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卫。
一大早,太阳初升。
在雄鸡的打鸣声中,李三振奋的从炕头上爬了起来。
他住在偏远的白云村,世世代代务农为生,他家的麦子长的最高,后院里的牛也最为壮实,在这穷的叮当响的村子里,有田有牛却是一方富户了。而浇水施肥喂牛就是这一天起床的动力,想象着麦子向树苗一样长的高高,那牛越来越结实过几日还可以配个种,哼着欢快的小曲儿就出了家门。
门口的栅栏外,平日里懒洋洋趴着不动弹的大黄狗,今日亢奋的有些不对劲,连续高声的刺耳的吠了几声,尾巴急切的摇摆。
不待李三走过去,已经呼的凑上来,一口啃住他的裤管儿。
脚下的力道猛烈,李三跟着朝后院走去……
这一看,可不得了!
“我的牛!”
“我的牛啊!”
宛如被雷劈了的表情,他不可置信的望着院子尽头,窝棚里躺在地上的牛,呆呆的站了半响,忽然发出两声声嘶力竭的大吼,大哭着扑在了那头牛的尸体上:“天杀的啊!”
院子外面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村民们睁着睡眼迷蒙的眼睛,闻声匆匆赶来。
“怎么回事?”
“死……死了?”
终于看清了这情况的村民,一时不能接受的站在原地,忽然有人发出惊惶的大呼:“都是妖孽作祟啊!”
“最近不是……已经没有这样的事了么?”
“作孽啊……怎么咱们村子给摊上了啊?”
“这是那妖孽没死,上天再次震怒了啊!”
一声声的大哭中,有人惊惧的朝四面看看,拦住这些口无遮拦的人:“嘘!说这些,让外人听见了,你们还想活么?”
李三只顾抱着牛的尸体,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这就活不了了,可让我怎么活啊!”
那人一把扯住他:“别再说了,议论皇家,是要杀头的!”
有人清醒了几分,颤抖着望向已经僵硬的牛,不真正的看见牲畜死在身边,都不会真正的感受到那种恐惧,那种因为妖孽作乱而令灾祸降临的恐惧。
沉默中,有人提议:“去城里,卖了吧……”
白云村在两个小城的中间,极偏僻的地方,李三再悲痛也无法,这大热天的可得趁着牛腐坏之前,卖出个好价钱,不然以后……
他二话不说,借了这村儿里唯一的板车,将牛拖上去,大力推着蹬蹬跑走了。
这就是穷苦人和富人的区别,陪伴了多年的牛一夕之间死了,家里的生计一夜断了一半,富裕的人最先想的是伤春悲秋,而穷苦人家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可以做出最有利的抉择,过惯了苦日子,没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
城里的屠户看他可怜,给了个极好的价钱。
他惊喜的望着手中拿到的银子,捶着酸麻着跑了整整一日一夜的腿,一瘸一拐的沿着原路返回,身后响起了有力而规律的,刀斧剁在案板上的声音,李三笑着咧开嘴,露出两排黄牙。
忽然,一声惊奇的大叫传来:“这是什么?”
他转头,只见屠户三两下的把牛肢解开,血淋淋的分尸现场,那肚子里竟是有着一本竹简!
竹简被鲜血浸染的猩红,屠户使劲儿的拿抹布擦了擦,还能看出完好无损,上面四个古老的字,他们这些粗人一个都不认识,不过只看着,就能感觉到,很有几分沧桑的感觉。
很快,周围的百姓都闻声围了上来。
这牛的肚子里有竹简,可是个稀奇事!
百姓们熙熙攘攘越来越多,交头接耳七嘴八舌,纷纷猜测着这竹简上的字,有的说是妖孽再次惹到了上天,有的说是天神显灵,说什么的都有,却总是离不开神鬼妖魔这等东西。
城里不少有学识的人被拉了来,研究着这竹简,最后皆是摇头叹息,看不懂上面的字。
人越来越多,最终几乎全城出动,甚至惊动了官府,众人纷纷围拢起来想一睹这不知是神迹还是妖法的竹简,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去,天空中白晃晃的阳光逐渐照的人燥热难耐。
最终,城郊最为学识的大儒,被虔诚的请了来。
他捋着山羊胡子,踢着四方步,慢慢悠悠的拨开了人群。
在一众百姓焦急又期许的目光中,他接过依然泛着红的诡异竹简,缓缓的并不确定的认着这古老到他也不算熟悉的文字,小片刻后,念出:“生——于——庚——辛——”
“生于庚辛?”
百姓急忙问:“什么意思,后面呢?”
大儒里里外外翻了翻,捋着胡子高深莫测:“后面没了,就四个字,生于庚辛!”
轰!
叽叽呱呱的讨论声响成一片,如沸腾的开水嗡嗡炸开。
就在城里的百姓纷纷念叨着这四个字,还在七嘴八舌的猜测不解其深意的时候,同一时间,天下中的另一个地方,已经全城伏跪膜拜着另一个神迹。
大秦。
挤挤攘攘的人群,成千上万如潮水一样,一波一波朝着闲秋湖聚拢而去。
奔跑匆匆中,几个乱七八糟的叫声传来。
“快去快去!”
“再不去就要散了!”
“如此奇观百年难得一见!”
人流如潮,而后面更是应接不暇,从各处街道涌出的百姓,黑压压的一片如乌云般奔跑而去,不少好奇的达官贵人,坐着马车夹在奔跑的行人之中,流向那长安城每一个百姓都熟悉之极的,闲秋湖。
夏日的风儿轻拂,层层苍山的包围中,垂柳棵棵依岸而舞,柳条柔软的拂过水面,留下浅浅的涟漪一圈一圈的晕染开去,在璀璨的阳光下波光粼粼,霎是好看。
然而此时此刻,没有人有闲情欣赏这长安八景之一。
岸堤外一层一层的百姓足有万余之数,他们一排排的伏跪着,叩头的声音一下一下,看上去乌压压一片人山人海。而后方络绎不绝赶来的人群,乍一见到这画面,先是呆了一呆,随即一眼望到湖面上,立马和先前的百姓一般,虔诚的趴跪下去,跟着前面的节奏开始磕头,一边磕一边惊叹:“天降神迹啊!”
“这一定是……苍天有旨意下达啊!”
百姓的惊叹声中,将一声清亮尖细如鸟啼的声音淹没,紧跟着,无数的鸟叫声清脆如歌,沿着湖面升起,直上九霄!
只见一望无垠的闲秋湖正中,正有接近千只的鸟儿盘旋不散,围着水面不断的盘桓着,偶尔点水而过,偶尔双双嬉戏,偶尔羽拍柳条,忽然,自那一声鸟啼之后,鸟儿仿佛拥有了神智一般,呼啦一下拍着羽翼,聚拢在一起。
有人大惊:“它们……它们……”
有人揉揉眼睛:“那是字啊!”
“群鸟齐翔,摆出了四个字啊!”
所有的人,无不屏息看过去,只见那盘桓的鸟儿们,时聚时散,自在的在湖面上嬉戏着,然而偶尔一聚时远远的看过去,可不正是组成了几个大字么?不识字的焦躁万分,生怕错过了上天的旨意,识字的苦不堪言,这古老的文字,他们懂得的并不多。
一片连呼吸都放缓了的静默中,一个大儒的呢喃声,清晰的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落——于——戊——己——”
在西卫的百姓,将那竹简供奉起来,甚至连附近的多个城镇都闻声而来,只为拜上一拜的时候,在大秦的百姓对依然徘徊的群鸟,伏跪叩头的时候,将那四个字当做箴言一样反复咀嚼的时候……
在北燕,同样有一个神迹,获得了百姓的顶礼膜拜。
喀达什雪山。
雪山之巅,终年被极冷的寒冰覆盖的地方,是每一个北燕人心目中山神的住所,他们每日虔诚的登上雪山,在离着山顶一段距离的地点焚香礼拜,诉说着心中的愿望。
年年岁岁,皆是如此。
而这个清晨,同样的雪山,同样的山路,同样的寒冷。
百姓们穿着厚实的棉衣,遵循着他们千百年来的信仰,忍受着冰天雪地的寒冷,长龙般登上雪山,三步一鞠躬,七步一跪拜……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
一个百姓猛的跪了下去,连连朝着山顶磕头,这不是一般的朝拜,他的脸上在起身的时候,呈现出无与伦比的激动。
众人纷纷跟着看去,只见那山巅之上,竟是无缘无故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座石碑!
一阵“扑通”“扑通”的跪地声此起彼伏,最前方的百姓纷纷跪下,紧跟着后面似是多米诺骨牌一般,转眼间,纯白的雪山上,跪了黑压压的一片。
那石碑屹立在冰雪中,寒风合着雪沫击打在上面,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只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下方已经被大雪覆盖了寸余,四个深深印刻在石碑内的大字,在俯瞰天下的位置,如此的耀眼,如此的清晰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一雕一刻,古朴苍劲中,透着一股神秘。
他们颤抖着,渐渐传出了哽咽的声音,山神终于给予了他们旨意了么!
热泪盈眶,每个人五体投地伏在地上,齐声诵读:“鹊——起——壬——癸——”
同样的,南韩。
夏日炎炎,炙热的阳光烤着大地,暑气蒸腾而起。
然而同时升起的,还有浓烟滚滚!
不约而同的每一个城镇,皆有几处林木自燃而起,腾腾浓烟在没有任何星火的前提下,似一条乌压压的黑龙冲天而起,浓郁的灰色弥漫着,这一整片天空都覆盖笼罩。
南韩林木繁盛,夏季里也常常出现这样的事,对于南韩的百姓而言,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诧的,一旦有哪里燃起一两处,他们必定倾全城之力灭火,否则大火一旦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而千百年来,也一直是这么过来的,大火极少会蔓延开来,从来没有像这一次,竟是那么多的地方,同时自燃。
举目所看之处,整个南韩的地界,竟是处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百姓们惊慌失措,大喊着灭火的同时,忽然愣住了……
在浓烟袅袅升上天际之后,“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忽然停止,那些火光中的林木竟是无端的熄灭了,只在呛鼻的烟雾散去之后,留下一团一团的黑色灰烬。
他们冲上前去,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有字!”
堆堆灰烬被一一扫开,不约而同的,一行上古的文字出现在众人眼前。
有人轻声念道:“声——振——丙——丁——”
大陆上的四国,对这神迹有惊有惧,有懵懂有迷茫……
而在东楚,却是一片欢乐的海洋,大街小巷自发的挂上红绸灯笼,这气氛比过年还要喜庆,百姓口里说的谈的,皆是今早发生的一件大事。
一件喜事!
皇宫。
慈宁宫中,太后正坐在一方高椅上,手边的茶盏冒着腾腾热气,一支安神香冉冉升起,淡淡的烟雾中,她的面容依旧温婉,一袭绣凤宫装简单而华贵。
下方太监总管兴奋的回禀,说的嘴都干了。
她微微仰起头,平淡的眉一蹙:“可是真的?”
太监连连点头,眉飞色舞:“是真的!娘娘,您是没瞧见啊,那巨龟的个头喂,可不是能想象的出的,从海里爬出来栖息在岸边,惊动了不少打渔的百姓,后来他们一看哪,嘿!龟壳上竟然有字!”
他说着,像是亲眼所见,满目自豪。
“那字弯弯绕绕的,还有些像龟壳上自然生长的图案,百姓们看也看不懂,不过都感觉不是图案那么简单,看不懂字也知道,这绝对是神迹啊!越来越多的人闻声围上去,后来惊动了知府大人,就连朝中的大学士都赶了去,这一瞧可不得了,您猜猜那龟壳上写的什么?”
太后虽觉得新奇,却无甚兴致的摆摆手,执起案上的茶盏,轻轻吹着。
太监“哎呦”一拍大腿,激动道:“四海归一!”
咣当!
茶盏猛然落地,青黄的热茶溅了满地,太后也顾不得只一心盯着太监,眼中闪烁着激动的神色,确认道:“真的?”
太监一听,招呼了几个宫女来收拾,也不再管地上的碎片了。
他喜滋滋的应:“可不是真的么!四个大字,四海归一,喜事呢,天大的喜事!咱汴荣上下都传遍了,百姓们振奋的啊,大街小巷上挂满了红绸灯笼,一个传一个可是没人不知道了!尤其是军中,那更是士气大振,这分明是好兆头啊!”
“太后娘娘您想,怎的无端端的海中的巨龟爬上沙滩,无端端的龟壳上竟然有上古文字,这一定是神龟啊!苍天下达了旨意,预示着咱们东楚,咱们皇上称霸天下的日子,不远咯!”
太监叽叽呱呱说个没完,太后亦是欣喜的很,看向殿外仿佛隔着皇宫厚重的宫墙,也听见了城外百姓一声声高呼的声音。
“四海归一,宇内皆臣!”
她点点头,欣慰的笑道:“听说前一仗打的,竟然还输了大秦一筹,这下子,海军的士气定会被推向新的高峰!”
“那只龟呢?”
“回娘娘,供奉起来了,供上了青龙寺的高台上,百姓正轮流的跪拜呢!”
又连着问了几句,太监一一对答。
半响,她压抑住情绪,又问:“皇上可有消息?”
太监讪讪的咳嗽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劝慰:“没有,太后娘娘莫要担忧,皇上做事有分寸的。”
温婉的面容忽的就沉了下来,原本还含着微笑的脸上,仿佛变天一般,含上了冰冷的怒意。一把将案上的东西扫到地面,叮叮当当响作一片,她冷冷道:“有分寸……他的翅膀硬了,做什么都不汇报给哀家了,这一失踪足足三个月之久,好……好一个有分寸!”
即便心中有少许对于儿子安危的担忧,但话语中更多的,还是从来掌握在手中的东西,忽然不再为她所控的戾气。
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
当年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在这宫闱深深中扶持挣扎的日子,终究是过去了……
“称霸天下的日子不远了,到时候,皇上便是真正的天下霸主,哀家这个娘就更不必放在眼里了!”
“娘娘莫要动气,皇上……”
太监正要劝慰,她已经伸手打断他的话,咬牙问道:“莲儿呢?这也多少日子没见了,保住了性命就不用给本宫请安了么!”
“娘娘息怒,莲公主还在军中,听说有皇上的密旨特许,不知忙于何事,已经多日不曾回宫了。”
同一时间,军营。
东楚的海军营帐,一座挨着一座向着远方连绵而去,而最尽头有一座极是神秘,即便是军营里的士兵,如果你职位不够高,忠心度不受信任,也是绝对不知道那里是作何所用,何人所住的。
从外面极远处开始,就三步一哨的安置了一个个的守卫,明桩暗哨数不胜数。
这里,是禁地!
而此时,这神秘的营帐外,聚集了不少的将领,脸色红润欢欣鼓舞,目光定定的望着营帐的厚布帘,大气儿都不敢出。
帐帘掀开一角,晶雕玉琢的女子盈盈步出。
一瞬,这满目的阳光似乎都黯淡了下来,将领痴痴的望着营帐外走出的女子,神智已经尽数被吸引。
剪水的双瞳在众人身上扫过,莲公主倨傲的抬起下颔,嗓音不含温度:“都围在这干什么?”
