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纵与吴氏在枇杷苑不知不觉已住了三四日,再过两天,便是柴云成婚的日子。
整个枇杷苑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柴纵与吴氏也进出国公府了好几趟。国公府送了一堆的聘礼,放在柴云的屋子里,柴云挑挑拣拣,许多东西她见都没见过,也想不出在什么场合能用得上。
是夜,柴纵睡不着,便来院子里透口气,吹吹风,他抬起头,高高的枇杷树上挂着几根寥落的红绳,随着微风轻轻颤动。他在旅途上奔波了近一个月,仿佛着了些凉,于是咳嗽了两声。
柴云还没有睡着,听到院子里有声音,便起身看了看,柴纵的影子在她眼前铺陈开来,夜色浓重,他的深色衣衫和夜色融在一起,偶尔有风吹过。
柴云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怕吵醒其他人。她站在柴纵身后,轻轻叫了一声:“父亲。”,柴纵一哆嗦,转过头来,压着声音道:“死丫头,想吓死你老子!”
柴云嘻嘻笑着:“爹爹才是大半夜不睡,来这里吓人呢!”
柴云与柴纵并排站着,柴纵叹道:“一眨眼,都这么大了,这些年,我们也不在你身边,每次看你都是与前一次大有不同,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柴云默着,半晌,道:“这些年师父待我很好,只是我偶尔会想着,若是在爹娘身边长大,会是怎样一种情形。”
“我们在边关,我虽是个官,过得比普通人略好些,但毕竟是尚未开化之地,你哥他一个男娃娃便罢了,你一个女娃,与其跟着我们在那里受苦,风餐露宿的,不如跟着程松白到这京城来还好些。”柴纵慢慢地说道。
柴云听了,仿佛有一根羽毛在心上挠着,她低着头,想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和难处,她不理解别人,也从不妄图别人理解她,于是她沉默着,和柴纵一起浸在这如水的黑夜里。
柴纵默了默,道:“你出生之时我便想着,我柴纵的闺女定要做这世间最快活的,我看着天上的云,我的闺女啊,一定要做云,高高地飘在天上,风来便散,黄昏的太阳照过去就成为晚霞,不必想着讨好谁,也不必想着有一天会从天上掉下来,”柴纵嘴角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可你出生之后,我发现自己幻想太多,边关穷困,你们兄妹俩有时都吃不饱,我忘了云会变成雨,也忘了雨会落下来。”
柴云说:“谢谢爹,曾想着给我那样多的东西。”,她最近总是想流眼泪,出于习惯和本能,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柴纵拍拍她的肩,她看见她日渐苍老的爹爹,她如山如铁的爹爹,眼里有一些泪水。
柴纵说:“丫头,快回去睡吧。”
柴云不敢留下,她怕她落泪,她匆匆走开,回到屋里,蒙上被子。
出嫁的那天清晨,柴云早早地便醒了过来,霜降走过来:“姑娘醒了,这个点也该梳妆了呢。”
春雨又问:“姑娘饿了没,先吃点东西,今儿只能吃这一顿,水也不能喝,解手也要等到晚上。”说着,端出些糕饼上来。
柴云心里有些奇异的感觉,仿佛是期待了已久的事情成了真。
她看着自己的脸上被涂上厚厚的脂粉,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和突起被填平,成了一个僵硬死板的妇人。
她被蒙上了红盖头,被人带着进了轿子里,一路上颠颠簸簸,听见有孩子的声音喊道:“小公爷大喜,给点赏钱吧!”,一个孩子带头,一群孩子的声音渐次迭起,接着是哗啦哗啦,仿佛是铜钱落地的声音。
柴云被人扶下轿子,她从盖头下的一点缝隙看过去,是冯铎的红袍边缘,细细密密地绣着线。
她的手被一双有力的手搀住,跨过国公府的门槛,平稳地走下一级又一级的台阶。
她循礼跪拜,拜爹娘,拜冯国公,拜国公府老夫人,最后夫妻对拜,恍然间她觉得这像是一场梦,她想看冯铎的神情,可她不能掀开盖头,她有些不得劲儿的遗憾。
她坐在床边,隐约间能看见烛火的光晕,她有些紧张又有些好笑,认识了十几年,在他面前倒会不好意思了。
她等了很久,肚子都叫了起来,她偷偷地掀开一点盖头,摸了桌上的一块柿饼,握在手里吃了起来。
门忽然“吱呀”一声响,柴云忙把柿饼藏在袖子里,端端正正地坐好。
冯铎的步子越来越近,柴云隐约闻到一阵酒味,她皱了皱眉。
霎时间,柴云的头上一片清凉,她抬起头,露出一双极其清亮的眼睛。
