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芜经历过几次天地动荡，之前她没什么感觉，就像是睡觉时家里震了一下，醒来时变了个样子而已。这次不同了，她享受过岁月平静的美好之后，就不想让那些东西因为一个愚蠢自私的神仙而毁掉。

在天地之间，一条墨绿色的巨蛇腾空而上，张大到足够遮天蔽日的长度，用自己的身体顶住洪水的冲击，水中的骨兽纷纷爬出来，密密麻麻地吸附在蛇鳞缝隙中，像巨木上长出的白色菌落，一片一片地又恶心又可怕。

它们将骨刺集中起来往叶桑的血肉里扎，一开始只是痒痒麻麻的感觉，后来就开始刺痛。叶桑不适地扭动了一会，试图把这些吸血虫一样的怪物从身上甩下去。

她听见有人在喊她，心想可能是长夜或者蚩黎，他们肯定不允许她这么做，就像她不希望蚩黎成为献祭天地的那一个一样。

挡住天空裂缝的巨蛇扭动着，墨绿色的鳞片纷纷掉落下来融化进苍穹，仿佛在修复着它的伤口。

妖王，与天地共衍，同宗同源，以身补天是最直接简便的应对方法了。

只是...

还是舍不得，舍不得这天地生灵，想再看一遍烟花，想再吃一次糖果子，想再游一遍湖。叶桑曾问过，阿芜死了以后，长夜是什么状态。

他把玩着她的头发，垂眸回忆了许久，轻轻地笑了，“感觉好像，一切都回到不认识你的时候的样子，但是一切又都不一样了，冥王宫里到处都有你的痕迹，我的软榻是你放的，我的门本来没有帘，我原来也不会往宫里放新鲜的花束。我在冥王宫里呆的越久，我就想你想的越多。于是我想出去，找一个没有你的回忆的地方呆着，以为会舒服一些，但是我走出地府，到人间的时候，才发现不管刮风下雨，我总想起你在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个场景。哪里都有你，却哪里都找不到你。”

“那时候我想，假如从不认识妖王阿芜就好了，但是尝到了拥有你的甜头，再失去的时候，仿佛连我所有能感受到的情绪也一并带走了。”

叶桑听了之后觉得心疼又觉得隐隐地自豪，靠在他怀里得意忘形地说，“呵，不知道是哪个神仙对我爱答不理，后来又喜欢我喜欢的要命。”

长夜掐了掐她笑的深陷的脸颊，“不知道是哪个蛇妖，缠我缠的我都怕了，走的时候一声招呼都不打。”

“是啊，那个叫阿芜的姑娘太坏了。”

现在叫叶桑的这个，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就在她含着微笑将自己的身躯嵌入裂缝时，身上那些骚扰着她的骨怪突然没了动静，蚩黎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大蛇，你真是一条蠢大蛇。”

叶桑就是腾不出手，不然肯定要给他一掌，“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天空阴霾地像暴风雨前夕，看不到一丝光亮，而被黑雾笼罩的蚩黎仿佛和这浑浊的天空融为一体，他立在阿芜本体的前端，是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眉目张扬，嚣张跋扈，“你当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贴近到叶桑的脸上，与她四目相对，勾起唇来惊艳一笑，“你变成蛇的样子真的巨丑，但是，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很喜欢你的丑样子。”

他轻轻地亲了一下最喜欢的大蛇的鼻尖，叹道，“姐姐，让我放弃你，我真的不甘心。但我清楚，那是没有结局的不甘心。”

混沌巨兽现出本体，咬住巨蛇的腰，将失去一半鳞片的它甩向大地，然后头也不回地，迎着洪水走向天缝中，与那片黑暗融为一天，本来已经渐渐愈合的裂缝彻底关闭，洪水与骨兽也不再源源不断地往下倾倒。

叶桑落在地上，眼睛还盯着合上的天缝，洪水流过巨蛇身边，那些骨兽爬出来想钻进她的身体蚕食她的血肉，却惊动了愤怒的妖王。

“啊——”她将身上的骨兽震碎成齑粉，随后对着背对着她的神君发出了痛苦的咆哮，“为什么离开的不是你？！”

就算是当初的阿芜被天雷轰鸣到粉身碎骨，她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对神君充满了杀意，满腔的仇恨让叶桑失去了理智，她甚至连人形都懒得变换，直接以蛇身撞向了不远山崖之上弯着背的神君。

神君被这毫无章法纯靠蛮力地一撞之后只是身形晃了晃，缓慢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可怖的脸，他原本的五官不复存在，只剩几个空悠悠的洞，像个破败的木偶人一样笨拙地挪动着。

叶桑突然想起来长夜，回到地上四下寻找了一番，对远处还在挥剑从骨兽口中拯救凡人的九陌喊道，“九陌！长夜去哪里了！”

一个童音在她身边响起，阎罗王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道，“我一直在看着，就在您补天的时候，冥王大人想去拉您，被神君牵扯住，冥王大人看上去十分生气，就直接将神君的剑夺过来，在神君的额头上切开一个大口，从那道伤口里钻进了神君的身体，神君就变成这样了。”

叶桑不敢置信地问，“你确定你看清楚了？也就是说现在长夜在神君的身体里？”

阎罗王认真地点头，“冥王大人肯定会没事的！”

他们地府都相信冥王大人无所不能，如果世界快要毁灭了，那么能够拯救这个世界的绝对是他们冥王大人！

一道绿光闪过，叶桑早已不在原地，她奔向神君，义无反顾地灵识脱体从他眼眶的黑洞里钻了进去。

神君体内的环境如同一锅杂粥，里面各种神力，气运之力交杂着，他的神魂不再纯净，斑驳交错着各种颜色，叶桑焦急又仔细地查看着一道道漂浮在神君灵海中的神脉，深怕神君这个不挑食的把长夜也给炼化到自己身上。

“长夜！”她把自己的灵识传荡开呼唤他，这其实非常危险，毕竟这是神君的灵海，神君发现她的位置之后完全可以强行把她挤出来，这对叶桑的灵魂会产生非常大的伤害，但是她管不了那么多。

长夜没有回应她，但是叶桑关注到一个奇特的现象，神君体内如大海一样磅礴的气运之力正在呈漩涡状有规律地运转着往外流泻，而漩涡的中心是一个黑点。她靠近那个黑点，如同发霉长毛的圆球一样的物体上长着两颗发亮的圆眼睛，居然是寄魂煞。

这东西千年以前在气运失调的时候产生，后来被蚩黎基本上全吃光了，唯一的一只漏网之鱼还运气不好，碰上了她和长夜，后来被长夜收了起来，她也快忘了这个小东西。。

“是长夜把你放在这里的吗？”叶桑落在它旁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