只这一句,将领已经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纷纷上前禀报着清早的神迹。
一人问道:“公主,可要去看一看那神龟?”
她嘲讽的勾了勾唇,神色间颇有几分冷夏的影子,同样的一种自骨子里透出的骄傲,这骄傲无关乎身份,无关乎地位,而是对于自己本身的一种自信,猖狂。
她淡淡道:“不必了,听说第一战,咱们的水师……”
将领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神色间恭敬万分,原本这军营里的禁地是旁人在这里的,他们知道的并不算多,只知道皇上找了极多的能人聚集在这里,自从皇上登基之前,皇室中的皇子公主一个个都因为先皇而殉葬了,这一直以来不显山不露水的莲公主,反倒被留了下来。
而这里,也变成了莲公主私有的地方。
他们并不知道这莲公主何德何能,然而皇上却对她礼遇有加,就冲着这个,将领的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来:“是,公主,和大秦的第一战,咱们的水师败了,大秦太过卑鄙,水鬼凿穿了战船底,待到咱们追击的时候,他们已经跑了。”
她负着手,望向远方军营中,因着神迹呈现出的一派欣欣向荣的欢乐景象,再回转头看了看帐篷,仿佛透过厚重的帘子,看见了里面她这些日来的成果,成竹在胸的笑了:“一战而已,待到皇兄回来……”
这一笑,再次引起一阵阵的抽气声。
只见她向着大秦的方向望去一眼,以一种藐视一切的自负目光,转过身,掀开布帘走了进去。
清风拂来,自其内透出股刺鼻的味道,合着一声冰冷的呢喃,轻轻的被吹散了。
“可不是四海归一么……”
清早。
日出东方,夏日的蝉鸣早早的响起,一片聒噪声中,冷夏迷迷蒙蒙的醒来。
“大秦小儿,我东楚得到了上天的旨意,知道说的是什么不?”
“四海归一,咱们东楚一统天下的日子不远咯……”
“有那样一个妖孽存在,大秦气数已尽啊!”
身边床榻上战北烈已经不见了,只听外面声声震耳欲聋的叫嚷,被微风吹拂送到了军营,冷夏眉头一皱,这声音忽远忽近,明显是在极远的地方,她唤道:“狂风。”
门外三个脑袋探进来。
冷夏招招手:“怎么回事。”
三人跐溜蹿了进来,闪电撇着嘴,愤愤道:“王妃,凌晨的时候东楚再次发起了进攻,爷怕吵醒你,点了支安神香。”
冷夏轻笑起来,两军正在交战,那这一声声的呐喊,就是从楚海传过来的了,这里距离那边足有小半日的路程,竟然传了这么远,可想而知东楚的海军,此时有多么的亢奋了。
一抬头,就看见三双亮晶晶的眼睛。
狂风三人好奇不已,五国的情形都是小王妃直接飞鸽吩咐了各地的负责人,他们三人并没有直接参与,于是乎,对于这些各地的神迹,一个个抓心挠肝的纳闷。
冷夏耸耸肩:“别问我,我只交代了要什么样的效果,将每一句话传书给他们,剩下的都是他们自己想的。想来那飞鸟群翔,是无影找了会驯鸟的能人,石碑倒是容易的很,钟迟可以在喀达什雪山巅安置一个机关,牛腹藏竹简就更好办了,只要那屠夫演技够好手法够快便是……唔,海龟刻字,这个倒是极有创意。”
不由得,她想起了几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钟默,这事极为机密,必定是他亲手包办的,那个老成沉稳、少言寡语的男人,要抱着只巨型大海龟,在它的背上刻字……
啧啧啧,这画面,太有喜感了。
狂风三人同时想到了,嘴角一抽一抽的,为钟默鞠了一把辛酸泪。
“奴家听到了!”
一声百转千回的软糯语调传进来,妖媚的脑袋探进帐篷,眨巴着狭长的眸子,一个媚眼瞬时飞出:“奴家听到了,原来你耍诈!”
冷夏笑眯眯的活动着手腕,噼噼啪啪的筋骨声嘎嘣嘎嘣脆,响的门口的娘娘腔见鬼的睁大眼睛,撒腿就准备朝外溜……
“听到了,就要灭口!”
斜斜的睨去一眼,冷夏一声令下,狂风瞬间把他拎住,不费吹灰之力,提溜起这张牙舞爪胡乱扑腾的弱鸡,和雷鸣闪电哼哼狞笑着,大跨步朝拉住帘子的内间去灭口。
一边儿走,一边保证:“王妃,咱们办事您放心!”
花姑娘喳喳叫:“冷夏你没人性啊!奴家千里迢迢来看你,你把我丢给三个男人,奴家一黄花大闺女……啊,不要打脸!雷鸣不要打奴家的脸……啊!闪电你要是敢把臭烘烘的袜子塞进奴家香喷喷的嘴里,奴家就……呃!唔唔唔唔……”
端起桌上摆着的粥尝了一口,冷夏咂咂嘴吧,虽然已经冷了,不过味道倒是不错,该是战北烈亲手熬的。
她笑语晏晏:“祸从口出啊!”
内间一阵扑腾的声音传来,不一会儿,咻咻咻!
三个人影捂着裤裆飞冲而出,一脸的惊恐欲绝,活像碰上的变态色魔的黄花大姑娘,边跑边吆喝:“王妃啊,咱们想灭口,却挡不住丫的咸猪手啊!”
眨眼的功夫,人已经消失在了帐篷内。
冷夏眨巴眨巴眼,敬佩的望着三人消失的速度,再将更加敬佩的目光,投向了内间。
花姑娘慢悠悠的走出来,翠绿的长衫衣襟敞开着,随着走动滑下肩头,露出大片白皙的前胸,脚踝上的铃铛叮叮响的清脆,那刺眼,那聒噪……
“噗噗”吐出嘴里的臭袜子,他一脸哀怨的叹气:“奴家才摸了两下。”
噗……
一口喷出嘴里的粥。
冷夏想着方才那仨人捂着的部位,嘴角连连抖动,这坑爹的东西,真下的去手!
狂风三人前脚飞出了门,后脚,小十七蹦蹦跳跳的进了来。
眉眼弯弯,小家伙笑嘻嘻:“娘亲,闪电叔叔们,怎么了?”
冷夏叹气,换上最为真诚的笑容,自然不会告诉她儿子那三个笨蛋奉命去灭口,反倒被花姑娘给非礼了,这么猥琐不纯洁的事可不能说出来祸害她儿子,尤其在看到某个娘娘腔欲言又止的兴奋面容时,一个警告的眼风嗖嗖飞过去。
她回:“唔,他们急着出去看看外面的战况。”
小十七不疑有他,转向花千:“花姑姑,你也在呢?”
不待花姑娘激动的迎上去捏他小脸儿,某小孩已经扑进了娘亲的怀里,告状:“娘,妹妹被二叔叔霸占了!”
冷夏惊奇:“诶,他不是在养伤么?”
那日战北烈惊恐得知“半个儿子”的事,大吼着灭口追了出去,不知是对闺女的爆棚占有欲发作,还是看愣子不顺眼这么多年积攒的怨气发作,总之那天某男品人爆发了,向来和愣子打个平手的大秦战神,竟然追着他揍了个花开烂漫。
慕大神医断了胳膊骨折了腿儿,极淡定的“咔嚓”两下给自己扭了回来,莫名其妙的看了看揍了自己一顿的男人,然后迈着呆呆的步子,回去养伤去了。
而这件事,在某个男人美滋滋的揍爽了之后,也算是揭过去了。
自然,前提是他把闺女抢了回来。
而今天,战北烈去海上指挥战役,竟然她闺女又被抢走了?
不由得,冷夏想到了青龙寺大师的话,半个儿子……
冷夏叹气。
就见某小孩瘪着小嘴儿,弱弱对手指:“是妹妹自己爬过去的……”
冷夏望天。
这边还不待她崩溃,那边十七继续说:“妹妹好霸道的,都不让别人接近二叔叔……”
冷夏捶桌。
好吧,这闺女果然是她和战北烈的娃,这一点上像极了她爹,占有欲爆棚,另一点上也像极了战北烈,看中喜欢的,出手快准狠!
这才六个多月啊,就把……给定下了。
一边的娘娘腔笑的花枝乱颤,冷夏恶狠狠的瞪去一眼,阴森问:“拓跋呢?”
笑容顿时止住,花千哀怨的瞄她一眼,冷哼哼绞着手指:“那人,竟然说去找阿宣决斗!奴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哦不对!”
狭长的眸子刷刷飞媚眼,笑的真诚又无辜:“奴家是担心你,所以来看看!”
冷夏懒的搭理他,已经预见了大秦财神的惨状。
莫宣好像不会功夫啊,一个武功高强的壮汉,去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决斗,她幸灾乐祸的眯起眼:“啧啧啧……”
“阿嚏!”
远在千里之外,被一个壮汉一脚踹开皇宫御书房的门,冲进去就是一顿胖揍,揍完了甩手就走全皇宫的守卫都抓不到,最后气的暴跳如雷差点连小金算盘都掰断了,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小白脸,恶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脸上青青紫紫疼的直抽抽,他嘶嘶呼痛,躺在床上咬牙道:“别让本公子逮着你!”
现在的某财神,满脑子都是把那高大的男人扒皮抽筋的爽快画面,自然不知道,后来逮着了拓跋戎之后,得到的……
还是一顿胖揍!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而此时,冷夏瞧着花姑娘千娇百媚的模样,那妖媚的面容含春带笑,眸子闪啊闪,里面春光荡漾麻酥酥让人鸡皮皱起,就知道这人明显在傲娇。
呜——
帐外起尖锐的汽笛声,一声声的呐喊再次传来。
小十七不爽的撇撇嘴,五岁的他已经懂了那唾骂中的意思,虽然见娘亲好像并不在乎,但是心里依旧阴沉沉的,憋了一肚子鸟气。
冷夏摸摸他柔软的头发,把儿子揽到身边。
嗓音柔软:“骂不了多久了,趁着现在有的听就听听,有些骂的还蛮有创意。”
噗嗤一声,某小孩笑了。
磨蹭到冷夏身边,趴在她的双膝上,小脑袋听话的点了点。
一阵香风扑面,花千的脑袋探过来,好奇的盯着她瞧来瞧去,纳闷问:“真不介意?”
花姑娘嘴上说的是生气离家出走,长久以来的友情亦是真真切切,心尖儿一时变的暖融融,似一团棉花般柔软了起来,远方战北烈正在指挥战役,这里儿子靠在膝头以稚嫩的行动安抚着她,面前朋友笑的一脸贱兮兮,眼中的关心和真诚却做不了假……
亲情友情爱情,全都有了的她,会为了几句流言蜚语闹心么?
外面的大骂声不断,顺着风儿飘渺的传了来,她淡淡的勾了勾唇,丰润的唇瓣开启灿烂的弧度,那笑容看在了解她的花姑娘眼里,绝对代表着危险的讯号,花千一个激灵,只从这笑中,便已经预见到了,东楚乐极生悲的画面。
她伸个懒腰,慢悠悠的呢喃道:“笑到最后才是赢家,这会儿让东楚激动去吧,有他们哭的时候……”
东楚的确要哭了。
在开始的兴奋头过去之后,几天的时间在暗卫的宣扬中,足以让天下人都得知了一个消息,原来不单单是他们一个小地方出现了神迹,整个天下间的神迹无处不在,在某一天同时出现。
牛腹藏有竹简,湖上百鸟盘旋,雪山突现石碑,林木自燃成灰,巨龟壳上含字。
如此方方种种,分明是神人手段!
而无一例外的,这些神迹皆带着一段四字的古老文字降落,每一个地方的不尽相同,那内容初初看上去似是而非,便是当世大儒也不能理解其深意,然而却又仿佛有种规律在其中,能连在一起,连成一句,毕竟五句话中,有四句都带了天干。
生于庚辛,落于戊己,鹊起壬癸,声震丙丁,四海归一。
就这么着,这被认为绝对是上天的旨意的二十个字,成为了上到官员才子,下到贩夫走卒,每一个人每天每时每刻反复琢磨的内容,所有的百姓不论是大秦西卫还是东楚,尽皆祈望能参透天机。
这一日。
桃红柳绿,赤日炎炎。
在以文人才子辈出的东楚,京城汴荣的一处茶楼内。
砰!
一声巨响,终于有人一拍桌案,仰天一声大呼:“老朽终于参透了!参透了!”
一桌的茶碗被掀翻,落到地面响起瓷声连连,碎片四溅中,满堂人被惊悚了小片刻,忽然有人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猛的挤了上去,急切的问道:“快说说,到底什么意思?”
那人年逾古稀,胡子花白,手捧着一本古书,颤巍巍的合上。
他激动万分,胡子一抖一抖:“古语有言,庚为斧钺之金,辛为首饰之金,一阳一阴,一刚一柔,却是同主西方;戊为城墙之土,己为田园之土,同主中方;壬为江河之水,癸为雨露之水,同主北方;而丙为太阳之火,丁为灯烛之火,同主南方。”
有人不解:“何意?”
“这其中天干,说的就是天下间的四个方位啊!”老先生说完顿住,看着众人有的恍然,有的迷蒙的脸,眉头惋惜的一皱:“而那二十字神迹,分明说的就是西卫,大秦,北燕,南韩……四国。”
砰!
又是一桌被掀翻,一人惊诧:“没有东楚?”
老先生看着一个个痛心疾首满含期待的面容,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有东楚?说的……根本不是东楚啊!”
“这神的旨意难道是把东楚给摒弃在外了么?”
“不会的,东楚得到的旨意是四海归一,是你弄错了吧!”
似是因为自己被人质疑,他的脸上有明显的不悦,怒目而视,深入解释道:“老朽非但没有错,还已经参悟了,这四句话里说的可能是什么人!”
“什么人?”
“这二十谶言是天干地支,若是配上东西方位,这天下只有西卫女皇符合,生于西卫,落于大秦,鹊起北燕,声震南韩,想当初的西卫公主,一朝和亲落根大秦,在北燕一战中炸地道、夺格根,可说名声鹊起,之后成为西卫女皇迅速撅起于五国,而真正将这名推至顶点的,便是在南韩的千里追逃中,以四百人对阵十万大军的壮举,真正的声振寰宇!”
一句句的分析有条有理有根有据,在静的针落可闻的大堂内,轰轰响彻着……
所有人的震惊无以复加,如果真的是引指西卫女皇,那么最后一句,是说她将一统四海么?
茶馆内一时寂寂无声,所有人陷入一种失望之中。
不止是失望,这几乎可以说是绝望,在以为东楚能够一统五国之后,竟然得到了这样的消息。
忽然,有人站出来,大声质问:“那这天下间,最近几个月来的牲口猝死,又要怎么解释?”
“不错,那分明是妖孽作祟,采阴补阳,吸食人血!”
“这样的妖孽怎么配一统五国?”
