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知什么时候暗下来的,程轩的脸也是惨白的,这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进行的,只是没想到,血是这么可怕的颜色。
还有,你会出现在这里。
漫天的夜色里,程轩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变得狠厉,既然,你看到了你不该看的东西,那我绝对不能留你。我废了这么久的心力,绝不能让任何人成为我的绊脚石,绝对不能。
一只寒鸦飞过,程府除了星星点点的烛火听不到任何声音,像极了一潭乍暖还寒的池水,平日里波光粼粼,而那池水,深不见底……
程家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卯时晨起,各自在房中用了早饭后,卯时三刻少爷和佣人都要去大堂向当家人请安,听完当家人的安排和训话,一天才算开始。所以佣人们寅正二刻就要起床为主子们备水做饭,程太太的贴身丫鬟清荷更是寅时初刻就要候在程太太门外。
今天已过卯正,程太太坐在大堂白马画像下的太师椅上,面无表情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连倾髻的红宝石坠子都没有摇晃一下。佣人们在堂下站成一片,大少爷程轩坐在程夫人右手边,低眉顺目,眼中的神色波澜不惊。
都知道一定是二少爷又睡过了头,人不齐,程夫人是绝对不会开口的。
等程太太喝完茶,程昴才慌慌忙忙踏着小石子路一路小跑过来,上衣的珐琅扣子还有两颗没有系好,到了大堂门口临迈腿还蹦着弯腰提了一下鞋。
“娘早!儿子给您请安。”程昴扬起笑脸,自知来迟,这嬉皮笑脸装傻卖萌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果然,程太太一看这幅样子反倒笑出了声,“你这孩子,快坐下坐下,喝口茶顺顺,大早上跑这么快别岔了气。”
程昴在左边的椅子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朝着堂下站着的佣人们中的月儿挑了下眉。
月儿晨起特意扑了点粉盖住了眼下的乌青,按程轩说的话,程昴应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既然如此,还不如自己先查清楚,否则程昴的莽撞保不齐真的会害了他自己。
昨天的血与程轩的威胁,让月儿怕极了。
程轩一点都不担心月儿会告诉别人,因为他抓住了月儿最怕的痛点,月儿的机灵和聪明,都是有程昴在身边作为前提,没有程昴,月儿就是一具空壳……
程太太清了清嗓,开始了今天的训话,“这眼瞅着快要中秋了,月饼什么的就不用我再嘱咐了吧,礼盒还按着往年的例子给程家交好的那几家送去,摄政王的那一份必须是最贵重最好的。”
程太太看看堂下的人,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纤长的指尖梳理了一下耳边红玛瑙流苏步摇,“祭祀什么的我也懒得管,管家你领着那些家丁按照老祖宗的规矩去办吧。前些日子李家来送红鸡蛋说大小姐的儿子满岁了,大小姐虽是嫁出去的人但也算程家的喜事,待会儿去账上包几个红包一人一个。”
管家点头哈腰地带着佣人们找账房先生领红包去了,堂内只留下了乳母和两个少爷。
月儿领了红包就和厨娘一起去厨房做工了,去厨房的路上,却碰巧看到乳母身后跟着丫鬟迎面走过来,程家的乳母比程太太小几岁,平日里吃穿用度是佣人们中最好的,脾气又大,和大家的关系不算太好,本想躲着走,可乳母像是失了魂儿一般直愣愣地迎面走过来。
往日里都是这个丫鬟耳提面命跑前跑后地伺候乳母,可这会子丫鬟倒像是押着乳母一般,表情里带着报复般地恶狠狠。
厨娘抬了抬手示意月儿站在自己身后,给乳母打了个招呼,“杜姐姐好。”
乳母抬眼完全不理会厨娘,眼睛直盯着月儿,盯得月儿一愣,戳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
“你记得,你要保护好我的轩儿和昴儿。”乳母的眼睛通红,依然瞪大着好像等着月儿的回答。
月儿愣愣地眨眨眼,不知怎么回答,两个人的眼睛就这么对峙着,感觉自己如果再不说些什么乳母就要吃了自己了。
“嗯……好……”
丫鬟不耐烦地拖着乳母就走,乳母回头嘶声力竭地好像想让所有人都听清。
“那个贱人!那个贱人迟早要害了我的孩子!她迟早要害得所有人陪她的野心去死!”
又是死字,这个字月儿前十几年的人生都没有听过这么多遍。
月儿回到厨房没多久,想着这乳母这个样子,程昴那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肯定藏不住任何事,果然没一会儿,程昴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差点一头栽在锅台上。
“阿弥陀佛,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想在这锅里圆寂不成?”虽说程夫人信佛,可月儿这口头禅可完全是被这小祖宗吓出来的。
程昴上气不接下气地站直了腰,月儿是厨房里的帮厨丫头,程昴平日里就总是来厨房烦月儿,程昴脾气又好总是和大家打成一片,所以厨房里的厨子厨娘也见怪不怪,两个年轻人就总是在厨房里待着,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月儿做的吃食总是供不上程昴那张嘴。
“我娘……她要把乳母赶走!”程昴一副不可置信又怒气冲天的表情。
“怪不得我今天看到她时她心情好像特别不好的样子。” 怪不得乳母会如此地失魂落魄,这岂不是要把她从孩子身旁赶走。
“我娘说在京郊置办了田产,让乳母去帮着照看。说是这么说,那京郊荒山野岭的哪有什么田产,田狼倒是不少!”程昴没心情啃月儿递过来的排骨,一碟子摔在了灶台上。
“京郊……乳母这是怎么招惹你娘了啊?你就没帮着劝和劝和?”
“我劝了啊,可是能怎么说啊,我哥说乳母年事已高,我娘就‘她年事已高?那我岂不是土埋半截了?’我说乳母腿脚不便,我娘就叫马车在门外等着。我从没见过我娘态度这么坚决过,我也不敢再劝了,谁知道她们有什么恩怨,我要是撞到枪眼上我娘说不定连我也发配了,可是!”程昴原本斜靠在墙上又直起了腰,“乳母那么大岁数了怎么去那荒郊野岭的地方啊!也不知道我娘这是要干什么。”
月儿看他这幅火冒三丈的样子,也不知要怎样劝他。
只知道,被赶走的乳母,一定和昨夜的事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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