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小小醒来的时候，他望着四周陌生的环境，身下的床过分柔软，让他一阵恍惚。

“肩背好痛，这是哪？”肖小小努力地寻找自己的记忆，他脑海中最后的场景是在山坡上滚来滚去，直到碰到一块大石方才停了下来。再往前，有人偷袭了慕海心。对了，慕海心！她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肖小小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躺久了的身子让他难以适应。

“你醒了？”

“屋里还有人吗？”肖小小想着，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盘腿坐在凳子上，手边还放着一把收在鞘中的宝剑，他也睁着眼睛看着肖小小，目光里多是试探和打量。

“你是？”没由来的，肖小小看见他就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仿佛他天生就能让人觉得亲切，语气上更像孩子和邻家哥哥的对话。

“我叫林修业。”林修业笑着说，“我是海心的师兄，我听海心说你叫肖小小对吧？谢谢你救了海心。”

慕海心的师兄？肖小小不自禁地把他和自己放在一起，随后立即自惭行秽，好笑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她...怎么样了？她没事吧？”想起那个明亮的少女肖小小就一阵恍惚，她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放心吧，海心虽然受了伤，经过我们的治疗已经好了很多了。我是代她来向你道别的。”说到这里，林修业注视着肖小小的眼睛，仿佛要把什么东西印在他脑海里。

不过肖小小并没有注意到，他听到道别二字时就感觉心里一紧，她要走了，再也见不到她了。她有她的师兄，还有她的武林等着她去闯荡，这不是应该的吗？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么难受呢？

“我能见她一面吗？”肖小小有些喃喃地说到，见了她好像也没什么说的，不过他还是想最后见她一次。

林修业却是像没听见一样，他还是笑着说：“这次若不是你，海心必受大难，这些银两算是一些谢意，千万别推辞，海心最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一边从怀中摸出一个银袋，看那沉甸甸的样子，足够肖小小三年的开销了。

林修业说着，却发现根本没人在听，望着肖小小失神地样子，他终究是有些不忍。

“这样吧，我见你资质也还不错，我留一套简易的外家功法给你，你平常练练，倒也能强身健体，说不定你能有奇遇，或许你也能入武林也不一定。”

眼见肖小小的眼神中又有了些神采，林修业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想了想，又就着屋内的纸墨写了几个字。

“你认识字吗？”

肖小小点了点头，他偷着在村里的私塾学过，拿到柴钱他也会买一些看得懂的读物来看。

“那好，这是我们北海慕云门的所在之地，今后若你有无法解决的事，来我慕云门，凭你救了慕云门大小姐这一条，我门中上下也会助你，这是我说的功法内容。”林修业说着，将纸条和一本薄薄的纸书放在桌上，对着肖小小略一抱拳，“此处我已结过账，你修养好后随意离开便是，我还得带着海心赶回门中，有缘他日再见。”说完，便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屋内，又只剩肖小小一人了。从来，他都是一个人。

揣上林修业留下的东西，特别是那张字条，肖小小更是细心地收好。出的屋内下来，肖小小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竟是城内最大的客店酒楼留仙居，出门的时候，老板一直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不过所有钱账林修业都已结算清楚，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回村的路足有好几十里，此刻天正炎热，日头正毒。肖小小想了想，到集市上用林修业留的钱买了头毛驴，骑上毛驴，到让他有了一种骑马走江湖的错觉。肖小小笑了笑，把这念头赶出了脑海。

约行了一个半时辰，远远地已经能看见村头的榆树了，到了这里肖小小才开始心安，这才是他熟悉的地方。

越来越近，肖小小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对于村民来说，天再热也不能放下田里的活计，那是一家人的生活指望。不对，为什么田里一个人也没有？

越来越近，村头赵大爷家的屋子就在眼前了，可为什么还是一个人都没有？整个村子静悄悄地，就像，没有一个活人一样。

风吹过，带来一阵浓重的气味，经常在山上奔波肖小小很熟悉，那是血腥味以及动物尸体腐烂的气味。不过这么浓重的气味，要死多少动物？难道村里所有的牲口都死了吗？肖小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一般，他呼吸困难，他隐隐猜到了什么，可是他不敢相信这个想法。

再往前，毛驴不肯走了，好像这畜生也明白前面已是一块凶地。

肖小小下了毛驴，他捂着嘴巴缓缓地向着赵大爷家走过去，气味越来越重，带着死亡的浓厚气息让他想要呕吐，他更希望自己慢一点，再慢一点，仿佛这样他就永远不会知道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大爷。”肖小小敲响了赵大爷家的门，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声音一直在颤抖。

一下，没人应。

两下，没人应。

三下，没人应......

肖小小推开了门，他鼓起勇气踏了进去，随后，他又立刻冲了出来，趴在地上开始呕吐。

他看见了什么？

满屋的残肢，满地的血污。赵大爷一家七口，包括他三个小孙子，此刻都以一种残缺的方式留在屋子里。赵大爷的儿子死的最惨，整个人被劈成了三块，这个汉子，在灾难发生时，为保护自己的家人遭受到了最可怕的待遇。整间屋子都充斥着刺鼻腐烂气味，正是盛夏，大群的蝇虫嗡嗡作响，一些被肖小小惊动的，扇着翅膀飞出来。又落在肖小小身上，肖小小看着这些蝇虫，想着它们可能把赵大爷的尸体残渣带到自己身上。

“呕....”

不知多久，肖小小终于吐完了，他已经直不起身，也不敢再去看屋里，他爬行着，脸上的液体不知是泪水还是秽物。

“大伯，婶子，小虎，李伯，阿牛……”肖小小喃喃地念着一个个人名，他的心里还有一丝希望，或许，或许……

村子不大，村头到村尾不到一里地，村里人也不多，不到一百户，满打满算六百人。

六百人，无一幸存。整个村子，宛若一幅地狱在人间的画卷，推开任意一户的房门，都能看到满地的残肢断臂。伯父，死在桌上，头在地上，眼睛圆睁，嘴张得大大的，好像在说，儿子快跑。李伯，死在门边，身体碎成了数块，死之前，他抱着行凶者，妄图为家人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然而，没有一个人活下来。杀一个人，是可怕，杀十个人，是残忍，杀几百个人，凶手心里剩下的，只有麻木。

肖小小也麻木了，他木然的爬行着，他的泪也流干了，他竟然有些习惯了这些躯体腐烂的味道。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知道谁是凶手，那些想抓慕海心的人，他听到过他们的名字。

皇极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慕海心是他救得，要泄愤，要怎样，来找他啊，为什么？为什么？

肖小小在心里呐喊，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在他的心里滋长，他的心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血债血偿！

肖小小的手里此刻捏着林修业给的字条，上面写着:“距此一千二百里，北海之边。云天城。”

他要去找林修业，去找慕海心，去找那个名为慕云门的门派，他要，

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