一片乱哄哄的质疑声中,有人自问自答,小声呢喃道:“莫非……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是妖孽,上天降罪惩罚?”
那人说完,忽然又抱着脑袋,极其悲哀的蹲了下来,一脸恍然的喃喃自语:“若真是这样,西卫女皇将在最终一统天下,那么如今东楚挑起了战乱,妄想和女皇抗衡,岂不是和天命相悖?”
众人一惊。
老先生惊恐长呼:“难道前些日子的牲口猝死,根本就是上天对不自量力的东楚发出的警告,而非是西卫女皇?”
这一声大呼,在嘈杂的茶楼中,竟是分外清晰!
如一缕春风般,迅速飘荡至东楚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蔓延至天下,无声而无微不至的席卷着……
神字含义被解开,并且有了别的解释的消息。
各地百姓在听到后,心情各是不一。
东楚的百姓中,没有人愿意相信,然而他们不能不信,前四句经过分析之后,所说的的确确就是西卫女皇,他们的欢呼声忽然熄灭了,每一个兴奋的脸上全部僵住。那已经不是失望了,甚至是绝望,这天下间牲口猝死,上天的惩罚,竟然是因为东楚发兵而引起,而这二十字谶言,不是明摆着说明,东楚这一战会败么?
和上天作对,人力永远渺小。
他们默默的将大街小巷的红绸灯笼收起,喜庆的颜色被替换下来,一切回复了以往,甚至,更低迷。
而其他各地的百姓,则是更愿意相信后来的这一说法,相比于东楚将一统天下,他们也更愿意相信这个一统的人是西卫女皇,若是最终的霸主是东楚,那么不是预示着天下将会再次陷入一场,混乱而惨烈的战役么?
没有人希望有战争。
之前对冷夏的唾骂,便是起于她引起了各国之间的纷争,而如今亦是相同,这二十谶言越是传,就越是逼真,在四国中百姓口口相说,就仿佛上天亲自托梦,在他们耳边说的这话一般。
而原本的又是吸血又是采阳补阴的妖孽,一瞬变成了一统天下的神女!
百姓自发的做了冷夏的长生牌,供奉在家中日日参拜,完全相信了她是神女的这一论调。
对于这件事,大秦和西卫的朝廷没有多言,只是同时各自发出了一张皇榜。
几天的时间,皇榜张贴在了每一个城镇中的大街小巷,确保每一个百姓皆能看见,其上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甚至没有为冷夏多分辨上一句,条条款款,皆是冷夏这六年多来,为天下所做的一切。
一切,用真相说话!
五国大典时,北燕太子鲜于鹏飞欺压百姓,冷夏为民请命。
燕楚之战时,各国流民四散逃亡,冷夏亲赴流民之中,为他们解决住所生计。
匪患蔓延时,冷夏的手下弑天,在大秦各地剿匪,让百姓恢复了安然的生活。
国库空虚时,她将剿匪所得,一分未私藏,全部捐入国库,用于民生所需。
初初登基时,顶住压力推行科举制,让寒门学子看到了曙光,寻到了出路。
西卫稳定时,何永生欺压良善,冷夏曾当着全城百姓,鞠躬道歉。
秦韩之战时,带领着大军和粮草支援昭城,解了当地无米无粮之困。
寻回宝藏时,无私将所有的银子分给两国,为民搭桥修路葺房减免赋税。
当这一条条,一款款,被百姓聚拢围绕着,轻声诵读出来之后,天下间的声音都消失了。
有人默默流泪,有人高声痛哭!
当事实摆在面前,他们才开始自醒,原来是他们错怪女皇了,原来这么多日子,说了那么多诋毁唾骂的话,做了那么多中伤她的事情,都是错的!女皇是神女,是受上天旨意来拯救他们的菩萨,这些年中做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事,一件件尽皆是为了百姓,为了他们……
百姓们默然了,纷纷散去,为自己那无耻的自私的行为和想法,感到羞耻。
他们回到家中,对着长生牌跪地叩首,这一叩中,不再仅仅是先前对于神女之说的敬畏。
更多的,是真心的爱戴和尊崇!
冷夏的威望,在这一刻,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一切,发生在天下间的事,冷夏没有直观的感受,她一直呆在军营里并未出去,而军营中的改变却是实实在在的。
清早。
清亮的号子声响起,军营中再次进入了训练的状态。
冷夏醒来时,战北烈依然不在身边,这些日子他起早贪黑,疲于奔波在东祈渡和军营之间,东楚和大秦又小规模的交战了几次,双方都没有占到太大的便宜,但是总体来说,还是东楚略胜一筹。
自然,她如果想见他,还是可以出去陪着的。
不过,但凡她一出现,就会听见东楚那边疯狂的奚落声,和大秦这边恼羞成怒的目光,虽然这些不痛不痒的反应,影响不了她,但是也不至于明知道不受待见,还非要出去招人嫌弃。
这不是找虐么?
所以冷夏这段日子,一直持续着一个状态,陪着儿子在大帐里玩,玩累了睡,睡醒了吃,吃饱了再陪儿子,如此循环往复,倒也清闲的很,尤其是十七那个小鬼,别提多欢乐了!
要问闺女呢,她家闺女明显更喜欢那呆子,小小年纪占有欲爆棚,遗传了战北烈绝对的霸道,不到七个月的姑娘已经知道呆子是她的了,旁人别想接近,尤其是母的,哪怕是军营里面一只母鸽子,都是重点提防对象。
深深为自己的闺女汗颜一把,冷夏伸个懒腰起床。
眼前白影一闪,一个小小的身子已经扑进了怀抱,将儿子抱起来,掂了掂,“十七,又重了!”
五岁的小十七眉眼弯弯,搂紧了娘亲的脖子,笑眯眯回:“十七长大了。”
心里想的却是,身体长大了,小鸟也大了么?
唔,要找个时间仔细观察观察。
冷夏自然不知道,他儿子心里这诡异中带着点猥琐的想法,更不知道父子俩某次裸裎相对的洗澡之后,某小孩就极为关注他的小鸟,盼星星盼月亮想着小鸟长大,在某男面前扬眉吐气。
若她知道,一定飞奔到东祈渡去,一脚把那男人踹进海里去。
让他游都游不回来!
和十七一起用了早膳,就被他神神秘秘的拉了出去,某小孩笑眯眯一脸高深莫测,美其名曰:娘亲,十七带你去看戏!
冷夏莞尔失笑,也不推辞,跟着儿子出去看大戏。
唔……
远远的一棵大树上,某个翠绿的娘娘腔被倒吊在树顶上,一头秀发垂的倍儿直,在地上扫帚一样扫来扫去,身边的男人倚着大树,没事儿伸手推他一下,秋千一样来回荡着……
某姑娘花容失色,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一眼瞧见远远走来的冷夏倒影,咋咋呼呼:“好姐妹,救命啊!”
啪!
一弯刀敲在他脑袋上,男人瞪眼:“老实点!”
见花千终于老老实实,委委屈屈的瘪起嘴,他转头看向冷夏,上下扫过一眼当做招呼,继续折磨面前的人型扫帚。
战十七稀奇的瞄着他,小跑着上去问:“拓跋叔叔,他们见了娘亲都问好不好……”
那意思,怎么你不表示一下关心呢?
脚尖又踢了人型扫帚一下,听见耳边哇哇大叫,心情瞬间变的无比舒爽,拓跋戎哈哈大笑:“你娘那彪悍的女人,老子早就见识过了,几句流言蜚语而已,不算事儿!”
小十七想了想,貌似还真是这样。
他娘还整天拿那些唾骂,当笑话说呢……
于是决定原谅他,又迈着小短腿儿噔噔两步跑回冷夏身边,仰起小脸儿道:“看妹妹。”
看完了好戏,接着去看妹妹,冷夏欣然接受。
经过花姑娘的时候,飘给他一个慰问的小眼神儿,母子俩踢着正步就走了,恨的某个娘娘腔破口大骂,红艳艳的双唇一张,叽叽咕咕一连串的三字经飙出来,骂了足足半刻钟都不带重样的!
拓跋戎毫不留情一脚踹出,翠绿的屁股上顿时多了个四三码的鞋印。
终于,老实了。
走的老远的冷夏,回头微微一笑,奸诈之极的挑眉:“你摸狂风他们疯狂吃豆腐的那天,我就提醒过,祸从口出啊!”
娘娘腔怒:“什么叫疯狂吃豆腐,奴家一人就摸了两下,你不能冤枉……嗷!”
“奴家说错了!”
“口误口误,别打脸啊喂!”
“啊啊啊……冷夏你这个阴险的女人!”
听着后面含着哭音儿的大呼,某女一声口哨吹的欢快,合着某个娘娘腔的嗷嗷叫,一齐飞上云霄。
帐篷外面已经少有士兵了,所有人都集中在东祈渡的海上训练,冷夏没想到,十七说的看妹妹,是去沙滩上看,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她也无所谓,反正从来也没有想要躲着什么,不过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骄阳似火,暑气逼人。
炙热的阳光洒在海滩上,细沙闪烁着金子一般的光芒,极是炫目,鼻端海的味道吹拂,耳畔浪的声音澎湃,连着心情都不由得飞扬了起来。
今日秦楚休战,其实自从神女之事在天下间传扬开始,东楚就极少再挑衅了,老老实实的夹起了尾巴,便是出战过那么一两次,亦是士气低迷的很,听着这边反击的内容,脸色憋的涨紫涨紫,直接成了猪肝。
远远的可见海军训练热火朝天,一声声呐喊铿锵震天。
忽然,声音越来越弱,片刻后全部消失了。
战北烈站在大军前,剑一般的眉毛皱起,见一个个士兵目不转睛的盯着后方,跟着转头看去,这一看不得了,眉毛顿时飞了起来:“媳妇,你怎么来了?”
远远走来的女子,墨发高束,面容绝美,一身白衣在炙热的阳光下,似一株冰雪中傲然而立的出尘寒梅,那清亮的眸光缓缓的扫过,浑身有如在山泉中沐浴一般的清凉舒畅。
忽然,顿在战北烈的身上,她歪着头,浅浅的笑了。
每天吃饭睡觉的清闲日子,让她面色红润,身姿也丰腴了少许,看上去妩媚而柔和,见着战北烈亮晶晶的鹰眸,冷夏极有眼色说瞎话:“想你了,来看看。”
某男乐呵呵。
忽然,又不爽了。
老子看媳妇就罢了,这全军数十万的将士都盯着他媳妇,算个什么事?
看就看吧,还看的连训练都忘了,呐喊都停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叔可忍,他婶子也不能忍!
猛吃飞醋的大秦战神,一张俊脸顿时黑了,在这烈烈阳光下嗖嗖冒着冷气儿,让数十万挥汗如雨差点中了暑的大军,齐齐舒爽的呻吟了一番……
一个激灵,冷夏顿住了步子。
想想那画面,数十万的大老爷们,一声齐刷刷的呻吟,该是有多惊悚!
压下胳膊上腾腾立起的汗毛,忽见眼前闪过一影子,一人越过战北烈,冲上前来站定在面前,之后开始眼眸四闪不看她,脚尖画圈圈,抬头望太阳,身侧的手掌不住的攥住松开,屁股扭来扭去……
那模样,浑身招了虱子一样。
冷夏认出这是副将中的一人,她问:“有事?”
副将吞了半天的口水,终于抬起头,正视着冷夏,脸上不知是晒的还是尴尬的,一瞬变的通红通红。
忽然,一声闷响。
副将单膝跪地,郑重的仰望着她,高呼:“请王妃恕罪!”
紧跟着,后面数十万大军齐齐跪地,跪在柔软的沙子上,原本应该是闷闷的摩擦声,因为人数的多,因为动作的齐,而发出了仿若实质的“砰”一声巨响,仿佛连这沙滩都颤了几颤,金色的沙子飞舞中,大军齐刷刷嘶吼。
“请王妃恕罪!”
声音之大,惊的海上飞鸟逃窜。
冷夏抱起双臂,并不言语,望着乌压压一片矮下去的大军,淡淡的勾了勾唇,说不上是嘲讽还是欣喜。
这一笑,本就忐忑的大军,更是没底了。
他们面色紧张的望着冷夏。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那些流言蜚语那些恶意中伤到底有多么的歹毒,仿佛一把把的利箭戳进了面前女子的心窝,换位思考,便是换了自己一个大老爷们,也许也撑不住这般刺耳的唾骂,这般锋锐的憎恶目光。
因为角度换了,她不再是天下人唾弃的妖孽,她一夕之间变成了上天判定的神女,他们也开始自责愧疚。
更多的,还是因为朝廷发放的那张皇榜。
他们每一个人都曾亲眼看着,那上面的条条款款,那一桩桩一件件有根有据的所作所为,慕容冷夏这个名字,此时不只是他们的王妃,不只是西卫的女皇……
更是一个爱民如子,一心善待百姓的上位者,仁君!
这也正是当日青龙寺的大师,让小和尚传达的那句话,也许他早就料到会有今天的一日,所以当初对冷夏劝诫,以人间疾苦为忧,在其位,谋其政,便是能在今日,以所作所为感动百姓。
这的确是一个方法,然而在她看来,在这个无比信奉怪力乱神的时代,这个方法太冒险了,也太漫长了,人心都是自私的,以心推论,如果要让她在天下和战北烈之间选择,那么她的选择一定是战北烈,而不是那些她责任中的百姓。
即便愧疚。
同样的,如果没有之前的神女之说,百姓们依然认为她是挑起战乱的因由,那么这个感动又能持续多久,他们的心里始终会有一根刺,一个名为怀疑的种子,在一个贤明的女皇和他们的家人生活之间选择,冷夏相信,他们的选择也同样会是天下太平,富足喜乐,阖家安康。
即便愧疚。
冷夏并不怨恨百姓,也不怨恨面前这些将士,就如她的选择一般,而归根究底还是这个时代的落后,在这怪力乱神的时代中,鬼神之说从来飘渺,却也是每一个人心中的禁忌,心中的信仰。
而大战一日没有结束,军心士气就会一日受到影响,冷夏选择以最为快捷、有力、直指核心的方法,进行反击。
既然他以鬼神相害,那么她就以鬼神反击!
而这感动百姓的一法,便作为辅助。
冷夏不能不说,她玩了手段,然而让她挺直了腰板玩这手段,直到现在被奉为神女亦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原因,唯有一个,那便是——问心无愧!
在这个世界,她俯仰无愧于天地,可以拍着心口说一句,从未做过任何,对百姓有愧之事,便是这无愧,让她现在站的笔直,望着面前这数十万跪地请罪的将士。
“王妃,咱们有眼无珠,有耳无心,一直错怪了王妃!”
“如今咱们知错了,还请王妃恕罪!”
“请王妃恕罪!”
一声声的道歉响起,他们跪在面前,眸色真挚,面色诚恳,语气愧疚。
半响,冷夏耸耸肩,凉丝丝问道:“百姓做错事要如何,军中做错事又要如何?”
