄而上,攻向赖无和蓝离。此时赖无见石登天受伤,石采薇自然也难以脱险,于是就拼命冲了过来。陈玄清喊道:“师兄啊,别再执迷不悟了!你把落霞剑交出来就是了。”赖无只是不理,挥剑便向陈玄清斩去,陈玄清向左闪了一步,右掌已劈向赖无,赖无伸出左掌相对,一震之下,陈玄清退了四五步远,陈玄清心下愤愤,脸上却说:“师兄神功又精进了不少,小弟不是你对手。”赖无只当没听见,挥剑嗤嗤嗤逼走了陈玄清,众人呵道:“好个小杂种,恁地无耻,你师弟都说打不过你了。”赖无听罢更怒,正要挥剑杀陈玄清,却见蓝离命在顷刻,他与乔云雁交手时始终不放下石采薇,危机重重,赖无急忙调转剑锋,直向乔云雁杀来。
乔云雁火焰刀手越打越熟,越打越快,眼见赖无剑锋过来,忙挥手斩去,登时斩断了赖无的剑,赖无趁机一掌打落,“呼”地一声,火焰尽息,乔云雁扑地退去。赖无又向石登天推了一掌,石登天借力运气,跃出了人群中,早有毒神教教众备马接应,石登天抱着女儿上马,在身后撒了一抹毒粉,便消失在漫天雪地里了。这边赖无见石登天成功脱困,心下杀意更起,哗哗哗掌力推出,又死了一帮汉子。可是任赖无功夫再高,也难敌这么多人围攻,不多时赖无便没了气力,陈玄清又挥掌打来,赖无运气相对,忽地一下又震飞了陈玄清,却见自己手上赫然插着一根软针,原来陈玄清趁赖无体力损耗没有防备,以暗器缚手,对掌时再以内力送出,赖无果然中计。陈玄清笑道:“眼下师兄再无反抗之力,你若交出落霞剑,我念在往日师门情谊,就饶了你。”赖无充耳不闻,只点了自己穴道,道:“眼下我中毒针,毒气不时将蔓延全身,幸得诗雨脱困,我死而无憾。”说罢暗运内力,一掌拍在自己太阳穴上,登时毙命。
赖无一死,落霞剑从此消失。众人谁都没想到这样的结果,于是他们开始四处寻找石采薇的下落。又经推测,才想到了一点通,可自黟山脚下的大战后,这二人宛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便是毒神教教主石登天也再无声息。
这样又过了二十年。
在神州的云南,有一处宛如世外桃源的仙境福地,千百年来无人问津,仍保留着原貌。山光湖色,鸟鸣花展,树木繁生,虫兽群聚,这股生气,倒似原始的大山一般,不曾有高人在此创门立派,天然的祥和之气,让人心神愉悦。二十年前,这向来无人造访的山中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身材矮胖,女的虽不是绝色,却也水灵,和这山水正好相称,他们在山中建了一个草屋,置了些简单的家具。从此便住了下来,二十年再也没踏出此山一步。
那男的给这山起名作“翠云”,因为女人的名字就叫做翠云,他说这山跟女人一样美丽,便给这山也起了同样的名字,唤作“翠云山”。二十年来,夫妻俩开了几块田,每天猎些山中野兽,摘些野果,再加上田里的些许麦豆,这温饱便不愁了。两人还有一子,名唤花乐,是他娘给他起的,虽说他娘不认识几个字,但她注意到,每当她抱着孩子走到花儿盛开的地方,这孩子就会呵呵地绽出笑脸。这女子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快乐一辈子,便给他取了这个名字。男人叫做游通,这孩子随父姓,叫做游花乐。花乐自小便在这翠云山山中长大,对这山中生活,喜爱的不得了。他每日在山上奔跑游走,虽没练过什么武功,可身体素质异于常人,游通曾经是学医的,花乐耳濡目染,也懂了一点中医术,认得些中草药。
游花乐今年十三岁。这孩子天性顽劣,整日荡在山中,家也不回。他小时候缠在母亲身边,向她学得了做饭的技巧,再加上他在这上面也就有天资,便能在山中照顾自己,父母也不担心。他们都知道他虽顽皮,却心地善良,整日在外,遇到受伤的野兽,便用父亲教的医术救治,实在不行就带他回家给父亲,那游通也是妙手回春,这些野兽,无论什么伤病,他都能对症下药,将它治好。所以大多兽类见到花乐,也都无攻击的意图,反而极为亲近,所以他就把翠云山当做了自己的家,一个很大很大的家,他整日闲逛,没有危险,反而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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