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艳阳天。
主教学斋门前公布了各位学生的分斋小考成绩及名次。
一群人凑在榜前,或摇头唏嘘,或啧啧称奇。
千扇拉着慕情兮好不容易挤入人群,送慕情兮去了前头,而她则直接从榜单上最后一名开始找。
七十五名学子中,有三名不合格,千扇反复确认了几遍,这三个名字她都不熟,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她开始一个个找自己的名字。
一路向前,千扇心里越发纳闷,也越发不可思议。
慕情兮在前头向她招手唤道:“千扇,这里!”
千扇懵懵懂懂走到最前面,看到自己的名字竟然位列第二时,整个人都有些晕眩。
应该是日头太强烈,她出现了错觉。
“想不到颜同窗这般厉害,居然能考到第二!”赵之晋在旁边推了推她。
就连素来看她不惯的姜桓,也诧异地“咦”了一声。
慕情兮轻笑道:“未想千扇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下,千扇很难说服自己产生了错觉。
而且,你们能不能不要夸我了我很心虚啊要是被揭穿了那可不是一般的大事!
千扇内心在疯狂咆哮,脑子却有些晕乎,恍惚中,她还听到另外几道称赞声。
“司徒兄真乃神人也!我等只可望其项背。”
“唉,别说项背了,你连尾椎骨都望不到!还是回去背书吧!”
“稍等,请容让我再瞻仰一番。”
千扇模模糊糊瞧过去,果然,司徒的名字和她排在一起,正是第一名。
榜上还细致列出了各科得分,千扇除了诗学题和特意做错的政事题,其余几科接近满分。
而司徒,则各科满分。
再看看后面几个人的成绩,简直是一片惨淡。即使是才学甚高的慕情兮,其算学题的得分亦是惨不忍睹。
千扇艰难地眨了几下眼,她果然是,抄大发了。
早知如此,她就该多抄错几道题啊!!!
***
一顿午膳千扇用得心不在焉,食不知味,软趴趴的竹笙被她用筷子戳出好几个洞来,却难得没有说出一句挑剔话。
死皮赖脸凑在慕情兮身边的赵之晋乐呵着问道:“颜兄看上去不太高兴?”
千扇捧着一白米饭,扯出一个干巴巴的假笑。
姜桓毫不留情面地评价:“丑。”
千扇立马收了笑,面无表情回道:“你更丑。”
赵之晋扔了筷子大笑:“以后你俩成了婚,怕是要各自去找美人吧?哈哈哈……”
千扇和姜桓纷纷露出吃了苍蝇的表情。
随后,赵之晋嘴里被塞进一个白馒头,成功把他魔性般的笑声给堵上了。
姜桓擦了擦手里黏住的馒头皮,嘲道:“你话太多,怪不得慕同窗都不愿意看你一眼。”
安静喝粥的慕情兮:“……”关我什么事?
千扇顺势把慕情兮拉远了。
赵之晋那人,明摆着对慕情兮有意,天天纠缠慕情兮也就算了,还非得带上姜桓,搞得她和姜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憋屈了。
姜桓也是,明明看见她便生厌,居然也忍了下来。
正如此想着,方才还挺热闹的用膳斋忽然安静下来。
千扇本是背对门坐着,但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便转了个方向。
这一转,就见司徒恰好坐在她对面,神色温和如常,对上千扇的视线,勾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
千扇本就晕乎的脑袋愈发晕乎了。
同座的几位同窗脸上隐隐露出雀跃之色,但谁也不敢主动与之搭话。
慕情兮倒是万年不变的淡定,朝司徒浅笑致意。
司徒不咸不淡地颔了颔首。
周围安静得过于诡异,司徒有些无奈,这就是他一般不怎么来用膳斋的原因。
——大多数人不敢和他靠太近,包括他那位表哥姜桓。
但司徒显然忘了赵之晋这根粗神经的。
赵之晋本就冲着慕情兮而来,方才见慕情兮对着司徒浅笑,他便已心生不甘,她从未对他笑得那般温柔!
现在见他俩偶有谈论一二,胸中更是攒了一把无名火,几步冲上前,将千扇挤开了些,把一盘清蒸鱼头往慕情兮面前推了推,道:“情兮,你尝尝鱼头。”
莫名被挤开的千扇嘴角抽了两抽。
赵之晋平白无故占了她的座位,而整张桌子就剩司徒旁边还有个空位!
最为关键的是,她已经吃了好多天的斋菜,用膳斋今日突发善心做份鱼头,还被他推至了桌边!
是可忍孰不可忍!
面对千扇的怒气,赵之晋浑然不觉,他现在满脑子只看得见慕情兮。
因此当千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一字一顿让他回自己座位时,赵之晋也只是抖了抖胳膊,示意千扇松开,头也不回地敷衍道:“对面不是还有座位吗,你坐那儿去,我要照顾情兮呢!”
“要去你自己去,情兮根本不想理你。”千扇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司徒目光微凉地望向千扇。
千扇察觉到司徒的目光,知道自己拂了大佬的面子,让大佬不愉快了。
但她是真不敢坐到他边上啊,遂硬着头皮,抓着赵之晋肩膀的手更为用力。
赵之晋终于疼得“嗷”了一声,道:“你不是喜欢他吗,趁此机会还不去占便宜?”
千扇和其余人都惊呆了,连司徒亦是难得的怔然。
赵之晋见大家都望着他,挑眉不解道:“我说错话了吗?若不是喜欢,颜同窗为何要扒司徒兄衣服,甚至还想跌到他怀里?”