他们既是百姓,又是将士。
众人面面相觑,大热天的,听着这阴凉的语气,一滴冷汗自额头滑落,终于有人嗫喏的试探道:“自是要惩罚?”
冷夏笑了,很好,上道儿!
某女这么想着,柳眉高高的挑起,不由得带出几分阴险的味道,慢悠悠的风凉问:“今日的训练是多少?”
一旁的战北烈自是了解她,屁颠屁颠的凑上来,咧嘴识趣道:“列队,弓弩五百射,格斗五百组,水下闭气两百次……”
将士们一抖,再次抖下一滴冷汗。
“唔……这么多啊?”
冷夏咂着嘴巴,很有几分为难的样子,怜悯的目光瞧着他们,瞧的他们沉甸甸的心呼的就松了下来,小王妃果然是神女转世啊,心善啊,仁慈啊,爱民如子啊!
只见她眉毛一蹙,红唇一抿,极无辜的问:“那就……三倍吧?”
“呃……”
将士一时回不过神来,呆呆的望着她。
“五倍?”
将士的脑门哗哗淌汗……
再闻一声轻笑,冷夏抚掌决定:“很好,十倍!”
这下子,所有人立马一个高蹦起来,齐齐看向战北烈,在看到他那明显的坚决的“天大地大媳妇最大”的表情后,连个屁都不敢放,跐溜一下作鸟兽散,“嗖嗖”向着各自的训练目标努力去了。
开玩笑,王妃这一会儿的功夫从三倍变成了十倍,谁知道再多呆一会儿……
会不会上下嘴唇一碰,变成二十倍?
冷夏笑眯眯的望着潮水般散去的人,转头看向战北烈,眉眼弯弯的送上一个吻,“吧唧”一声,看着他乐呵呵的舔了舔唇角,回味无穷的样子,她舒爽的深呼吸了一口,有男人撑腰的感觉,原来这么好啊……
她从来都不否认,她记仇,往死里记!
欠了她的就要还回来,吃了她的就要吐出来!
百姓她自是没办法惩治,那么只好在这些自动送上门来的将士身上,这憋了一个多月的鸟气,总算讨回点利息,让心里舒坦舒坦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瞧着他媳妇这睚眦必报的模样,战北烈真是觉得……
怎么看怎么好看!
勾住她的腰肢,两人紧紧相贴在一起,他快准狠的攫住了冷夏的唇瓣,狠狠的亲了上去!
双唇辗转,炙热的气息在这本就炎热的天气中流转着,一番火一般的拥吻之后,战北烈松开冷夏,鹰眸中流光溢彩:“媳妇,你是我的!”
眼中笑意盎然,冷夏傲然回:“你也是我的!”
如玉的手环绕而上,紧紧的勾住他的脖子,拉下。
双唇再次覆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爷,王妃!”
一声不合时宜的高呼响起,夏日,沙滩,碧海,青天,拥吻,这般浪漫的时候,总有人来搅局。
两双四只眼睛,恶狠狠的瞪向来人。
钟苍一个激灵,扑克脸差点破功,吞着口水弱弱道:“咳咳……暗卫来书,查到了东方润的确切位置。”
冷夏一怔,这三个月的时间,他终于露面了!
谈起正事,将两人缠绵的神思迅速拉了回来,端正了神色。
“在哪里?”
“铎州以南。”
战北烈眉峰一皱,想起了什么,缓缓的问道:“上次你说暗卫回报,在哪个地方看到一个影子,像极了东方润,后来没了行踪?”
钟苍点点头,想起上次因为冷夏在宫里一呆几日,他们那苦闷的日子,不由得委屈哀怨之极的瞄去一眼,看的冷夏摸了摸鼻子莫名其妙,转头问道:“怎么了,上次是在哪里?”
钟苍想了想,回道:“也是铎州。”
“那时是在铎州城门,不过并不能确定,暗卫只一闪神的功夫,那人影已经不见了,而这次东方润一现身,附近的暗卫已经追了上去,他不知是发现了有暗卫的跟踪还是怎么,正向着东楚的方向离开……”
“不对!”冷夏一挥手,打断他的话。
她敛下眸子,暗暗思索着,东方润消失了三个月,什么都没做出现在了铎州以南,明显之前的一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他都逗留在那里,这会儿却被发现了行踪,在附近的暗卫追赶下撤离。
那么这三个月,都是无用功么?
开什么玩笑,那个男人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什么都没做还大意到被发现了行踪,说的可是老狐狸一样深沉的东方润?
铎州以南……
忽然脑中一闪,似是抓住了什么……
“你不会猜不到的,你太自傲了,也太自信了……”
“是不是对你的秘密武器得意非常?”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冷夏霍然抬头,花媚死前的三句话不自觉的在心中浮上来,那个答案倏地清晰了!
虽然不敢置信也难以相信,但是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这更大的可能,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中的震惊,看向同时眼中暗沉而凝重的战北烈。
两人视线交汇,双双吐出:“调虎离山!”
调虎离山?
钟苍皱起冷峻的眉毛,不解的问道:“调离附近的暗卫?可是那里的暗卫大多是……”
说到这里,他猛的停住,倒吸一口冷气。
那附近的暗卫,基本上都是暗中保护硫磺矿的运输的,如果东方润的目的是调虎离山,那说明了什么?
他的目标,是硫磺!
战北烈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就是硫磺!”
钟苍没有表情的脸,终于绷不住了,如果是硫磺,那么到底是因为得知了炸弹的制作中需要硫磺,所以破坏,还是……
若说破坏根本说不通,自从小王妃将炸弹的制作工艺教授给了那些烟花师傅之后,他们就被秘密的接近皇宫持续制作,而硫磺矿的采集也一直未停止,每隔一段时间少则三两月多则半年,就会有专人保护押送进宫,这六年来的开采宫里已经有了大量的库存,如果现在才想着破坏,分明已经晚了。
而另一个可能……
钟苍已经不敢再深入想下去,他是第一批亲眼见识过炸弹威力的人,深知那东西的可怕,如果这个不再只是大秦拥有,如果这个被运用到战场之上,如果在两军交战中双方皆以此为武器……
他似乎已经看见了,遍地血泊,遍地残肢,满地哀嚎的场景。
钟苍脸色发白,他迅速道:“属下立即飞鸽传书,让暗卫放弃追踪,回返严密防护硫磺矿的挖掘运输,并吩咐其他各地的暗卫迅速向硫磺矿聚集支援,一定不能让东方润得手!”
冷夏摇了摇头,淡淡道:“恐怕已经晚了。”
东方润足足花了三月之久布置这件事,既然已经现身足以说明布置完善,消息传来也需要个小半日的时间,那么,这会儿,或者飞鸽将消息传回去的时候……
恐怕硫磺已经到手了!
战北烈亦是神色凝重,他沉吟片刻,吩咐道:“今日应该有采集到的硫磺押运回京,直接调附近各地的暗卫前去支援!”
哪怕硫磺保不住了,人也要保住!
“是!”钟苍大步离开。
待他走了,冷夏拉着战北烈坐到沙滩上。
素手在细沙中轻轻拨弄着,任金色的沙子自指缝中流走,远处战十七自己在海中玩的不亦乐乎,小胳膊小腿儿撩着海水,笑的牙齿白亮,灿烂的刺眼。
冷夏正要像现代所有的妈妈一般,嘱咐一句小心,忽然想起这里是古代……
那小子轻功高绝,比她可厉害多了!
她失笑,听见身边战北烈道:“当初钟苍曾说过一次,我心心念念着你在皇宫的事,也没往那方面想,这会儿想想,那时东方润就设下了套,第一次暗卫追击不成,第二次定然会紧追不舍。”
“唔,阴差阳错……”冷夏点点头,看着远远的浪花中,一跃而起的战十七朝她挥舞的小胳膊,跟着挥了挥,才道:“其实换一个角度说,即便真的上心了,咱们也未必能想到,他的目标竟然是硫磺!”
她轻叹口气:“我是不是……太自信了。”
东方润劫走硫磺的目的不言而喻,然而她从未想过,在这个时代竟然有人能制作出炸弹,即便是当初花媚的话中透露出了少许的信息,她也从来没往这个方向上考虑过。
在她的潜意识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似乎她一直有一种身为现代人的优越感,站在一个高人一等的角度,来看待这个世界,小觑了这个世界,也小觑了这里的人。
殊不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里的轻功、内功、医术等等,亦是有太多是现代所不及的。
腰侧的大手紧了紧,瞧见刀削斧刻一般的下巴朝着肩头示意一下,冷夏轻笑着将头靠了上去,听他道:“唔,是有些自信过头了……”
一口咬上他的耳垂,咬的某男脖子一缩,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她轻笑着得意洋洋,这男人的敏感点,她早就摸的一清二楚。
战北烈斜斜的睨她一眼,那意思:媳妇,你点火?
冷夏望天,做无辜状:啥火?
耳侧磨牙声声响了一阵,终于无奈的消失了,肩头被一只大掌捏住,战北烈将她扳过身子,抵着她的额头温热的呼吸吐在面颊:“媳妇,你有资本自信,这天下,没有人比得上你!”
冷夏低低的笑起来,伸出舌尖在他唇线上一描。
两人再次拥吻在一起。
这一次,战北烈投入的亲吻着冷夏,还在想着,夏日,沙滩,碧海,青天,拥吻,唔,终于没有人打扰了。
“娘亲!”
呼的,双唇迅速分开!
某男呼吸急促的放开她,郁卒的磨了磨牙,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两次缠绵两次有人打扰,想吃了他媳妇都不行,尤其是这小鬼!
恶狠狠的瞪过去:小兔崽子,你是故意的!
某小孩不甘示弱的回以一眼:猜对了!
战北烈火大,气急,只想抓过这小不点来狠狠的揍一顿,瞧着那得得瑟瑟的小屁股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只想一脚飞过去,飞的它菊花遍地!
自然了,冷夏在身边,某男也只有想想的份。
眼巴巴的瞧着近在咫尺的媳妇,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搂过来,然后继续着方才没做完的,说不定情到浓时,还能捞起她一路飞奔回营帐,将这亲吻发扬光大深入拓展……
某男那个大恨啊!
这千万瓦“兹兹”响的小目光,某女直接无视了,忽然凤眸一眯,看着远方走来的青衣男子,和他怀里探出来的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号小脑袋,笑眯眯的招了招手。
愣子原本笔直的方向,因为这招手转了四十五度角,呆呆的迈着刻板的步子走来。
“依依呀呀……”
怀里的小歌谣见了爹娘和哥哥,立马伸出两只白嫩嫩的小胳膊,战北烈一个高蹦起来,将闺女接了过来,抱在怀里闻着她周身甜甜的奶香,一颗铁血战神心,化成了水。
“叫爹爹。”
鹰眸亮晶晶,试图让七个月的闺女喊爹爹,这没什么常识的问题,直接换来小歌谣一个大大的白眼。
某男惊叹:“咱们闺女翻白眼,也跟她娘亲一样好看啊!”
这次,是四个白眼。
在场的每个人都免费赠送了一个。
有女万事足的大秦战神,浑然不搭理其他人的嫌弃,只一心逗弄着疼到了心坎儿里的闺女,“吧唧”一口亲在粉嫩嫩的脸颊上,下巴处微微长出的胡须,刺的小歌谣笑个不停。
清脆的笑声顺着风儿,直接飘进某男的心里。
忽然,鹰眸眨巴眨巴,战北烈的心里不是味儿了。
只见那小小的手儿攥成了拳头,紧紧扯住了某个呆子的前襟,小歌谣的确是想让爹娘和哥哥抱,但是抱的前提是,不能让她放开呆子,足以见得,这呆子不知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法子,竟然把可爱又单纯的小歌谣,给忽悠的五迷三道,让他在心里占据了和爹娘一样的位置!
自然了,这绝对是某男心里的嘶吼呐喊。
恋女成狂的大秦战神,很没有立场的直接倒向了自家的宝贝闺女,但凡有问题,一定是别人!
比如说,那个还搞不清楚状况,甚是冤枉的呆子。
于是,吃闺女的飞醋吃到快把自己酸死的大秦战神,脑子一抽,决定做一个实验。
原谅这个幼稚的男人吧,他勒令呆子站到一米外,然后使尽全身解数把小歌谣忽悠的松了手,虽然那双水灵灵的小凤眸还是忽闪着望向慕二的方向,但是他绝对相信,在关键时刻,她的闺女还是向着亲爹的。
没错,就是这样,纵然无数次被拒绝,但某男的抗打击能力,和自我催眠暗示的能力,指数却蹭蹭上涨!
然后他站在了和呆子对立的一米外,哦不,其实是零点八米,再一次原谅这个男人的假公济私吧,鹰眸笑眯眯,忽然从身后摸出一块糖,朝小歌谣晃晃,一副大尾巴狼的架势:“闺女,跟着爹爹有糖吃!”
冷夏和战十七对视一眼,双双跌倒,实在是不理解这实验的意义。
往战北烈那边爬,娃子的亲爹,是应该的。
往慕二那边爬,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所以,当两人眼睁睁的看着小歌谣在两边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呈现出非一般的纠结神色之后,淡淡的柳眉皱成个小八字,一咬牙,一蹬腿儿,泪眼汪汪的做出了抉择,朝着慕二跌跌撞撞的爬了过去的时候,对于黑着脸磨牙的某英俊战神,皆没送上分毫的同情。
找虐啊!
某男不爽了,第二次的把她闺女给拖出来,然后推出了小兔崽子:“你,去!”
战十七瞄一瞄笑的极漂亮的妹妹,小手挫啊挫,忽然发现这个实验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一想当他的妹妹在战神和神医之间选择了神医,却在神医和他之间选择了他,那美滋滋的心里都灌了蜜啊!
于是,第二个找虐的娃儿,去了。
十七叉腰,呈小尾巴狼状:“妹妹,跟着哥,哥带你玩。”
不愧是父子俩,连用的招式都一模一样的……没创意!
这次的选择要痛快不少,小歌谣只思索了眨巴眨巴眼的时间,就奔着慕二蹬蹬蹬的爬去了。
一个天雷当头劈下,某小孩半张着嘴,被劈的外焦里嫩,决定重新思索一下,疼爱妹妹这件事的必要性。
有人欢喜有人愁,这件事的直接影响就是,战北烈乐了。
大秦战神哈哈大笑,欢快之极,一想到闺女最开始的挣扎神色,忽然就觉得圆满了!
最起码,排在那小兔崽子前面!
一瞪眼:“小鬼,你还嫩了点!”
战十七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打击中,神色恍恍惚惚,懒的搭理这人。
凤眸眨巴眨巴,闪过几丝感兴趣的神色,不可否认,虽然这是个很无聊的实验,但是冷夏动心了,大秦战神一向是二十四孝最佳好妻奴,媳妇的眼神一动,就看穿了她的意思,甚至不用指挥直接把闺女第三次拖到了正中。
冷夏犹犹豫豫,伸出一条腿儿,还没迈过去,小歌谣就痛快的做出了抉择,甚至连考虑都没有,非常之没有悬念的小脑袋一撇,小胳膊小腿儿连连交错,攀住了慕二扎根在沙滩上的腿。
冷夏瞪眼,大怒:“你好歹是我生的!”