冯铎瞧着她,手里拿着她的盖头,一时百感交集,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柴云见他语塞,便说道:“我饿了。”,拿出袖笼中的柿子饼吃了起来。
冯铎笑了起来,拿过盛着糕点的盘子,和她一道坐在了床沿上。
柴云吃了两个,停下来看着他:“今日毕竟成亲,我在这儿大吃大喝的仿佛不太好。”
冯铎缓缓说道:“饿了便多吃点,有什么要紧的。”说着,倒上两杯合卺酒。
柴云接过,刚要喝下,忽然间见到连着他俩酒杯的线绳,因她大力地拽着,冯铎便不方便喝了。
于是她抱歉地笑笑,二人一齐将酒喝下,柴云咂咂嘴,这酒是甜的。
喝完了酒,又是沉默着,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始。
于是柴云说道:“天宴了,该睡了。”
她朝外头叫了一声:“霜降,打盆洗脸水来。”,霜降探头探脑地进来,放下水盆,又闪身出了去,柴云将脸上的脂粉洗干净,又将头上的钗环一一摘下,一切做完,便静默地站在那里。
冯铎松了松腰带,柴云心里一紧,将手放到自己外袍的绳结上,又放下。再抬头时,冯铎已宽的只剩中衣,柴云咬咬牙,在心里骂自己忸忸怩怩,没有一个掌家的风范,便也褪了外袍,剩一个里衣。
两人对望着,有些大傻子碰到二傻子的尴尬。
冯铎眼里亮亮的,看着自己妻子白皙的脖颈上垂下的乌发,将柴云拥过来,紧紧抱住,柴云道:“一股子的酒味。”
冯铎抱着她温温软软的身体,不肯松开:“酒味就酒味,横竖你已嫁了我,还能反悔不成。”
柴云骂了一声:“老赖。”,刚说完,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着她的腿,她心下明白,脸红了一红。
冯铎将头埋在她的肩上,手里不安分的到处动着,终于,柴云的身上只剩一件小小的肚兜。
春雨和霜降在新房门外守夜,刚打着盹儿,便被不知什么声音惊醒,如此反复,次日,两人脸上都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柴云醒来时,冯铎的一只手被她枕在脑袋下面。窗纸上的太阳光大亮着,她眯眼看了看,衣服乱糟糟的堆在床脚。
柴云感到腿间有些酸痛,胀胀的难受,真是奇怪,冯铎怎么会对这件事充满兴趣,并且有乐此不疲的趋势。
她跨过冯铎,将衣服收拾起来,拿出新的换好。冯铎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醒了?”,柴云转头看他,他光着上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
“是,我饿了,被饿醒的。”柴云懒洋洋地回答。
“等会儿见了祖母父亲之后,你便多吃些。”
柴云叹了口气,开玩笑道:“我现在可是新妇,是最文雅贤惠的,怎么能多吃?”
冯铎取笑她:“自小一来国公府,便蹭吃蹭喝,父亲和祖母看着你长大,怎的如今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他说着便起身,利落地穿好衣服,忽然想起了什么,扯出了被子下面的白帕子,上面嫣红的一团,笑道:“差点忘了。”
柴云只觉得羞得没处躲,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帕子,心道成亲前还温文儒雅的一个人,如今怎的变得下流了起来。
柴云亲手将帕子给了冯老夫人身边的赵嬷嬷,赵嬷嬷验视了一番,笑道:“少夫人大喜,早日怀一个娃娃,也算解了老太太的心结。”
柴云道了谢,同冯铎一起进了屋。
冯国公和冯老夫人在上首坐着,柴云福了福,道:“爹,祖母。”
冯老夫人笑道:“快坐吧。”
冯国公道:“云丫头,我听铎儿说要将国公府与枇杷苑连一条暗道,方便你来来回回的做生意。”
柴云有些讶异,道:“不必如此麻烦,枇杷苑有事情,我过去便好。”
冯老夫人道:“铎儿的考量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那些士大夫专爱嚼人舌根,哪个豪门贵女单独抛头露面被品评个三五天,更何况还是嫁了人的,就由着铎儿去修,进出也方便些。”
柴云心下感激:“谢过祖母了。”
冯老夫人笑道:“云丫头,什么时候添个孙儿,便是祖母谢过你了。”柴云笑了笑,又想到昨晚的事,心中叹了口气。
冯铎起身道:“祖母,父亲,有些东西需要我和阿云一同去才采买,我与商人约好了时辰,若是现在不走,怕是赶不及了。”
冯国公笑道:“无妨,你们快去吧,今日便不留你们用早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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