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坚不仅走出了第一步，还打出了第一拳。

一团碗口大的光团出现在他拳头前方，并瞬时到了半空，变成数里大小，越发炽亮，像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的太阳。

荒地上冒出的袅袅水气，瞬间被炙烤得干干净净，而天上炽白的云层，则同时翻腾乱涌起来。

一拳，便惊天动地。

面对这惊天动地的一拳，数里外的蒙烈显得很淡然，右手很随意地斜斜划出了一掌。

一道肉眼可见的刀气，从蒙烈掌前现出，又仿佛没有时间间隔般到了天空之中，也延伸变化到数里长短。

在蒙烈划出一掌后，令狐月则紧接着竖起右手食中二指，像铁枪一样轻轻送出。

但他的指枪所向不是天空，而是铁秀红，又和郑坚、蒙烈不一样，他的指尖并没有什么拳气、刀气出现，像是普通人最普通的一指。

铁秀红也出手了。

那根像抡陀螺的鞭子的牛鞭，先是向郑坚方向划下，又顺势回挑，甩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最后才收势复出，直指令狐月。

此四人的动作有先后，但这个先后包括的时间差极短，看在任何人眼中，都像是他们同时出手。

尤其是铁秀红，纵然让牛鞭行划了三下，但谁也看不出他比数里外的令狐月慢了哪怕些许。

荒地上再度大亮，天地间的空气变得如实质光体一样，比先前那轮燃烧太阳发出的光芒更为炽热，更为刺眼。

一拳、一刀、一枪、一鞭。

四者各自相逢，便胜却异象无数。

一道直径数十丈的光柱忽地直冲而起，翻腾的云层便像一片被巨石击中的水面，先是突然向下压出数十丈，紧接着又翻卷而回，最后竟是破开了一个圆圆的洞，露出了湛蓝的天空。

光柱下方的荒地，则是飞砂走石一片模糊，无数的尘土、砂石，从一个深达数丈的巨坑中纷射而起，又统统化为齑粉，成了一片实质的雾。

而在尘土、砂石化为齑粉的同时，一道肉眼可见的空气波动，以巨坑为中心，呈圆形分散开去，直至十数里后才慢慢消失。

波动空气所过之外，荒地平平低了两尺，像是被刀削过一样平整，那些被削去的荒土层，同样变成了厚重的、实质的雾。

两万龙羽军将士，在十数里之内，在这片雾之中。

这些画面如此惊天动地，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而且是无比的清晰，于是让画面变得更为惊天动地。

或许在那道光柱冲天而起的瞬间，郑坚身前响起过某种声音，只是在这些静声画面的压迫下，显得极其微弱，近乎无声。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眨眼之后，荒地上那些由尘土砂石齑粉形成的雾，慢慢散去。

荒地恢复了荒凉和静止。

天空中的云层恢复了晦暗阴冷。

那个巨坑四边，有四个小小的黑点。

但和先前不一样，这四个小小的黑点不再是四道身影，而成了倒在地上的四尊石像。

一动不动。

…………

路小石下令连夜行军。

两万龙羽军个个都暗自兴奋，想着即刻便要去白鹿原决战了，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

只有那位立下了军令状的将军有些郁闷，想着提着穆尔紫檀的人头和一堆烂肉，能不能算成一回事。

至于三万镇坎营大军，听到命令后却沉默无声，迟迟没有人迈动脚步。

路小石夹马上前，平静地说了几句——王诗诗神将是为了诛杀了北氐国太子穆尔紫檀而自爆神念，不愧是王朝人的骄傲，然后勒马而去。

片刻后，只剩下七百多骑的镇坎营赤乌神骑率先跟进，其余镇坎营将士便也默默地迈开了腿。

天明，寒风更甚。

路小石知道白鹿原很近了，知道一场更大的战争很近了，但他眼神依旧平静，平静得仿佛不是去战场，而是去一个熟悉而又没有任何新意的故地。

直到又挺进数十里后。

忽地，他双目陡睁，平静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

他定定在看着天上绵延无际的阴云，定定地看着那个湛蓝色的洞，定定地看着那个洞又恢复成绵延阴云。

半晌，他突然下令全速前进。

大军急行二十数里，又突然停了下来。

路小石以及身后无数双眼睛看着那一片土丘，惊恐而又愤怒，最后又都化为了悲伤。

土丘并不高，但极其广，到处都半现着人头、胳膊、股腿，能看到的甲胄兵器、破旗残帜，则全是龙羽军制式。

那名统领将军瞠目决眦，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又猛地看向路小石，嘶声道：“副都督也遭到不测了？”

路小石没有回答，只下令两万龙羽军将土丘好好堆砌一番，让里面的将士们不再受冻，然后喝马前去。

片刻后，他突然从马背上掠出，几个腾挪便到了一个巨坑附近，又忽地掠到某处。

铁秀红静静地躺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就像一个最普通的老头儿，油尽灯枯的模样。

“师父……”

路小石的声音有些意外，双腿则无力跪下。

从看到天空中那个湛蓝色的洞开始，他就猜到了一些事情，只是他想到的是那位便宜堂兄，压根没想到铁秀红会在这里。

“你怎么就死了，你不是见虚大境吗？见虚大境还会死，你唬谁呢？赶紧的啊，赶紧给我起来，不然我就……”

“我没死……”

一道虚弱的声音忽然响起。

路小石瞪目一看，见铁秀红正虚着眼睛看着他，嘴角微微颤抖，显然说话很困难。

“你没死还唬人？”

路小石喜极而泣。

铁秀红眼角露出些许笑意，但眼神却有些急迫，偏又再说不出话来，吃力地把嘴角努了努。

路小石怔了怔，又回头看了看，狐疑道：“你是说这坑是你搞出来的？”

铁秀红嘴角又努了努。

路小石这下慎重了，回头细细扫视一番，发现巨坑对面有一些情况，皱眉道：“你说那两人是敌人？”

铁秀红微微点头。

路小石霍地站起身来，一边拍出软刀，一边向巨坑对面掠去。

这一刻，他不一定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明白能让铁秀红受到这样重伤的敌人，一定有多么可怕。

他谨慎地掠到一处，见躺着的是一个银须老者，毫不迟疑地神念狂动，用尽全力一刀斩下。

一声闷响，几分意外。

刀气斩开了地面，也斩开了老者的身躯，而这个可怕的敌人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过他心中虽然疑惑，脚下却是没有丝毫停顿，收刀后就沿着巨坑向右侧掠去。

这次他看到的是一名满脸是伤疤的老者，和先前那名银须老者一样，面如腊纸，一动不动。

他到底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蹑手蹑脚地靠近，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在老者鼻尖和劲脖处探了探，最后有些羞恼地站直了身子，狠狠一脚把老者远远踢开。

老者早死了。

路小石暗自腹诽铁秀红神神叨叨故意吓人，一边沿着巨坑另一侧回走，而走到这端的时候又猛地一惊，几步掠上前去。

他的便宜堂兄，正像那两位老者一样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