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帐篷里的于珩很疲惫,挂在角落里的抹厉感应到主人的靠近,散出阵阵荧光,仿佛在雀跃示好。
“你怎么精力这么好?”于珩笑了笑,垮坐在榻上,斜倚着盯着抹厉剑。这是一处小帐篷,江澄为照顾于邻钟设的,正好与江厌离的帐篷挨得很近。
“我可是被你给折腾坏了。”于邻钟合上眼,喃喃说道。
抹厉剑听到主人这么说,光亮稍微黯淡了些,看起来有些委屈。
于邻钟可以感知剑灵的情绪,又温柔道,“没怪你。可惜我不是母亲,无法和你配合得好。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夺回湖目,到时候就能……”
她几乎要睡过去,可看起来不敢睡的样子,只是斜倚着撑着脑袋不敢深睡。
不料帐篷外有一道细小微弱的声音响起:“于公子,你睡下了吗?”
于邻钟一个机灵,听是江厌离的声音,觉得心灵受到了抚慰,连忙应道:“还没有,请进。”
一道纤弱的女子身影婷婷走了进来,是穿着朴素衣裳的江厌离。
她拎着篮子,借着烛光端详于邻钟,小声地关心:“于姑娘,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我听说你们连晚饭都没吃就去议事,到现在才结束,不如喝点排骨汤再睡吧?”
射日之征开始后,江厌离来到营中帮忙做事。江澄怕自己照顾不好于邻钟,还是把于邻钟的真实身份告诉给自家姐姐,这样两个姑娘私下有个照应,这才比较放心。
于邻钟喜欢江厌离,她让她既想起了绵绵又想起了罗娘子,以及她从未谋面的母亲。她真情实意开心地说:“谢谢你,江姐姐!让你惦记了,这么晚还没休息。”
她看见锅里剩下的汤不多,许是先送去给江澄和魏无羡了,但是排骨和莲藕一概不少,给于邻钟吃绰绰有余。
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让她觉得又暖又疼,她接过江厌离盛得满满的一碗,听到江厌离温声细语地说:“锅里都是你的,不够还有。”
“江姐姐,你真好。”于邻钟卸下“于珩”的面具,小心翼翼地撒娇道。
在江厌离眼里,于邻钟比弟弟们年纪小,心智却很成熟,而且那种成熟并非被迫和假装,是从眼神里就能感知的沧桑气。于邻钟年幼时来过一次莲花坞,江厌离当时已能记事,就记得这个小女孩的眼睛沉静得像个大人。而今接触下来,是深潭却不浑浊,是幽井却不干涸。
于邻钟的想法却很纯粹。她带着十八岁的灵魂出现在这个世界,在十八岁之前自然懂得比同龄人多一点,但也只是一点,毕竟这个世界和她先前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依照性情讲,她未曾觉得自己成熟过,否则也不至于到现在对很多事都难以释怀。
“于姑娘,是汤不合口味吗?”江厌离看她吃得斯文,似是在想心事,担心地问了一句。
于邻钟摇了摇头,说:“不是的。汤很好喝,我只是太困了。”说着,她讨好地笑了笑。
“是有点凉了。”江厌离摸了摸锅,“下次我先给你送来。诶,头发,看来你是真的很困啊。”她伸手轻轻拂过于邻钟额前差点掉进汤里的鬓发。
于邻钟傻笑着喝完汤,放下碗,诚挚地问道:“江姐姐,如果有些事你已知道结局,却发现自己软弱无力,几乎无法改变任何事情,你还会选择继续有所作为下去吗?”
江厌离认真地思考了许久,回答:“如果你做与不做都在这个局里面,那为何不有所作为呢?”她看着于邻钟深潭似的眼睛,好似看到她沉静下的无助,继续说:“虽然不知道于姑娘在担心什么,但若只是因为知道结果而在作不作为上面犹豫,大可相信自己的直觉,随心而动,不留遗憾。”
江厌离的一席话很有江氏家训的洒脱之气,她说这句话的神情几乎都快要让人忘了她是人们口中说的平平无奇江氏之女。这哪里是平平无奇,分明气质绝艳。
于邻钟点了点头,心里的勇气多了一分。
江厌离握住她的手,笑着安慰道:“于姑娘,虽然你因为一些事离开了自己的家,但你现在有阿澄、阿羡还有我,你不是孤单一人。阿澄很关心你,你又像我的妹妹一样,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担着,阿澄肯定也希望你多多依赖他一些。”
江厌离的声音柔和、恬静,具有安抚人心的神奇力量。于邻钟心里的沙子被她如清泉般的声音洗涤殆尽,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她感激地吻了吻江厌离的手,对她笑道:“江姐姐,谢谢你。”
这个世界里,有三个女子在于邻钟生命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记,第一个是冯率含,那个愿意用自己生命换她的生命的母亲;第二个是罗娘子,既愿意将她视如己出又愿意对她尊重以待的养母;第三个是绵绵,愿意和她交换任何秘密的朋友。
在江厌离身上,于邻钟能同时看到三个人的影子。如果说上天对她宽厚的是什么,那就是她一路上相知相交的女性们都予她以珍贵的柔情。她亦是女子,知道这些情谊意味着什么,她想回馈她们。
江氏营地的另一边,梳洗完毕的江澄与一个面容与于邻钟有点相似的中年男子擦肩而过。江澄立刻警惕地问道:“于宗主,您怎么会在这里?”
于镇宁见是年少的江宗主,行了个礼,语气却仍是作为长辈的语气,“江宗主,我来寻我的儿子,于珩。”
江澄的直觉告诉自己,于邻钟不愿这个时候见自己的父亲,他回答:“于宗主,时间不早了,恐怕她已经休息了。明天的战事迫在眉睫,不如您先请回吧。等这场仗打完了,有什么事再说也不迟。”
于镇宁看江澄的眼神对他警惕异常,心中不快,“战事是战事,家事是家事。江宗主如何知道我和我儿的事不迫在眉睫?”
于镇宁的话是在理,可江澄更在意于邻钟的心情。他行礼道:“于宗主,虽然我不知晓你们之间有何间隙,但想必非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眼下还是先把心思放在战事上为好。倘若于宗主信得过我,也可不妨让我带话。”
于宗主盯着江澄好一会儿没说话,这的确还是当年云梦看见的小男孩,与江枫眠相比,他的眉眼更像他母亲,然而说话的利落倒像父亲,只不过态度上更直率,少了江枫眠的谦和。江家人说话真是从不拖泥带水。
他沉思了一会儿,将一柄用黑布缠着的剑递给江澄,说:“话就不必了,把这个给他。”说罢,他行礼告辞。
借着星光,江澄隐约能透过黑布看见剑柄上那颗曜石般的玉,是湖目。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