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阿爸他们回来了。”布布鲁欣喜地跳起来，就往外头跑。

“快去看看，都捕到些什么。”

“等等我，我也去。”

眨眼的功夫，几名少年就都像风一样卷过门口的帘子消失了，留下松了一口气的珊谷姆妈和不明就里的方亦。

“是村里出去赶兽的大伙回来了，你也去看看吧。”珊谷姆妈向方亦解释道。

方亦点点头，也难怪少年们这般兴奋，去冰原上捕猎的都是村里的精锐，也是少年们的父兄长辈、崇拜憧憬的对象。更别提他们会带回今天的战果，既是一整天中真正值得期待的食物，又是一个个惊险刺激的故事。

等到爬出冰屋，方亦看到的已经是一派热闹喧嚣的景象。许多妇人、孩童从冰屋里钻出来，向着村口方面聚集。有的行动快的，已经合力拖了形形色色的肥硕野兽经过方亦面前，朝着冰湖方向去了，那野兽的致命伤口上都冻上了冰，防止血液外流，方亦猜测除了到冰湖里剥皮清洗之外，可能还会特意在冰湖里放血，用来供奉白龙大人。

方亦想了想，觉得作为一个陌生人不方便挤到前头去，便爬到珊谷姆妈的冰屋顶上，向着村口方向张望。

只见一群归来的青壮年被妇孺簇拥着，他们接过妇女递来的奶酒，解下身上背的皮盾、投枪、短刀等猎具，交给期待已久的年幼孩子们拿着，又把身侧牵的一种形如迅猛龙的骑兽缰绳递给那些年长一些的少年。

在他们身后，早有急性子的族人不断从几辆满载的冰车上搬下野兽的新鲜尸体。那冰车也是十分有趣，轮子和车轴都是黑铁和硬木打造的现货，而冰车的车身则是临时塑形出的冰块，像是真实界里的澡盆放大版，被皮绳结结实实缠了几圈，绑在那迅猛龙般的骑兽上，方便拖拽。

这些出外捕猎的族人大约百来名，但骑兽的数量并不多，只有五十来头，大半用于拖拽猎物，其中仅十来头颇为高大威武的配置了鞍具。这几头骑兽显然就更受看重爱护，缰绳都被骑手亲自牵着，喂了水小心安抚后，被带去先前方亦见过的那个兽栏歇息了。

由此看来，这个部落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区分驯养不同功能的坐骑，不谈力量程度，在文明形态上至少不算落后。

这捕猎回归的场面虽然热闹，但每天在这村落里上演，所有人的应对早已十分娴熟。不多时，便见得那一车猎物收拾妥当，连那轮子、车轴都像是早有规矩一样，被分拆出来捆好，收进一个造型比较特殊的冰屋里。

那收纳这些杂余工具的冰屋呈六边形，每边都有一个入口。不同于其他居住用的屋子使用有色汁液在顶部勾画出纹路，而是插着一根铁杵，上面挂了六七条碎骨串联成的装饰，乍一看好似风铃。

方亦猜测，那是“工具库房”之类的意思，便暗暗把方位记下了，之后如果出现状况，也许用得上。说不定在其中能找到一两件顺手的玩意充当防身武器；不过，更要紧的是想办法接触接触那种迅猛龙一样的骑兽。不论之后离开这个部落的方式是否好聚好散，能够获得并熟练操控一个机动性优秀的代步工具都是十分必要的。

就在方亦的思绪走向快要失控的时候，布布鲁那憨货的声音打进了耳朵里，一下子就把他走掉的神魂给粗鲁地扯了回来。

“喂喂，你站那么高干什么呢？”

方亦低头一看，发现此刻众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那些归来的汉子大多牵了老婆孩子，钻进各自居住的冰屋，享受一天中难得的温馨时刻。

布布鲁正背着猎具，向他身边的阿爸阿妈说着方亦的事，显然是在回家的途中察觉到了在冰屋顶部走神的方亦。

“脑子不怎么好用，之前带他去捡燃石的时候，借着地洞里的火烤了烤，突然会说点话了，不过还是傻愣愣的。”

方亦从冰屋上滑下去的时候，听到布布鲁这么介绍自己，差点没一头栽在地上，结果这还成了布布鲁用来佐证自己评价的表现。

“看吧。”布布鲁像炫耀一样，对阿爸阿妈道。

方亦脸皮抽搐地忍住揍人的冲动，向着和布布鲁颇有形似的夫妇俩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阿爸，一会去大屋‘分勺’的时候我们带上他吧，我可以匀一点肉给他，你看他的身板，比贝梨也就粗一点……”

