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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记》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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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试进行的如火如荼,在箫竹镜连番下狠手的情况下,已经无人敢上台与他再相较量。又因得赛场上要是有人做了逃兵,按当朝律令轻则发配边疆,重则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于是那群人为保全自己纷纷站在离我很近的台前,轮流与我交手,甚至心照不宣的排起了一条长龙似的队伍。那场景,不逊于战乱或瘟疫时期朝廷发放粮饷,而排队等候在施粥摊前的逃难灾民。

我见了,分为无言以对,感觉一个头快两个大。何时在比武这种兵刃相交刀剑无眼的情况里,也能变成如此其乐融融,一派温馨和谐的面貌。

尽管如此,判官却并未上前阻止这个荒诞的场面,而是站在一旁专注于击鼓声响起后,宣告众人获胜者是谁。局势开始变得越发诡异和不正常。

接连不断的人上台,攻势凌厉与我缠斗着。其中也不乏拥有一身好武艺,出手利落招招制敌的人。突然间,一道银光掠来,手里的剑竟脱了手,慌忙屈身想赶在剑落地前重新握住。却被人飞速的一脚踢开,“哐当”滑向远处,紧接着细密如雨的剑气向我袭来。

“不好!”迫于空着手无法抵御,只得退步相避。我退一步,对方紧跟着以更快的速度刺了过来,看来无论对手是谁都不能掉以轻心。

先前接踵而至的比试已经让我消耗掉不少体力,遇到稍稍强劲的敌手,得了空挡便被抓住破绽。如今好比失了钳的螃蟹,只能任人宰割。

节节退让下,感觉到气息也被打乱了不少,心一横不再退缩。盯准一个空隙赤手上前,刀刃割破手指,对方的招式被迫停住。

挥剑的男子脸上露出诧异,我飞身过去轻轻拈住了剑身,两指用力,一声脆响那人的剑已然断成两半。

我果然是中了他人的计谋。

断了剑的男子眼神充满怨毒,索性也丢下只剩半截的剑柄,挥拳向我而来。心中冷笑,侧身挡过直冲而来的拳风,顾不上右手流血不止的疼痛,双手抓住他的臂膀,用力向后一掰,“咔嚓”一声脆响,那男子倒在地上“哇哇”大叫。

“你!你好狠毒!”他因疼痛脸色灰白,半跪在地上用另一只手扶着肩膀咬牙说道。

“你不必惊慌,我不过是将你手臂移了位,随便找位刮骨疗伤的大夫接上即可。”撕裂身上的一缕布,又将布缕缠绕至受伤的手掌止血,神色淡定的说道。说完捡起掉在不远处的剑,冷眼看向另一旁。

箫竹镜不动声色迎上我的目光,勾了勾唇,懒懒一笑:“林兄果然是真人不露相,面对如此多的对手还能做到面不改色轻松赢过,着实让人佩服。”

“若不是你狠心废人手脚,我又何至于被迫的与他们交手,这一切还得拜你所赐。”听了他的话,顿时微怒道。

额前背上因使出太多动作,汗水止不住的流出,加之烈日当头,顿时觉得燥热难耐。接下来的比试须得快点结束,否则因脱水过多伤了元气,胜负便难说了。

“林兄此言差矣,众目睽睽下,你怎能说是拜我所赐,分明是他们自愿与你比试,与我如何相干。”被我拆穿,他依旧笑容轻展灿烂无边,那笑容在我眼里却如同鬼魅般带着丝丝寒意。

未与他再有过多言语,越过兵镧和他相对而立站在台上。握着剑的手不知是否因为刚才流血的缘故,竟开始不住的微微颤抖。看来以女子之躯和他们众多人交手,在气力上还是占了下方,不如男子那样强壮有耐力。

对方显然也看穿这点,笑容像夜下的星光,泫然而过,璀璨了整片空间。只见他飞快的抽出剑,将剑鞘丢在地上。剑在他手中竟像被赋予了生命一样,自在游走。我不敢有丝毫分心,见招破招,却找不到任何可以下手的地方。

不对!并非我无法以守为攻,而是他已经全然摸清我的招式,才会这般如鱼得水将我控制在他剑下。我本以为他不过是想耗费我的体力,以求得最终与我比试时能在此层面占一点优势,不想他竟暗自记下了我出剑的手法。

现在在他眼底,不过是我为鱼肉,他为刀俎。

一念至此,箫竹镜手里的剑突掠而来,我躲避不及,转身踉跄的向前奔出好几步,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好在手中的剑并未掉落,返身拼尽全力挡下那蓄力的一击,剑尖抵在离我鼻尖只几毫厘的位置,一时间与他两两僵持在台上。

“你说我若是将你的双手双脚斩去,事情会不会变得越发有趣许多。”他手上力道不减,一边用只有我听得到的语调在耳旁说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语,“我听闻汉朝吕后曾将人四肢砍去,剜掉双目,以铜液注入耳中做成人彘,想来那情形也是让人眼前一亮。”