小歌谣抿唇,咧嘴,大哭:“哇——”
极具震撼力的大喇叭哭声再次上演,冷夏摸摸鼻子,很是无奈的撇了撇嘴,决定不跟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丫头,计较了。
媳妇吃瘪,闺女大哭,战北烈心疼的一抽一抽的,自然要哄。
于是脑子第二次抽了的大秦战神,又想到了一个办法。
其实是同一个游戏,他拉着冷夏和小十七一起站到了另一头,以一家三口对抗对面的慕二,慕大神医十分无语无奈的小小吐了口怨气,再次呆呆的站到了对面。
小歌谣眼泪汪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忽然就不哭了,好奇的望着那边的三个人,还有另一边的一个人,抽抽噎噎的忽闪着漂亮的小凤眸,依依呀呀的不知在说些什么,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
冷夏忽然奇思妙想,估计她闺女在算啊!
慕二,五分。
战北烈,四点九分。
十七,四分。
她自己,咳咳,虽然极端的不愿意承认,不过冷夏猜想是……负三分。
唔,这么加加减减,她们这一方依然高过慕二那边少许,于是小歌谣果然痛心疾首的看了慕二几眼,慢吞吞依依不舍的一爬三回头,朝着一家三口爬去了。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声音响起,两两一击掌,三人激动欢呼!
总算赢了那愣子一回,这算不算人多力量大?
远远的,并排坐在岸堤上的狂风三人,看着这情形齐齐一拍脑门,一脸的见了鬼。
狂风大叹:“这还是咱们英明神武的爷,和睿智彪悍的小王妃么?”
雷鸣无语:“这整个儿一七百五啊!”
闪电眨眨眼,稀奇问:“啥叫七百五?”
雷鸣伸出一根指头,顺着那边三个人,从爷到小王妃到小主子,挨个儿的点过去:“二百五,二百五,二百五,三个加起来正好!”
这边三人狠狠的唾弃着那边的一家三口,而一家三口自然是不知道的,否则这大秦战神坐下的三大暗卫,估计从明年开始到退休的几十年里,都可以被发配去崎兰荒漠,养骆驼了。
小歌谣慢吞吞的爬啊爬,爬到一半,忽然眨巴眨巴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点点泪珠,不解的望着对面的爹妈和哥哥……
只见大秦战神狗腿儿一笑,八颗牙齿整齐又闪亮的露出来,在阳光下亮晶晶的闪烁着:“媳妇,闺女惹你生气了,咱不带她玩?”
冷夏想说,她的肚量也没这么小,但是一见这有了媳妇没了闺女的某战神,心里的满足感顿时呼呼往上升,不得不承认,这感觉倍儿舒爽,于是她勉为其难一点头,意思了意思:“这……好么?”
战北烈心里翻白眼,他媳妇说这话的时候,那双凤眸能不这么亮么?
于是乎,心里有着小小得意的冷夏,和急于哄媳妇的战北烈,再加上方才受了挫的战十七,齐齐决定,不搭理那小屁孩了,三人齐刷刷撇头,转身,在小丫头傻愣愣的目光中,迈着正步大步走远。
小歌谣忽闪着小凤眸,忽然咧嘴笑的清脆,屁股一转调了个方向,再次回到了慕大神医的怀抱。
某男回头朝着闺女眨眨眼,唔,媳妇高兴,闺女也不用挣扎,老子真正牛气啊!
一望无垠的金色沙滩上,海水一浪一浪的涌了上来,小十七堆着城堡玩的高兴,冷夏扯过他搂在怀里,看着十七仰起的小脸儿上,眉眼弯弯灿烂的笑容,而她,则靠进战北烈的怀里,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
远方一个咸蛋黄缓缓的落下,映的天际霞光璀璨,海面绯红粼粼。
“媳妇,咱们的闺女太不可爱了!”
“唔……也还好吧?”
“不行,哪有闺女不亲娘的?”
“唔……这倒是。”
“这种行为,坚决不能放任!”
“唔……有理。”
“所以……”
“唔?”
“咱们再生一个吧?”
“……”
“回去就生,今晚就生!”
“……”
翌日,傍晚。
钟苍再次收到消息。
昨夜押运硫磺的大秦护卫,在官道上遭到堵截。
漆黑如墨没有一丝光亮的夜色中,两百个东楚皇室密卫无声无息,如鬼魅一般的出现在眼前,大秦的暗卫早先因为追击东方润,大部分被调遣分散,如今剩下的不过数十人,数十人对阵两百个东楚密卫,若是个顶个战斗,两方战斗力应该不分上下,但现在如此大的人数悬殊下,没有任何的悬念,金鳞卫以绝对的数量优势稳稳胜,大秦暗卫拼死抵抗,死伤十人。
金鳞卫不愧为皇家密卫,动作迅速,行动雷厉有素。在夺得硫磺后迅速兵分两路,一路押运着硫磺先行撤离,余下三十人断后以免大秦负顽,继续纠缠追击。
直至援军赶到,断后的三十人被悉数斩杀,一场无声无息的争夺战结束。
然而被劫掉的硫磺,早就在黑夜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战北烈坐在大案前,敛目听着钟苍的汇报,指尖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案,发出“笃笃笃”的沉闷声响,这是他思索时的不经意的动作,钟苍不言不语等待他的指示。
过了半响,鹰眸倏地睁开。
他摊开一张海域的羊皮地图,两手支着案几,于油灯下地图上细细的巡梭着。
沉吟着什么。
冷夏靠在后方的床榻上,手里无意识的把玩着一串贝壳,问道:“先前去追击东方润的暗卫,如何了?”
钟苍面有愧疚,回道:“东方润一路向着咱们这里撤离,之后忽然失去了踪迹。”
她点点头,也不能怪暗卫办事不利,东方润这明显已经谋划准备了几个月,不论是调虎离山还是金鳞卫堵劫硫磺的行动,包括他在暗卫追击下的退路,想必早已经安排的完善,天衣无缝。
“你说……他向着咱们这个方向撤离?”
“是,追击东方润的暗卫并没有伤亡,自铎州以南一路向着东南追击,是往咱们这里来的方向。不过属下并不认为他会选择走东祈渡,海军衙门数十万水军在这里,还有爷和小王妃坐镇,这个选择太冒险了。”
“不错,”冷夏站起身,一边朝大案走去,一边道:“走这里便是和咱们硬碰硬,这不是他的风格。”
按照那人一贯的作风,凡事都该转个两道甚至三四道弯来考虑,更何况这般浅显的道理,他们数十万大军在这等着,东方润若是来了,就是送死!
战北烈抬起头,见走到面前的媳妇,朝她示意地图。
地图上条条线线以标注出东楚的海岸线,那一大片湛蓝的海域正是楚海,再向西方,便是三个与它接壤的国家,北燕,大秦,南韩。
凤眸一凝,冷夏点在地图上一点,留下个浅浅的指痕,也正是战北烈的视线所及。
“楚堰江!”
“是,”战北烈点点头,拉过她的手在掌心摩挲着,分析道:“向北从赤疆军营的方向,就是咱们当初去落峰关的那条路,一直翻山越岭横渡楚堰江,背后有落峰关下的东楚军营作掩护,这条线最为安全。”
冷夏正要说话,外面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狂风凝重的声音在帐外响起:“王妃,军营外有一个匣子……是给你的。”
“送进来。”
狂风走进来,后面跟着雷鸣和闪电,将匣子放置在桌案上,三人欲言又止:“没有人发现是谁送来的,直接就放在军营的外面,不过……”
很明显,他已经看过里面的东西了。
冷夏点点头,拿起匣子端详着,木制的没什么特别,在市集上随处可买到的东西,盖子上贴着张宣纸,写着四个极为清秀飘逸的楷书,勾划间可见淡淡的傲气:慕容冷夏。
观字识人,只这四个字,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没什么担忧的打开盒子,毕竟这般诡异出现在军营外的东西,狂风他们必然要检查一番,既然送了来,足以说明没有问题。
盒盖掀起,凤眸定定的看着里面的东西,缓缓的升腾起一股戾气。
她将东西执起,放在手中把玩着,轻笑起来:“这是挑衅么?”
这东西在场的人都熟悉,萝卜大小的竹筒,两头被密密的封上了粘土,最上方的一头上有一个小孔,露出了一条细长的引线,在油灯昏黄的光芒下,闪烁着一种危险的感觉。
正是她在这里研制出的土炸弹!
而眼前的这个明显不是出自她手,手法上有少许的不同。
早就有了心理上的准备,她倒是没有太惊讶,将引线搓开瞧了瞧,同样的由麻布牛皮纸茅草制成,放到鼻端有一股淡淡的被硝水浸泡过的味道。
唇角缓缓的勾起,冷夏不由得赞叹:“巧夺天工!”
她相信当初寻找到的工匠,不会把这些秘方泄露出去,工匠是牧天牧阳找来的,两人知道这事的隐秘性,寻找的都是在本身都是长安做了一辈子的老工匠,身家可靠,底细清白,如今都聚集在长安一个秘密的地方,专门制作着这个,有战北衍那狐狸负责不会出纰漏。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东方润得知了炸弹的消息之后,在北燕寻到了一些爆炸之后的残余物,再暗中询问了塞纳城当初亲眼见过城门炸毁的百姓,虽然有严密清理过现场,也将炸弹的消息压了下来,不过对于上位者来说,若要找出点蛛丝马迹,还是可以的。
而后通过一些模糊的描述和残余物,有人经过研究,仿照着制作了出来。
距离北燕那一战,过了已经有五年,不论这研究的时间有多久,她来自现代又是军火方面的行家,作出这个不过小菜一碟,而对这里的人来说,其内火药的配比等问题,只从那些残余的灰烬,就能研究出来……
却是值得一赞了!
尤其……还是个女子!
战北烈揭下匣子上的宣纸,在字迹上扫了一眼,沉声道:“怪不得……东方召十一子六女,在东方润登基之后全都死了个干净,东楚的皇室几乎死绝,却独独留下了一个她!”
当初他们就曾疑惑,那女人美貌过人却从未在天下有过任何的传言,十几年来却不声不响不显不露,却被东方润留了下来,若是没有值得利用的地方,绝不可能。
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这个女人倒是有两下子,只不过……”他摇摇头,对这送来炸弹挑衅的行为,很是讽刺。
将手中的土炸弹掂了掂,冷夏仔仔细细研究了一番,点头接上:“不过,太自负了!”
片刻后,放到一边,她沉声道:“东楚的国库中应该也有少许的硫磺储备,炸弹中虽然必须要有硫磺,但是所需并不太多,如果他们早已经做出了一批的话……”
说到这里,顿住。
东方润千辛万苦的谋划三个月,只为了大秦的硫磺,那么足以说明,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一争天下,也更说明了他要将这用在战争上的想法和决心,早在当初在北燕制作出的时候,他们两人就曾慎重的讨论过,这配方绝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一旦被有心人拿来征战五国,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甚至可以说,这将是整个大陆的一个噩梦!
然而此时,这件事明显要成真了,一旦东方润回到东楚,接下来的战争无可避免,冷夏甚至可以想象的到,一旦在这落后的古代,两军交战是以炸弹为主要攻击力,那么将是怎样惨烈的一场大战,将会造成一个怎样的地狱……
战北烈点点头,仰向后方揉了揉眉心。
大帐中陷入了沉默。
忽然,冷夏柳眉一挑,正视向战北烈:“我有一个想法。”
他睁开眼,看着对面的媳妇,看着她说的郑重,就已经猜到了她的这个想法,该是要去冒险的,并且这冒险中也许没有他的份!
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膝上,战北烈叹气:“你已经决定了。”
听他说的笃定,冷夏缓缓的笑了,这个男人啊,从来都了解她,她的确是已经决定了,虽然说这件事不能算是由她而起,可这炸弹实实在在是她带来的,若是没有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也不会出现。
双手勾上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战北烈的眉峰自第一句开始,就猛的皱了起来,越拧越深,最后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直到她说完,睁着亮晶晶的凤眸瞧着他,那“川”字已经形成一团诡异的疙瘩。
吧唧一口。
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冷夏郑重的看着他,微笑:“你该相信我。”
战北烈恶狠狠的瞪她一眼,连翻三个大白眼,虽然没说同意与否,心里却是明白,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他执起狼毫在地图上缓缓的勾画,将楚海的海岸线描绘出来,自北燕至南韩,清晰的围城一个不规则的圈,吩咐道:“狂风,吩咐暗卫在海岸线上巡查,从北到南仔仔细细的找,金鳞卫想要将那大批的硫磺运回东楚,只有化整为零。”
狂风面色一肃,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今秦楚两国开战,两方的商人已经不再出海,海面上的商船完全的销声匿迹了,而这个时候,如果他们想要从海上将硫磺运回去,太大的船只必然引起注意,只有化整为零,分成数个小队甚至无数个人单独行动,一人携带一批乘小船回去。
小王妃曾经说过,真正制作炸弹硫磺所需的量并不是最大,这大批量的硫磺,只要运回去哪怕十分之一,都绝对够用了。
而一旦化整为零,这么多的船只就总有漏网之鱼。
狂风高声应是,正要离开,就见战北烈一瞪眼:“等等,还没说完呢!”
迈出的腿儿,老老实实的收回来。
某男再次瞪了他媳妇一眼,十分无奈的对着狂风三人交代了几句,分配完工作后,再郑重的强调了这件事的重要性三十几遍,才放了三人下去。
大秦战神哪知道,他一番担忧媳妇怕这仨笨蛋给搞砸了的举动,在三人出门之后十分不解。
狂风挠头:“爷这啰嗦劲儿,是上了年纪了吧?”
闪电撇嘴:“照我说,是被慕公子和小小主子给刺激的!”
雷鸣灵机一动:“记得不,以前小王妃说过一个叫什么症来着?”
三人憋足了劲儿,使出吃奶的劲头想……
终于醍醐灌顶:“更年期综合症啊!”
而帐篷内,将三大暗卫在门口叽叽咕咕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的冷夏,笑倒在某个黑着脸的男人肩头,感受着下面那人呼呼冒出的冷气儿,赶紧顺毛:“说正事,说正事!”
