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月儿还是猜不出他的心里究竟装了些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查清楚之前，月儿不敢告诉程昴，那些惊慌失措的眼神和鲜血已经让月儿怕极了，月儿怕万一有什么闪失会伤了程昴。大少爷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像一把刀，扎在她的心上，

你死不死无所谓，想想程昴，他活不活。

除了姐姐，程昴是月儿最亲近的人，我不会让你出事的，绝对不会。

远处，两个黑色的身影盯着思忖着的月儿，几乎要融化近夜色里。

这盘棋，咔哒地落下一子，一切，都才刚刚开始。每个人头顶都悬着大小不一的刀刃心里也都揣着想要保护的人，有的人年轻莽撞，有的人谨小慎微，有的人，观棋、不语。

快到中秋了，厨房又要做月饼又要准备家宴的食材格外的忙。这一天月儿刚到厨房厨娘就叫人抬过来一大筐红枣，要月儿和几个小丫头去了枣核再剁枣泥，伴着菜刀菜板叮叮当当 声音，厨房里弥漫着油糖面粉的香气，今年做的月饼是去年的三倍之数，模子一时不够用了，管家又不得闲去采买，厨娘只好吩咐月儿去库房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前几年旧的。

库房在宅院的东北角，程家太太虽有赚钱的本事却爱排场，凡事都喜欢置办新的，库房的东西大多是闲置的平时没有什么人来，所以平日里只有一个老奴看守着，嬷嬷岁数大了眼睛不大好，没有认出月儿。

“丫头，你是哪里来的啊？”

“我是厨房的月儿。”

“月儿，哦你是那个浣房丫头杏儿的妹妹吧。”

“是，嬷嬷您认识我姐姐？”

“认识认识，年年过年过节你姐姐都给我们这帮老太婆梳头唱曲儿，你帮我给你姐姐带个话儿，我还等着她给我们再唱一段樊梨花呐。”

姐姐的那一腔黄梅调的确是极妙的，纤细柔弱的身段，玉葱般的纤纤手指一转，那清脆婉转的嗓子唱的山后的溪水都滴溜溜地打了个转儿。

“好嘞。我一定告诉姐姐，到时我们俩一起来看您，厨娘让我过来找一些做月饼用的模子，您记得在哪儿吗?”

“哎呦这我还真不记得了，你自己进去找吧，老太婆我去再添袋烟叶。”

嬷嬷掂着烟斗笑呵呵地走了，木门是过年时新漆过的，一推开时屋里满满的尘土气息扑面而来，前几年时兴的梨花木食盒、描红金的盘碗和冰裂纹的瓷盘都乱乱地堆在一起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月儿东翻西翻找到了几个大小差不多的模子被呛的直咳，拿布包好转身刚要走却被角落里的一堆杂物吸引住了视线。

虽也是破旧的东西，可是没有什么灰尘，木头被摔过的断茬透着原木的颜色，应该是被硬生生掰断的，一点描金纹饰都没有，应该不是太太的，最近会被丢到这里的东西，无疑就是乳母的东西。

月儿细细地看了一遍，可是还是没发现什么，拿走又怕万一有人发觉，只好先把东西放在原地，刚推开门，却发现程昴靠在库房门口大榕树下，好像是等了许久的样子。

“你怎么在这儿？”月儿怔在门口不知道说什么。

“我去厨房找你，他们告诉我你来这儿了。”

月儿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哭鼻子不肯洗澡发脾气要把管家当马骑的小胖子已经长成了眉目清朗的少年，阳光暖暖地洒下来，程昴一身修长的玄色长袍散着淡淡的金色。

“我……我过来……”

月儿却发现，自己在他面前，永远撒不出谎。

“我感觉你有事在瞒着我，告诉我好吗？”

程昴伸出手，将月儿的手轻轻握住，低头去看月儿的眼睛，语气的温柔仍有着年少稚气。

就是这样一个人，让月儿丢下了所有的隐忍和坚强，眼泪吧嗒吧嗒地砸在地上，将所有的顾虑和担心都交付给了面前这个人。

“好了好了，有我在，别担心了。”嘴上这么说，可听完月儿讲完来龙去脉，程昴的心里也是打着鼓，这几天明里暗里程昴打探了不少消息，也知道家里半夜送出去过东西，可没想到竟是血淋淋的尸体，而且母亲的贴身丫鬟清荷从那日之后就杳无音信，加上乳母最近又被赶走了，感觉母亲总是有几分要清理门户的意思。

只是不明白，这些天发生的事，到底是为的什么……

月儿不敢告诉程昴，就是担心他太莽撞，果然到了晚饭的时辰，饭桌上所有人都看出程昴有心事。

程轩看了一眼不置可否的母亲，也闷不作声地吃饭，心里，却突然冒出了一个冒险的想法。侧过头，用眼神对程昴说，“你怎么了？”

程昴一下子就明白了，立刻换上笑呵呵的表情，冲着大哥轻轻摇摇头。不再去胡思乱想好好吃饭。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有大哥在，要不就被母亲看出来了，这要是母亲问起来我可没办法回答。

程太太看到了程轩正回身子之后眼中闪过的那一丝狠厉，依然没有说什么。

毕竟，她的儿子，不管是哪一个，都需要成长。

想要在京城这个龙争虎斗的地方生存，就不能只学书本里那些高洁的东西。

入夜，程昴在自己房间盯着一堆从库房拿出来的那些残破木片还是没什么头绪，好在拆拆装装这些东西他是擅长的，大概地拼了拼，像是个梳妆盒的样子。

原本装抽屉的地方，有一个浅浅的墨点。

顺着墨点向抽屉夹层里看去，夹缝里有一小块碎纸，程昴拿绾发用的小细玉髻使了点巧劲儿，将碎纸夹了出来。

展开一看，写着“重阳”两个字。

难道，是九月初九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既然月儿说那晚大哥也在，那大哥应该也知道了什么才会出现在那儿，

程轩的那句话，月儿当成了威胁，对于程昴来说，却成了兄长的劝告。

毕竟从小到大，哥哥都是护着自己的那一个人，会替自己受罚挨训，会把糖人让给自己吃，在姐姐嫁出去之后会彻夜陪他聊天，会教他练剑画画的人，这个人，程昴怎么也想不到背叛或是伤害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