呼吸因压迫变得越发的急促,心跳变快如鹿撞,手里的剑也有了些许松动,眼看就快刺向眉心。顾不上什么,抬腿朝他腹腔狠狠袭去,却被他发觉,松开了我跳起身躲过。

跪坐在地上,感觉浑身汗如雨淋,手脚发软,前面奋力一搏所造成的影响铺天盖地蔓延至全身。耳边有脚步声向着我慢慢走来,一步一步让人心惊肉跳。脑中飞速旋转,一定有什么办法我还未想到,分明在此之前打败了那么多人,眼前的箫竹镜虽然剑法精湛,但未必在我之上。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用来对付此人!

脚步声停止,我抬头看到箫竹镜手中的剑朝我身后的脚踝移去,竟想用同样的招数来废我双腿,可笑至极。想及此,手触到擂台地板上,脑中突然有了法子,只是此机会只有一次,便是赌上我这条腿。

我不再有多余的动作,依然跪坐在地上气喘不止,余光全神贯注盯住身后,手心也因此冷汗津津。箫竹镜抬起手里的剑,这个角度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也能想象到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一定载满了笑容。

很快他手里的剑直直的朝我脚踝刺去,眼看快要落下,我奋力收腿朝一旁滚去,他手里的剑落了个空插入擂台上。因擂台本就是用树材搭建而成,只见那剑瞬间刺入地板,短时间内难以拔出。

我飞快地抛开手里的剑,在他还试图将剑拔出的瞬间,自他背后抓住他一只手臂,“喀嚓”一声,他一边的手已经在我的力道中软绵绵垂下。不等他反应,又是一声骨头摩擦的清脆声响起,另一只手也被我以同样方法将他肩膀与手臂处移了位。

终于箫竹镜整个人倒在台上,笑容褪去一脸大惊失色,脖子处的青筋霎时暴涨起来。

“师兄!”徐子游凄厉的嚎叫声响起,自台下飞身而起冲向擂台,抬起脚狠狠的踹向我。我感觉整个身体朝上抛起,终于摔倒在擂台中央的兵镧架上,架子承受不住重量也随我一并倒下。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被徐子游那样发狠的一踹,胸口一紧止不住的咳了出来。

为了不让箫竹镜不能有任何反抗的机会,已经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瞬间感觉全身发软连站立也变得十分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徐子游抱着瘫倒在地上的箫竹镜。

“我要杀了你!”徐子游放下箫竹镜,拔起那把箫竹镜失手插在擂台上的剑,眼中盛满了愤怒,飞速朝我奔来。很快的,被守在擂台底下的侍卫给拦了下来,又将他拖了下去。

“不想你竟然会用对付他人的方法来对付我,我确实未曾想到这一点。”远处的箫竹镜躺在地上,脸朝着天际上方,突然说道。

“兵不厌诈!你应在你准备用同样招数刺向我的那一刻就想到。”

箫竹镜没有再接过我的话,静静的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我喘了几口气,摇摇晃晃的扶着兵镧慢慢起身。

“此次比武,由林蘇获得魁首!”

击鼓声吵闹声欢呼吼叫声从四面八方炸裂而起,“林蘇”这个才伴随我不过几日的名字,在围观人群中此起彼伏不断被人高呼而出。果然“僧人无心”,已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不多一时,有人快马加鞭直接冲过人群朝着擂台方向而来,手里握着一纸明黄色的轴卷,很快的停在了擂台前。只见那人跳下马,斜眼看了看周围,最后又将目光定在我身上。

“可是你得了魁首,叫什么名,速速报上来!”那人面上无任何神情,语气沉着的问道。

“小人名叫林蘇。”我跪下身答道。

“林蘇接旨!”一语既出,全场的人无不哗然一片,惊的慌忙跪成一团,嘴里高呼三声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林蘇在此次比武中脱颖而出,赢得魁首,朕深感欣慰。特封为太子洗马一职,品居正三品官位。另赐宝剑“赤霄剑”,上斩佞臣下断叛贼,以表圣恩,钦此。”

话音一落,空气中沉寂了好一会,我脑中一片空白,如晴天霹雳呆在原地几近忘了思考。青俞门那晚,自那人口中所说从未提到赢了此次魁首,会直接入朝为官。我本是女子之身,若是接了这洗马的官职,他日被人发现,欺君之罪,只会落得死路一条。

我自是知道进了宫中,道路会比以往更为艰难千倍百倍。但也从未料想到,这根本就是一条朝着黄泉路直奔而去的地狱之门,最终除了死,无二选择。

回头朝仍倒在地上的箫竹镜看去,他脸上的笑容再次回到似往常那般红尘流转,如痴如醉。此刻我心中却疯狂期翼着,跪坐在这个地方等待接过圣旨的是他而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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