战北烈瞥一眼她硬生生摆出的正色面孔,咂吧咂吧嘴,终于开始认真的思索,让那三个东西去崎兰荒漠养骆驼的事了。
他还在考虑着这事的可行性,冷夏已经招招手,把扑克脸一抽一抽的钟苍唤了过来,在他耳边郑重的吩咐了几句之后,钟苍同样正色的点点头,快速出了帐篷办事去了。
待他领命而去,帐篷内只剩下了冷夏和战北烈两人。
灯影晃动,人影成双。
话题再次回到了冷夏提出的计划上,战北烈搂着她,依偎在大案前轻声的分析着什么,不时的冷夏插上一句,气氛虽然温馨,但是心中皆存有淡淡的阴影。
他们都知道,未来的某一天,惨烈的大战即将到来。
十日后。
临近北燕的楚堰江畔,即便是盛夏的季节,依旧有几分清冷。
尤其是夜晚的楚堰江,料峭的寒风呼呼的吹过,吹皱了一江滔滔滚滚,江面上起伏的明月影影绰绰,隐约可见两岸峰峦倒影。连绵百里而不绝的东麓山脉脚下,在一片灰暗的夜色中,出现了一个月白的人影。
那人负手立于山脚,一身白袍湛湛如水,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不言不动,唇角始终勾着淡淡的弧度,看上去有些许的散漫,却掩饰不住周身的高华。
狭长若柳丝的眸子,微微一眯,目光所及,便是远处江面上缓缓驶来的一艘巨大的战船,船上人头攒动,隐约看去足有近万人之多,最前方甲板上立着一个女子,冰肌玉骨,华容月貌,在月色下散发着莹润而惊艳的光芒。
战船荡起水面朵朵水花,很快到达岸边。
女子唇角微勾,倨傲的抬起下颔,言辞间虽不生疏,亦不热络:“皇兄。”
脚尖一点在半空划过优雅的弧度,轻飘飘落于甲板,东方润目色不变,淡淡点了点头,目光落向后方上万神色怪异的士兵身上,他自然知道他们的怪异来源于什么,他的一场妖孽论让那个女子落入了万民唾骂的境地,而如今她的反击更是凌厉,直接踩着妖孽论爬上了神女的位置,让他彻底变成了妄图挑起战争,和天作对的昏君。
他轻声笑了,笑声中说不清的冷意……
莲公主的身边,还站在两个人,一个方面大耳的中年男子,身穿将服,行了一个硬朗的军礼:“末将马腾平,参见皇上。”
“马将军,平身。”
五年多的时间过去,马腾平再见东方润,很有几分感慨。
当初的七皇子如今已经位及九五,登基三年有余,身上已经含了满满的上位者的威严,即便依旧唇角含笑,嗓音温润,然而这声音落在耳中,竟让他这五十余岁的老将,生出了几分寒凉的敬畏感。
不由得,他想到了这个男子燕楚第一战时的所为,以万人做诱饵眼睛都不眨一下,面对堆积如山的尸骨,唇角依旧含着淡淡的浅笑。
一个激灵,马腾平收回目光,也将原本准备的满腹劝阻他收兵的话咽了回去。
说了又如何?
五年后再见,他从东方润的身上看到了野心,看到了决心,这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在汴荣先皇的倾轧下挣扎求存的小小皇子了!
没有过多的寒暄,东方润高抬起手。
呼啦!
一声巨响,战船扬起风帆,快速的向着对岸的落峰关行驶。
“奴才参见皇上!”不男不女的尖细声音响在耳侧。
东方润似乎此时才看到莲公主身侧的另一人,肤色青白,下巴无须,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带上谄媚,是太后身边的太监娄海。
“皇上,奴才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
就在这时,东南方骤然亮起点点火光!
娄海的话没说完,已经淹没在噼噼啪啪的燃烧声中。
在夜色的隐没下,一艘黑色的战船,朝着他们极快的驶来,而战船的后方,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边,足有数百艘更小一些的战船跟着,自北向南,一排排一列列,几乎铺展了整整一个江面。
其上火把丛丛灼灼,火苗在凉风中跳动着,映出了甲板上一黑一白的一双男女。
女子一袭白衣,凤眸微眯,三余年不见依旧是印象中的清冽。
只见她悠然的支着船檐,轻轻笑出声来:“等你很久了。”
铿!
一声齐刷刷的巨响,船后的船队足有三十万的海军,齐齐拉弓搭箭,将目标对准了东方润!
三十万大军的箭矢,无一例外的对准了东方润,他却仿佛没看见一般,面对这三十倍之多的敌手,依旧的悠然洒逸,对面女子清亮的眸光,落在他的眼里,让空濛的眸子幽深了下去,也缓缓的笑了:“好久不见,润……甚是想念。”
冷夏翻个白眼,对这人的不要脸真是无语之极,可不是想念么,天天想着怎么算计她,那先前的流言大礼,她还没好好的答谢呢!
仿佛看穿了她的意思,东方润耸耸肩,唇角的弧度越发柔软:“今日这一遇,前面的账,正好可以先算上一算。”
铿!
再一声巨响,东楚这边亦是拉弓搭箭!
江风呼呼的吹着,拉起的帆布发出裂帛一般的剧烈声响,楚堰江上一时变的剑拔弩张,像是拉紧的弓弦一般,一触即发!
浓重的杀气萦绕着,将本就不平静的江面扫虐的汹涌澎湃!
江风呼啸,杀气森森!
然而在这样凝重的气氛中,两方甲板上的三个人,却依旧悠然自得,战北烈剑眉微挑,冷夏浅笑盈盈,东方润目光温软,这三人似不是对手不是将要生死相搏的敌人,似不是两个月前还一方陷害的一方受万民唾弃,一方回击的一方与天下对立……
冷夏挑起柳眉,轻笑起来:“东楚这是要与天命为敌么?”
一声嗓音清清淡淡的传了过去,然而在猎猎凉风中是那么的清晰,东楚船上的近万人马,在这阴冷的天气中紧张的大汗淋漓,原本就生怕对面的敌人忽然来上一箭,把他们射成马蜂窝,此时听见这话,更是人心惶惶,面色苍白。
东方润无语的摇摇头,这女人真敢说,脸不红心不跳的自认天命。
这其中的猫腻他们都心知肚明,然而面对敌方的将士,这是最好的攻心之策,只从他身后那些粗重的呼吸,就能看的出,效果不错。
这么想着,唇角越发的温软,不由得带起丝丝欣赏的弧度,这一笑,身侧的莲公主忽然皱了皱眉,原先天下疯传他爱慕那个女人的消息,她是不信的,毕竟这一切的阴谋她都清清楚楚,不过是个烟雾弹罢了。
可是如今再看,她却无端的信了几分。
一向看似温润的皇兄,实则内心有几多寒凉,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兄弟姐妹共十一人,通通在这个男人的笑容中下了地狱,而她,若非四年前无意中发现他找了极多的术士研究那个名为炸弹的东西,又正巧对这术术极有研究,只一闻一观一听,就察觉出了那东西和烟花爆竹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当属同宗同源,也不会留下了这一条命。
自小,皇宫中姐妹众多,美貌的,心机深沉的,才华横溢的,而她明明每一样都出类拔萃,却一直以来籍籍无名,是因为她早就明白,那些父皇的宠爱和名声,只会是她们的枷锁、牢笼,在那个吃人的地方,想要活的安稳,就要先懂得隐藏。
即便如此,在她的心里,还是瞧不起那些同为公主的姐妹的。
她隐于暗处,冷笑的看着那些所谓的第一才女第一美女们,只有她自己知道,五国之间,没有任何的一个公主如她这般,美貌冠绝天下,才华精绝无双,然而直到一个女人的出现……
她和亲嫁给世间最优秀的男子,制炸弹、挑内乱、夺格根、灭北燕、平西卫、当女皇、开恩科、震朝堂、访东楚……她冷眼观着听着她的一切,看她在天下间扬名,世人只知慕容冷夏,从没有人知道,东楚还有一个并不输她的莲公主!
最讽刺的是,就连她的一条命,也是靠着那女人制作出来的炸弹,才保了下来!
而后来的日子,她在皇兄的眼里,作用亦不过是研究那炸弹的工具。
别看皇兄待她从来和善,她这在皇宫中长大的公主,又怎么看不出他眼中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冷意,那并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对于所有人的防备,即便是他的生母,太后。
可是现在,她清清楚楚的看到,身边这个不相信任何人,从来内里森凉如冰的男人,竟然在看到对面那个女子的一瞬,眼中的冷意化了……
那随意的一挑眉,一眯眼,一耸肩,透出了多少恐怕连他自己都不自知的情绪,那关于爱慕的传言,究竟是一个烟雾弹还是他由心而发之事,也许他根本就分不清楚。
连自己都以为是在做戏吧,然而究竟是戏子无情,还是戏如人生,真真假假中谁又能分辨的了?
莲公主无声的笑了,这个可怜的男人啊!
一声笑语将她的神思拉了回来。
只见对面战船上的女子,来回掂着手中那个她送去示威挑衅的炸弹,挑眉道:“做的不错。”
话语中没有讥讽,是实实在在的认为不错。
而正是因为如此,让莲公主的心中猛的烧起了一把火,那随意的又含着几分鼓励的语气,分明是师傅称赞徒弟,大人表扬孩童,站在一个完全高出的阶级上,做出的评价。
那是一种藐视!
莲公主紧紧的攥起拳,下颔抬的高高,不愿在那个女人的面前失了风度。
她微微一笑,极美,望着冷夏点头:“多谢夸奖。”
寒风带着些微微的冷意在海面上游弋着,杀气却渐渐的淡了下来,两个女人相互对视,只一刻后,冷夏便移开了目光,伸了个懒腰活动了活动筋骨,在这船上一等等了小半夜,从炎夏忽然变的寒冷,真有些不习惯。
莲公主眼眸一亮:“你怕了?”
东方润和战北烈,同时皱起了眉。
冷夏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半响后明白了她的意思,这女人竟然将一个对视,当做了相互间的较量?
好笑的摇摇头,她问道:“你可知道,你我之间最大的差别在哪里?”
差别?
对面的女子眉毛一蹙,我见犹怜:“你是西卫女皇,我是东楚公主?”
冷夏耸耸肩,不以为然。
蹙起的眉又紧了紧,莲公主淡淡道:“洗耳恭听。”
即便已经预见到接下来的话,未必会好听,但是好奇心和那若有若无想要与她较量的好胜心,让她选择了听。
而同时,战船上所有的人,都被激起了好奇心,竖起耳朵。
每一个人的目光注视着她,那女子负手立于船头,冷风将她的衣袂吹开,淡淡清辉下,火光的映照中,一双凤眸闪烁着幽深而逼人的光芒,似仙似魔似神抵一般的耀眼,让人不自觉的眯起了眸子。
“我的对手,可以是北燕,是南韩,是当初西卫的一干夺位的皇子,如今可以是你,是东方润……然而你的对手……”
她红唇一勾,缓缓的却铿锵的吐出:“只是我!”
三个大字落地,莲公主一怔,脸色涨的通红。
她的意思很明确,不论性别,身份,地位,只要阻碍了她的路,就是她的敌人,归根究底,她将这些人放在了眼里,却从来没放在心里。
而反观她自己,从一开始便将那个第一个制作出炸弹的慕容冷夏当做了对手,她想和她一较高下,她挑衅她,得意洋洋的制作出了第二枚炸弹,傲然的给她送了过去示威,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看到炸弹之后的自叹弗如,然而对方……
从始至终,就没有把她当盘菜!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羞愤!
莲公主强自镇定的抬起头颅,直直的对视着对面的女人,不让自己落下丝毫的下风,然而她忽然睁大了眸子,不可置信的惊呼一声,这呼叫还来不及发出,已经淹没在了剧烈的破风声中!
噼噼啪啪!
只见对面那方才还笑意盈盈和她闲聊的女子,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玉臂一挥,手中那个她送去的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在背后点燃飞了过来!
引线在半空烧灼着滋滋作响,发出明烁的光亮,眼看着炸弹就要落入船上,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东方润还有心思轻笑了一声。
他呢喃道:“还真是她的风格啊!”
话落,脚尖腾空猛的飞起!
半空中月白的身形如电,一脚踢开这引线还只燃烧到一半的炸弹,就在这时,对面的三十万大军一波一波的松开了手中的弓,乌压压的箭头在月色下闪烁着冰冷又狰狞的寒芒!
大片大片的朝着他席卷而来!
面对这样高密度的箭雨攻击,东方润也不敢轻敌,一把软剑自腰间抽搐,挥舞的密密成风,将射过来的流矢成排的击挡开……
叮叮当当……
清脆而尖锐的声响,不绝于耳。
轰!
天空中那炸弹终于烧完了引线,似一团烟花般猛然爆开,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蘑菇云一般的黑色烟雾升腾而起,那威力之强之猛,直吓的两方将士呆愣在了原地,直勾勾的盯着那如黑龙一般升上天际的滚滚浓烟,冷汗不自觉的刷刷淌出了脑门。
每一个人都在后怕,若是这东西爆炸在船上,那么……
想都不敢想!
只这一耽搁的功夫,东方润轻身落于甲板,衣衫上依旧有不少的划痕,左臂最为严重,流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冷夏抬眸望了一眼天上的浓烟,耸耸肩极无辜:“我试试威力如何。”
话音落,对面的东楚将士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你他妈的试试威力,就把这变态的东西往咱们船上扔?
这不要脸的话,你怎么说的出来?
莲公主更是一口血涌上喉间,若不是要保持着她公主骄傲的风度,简直恨不得冲上去撕了那个女人。
然而他们还处在疯狂的唾骂中时,对面的冷夏已经一声大喝:“放箭!”
一个激灵,三十万人纷纷反应了过来,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再次拉满了弓弦。
咻咻咻……
第二次了,东楚的将士傻眼了。
这女人太阴险!
破口大骂声还来不及发出,甚至盾牌都没支起,第二波箭雨再次呼啸而来……
东方润手臂一扬,一把拎起身边的莲公主,毫不客气的丢到了船舱内。
同一时间。
血色四溅,哀嚎连连!
一声声的惨叫在冰冷的江面上响起,血花爆开一朵朵,战船的四周都被染的猩红,东方润高喝一声:“回航!”
簇白的水花将殷红的江水荡开,东楚的战船向着落峰关迅速撤离。
后方大秦的战队紧追不舍,黑压压的箭矢如雨,如云,如蝗虫,不断的在后方席卷着,有的击打在盾牌上,发出金属交击的尖锐声响,有的射入身体里,一声惨叫后噗通落入江中,有的直接射进了船身。
战北烈挥手大喝:“投石机!”
“是!”
巨大的石块儿如雷,在半空划过遥远的弧线,轰轰砸在战船之上。
远远的有人惊骇欲绝:“破了个窟窿!”
东楚的战船像是刺猬一样,满满的弓箭让船的吃水线越来越深,行速越来越慢,这下越发的摇摇欲坠起来……
“全速追击!”
“是!”
战队如风,在楚堰江上横扫而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眼看着就要追上!
忽然,战北烈鹰目一凝,对面东楚的战船破败不堪,倾斜着的甲板上东方润转过头来,对着他微微一笑,狭长的眸子中透着深深的森凉。
就在这时,远方落峰关融进夜色的群山下,无声无息出现了大片的火光,那一丛丛的火把遥遥映衬着黯淡的天幕,照亮了一方漆黑夜空。
那是东楚的战船!
亦是足有数百艘之多,其上人头攒动,巨大的呐喊声呼啸着响起,朝着他们飞速驶来!
波涛起伏,深邃激荡,江面被火把映成了一片猩红的颜色……
战北烈当机立断:“撤退!”
“是!”
