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帝走进殿内时,芳华正斜靠在床边,一脸懒意。站在床边,替芳华整理新衣物的人,也由常见的年轻宫女,换成了岁数大一些但手脚更麻利的老嬷嬷。都是有过经验的人,更懂得照顾芳华的办法。
“参见皇上。”瞧着建业帝朝床边走来,芳华下意识想起身,按平常的规矩给他请安。但建业帝忙走上前,按住芳华的双肩,将食指并住按在芳华的唇间,眼神里,满是寻常人家才有的温情与关切。
“不必这样,该免礼的时候,得免礼。”建业帝一边制止,一边朝众人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朕想与皇后独处一会儿。”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殿内的所有人都听见。
“皇上,你的衣领开了。”芳华娇羞地笑了笑,伸出手,在替建业帝整理的同时,也与他闲聊道,“原以为,皇上得先行处理政事,一时半会儿是不过来看我的。”没有埋怨之意,倒像是在嗔怪。
“怎么会呢?皇嗣之事也是国事,朕岂有不来看望之说。”建业帝摆着一副严肃的脸,但藏在言语之间的笑意,却是明明白白地传递给芳华。“朕已吩咐丛太医,叫他多多留意。看你脸色不大好,有什么问题,一定要说。”
芳华愣了愣,听得建业帝言“脸色不太好”,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皇上多虑了,刚才太医诊过脉,我现在……”说到此处,芳华顿了顿,并不想推开建业帝的关心,只倒头,轻轻靠在他的怀里。
建业帝在拨弄芳华的发丝,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正体会“岁月静好”四字的含义与分量。哪有那么多烦恼与忧愁,明明,幸福是一直留在身边。“若是有晕眩或者呕吐的迹象,一定要告诉朕,明白吗?”
“皇上呀,你就是太多虑了。”芳华仍旧重复着“多虑”二字,但不同的语气,却透露出不同的心境。这次,她是带着撒娇的口气,与建业帝有了一段儿女情长。“宫里宫外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我也不可能有什么事。”
“那便好。”建业帝捏住芳华的肩膀,让她以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自己的怀里。
“皇上,这次,你是想要个小王爷,还是想有个小公主呢?”皇后握着建业帝的手,盖在自己的腹部,这里,正孕育着一条全新的生命,是二人爱的结晶与证据。大半年后,便会有婴儿从这里呱呱坠地。
“都好,更想要个小公主。”隔着肚皮,建业帝正想象着这条新生命的模样,若是和芳华一个长相,那定又是个贤惠漂亮的孩子。“小王爷太调皮了,还是小公主好,省心。”
“我还寻思着,皇上会想要个小王爷呢。”建业帝的怀抱实在太温暖,芳华忍不住蹭了蹭,往更深处靠着。“若是有个和皇上一般聪慧的小王爷,那可真是天大的福气。”芳华想得不多,只要聪慧便好。
是个聪慧的孩子,才能替建业帝分忧,日后才能分担国事的操劳。
便是在这样静谧的时刻,小顺子急促的声音,忽悠炸响在门口。“参见皇上!大事不妙!”若是仔细分辨,建业帝是能听出,在这句“大事不妙”背后,还有张又温的声音。
芳华从未听过小顺子这么着急的声音,一个机灵,第六感告诉她,有天塌的消息,直直地砸在眼前。“皇上,你赶紧去看看吧。我这儿,没有大碍。”一边说着,她一边坐直身体,伸手推了建业帝一把。
就像,将他从安静的美梦里,硬生生推向残酷的现实。
门外,是小顺子、张又温领着六部重臣,匍匐在眼前,差一点,便是声泪俱下。没有人敢率先说话,沉闷的气氛,已给建业帝的心间,染上了一抹忧虑。“出什么事了,你们倒是快说。”仿佛是某种预警,眼皮跳得厉害。
“回皇上,关枫将军发来八百里加急,河西城已于前日失守,大部队正在撤退,还望皇上……”张又温是鼓足所有的勇气,才一口气念到此处。但后面的内容,他却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只顾着哽咽。
河西城……失守?
河西城……失守!
短短的五个字,建业帝竟足足回味了半晌,愣是无法回神。怎么会这样?上一次收到河西的军情急报时,关枫明明说的是呈胶着状态。为何,短短半个月,最新的消息竟会是“失守”?倘若河西失守……别的地方又会如何?
一连串的问题,萦绕在建业帝心间,每个问题都有着泰山版的重量,压得建业帝喘不过丝毫。“说,还有什么情报?关枫将军现在何处?庄亲王与恭亲王,又在何处?”
“回皇上,恭亲王正在回京的路上,庄亲王与关枫将军待在一块儿,正试图反击。”兵部尚书在回答的同时,递上一份写有详细情报的奏折,并解释道,“据说,察哈尔部正是看中恭亲王回京的间隙,才……”
“才发起突袭,给了关枫将军一次措手不及。”张又温咬了咬牙,将兵部尚书未曾说完的内容,补了上去。他说得很是直接,丝毫没有考虑到建业帝的心情。“请皇上定夺,如今,我们该做什么?”
“恭亲王现在在哪里?距京城还有几日的路程?”建业帝胸口一闷,险些喘不过气。好在,小顺子眼疾手快,在建业帝呼吸不顺畅的第一时间,扶稳了他。“传朕的口谕,令关枫将军火速回京,朕要当面问他!”
“皇上圣明,微臣告退。”其他人不再多言,领了命后,便一个个先后退了下去,只有张又温,还固执地跪在建业帝面前,似有难言之隐。看得出,他几次张口,但都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皇上,微臣还有一事。”张又温磕了个响头,而后,挺直后背。
还有什么事,是能比河西城失守更重要的呢?建业帝想不到,但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看似平静地反问道,“是何事,你且说。”
“察哈尔部秘密递来一份和议,托微臣转交皇上。微臣不敢有任何隐瞒,只是……”明明是有底气的一句话,但张又温不敢只是建业帝的目光。他并不担心被怀疑有“通敌”的行为,只是担心,建业帝无法接受和议的条件。
“哦?他们竟然选择和议?”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占有大好形势的一方,并不会主动放低身段,选择和议。察哈尔部此举,亦或者说,木合此举,究竟意味着什么?建业帝弄不清对方的心思,实在难以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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