布布鲁对方亦的怨怒眼光毫无觉察，倒转头向自己阿爸阿妈道。

“当然好，就带上他。不过不用你匀，你阿爸我在部落里打猎手段最差排第五，该分的肉少不了，你再把贝梨拉来我们家，也绝对饿不着，哈哈哈。”

布布鲁的阿爸爽快大笑，阿妈也点头附和道“贝梨是个好孩子。”

方亦眼睛一亮，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布布鲁再没心没肺也察觉到了自己老爹的调侃，窘迫地挠了挠头，四下张望了下，伸手拉了方亦便道。

“你来，我带你先去我家。”

方亦被布布鲁猛然一扯，哪反应得过来，几乎是像被猎到的野猪一样摔在地上拖了走，懵得都忘了生气，多亏裤子和靴子结实，地上也没什么突出的棱刺。反应过来后，也就由他去了，心道就看在布布鲁好心要匀出口粮给自己的份上，不多计较。

拖着方亦跑了好一阵后，布布鲁终于停下脚步，应该是目的地到了。

幸好他还不算憨货到把方亦直接扔进冰屋前的斜坡道里……回身见方亦一身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用嫌弃的眼神猛戳他，布布鲁连忙不住地挠头道歉。

直到得了方亦出声表示不会放在心上，他才打住，而后又忸怩地叮嘱了方亦一句“贝梨的事，你可别说。”，这才指了指一个“出”字型纹路的冰屋，把方亦让了进去，麻利地拿出腌肉条和奶酒好生招待。

方亦毫不客气地吃喝起来，抽空对布布鲁点点头，“贝梨是个、好孩子呀。”

布布鲁像被抓住尾巴一样坐立不安起来。

“要不，我把我最好的那把驳牙做的短刀送你，你可别和贝梨说。”

“嘿嘿？真是、最好？”

“那当然！你等着，我这就找给你。”

布布鲁像是要把这件事立刻坐实一样，猛然蹦了起来，开始在屋里翻找起来，方亦顿时就被蠢到了，这连放在哪都记不清的玩意，就算是“最好的”那把驳牙刀，也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

眼看房子可能被弄得乱七八糟，到时候布布鲁的父母回来看见可不好交代，方亦正打算制止撅着屁股，拆房子一般掀起各种冰盖乱掏的布布鲁。

突然，一个被翻出来的奇怪东西吸引了方亦的注意。

那是一个和这个冰雪之地的部落格格不入的东西——颇为精致的竹制书简，正被布布鲁毫不在意地甩在地上。

方亦小心地上前捡起来，竹简的绳结已经散掉了，但好在竹片都还健全，方亦轻轻摊开，看到上面方正的字体时，欣喜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把上面的刻痕给吹没了似的。

匆匆扫过全部的文字，结合字形、排序、组合，经过35量子力的一番推演，已经能大致完成阅读，猜测出基本意思。

竹简上是一幅地图，没错，一幅以文字描述的地图，记载的是从“弛州”出“边关”，进入“域外”，直至“羯湖”的路线，总共数百字，距离、转折写得清楚分明。

方亦看得入神，心中大赞这简直是作弊一样的运气。

“呃，那骨头刀好像被塔固讨要走了……咦，你看得懂这个啊？看来你是昆吾之民啦。”

翻找得灰头土脸的布布鲁凑过来。

“昆吾之民？什么意思？”

“就是住在天方那边，祭拜昆吾山，也就是昆仑的那些人啊。”

“昆仑……那这竹简、哪来的？”

“竹简？古怪的名字，这东西好像是之前阿爸他们出去捕猎的时候捡来的，不过我们蒙民是看不懂上面的字的，阿爸说，上面的字形状看起来都不错，下次造房子用上面的图案做纹路，就不容易和别家的认错啦，所以就留着了。”

方亦皱起眉头，敏锐地抓住了最古怪的地方。

“蒙民？看不懂、字？”

布布鲁嫌弃地点点头，显然不喜欢回答问题，但架不住方亦的灼灼目光，只能无奈解释起来。

“蒙民就是说我们这些不供奉昆仑天神的人，又叫做浮民，意思是我们是没有根的，就算住进天方之域里头，也不会得到庇护的，因为我们对天神没有贡献；‘字’也是天神造出来的东西，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只有供奉天神的昆吾之民才能看懂，蒙民就算学了也会忘记。”

方亦一时不能确定，所谓就算学了也会忘记，是某种奇怪的神秘威能，还是这些蒙民抵触学习的结果，不过方亦比较倾向后者，因为，他自己对什么供奉昆仑天神毫无概念，但是就已经能算是看懂了。

“那话语呢？昆吾之民和蒙民说的话是一样的吗？”

“那当然，这世上还有其他话语不成？就连厉害的妖魔，所说的话语也是一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