一声令下,所有的战船调转了方向。
和东楚的海军硬碰硬,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士兵疯狂的拉着风帆,掌着船舵,只恨这船下没生出两个轱辘,在海上一路狂奔,一边支起盾牌抵挡着后方射来的箭矢、大石,一边瞅准了时机仓促的给予反击。
两方的战船在这骤然开启的大战中,都没讨了好。
战北烈早就料到东方润会有埋伏,这场大战在所难免,即便不是在这里,也会在他回国之后。
此时,有东祈渡那边牵制了一部分东楚的海军,东方润不能大规模的调派人手来这里,他的人二十余万,明显比起大秦战力不足,再加上冷夏前些日子的一番神女论,让东楚的士气大大的降低,对这一场战役更多的还是抗拒的心理。
而如果等到他回国,给了他时间,未必不能将神女这个结给解了,到时候硫磺运回去,炸弹大批大批的制作出来,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所以如果硬要打,那么这一次,就是大秦发兵的最好时机!
然而即便如此,和以海战闻名的东楚在海域正面交锋,依旧只是胜负参半。
大片大片的箭矢射过来,身边渐渐有众多的袍泽中箭倒下,有的就死在甲板上,有的落入海中迸出巨大的浪花,石块砸在船板上砸的轰轰响……
将士们在心中破口大骂。
那东楚的皇帝实在阴险,早早的准备好了战船的埋伏,反倒装出一副不敌跑路的模样,引他们上钩。
忽然!
有人惊恐大喊:“那是……那是什么!”
所有人转头看去,只见半空中一片明烁的颜色兹兹放着光亮,十数个东西划过道狰狞的弧度,朝着这边飞来。
炸弹!
东楚竟然在这海上,一次性的扔出了十几个炸弹!
两军离着尚远,这炸弹越过海面如今还离着他们有小半的距离,如果这些东西全数都落到了战船上,那么大秦这三十万将士,最起码死伤十之一二,而剩下的也多半是残肢断臂。
“快闪开……快闪!”
“就要落下来了!”
“来了……”
电光石火间,战北烈鹰眸如墨,比这黑夜亦要暗沉上几分,他一把举起身侧的大弓,弓弦被拉成一张满月,四支长箭夹于五指中,咻咻咻咻!
四支长箭呼啸而出,仿佛长了眼分别飞往不同的方向,神乎其技的箭头卡在了四条引线上,将炸弹整个儿的击落水中,同一时间,战船上飞出数名暗卫,每一个对付一枚炸弹,凌厉的踢往天空中。
轰轰轰……
无数的爆炸声在高高的苍穹上响起,那震耳欲聋仿佛天地在发怒,似从九天神殿上爆发出的怒吼,一瞬压过了这战场上所有的声音。
将士们震撼的望着天际,冷汗涔涔中,再次有人惊呼:“又来了!”
第二波再来!
战北烈沉下俊面,一声声指令有条不紊的发出,清晰的钻入每一个被震的嗡嗡响的耳朵。
“守好自己的位置,莫要惊慌!”
“支起风帆,全速转舵!”
“暗卫行动!”
众人在这沉稳的喝声中,终于找回了神智,心里的不安和惊惧亦是随着语调中的平静,一丝丝的散开了,他们同时看向甲板上长身玉立的男人,一袭黑袍猎猎翻飞,他面容冷肃,再次搭弓射箭,那双执着弓箭的手沉稳如初,没有丝毫的颤抖,破风声响,箭矢如电,对准了第二波的炸弹呼啸而去。
齐齐呼出一口大气,他们的战神还在,他们的天还在!
只要有他在,就没什么好怕!
三十万人齐声大喝:“是!”
应答声直上九霄。
战船飞速向着西南方调转,船上的将士支盾射箭,在后方二十余万大军的追击下,有条不紊的开始反击,所有抛来的炸弹都有战北烈和暗卫负责解决,同时一部分暗卫亦是取出炸弹,发了狠的点燃扔出去,势必让东楚也尝尝这惊惶的滋味。
轰轰不绝的爆炸声中,楚堰江上战火弥漫……
这场战事足足持续了近三个时辰。
这一场战北烈和东方润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唯有二字可以形容。
惨烈!
当日头悄悄的升出江面,天色蒙蒙亮起的时候,楚堰江已经完全不见了原先的面貌,仿佛成为了一个人间地狱。
没错,就是地狱,江水被鲜血染红,滚滚波涛中漂浮着一层浓郁而粘腻的赤红血水,大片的浓郁血腥气,和刺鼻的硝烟味弥漫着,满目的伏尸、残肢、断臂、大片小片的木板木屑,战船的零碎部件,江畔上冷风呼啸着拂过,那呜呜声响仿佛是一曲悲歌,长鸣……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控诉着这场战争的惨烈!
这就是冷夏在制造炸弹之初的隐忧。
然而此时,一语成谶。
大秦胜了,然而胜也只是惨胜。
接近五万的将士牺牲,二十五万的将士不论轻伤擦碰还是重伤致残,没有一个是完好无损的。
即便两方有东方润和战北烈指挥着对付着炸弹,有暗卫将炸弹或射或击,依然有少数的战船在余波的威胁中,散落江面,一艘船上就有几千人之多,几千人落下江水中,有的救治及时攀上了其他的战船,有的直接被流矢射中而亡,永远的埋在了这江畔下……
大秦的胜,胜在了士气高昂,也胜在了东楚的一盘散沙。
几乎每一艘东楚的战船上,都有士兵高呼着“退兵”,他们不愿再做无谓的牺牲,为了一个完全不可能有希望的胜利,和天命斗,和神女斗,这场战役的失败已经是注定的!
战事到了最后,甚至不待东方润下令,东楚已经丢盔卸甲仓皇逃窜。
一场大战以这样的悲剧落幕,东楚的船只驶上落峰关,东方润缓缓的下了船,思绪却被刚才的那一战困扰,东楚士气低迷撤退就罢了,战北烈明明小胜几分可以追击,为何也收兵了?
“若不是皇上执意开战,又怎么会这样!”
“咱们开战已经触怒了上苍,牲口猝死就是示警。”
“上天已经下达了旨意,西卫女皇将会一统四海,还打什么?”
七嘴八舌的小声抱怨,汇聚成一股低迷又沉闷的嗡嗡声,一声声崩溃的抱怨,毫无阻滞的钻入耳际,东方润唇角含笑,眸子却是越来越冷,不由得想到那女子,当初也是受到这样的非议么,或者比这要更加的严重。
忽然,他眉峰一皱。
回忆起方才的一战,似乎一直没看到冷夏的身影,仿佛扔完了第一个炸弹之后,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鬼使神差的回过头,看向远远航走的大秦战船,那极远极远的一艘巨大战船的甲板上,一黑一白的男女背对着他相拥而立,战北烈似是有所察觉一般,亦是转头看了过来。
两人看不清对方的面容,那目光却仿佛实质一般在江面上碰撞。
“皇兄?”
东方莲微微颤抖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再如何自傲的女子始终是在锦衣玉食下长大,第一次看到惨烈的战争,她绝美的面容苍白如纸,额头上泛起了点点冷汗,然而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氤氲着丝丝的振奋和倨傲,为她亲手制作出的炸弹,为那炸弹耸人听闻的威力。
疑惑的一声轻唤,将东方润的神思拉回。
他摇摇头,挥去心头不知怎么忽然升起的不好预感,并不回答,转身向着落峰关的军营走去。
也就自然不知道,在他转过身之后,大秦已经驶远的战船上……
战北烈收回远远望去的目光,一转头,看见自己怀里的……白衣男子,顿时胸口一阵酸水往上返。
一把将他从怀里给推开,某男嫌恶的深深吸了口气,脸都快被恶心的绿了。
白衣男子一个踉跄,清冷的脸上是和他同样的神色,忍无可忍的皱着眉毛。
“恶心!”
异口同声的两个字,一个说的咬牙切齿,一个说的声调刻板。
两人相看生厌。
战北烈恶狠狠的瞪了伪装他媳妇的慕二一眼,慕二默默回瞪前者六眼。
忽然,胸前咯咯笑着蹿出个小脑袋,和冷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小歌谣,水灵灵的小凤眸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眨动间,小扇子样的轻轻刷着慕二的脖颈,笑的分外甜美。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说着:“依依呀呀……”
指骨分明的苍白手掌伸出,温柔的放在小歌谣的小脑袋上。
然后,毫不客气的一把摁了下去,塞回衣服里!
鼓鼓囊囊的前襟抖动了两下,粉嫩嫩的漂亮小脑袋再次钻了出来,刚露出了个小脑门,已经被再次摁回去。
惜字如金的呆子,难得蹦出了三个字:“老实点。”
伪装冷夏的慕大神医,这个时候别提多委屈了,万分不愿意再看见这张脸,小一号的也不行!
欺负不了不知道去哪里了的某个女人,只好欺负欺负她闺女。
转身,慕二呆呆且傲娇的走了。
呆子终于消失,眼不见为净的战北烈,对着海面连连的深呼吸。
其实原本是要花千假扮母狮子的,不过那娘娘腔柔柔媚媚的靠过来,还间或不断的飞着小媚眼,吞着小口水,看着战北烈的目光就像是恶狗盯上了肉,苍蝇看见了蛆,那恨不得一口吞了他的恶心模样……真是让人拳头发痒的想揍人!
他也的确这么干了,遵从了心里的愿望忍不住一拳把娘娘腔给飞了出去,终于舒爽的吐出了满腔鸟气。
最后没法,只剩下了就地取材的二愣子。
一个箭步蹿到后舱去,大秦战神脱下外衣,“哗啦哗啦”舀着桶里的水,疯狂的洗刷着搂过呆子的胳膊和半个胸膛,一边洗一边叽咕叽咕的念着什么。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钟苍走过来,扑克脸上没有表情,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听见前面的男人碎碎念:“靠靠靠……”
后面,就是一系列的单个字,来回循环反复无限制重复。
嘴角一抽搐,钟苍无视了耳边蹦豆子一样的“靠”,赶忙回报:“爷,狂风传回了消息,东方润果然是将金鳞卫化整为零,沿着海岸线的各个方位乘船回楚,暗卫已经行动堵截了不少的人,还有一些被海上巡逻的水师抓获,但是因为他们人数众多,还剩下十之一二没有发现踪迹,也许已经进入了东楚的海域。”
战北烈转过身,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询问:“他们三个呢?”
“已经按照爷指示去了,目前看来还算顺利。”
他点点头,转身刚要走,鹰眸中忽然一暗,深深的叹口气:“牺牲的将士,尸体已经收回来了么?”
“属下不敢忘。”
清理战场,将牺牲将士的尸体收回,安葬立坟,并给予失去男人的家中抚恤,这不仅仅是陆地上的战争才做的事,为国捐躯的将士,哪怕是已经被炸弹炸的四肢俱散,也一定要把尸体带回去,安葬在大秦的土地上,这是战北烈的军中严明的军令。
目光落在滔滔滚滚的江面,他咬着后槽牙吩咐:“去跟那呆子说一声,让他照顾照顾船队里伤势严重的将士。”
钟苍眨眨眼,记起刚才两人还在一块伪装夫妻呢,刚想问,战北烈已经猛的回过头,恶狠狠的瞪着他,喷了他一脸的唾沫星子:“爷不去!”
说完,大步走向了甲板。
钟大暗卫眨眨眼,抹去了脸上的星星点点,无语的看着某男背影。
分明的感觉到,他家王爷这才一时三刻没见着小王妃,就开始闹别扭了,仰头,望天,叹气,他已经预见到了自己以后的悲惨日子……
那逮着谁咬谁的大秦战神,又要回归了!
其实钟苍只猜对了一半,没有媳妇在身边固然是战北烈心情郁卒的原因之一,更多的还是对冷夏的担忧,和对这战争的一种厌恶和悲凉。
他曾经在燕楚第一战的时候,安慰过冷夏:“战争的唯一目的,就是止戈。”
这么多年来,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然而不论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少年,看到这鲜活的生命因为战争逝去,心里总归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这感觉名为责任,他是大秦战神,肩负了大秦百姓的安乐生活,他也是大秦的战北烈,承担了大秦祖祖辈辈希望一统天下,再无战争的美好愿望。
在认识冷夏之前,战北烈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那二十年的人生,便是为了百姓而活。
这也是他虽然担心,依然同意了冷夏的提议的一个原因。
除此之外,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
此时,他站在甲板上,听着耳边若有若无的哀痛声,闻着鼻端实实在在的血腥气,望着江面上浅浅漂浮的血水,缓缓的,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阴凉的江风在周身吹拂着,忽然怀里一重,他条件反射的立即抱住。
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和他一模一样的小号战神脸,唔,这小兔崽子从抓周之后,就极少这么让他抱在怀里了,偶尔会爬上肩头让他扛着,这样抱在怀里的待遇一般只有他媳妇才有,倒是难得。
小鬼头眨巴着小鹰眸,稚嫩的小脸儿上,明显有着关心和担忧。
战北烈别别扭扭,瞪眼:“干嘛?”
他撇撇嘴,决定原谅这人不友好的态度,哼哼着问:“娘亲去哪里了?”
某小孩坚决不愿意承认,方才看见这从来高大如山的男人,独自立于甲板上,背影有着小小的孤独,让他心疼了。
战北烈嘴角一咧,乐了。
嘴上还硬着:“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小十七在他大一号的脸上观察了观察,见他心情好像好多了,心里也舒服了些,说出的话是和他爹一样的嘴硬:“小爷才懒得管,我担心娘亲嘛!”
嘣。
一个脑瓜崩弹上去,弹的十七瘪着小嘴儿呼痛,战北烈怒:“在老子面前,跟谁称爷呢?”
十七摸着小脑瓜,在他怀里拱啊拱,婴儿肥的肉乎乎小身子终于挪到了亲爹坚实的背上,一屁股坐在他脖子上,遥望着已经看不清了的落峰关,叹气一声,做忧郁状:“娘亲会有危险么?”
战北烈扶着他的小屁股,嗓音沉沉,坚定而笃定。
“不会!”
“唔,那就好,十七就放心了。”
听他这小大人一样的回答,战北烈喷笑出声,拍着他的小屁股训斥:“下次这么危险的事,不准再跟来了。”
脖颈缠上两条藕段儿一样的小胳膊。
战十七从后面搂着他,再次拱啊拱,挪趴在他宽厚的肩背,不客气的吩咐:“小爷困了,娘亲在的时候,常常背着十七睡觉的。”
言外之意,娘亲现在不在,就勉为其难给你个特权吧!
