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不是浅雪,不是太医,握着自己手的,竟然是黎宸。
他面容严肃,眼神关切的样子,那么清淡那么镇定。像是——陌生人。
见她睁开眼睛,他垂下睫,默默退开。**已经雍容慈爱地扑了过来,絮絮地说着她的担心。她转开眼,这才发现,连父亲和二娘,都在房间了。
身份快要变了,待遇已经变了。
她的眼睛扫到浅雪,后者眼神闪闪烁烁地低头缩开了。噄~现在就不怕惹祸了,当初她被黎宸掐昏过去,她都不敢声张不敢呼救,擅自斗胆妄想把事情压下来以求免死。
再一转,看到他和欣欣并肩而列,欣欣一脸骄傲钦佩地看他,他微微含笑地温柔回视——她因他的回春妙手而得意;他因她的欣喜而愉悦。
郎情妾意。眼神缠绵。
两人之外,再无他人寸地。
够了,她不要看。
呵~就这样,各有归处,不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吗。
闭上眼,静默地忍耐**的贵妇慈母式絮叨,顺便小心忍回再度涌起的泪意,涓涓在心里想象着自己已经死去——是不是,只要人死了,就可以不再听,不再看,不再想?那她宁愿现在就已经死去!可以不用听,不用看,不用想——那该有多幸福!
“涓涓,你既然醒了,还不快谢谢黎公子!”
这是不是**,她的唠叨,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
涓涓抬眼,与他相对,婉然一笑,从神态到仪表都是一丝不苟的高贵完美:“多谢黎公子善施援手,涓涓在此谢过。”
她的人生,不要有一丝瑕玼——尤其是对他,她曾经愿意为之而死的人。既然他已经另有所爱,既然她已即将远嫁——她放了手,就要放得优雅。
他是郎中吗?他的气质风度,并不像是流落江湖之人。说他是权富之门,乃至——盛唐太子,她都觉得可以信,因为他的仪止优容有度,不是蓬门寒户祖上蕴了青烟就能扮得出来的。她见过刚考上新科的寒门学子,总比那些豪族浪子缺一分从容少几分淡定……但这一切,已经与她无关了。不是吗?
闭目小憩,静静平复自己的呼吸,听着细碎的步音一一散去。泪意却慢慢盈满胸臆,终于还是悄悄睁眼——视线模糊间,她看到他竟然回头,向她遥望。可他的表情,她看不见——竟然又在哭,泪水竟然如此不争气地急落直落飞落,让他明明只在几尺之外,她都连他的表情也看不见……
他回头了。
涓涓努力地吸回泪水,弯起唇角。
她知道自己笑起来一向很美。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才要和欣欣那么亲密,可就算不可以再在一起,她也要他这一辈子都记得——她曾经在他面前,那么美丽。
可黎宸,却并不是为了看她。他只是回过头,回过身,优雅的拉住门环,阖**。
他的身影在涓涓眼中变窄变细,终于再也看不见。
涓涓听到欣欣在门外一声娇声脆笑:“哎哟!”
“宸哥哥!”她听见欣欣在叫。声音清脆宛转。
涓涓的世界再度黑暗。
-
一场病,竟然缠绵半月。
和亲的事,再也无人提起。浅雪来来往往地服侍,总是眼圈微红地看她。涓涓一开始本未留意,后来又因为自己也乏精神,懒得问。但总被一双眼睛以同情又哀怨的眼神瞟着,再怎么镇定不以为意,多少也会有些好奇。
“浅雪,来,给本宫额上描朵梅花,省得总这么平平无奇,你看这么多遍也不怕转伤眼。”
“小姐,您——”又是未语眼先红。然后左右各瞟了一下。
涓涓一笑,扬脸命人全退了:
“什么事?瞧你神秘兮兮的!”
“小姐,小姐……和亲的人,换成二小姐了!”一句话含泣带咽的说完,浅雪泪如雨下。
换成欣欣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如果和亲的人选已经变成欣欣,那黎宸……涓涓怔了一刻,只觉得全身发冷,头脑发晕,几乎要撑不住地向后直摔过去。浅雪忙上前扶住:“小姐,您别太难过了。身、身子要紧!”
原来,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他是盛唐太子?”涓涓听到自己的声音邈邈地在问,幽幽的,飘在远山外。
“小姐,他们说太子先驾微服而至,比车辇早到几日。”
然后遇到了欣欣,然后携手游园,演绎如花美眷惊鸿初见宛然相恋。
涓涓觉得自己这几天实在病得很冤。
他本来就是存心而至,故意做了给她看。
并不只是她在辜负,他亦如此。
曾经的一段情,根本就是谁都没有放在心上。谁也不曾看重。她没有,他当然更没有。他从来都不肯吃亏的。怎么会任一个小女子玩弄他的感情于股掌之上?
涓涓的眼睛干涩酸痛。
她没有眼泪。
就算有,也哭不出来。
浅雪真是不错。全替她哭完了。
还是春天,天时还是像冬天那么短,睁眼闭眼,天就那么快地再度黑了。涓涓以为自己会做梦,可是浅雪的声音就在她耳边,那么近,那么尖,哭叫得天地为之色变。
-
依稀,还是春天。她嗜穿紫衣。可他说,女要俏,身带孝,男要傲,一身皂。他一身黑衣,故作帅气地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房间明明就那么点儿大,他笑,她追,却怎么也抓不住他。
终于扯住他一片衣角,她没用力,他却也不敢跑了——就这么一身衣服,扯破了,她又该逼他穿女装了。
“说我不好看,嗯?”阳光合着她的灿笑落在他的眼睛里,一室的绚烂。
“哪里哪里,”他讨好地笑,“小姐的美丽,有诗为证的。”
哦?
她以为自己只是扬扬眉,笑意清浅,却不自觉地绽了梨涡,笑弯了眼:“你说说看。”
“嗯嗯,”他点头,清了清嗓子,缓步而行,到得窗边,春日煦煦,光照满身。他就那样随便倚了窗,回了头,对着她笑,吟:“西山玛瑙玉,东海水晶石。纤纤皓腕上,煦煦垂鬓时。”
言辞轻倩,跃然栩然。
她以为还有下文,静静地等。他却再不念了。只是看住她出神悠思的样子,笑。
“你说有诗为证的!”回过神,她不依地嗔。
“是有诗嘛!”他轻盈一跃,人已在窗外。“在下咏的美人臂上玔,鬓上环,难道不好?”
“可你……”可你没咏我!涓涓恼了,一伸手关了窗。“你有本事出去,你就有本事别进来!”
“涓涓,涓涓……你没这么小气吧?”他骇笑,在窗外轻轻地拍着窗棂,“呆会儿我要被人发现了,涓涓,涓涓……”
要被人发现了,要被人发现了……是了,他在靖国公青泫驸马府的紫蔷苑里,是根本见不得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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