众人收敛了表情,摇了摇头,似乎还有些遗憾,唯有司徒的眸光轻微闪了闪。
尽管大家都知道是赵之晋曲解了事实,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但千扇仍平白生出几分尴尬,不免怒上加怒。
最终,赵之晋捂着酸痛的肩膀滚回了自己的座位,对姜桓抱怨嘟囔:“你准媳妇太凶了,你得多管管。”
姜桓也气得一巴掌拍在他酸痛的肩膀上,疼得赵之晋又“嗷嗷”叫了一声。
他压低声音怒道:“有你这样当众给我戴绿帽的吗!”
赵之晋亦小声:“……你不是不承认她是你准媳妇么?”
姜桓顿了一会儿,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确不是,但在大家面前你得给我瞒着!”
用膳斋因着姜桓这一闹,接下来又活络了不少。
千扇默不作声地坐回座位,慕情兮却放下筷子,道:“千扇,我还有事,得先回去了。”
千扇神不守舍地点头:“好,情兮先忙。”
慕情兮走后,千扇伸出筷子去夹鱼头。
先前没胃口,现在也是被赵之晋闹腾的,颓丧之气一扫而空,反而因对方的口无遮拦生了些许闷气,恨不得化悲愤为食欲。
一道筷子同时伸过来,和千扇看中了鱼头同一部位。
千扇手如针扎了般收回去,垂着眼,心里生出几分窘迫。
司徒亦不疾不徐收回筷子,静默看了她半晌,一脸的高深莫测。
随后坐过来的李君染将鱼头往千扇那边推了推,嘿嘿笑道:“颜同窗,你就别和司徒见外,他又不爱吃鱼头,刚才是和你闹着玩的。”
司徒凉凉瞥了他一眼,显然是觉得李君染话太多了。
李君染打了个冷颤,但为了缓和这两人的诡异关系,他僵硬地扭过脖子避开司徒微凉的视线,壮着胆子对千扇笑道:“既然颜同窗爱吃,那就多吃些。”
千扇的筷子却无论如何都伸不出去了。
所以,方才司徒是故意的?就因为她嫌弃了他身旁的座位?
一时之间,千扇紧张得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果然,大佬是不好得罪的啊……
司徒神色淡淡,望着千扇微微颤抖的筷子,又顺着筷子瞥向了那盘清蒸鱼头,想起前两日莫名被他带走、现在铺展在他房间书桌上的纸团,笑了笑,漫不经心开口:“鱼头补脑,颜同窗是该多吃些。”
李君染哑然,千扇的筷子亦停止了颤抖。
同桌的学子皆忍不住默默为千扇拘了一把同情的泪:大佬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在他看来,连颜同窗这个第二名都需要补脑,那他们这些渣渣是要被拖出去斩首示众么?
只有千扇自己明白司徒他是什么意思,心中既是懊悔又是羞愤,生怕他当众把她作弊一事给抖出来。
可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忽然,她捧起眼前的白米饭猛扒了几口,便重重放下碗筷,擦了擦嘴,甩袖起身走了。
李君染张了张嘴,呆滞道:“司徒,你把她气走了。”
司徒嘴角轻轻勾了勾,却不见得半分喜色,他看了眼那盘未动过一分的鱼头,不紧不慢问李君染:“你何不吃些鱼头?”
联想起司徒方才说“鱼头补脑”的那句,李君染如临大敌般赶紧摇头,端着自己的碗三步两步退回了自己桌上。
司徒漠然收回视线,垂着眼,静坐了半晌,便仿若无事般离开了。
而桌上的白米饭亦是未动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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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扇冲出用膳斋后直接回了教学斋。
大中午的,又是烈日当空,斋里没几个人。
千扇站在空无一人的榜前,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想揭却又不敢。
想起方老头曾说过,之后的分斋修习将根据本次成绩的优劣列次,千扇心里骤然一个咯噔。
她和司徒排名相邻,如此说来,岂不是会被分到同一斋。
意识到这点,千扇更是后悔不迭。
事实证明,她和司徒确实缘分不浅,不仅通斋,还同桌。
教学一斋和教学二斋分别位于主教学斋两庑。除去三名不合格被遣回的学子,剩余七十二名学子均分。前三十六名学子在一斋修习,后三十六名字在二斋修习。
平日有先生会讲、学生复讲、学生背书,此外,每日还有早读晚修课。
千扇特意起晚,磨磨蹭蹭赶到教学一斋,根据小厮的指引走向自己的座位,对上那道清冷的视线,千扇紧了紧怀里的一叠书,硬着头皮向他打招呼:“司徒兄,请多指教。”
司徒闻言眸光微动,轻勾了嘴角,笑道:“无需客气,我亦要多向颜同窗请教。”
千扇忐忑坐到他身边,因距离太近,衣袍难免重叠在一起,她整个人坐立难安,连气都通不顺。
于是勉强把心思转移到其余同窗身上。
同窗三十六人,大部分与千扇没说过几句话,是以,交情也不深。
慕情兮虽然在算学题上吃了亏,但其余几科,尤其是诗学礼乐都答得相当不错,所以亦被分到一斋。
宋白栎是南照有名的小才子,且深受方老头喜爱,自然也不差劲。
那个令她糟心的北辰二殿下姜桓,各科都答得马马虎虎,被分去了二斋,千扇感到很满意。
李君染虽然看上去憨厚淳朴,却不是胸无点墨之人,故也在一斋。
只是,赵之晋作为倒数,怎么也坐在她身后呢?
千扇记得看榜时,姜桓和赵之晋两人难兄难弟,勉强合格,但分别垫底一二。
待司徒起身离去,千扇回头将这个疑问同赵之晋说了。
赵之晋拿着幞头笑嘻嘻地抛来跑去,满不在意道:“哦,可能是我叫东方院长一声舅舅吧。”
千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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