“臭小子。”
战北烈笑骂一声,背着他在甲板上慢慢的踱着步,船只顺水航行,速度极快,向着西南方飞速的行驶着,再不多久就会出了楚堰江进入到楚海,白日的江风清凉,少了夜晚的阴郁,不一会儿,背后传来了浅浅的呼吸声。
“唔,你的背比娘亲的宽。”十七舒服的咕哝一声,睡着了。
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战北烈轻轻的呼出口气。
“待到天下太平了,咱们去隐居,媳妇,我跟儿子等你回来……”
东楚,落峰关。
一片怨声载道的军营里,重伤的将士们被抬在担架上,一架一架的朝着军医的帐内送,而大多受了轻伤的三三两两的搀扶着,踉跄的取了汤药,回去各自的营帐。
而完全没有伤患的将士,亦是在军医的帐篷内忙里忙外。
举目所至,竟是没有几个完好无损的。
在威力强悍的炸弹下,几乎每一个将士都多多少少的受到了波及,剩下的那些只能说是上天的宠儿,而张荣便是其中的一个。
十五岁的张荣第一次上战场,竟然就碰上了这样惨烈的一战,这会儿他正吓的脸色惨白,双手双脚不住的哆嗦着。
“哎呦,轻点,轻点……”
张荣一个激灵回过神,他正帮着军医将一个袍泽没了胳膊的肩膀敷好了药,担架上躺着的伤患痛苦的蜷缩着,他一圈一圈的用干净布条轻轻给缠好,憨厚一笑,笑的比哭还难看:“对不住啊,兄弟。”
这里刚忙完,军医已经大吼着:“愣着干什么!”
张荣赶忙跑到另一个担架前。
他转过头,哆嗦着看着身边一个幸运儿,同样的没有受伤,只衣衫脏兮兮的不成样子,尤其是衣角的地方,一大团暗褐色的血渍,浓重的显示了方才战争的惨烈。
然而这青年的面色却淡定的紧,为伤患包扎的手法利落,甚至连颤都没有颤抖一下,他问道:“兄弟,你不怕么?”
青年没有转头,只专心的做着包扎的动作,淡淡回道:“既然怕,为什么还当兵?”
张荣心神一震,只觉得这声音清冷的,极舒服,让他恐惧的上蹿下跳的心,都沉静了下来。
为什么当兵……
他还真的认真想了想,虎了吧唧的回:“当兵有银子。”
这次,青年终于缓缓的转过头,看向了他。
这一看,只让张荣看的呆了,面前的青年长的极好看,在这满目血腥脏污的帐篷里,只这么一眼望过来的感觉,张荣没读过书的有限词汇中,完全没办法描述,就好像和他们是不同的人,比如今日远远瞥见了一眼的皇上,那种让人不敢直视的高华感觉,是一样的。
青年在帐篷里缓缓的扫视了一圈,正色的问:“为了银子,值得么?”
张荣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为了银子而变的和这些伤兵一样,有的没了胳膊,有的断了腿,有的烧焦了后背一整片,还有的已经完全的毁容了,这些痛苦的惨叫响在耳边,再一次让他陷入了战争时的惨烈画面中。
他脸色又白了白,挠着头迷茫道:“俺不知道。”
青年点点头,再一次回转了目光,认真的为患者包扎,在这里躺着的人,究竟为了什么变成这样,又有谁知道呢……
他利落的打了个结,从担架旁站起来,转身去了后方的一个患者身边,看着伤患一身的鲜血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已经司空见惯一般,然而手下缠绕布条的力度,却不自觉的放轻了几分。
张荣鬼使神差跟上去,好奇问道:“兄弟……”
“你们两个,过来,过来帮忙!”一声趾高气昂的吩咐,打断了他。
他转头看去,是个身穿百夫长军服的男人,站在帐篷门口,指着的正是他和刚才说话的青年。
百夫长一瘸一拐的走进来,分明腿上受了伤,吆吆喝喝:“叫你们呢,没听见啊!郭副将吩咐的,把这个送去皇上的帐篷,快去快去,耽误了大事你们有几个脑袋赔?还愣着,傻了吧唧的一看就是新兵蛋子,赶紧的!”
一听皇上两字,张荣本就软了的腿,更哆嗦了:“见皇……皇上啊……俺正照顾伤兵呢……”
百夫长一见他那软蛋德行,就气不打一处来,瘸着腿走上前,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啪!
一声脆响,张荣趔趄的扎进地上。
“新兵蛋子,照顾伤兵就说明你没受伤,没受伤的不去送,难道让老子伤了腿的去?赶紧的,别他妈跟老子废话!”
不敢再耽搁,张荣接过他手里的册子,拽起一旁仿佛没听见的青年,赶紧朝着帐外跑去。
出了帐篷。
青年脚下一动,躲开了他的钳制,皱眉问:“什么东西?”
张荣一脸迷茫的摇摇头,将手中的翻了翻,认出了少许一些认识的字,不确定的说:“八万三千人……这是……”
“好像是这次大战的伤亡统计!俺知道了,皇……皇上看了这个肯定生气,那副将怕被责罚,自己不去送让百夫长送,百夫长也不敢去,就让咱们去!听说以前军营里的军纪很严明的,最近怎么变的这么散漫,这种东西也能随手就交给咱们这种新兵……皇上也真是的,执意要开战弄的现在一片怨声载道,你听听这大营里的哪一个没在埋怨,今天那大战看的俺腿都软了,到处都是血俺晚上肯定做噩梦,俺看他们说的不错,那西卫女皇是什么人,神女啊,谁敢跟天斗呢?兄弟,俺看你特别的投缘……诶?”
张荣罗里吧嗦一席话,一抬头就见面前已经空荡荡没影儿了,而那青年走的老远,似乎早就不胜其烦。
“上哪去呢?皇上的营帐在那边呢!”
步子一顿,青年极淡定的转了个方向,目不斜视的朝着张荣指向的地方拐去,一副“军营是我家”的大摇大摆模样。
张荣挠挠头,正想着再说什么。
青年已经倏地回过头来,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走!”
一个字,他不自觉的“咕咚”咽下了嘴边的话。
老老实实的跟了上去。
东方润的大帐在军营的正中心,其他士兵的帐篷环绕之中。
此时混乱的大营中,一片赃污血腥,哀嚎的,痛哭的,埋怨的,来往穿梭的,忙的团团转的,只有那中央大帐,和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微风将拂起布帘反复的拂起,远远的隐约可见月白衣袍的男子,静静翻着本书卷,桌边一壶清茶烟雾袅袅升起,一旁莲公主说着些什么,他偶尔淡淡点一下头。
青年遥遥望着,一旁紧张的哆嗦的菜鸟又开始叽叽呱呱:“兄弟,到了到了……那是皇上啊!怎么办,俺……诶,你去哪?”
望着青年大步离去的背影,张荣莫名其妙的挠挠头。
营帐内。
东方润似有所觉的,忽然抬眸看出去。
目光所及是路的拐角处,一个新兵模样的年轻人,对着远方叫喊了声什么,而那边,便在视线之外了。那青年嘀咕了几句,转身抱着本册子,哆哆嗦嗦的一步三回头,朝着大帐走来。
门外的勤务兵拦住他,询问了几句将册子接过,递了进来。
东方润翻了翻,见那新兵如蒙大赦的一溜烟跑了,眉峰微微蹙起,说不上是一个什么感觉。
旁边的女子见他表情,宽慰道:“皇兄,此战咱们虽然输了,大秦也伤亡惨重的很,莲儿将更多的炸弹制好,定然给他们一个重击!”
她说着,又想起了今日战场之上那炸弹的无上威力,平日里自己研制试验是一回事,真正的看着战争中运用到,心里的自豪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渐渐的连那恐怖的血腥也被这自豪压下,下巴高高的抬起,她笑的自负。
东方润收回方才莫名其妙的神思。
将册子搁置一边,再次执起书卷看了起来,不痛不痒的应了一声。
莲公主心下气恼,这就好像自己蓄积已久的力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完全的无用功,她还想说点什么,就见东方润专注的翻过了一页书卷,淡淡道:“皇妹这几年也辛苦了,那许多的火药皆是你一人配置,着实不轻松,待到金鳞卫将硫磺运回来,朕派个人去协助你吧。”
端着茶盏的手紧了紧。
她浅浅的啜了一口,笑道:“皇兄政事繁忙,手下需要的人也多,不必为了莲儿再派遣人手……”
东方润缓缓抬起眼眸,狭长若雾的眸子里,冷意蔓延……
她与之对视,强自笑的镇定:“能为皇兄分忧,莲儿自是欣喜。”
唇角牵起温软的笑,东方润又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
当初得知了北燕那边的战事,大秦先了东楚一步便是因为有一个终极武器,炸开了北燕的屏障喀达什雪山,他派人多番探寻终于得到了那名为炸弹的东西的,大概图样和少许的残余灰烬。寻找了无数的术士研究,都毫无所获,竟没想到被她误打误撞发现了此事,更没想到,这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女人,竟是才华横溢对各方内容多有涉猎,对这炸弹的制作,亦是触觉敏锐。
自那之后,她便为此保下了一命。
也因着这个,向来小心翼翼,那军营里的禁地从不让旁人进入,直到现在,炸弹的配方还是掌握在她的手里。
这是她的筹码!
轻笑一声,不知是赞赏她聪颖,还是讽刺她的谨慎,再联想到自己,又何尝不是汲汲营营向来多疑,东楚的皇室出来的子女,尽皆是这副德行么……
“那就辛苦了。”
帐内一时无话。
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娄海尖细的嗓子响起:“奴才参见皇上!”
“进来。”
他迈着小碎步跑进来,行了个大礼后,谄媚的接着在战船上初见时没说完的话:“皇上,奴才奉太后娘娘之命,陪同莲公主一同来迎接,娘娘这几个月茶饭不思,惦念着皇上呢,临出汴荣前千叮万嘱,见着皇上定要亲自照料左右,旁人啊……”
尾音拖的老长,在莲公主身上扫过一周,才道:“娘娘可不放心。”
见东方润不言语,似乎是默认了,娄海两步跑上前,将他的茶盏添满,在一旁候了下来,堂而皇之的竖起了耳朵,等着听东方润和莲公主之间的对话,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太后的代表。
东方润冷笑,也不戳破。
不过是母后的控制欲作祟罢了,汴荣那皇宫似乎有种魔力,但凡里面的人心思都七拐八弯,唯恐有自己掌握不住的东西。
莲公主起身,优雅的福了一礼:“皇兄,莲儿就先告退了。”
“公主啊,怎的奴才一来,您就走了呢,可是奴才打扰了主子们的谈话?公主您可放宽了心,奴才在太后娘娘身边服侍了三十年,别的不敢说,这忠心啊奴才可表日月!此次奉了娘娘的懿旨到这来,也是娘娘对皇上还有您的一片心意,这母子情深,可不比旁人更贴心可靠么,公主若是有话尽管说,娘娘可是说了,奴才啊代表的就是她老人家呢……”
突兀的一段话,就这么蹦豆子一样的说出来。
莲公主脸色一冷,不待言语,娄海已经再插了话头,仿佛深有感慨一般。
“哎……想您四年前还每日去给娘娘请安,最近这些日子都瞧不见了,太后娘娘每每把公主挂在嘴边儿上,想念的紧啊!娘娘常对奴才说啊,这做人可不能忘了本,谁待谁的好,谁待谁真正的用心,明眼瞧着,都得记到心里去,可不能糊涂了!”
啪!
一巴掌狠狠的挥出去。
莲公主看着娄海不可置信的捂着脸,冷冷的笑了,这太监从她出了汴荣开始,仗着是太后身边最得宠的老奴,一路上就打着太后的名义多番打探,言辞间处处暗藏锋芒,她先前不愿降了身份和他计较,此时说的这番话却是心思恶毒。
明着是一番推心置腹,暗着却是在挑拨他和皇兄之间的关系!
母子情深,那这旁人指的是谁?
字字句句都是忘本,直指她保住了性命之后,对太后的态度判若两人,而皇兄向来多疑,一旦被他听进了耳里,放在了心里,以为她对当年之事心存嫉恨,那从此以后……
她不敢再想,心里自然也明白,这是太后对她开始防备了。
然而再不济,她也是东楚唯一的公主,容不得这太监在此撒野!
娄海捂着脸,青白无须的面容涨的通红,呼哧呼哧喘着气。
他一转头,“扑通”跪在东方润身前,大哭:“皇上,您可要为奴才做主啊!”
东方润不言不动,依旧翻着书卷。
娄海向前爬了两步,正要再哭,只见皇上缓缓的抬起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娄海僵在了原地!
目光仿佛光束一般,直直的射进了他的心底,让他的那些小聪明小算计无可遁形,仿佛全部袒露在了这一眼之下。
他怎么忘了这是哪里,怎么忘了这是谁人的地方,跟着太后三十多年,皇上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从羽翼未丰到一朝称帝,这其中有多少的龌龊事他比谁都清楚,那杀兄弑父的狠辣,从不容任何人算计的深沉,他怎么敢忘了?
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落下来。
上方一声温润的声线,发出一字:“滚。”
嗓音是惯有的温和,娄海不用抬头甚至都能想象到皇上的表情,定然唇角也含着浅浅的笑容,只是这一声却让他从头冰到脚底,弓着身子大气儿不敢喘一声,一路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大帐。
直到帐外,落峰关的冷风吹来,他才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看着同样缓缓退了出来的莲公主,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经过,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对着走远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以为咱家是好欺负的,咱家怕了皇上,可不怕你!”
他满脸嫉恨的朝自个儿的营帐跑去。
东方润的大帐中,再次恢复了平静,夕阳挂在天际头,红光映照着军营中的混乱无序,吵吵嚷嚷的呼痛声不绝于耳。
凉风一拂……
大帐后的阴影中,缓缓的浮出了一片新兵的衣角,一团暗褐色的浓重血渍。
天色越来越暗,夜幕终于降临。
夜风吹的军营外树叶沙沙作响,哀痛声渐渐的减弱,不少的士兵陷入了沉睡,只余蝉鸣声声凄厉的叫着,连绵不绝的帐篷群中,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飞上天际……
望着遥遥远去的鸽子,娄海眼中的嫉恨一闪而逝。
想着那被他添油加醋的信笺到达太后娘娘的手中,他摸着半边脸得意的笑了起来,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就让太后娘娘好好的评评理,这一巴掌,咱家可不能白受!
嗤——
夜幕中寒光一闪,一声细微的兵器入肉声,隐没在聒噪的蝉鸣中。
娄海倏地向后倒去,被人从后面一把接住。
月色的清辉下,他的眼睛睁的大大,脖颈处一道干净利落的血线,双脚被拖在地上摩擦着,“嚓嚓”的声响越来越远,直到进入了一片偏僻而幽深的树丛中……
片刻后,一个新兵大步走了出来。
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他望向天际一片浓重的暗夜,唇角一勾,勾起个清冽的弧度。
“兄弟,又看见你了?”
远处传来声惊喜的呼唤,张荣离着老远大步跑过来,正要搭上他的肩头,已经影子一晃闪了开,伸在半空的手嗫喏的收了回去,挠着头问:“你也睡不着么,让白天那大战给吓着了吧?”
“俺一闭上眼就看见大片大片的血腥,这样的日子太可怕了……”
“诶,你又走?”
张荣白着脸,兀自不住的说着,见青年已经远远的走了开,忽然想起什么,憨直的大声问道:“兄弟,俺叫张荣,你叫什么?”
夜色寒凉,一声若有若无的应答,顺着风儿轻轻飘来。
“凌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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