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
天色灰亮,正门就被打开了,一窝蜂挤出来一群面露担忧的女人还有仆人。
太子府的下人、嫔妾们听到皇宫遇刺的消息早已没了睡意,随意收拾一番后便到太子府门口等着,亲自来迎主子进门。
天将将亮,暗金色锦缎装点的马车缓缓驶来。
车停下后,车夫赶忙跳下来,取过车架上的矮凳,放在了地上。
太子掀开车帘率先下了车,随后转身将一脸苍白的太子妃接了下来。
那会儿太子妃刚好离了宴席去更衣,不然今日太子被刺客要挟的事情,怕是能将她吓得病上两日。
黎侧妃迎了上来,见到太子身上蟒袍起了褶皱,不由伸手替他扯平。
一听到这个男人出事,她差点儿吓得魂儿都没有了,她面色担忧道:“殿下当真是担心死臣妾了。”
太子握了握黎侧妃的手,道:“无碍了。”
他又对站在府门前的众人道:“本宫已无事,大家都散了吧,本宫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请殿下回府。”
下人和嫔妃们行礼后从偏门回了太子府。
太子扶着太子妃从正门而入,进了门后让下人送太子妃回去,自己直接去了书房。
书房外的院子搭了几个架子,种植了常春藤,现在已是中秋,却依旧碧绿茂盛。
赵湛停在院子里片刻,然后进了书房。
没一会儿赵清辞就来了太子府,直接去了书房找他大哥。
案桌上奏折整齐堆放在一处,另一边放着纸砚,还有笔架。
赵湛拿着沾了朱砂的毛笔,边看边在那几张信纸上画上几笔。
眉头一直微皱着,见到赵清辞敲门后站在门口,遂放下手中东西,招手让他进来。
“大哥在看深渊的资料?”
赵湛点头,轻笑道:“你来看看,确实有点儿意思。”
“里面儿说他们几年前换了个头儿,是底下的杀手杀了原本的主子,坐上了老大的位置。”
他敲了敲案上的那几张信纸,眸中充满兴味。
赵清辞好奇心起,伸手拿了过来。
一目十行扫过去,关于深渊的信息不多,倒是有些让人吃惊的地方。
“可看出些什么了?”
“竟是个十七岁的年轻女子做的老大,再往前推上几年,这女娃儿难道是神童?”
赵湛笑出声来,道:“罢了罢了。其实我怀疑昨晚上要挟我的那名女刺客,便是他们的头儿。”
赵清辞疑惑,忽然想通了,除了他们老大,谁敢暴露顺亲王的好事儿。
“原来如此。”
赵湛眸光渐渐深沉下去,“怪也只怪顺亲王一时贪心,父皇虽然提过几句要将深渊处理掉,但也不必急于一时。”
“他用的这个计策虽然可行,但谁知道深渊的头儿也不是个好惹的。”
赵清辞摩擦着信纸,一脸笑意:“若是能见上这神童一面,也能跟她学些杀人的技巧。”
赵湛但笑不语。
这次顺亲王的势力倒坍,四皇子那边的势力也能瓦解不少。
总而言之,这次的刺杀确实让不少人得了意外收获。
——
安慕晞安排了深渊进入秦淮河的事宜后,便启程回了京城。
这几年她用尼姑庵的姑子隐藏身份,倒也没人发现她是个杀手。
七年前她重新回到佛灵尼姑庵,吓坏了一干姑子们,将这些女人收拾妥帖后,也就在庵内住了下来。
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就抄抄经文念念佛,或是弹弹琵琶做些刺绣,勉强度日,不至于太过无聊。
尼姑庵的姑子们尽量无视她,除了每日三餐带给她之外,其他时候就不再接触她了。
看着镜中的容颜,安慕晞狡黠地笑了出来,眼里一片冰冷。
她厌恶自己,不过却又疯狂迷恋着这具躯壳带来的好处。
身为私生女,父亲安世良对她已经算很好了。
当时在安府,其他人因着父亲的态度,表面上对她不好不坏,日子勉强能过。
虽然换了个大环境,而且仅有父爱,但她满足了。
若是换做别人家,恐怕就没这样的好事儿了,即使在现代,私生子女也是会被千人所指的。
拿起眉笔描了描秀气的眉毛,指尖轻轻点了点红润的嘴唇。
她不知道这一世的母亲是谁,她有姣好的面容,柳叶眉微蹙间惹人生怜,丹凤眼眼角微挑透出些许凌厉。
外罩了一件僧袍,一头披散的长发,这般模样让她显得尤其出尘脱俗,带着些许出家人的纯净。
总之是个美人儿。
她怀疑自己母亲是个美艳的青楼女子,父亲不好将其带去府内,是以她才成为私生女。
父亲一直没有提起过母亲,有时总会岔开这个问题。
她在别人口中听到的关于母亲的信息,只有卑贱两字。
但又有什么人是真正卑贱的?撒谎而已。
若是哪一天有她的线索了,倒是得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女人,一方面被人称作卑贱之人,一方面又能得到父亲安世良的念念不忘。
正兀自欣赏着容貌,有人敲响了房门。
那姑子眼神有些畏惧地瞄了瞄房内,定在安慕晞身上,又迅速离开。
“姑娘,有你的信。”
安慕晞转头一看,见是庵主身边伺候的姑子,嘴角露出一抹柔和的笑,起身去开门。
来人将一封书信交到她手中便急匆匆离去,显然很怕安慕晞。
安慕晞见此摇了摇头,也不去管顾,当初将人皮扔在她们面前,识趣都应该忌惮她。
她关了门拆开信封,将内容细细读来。
来信者是她的父亲。
信里说到她长姐安慕容通过了宫中选秀,正等待晋封。
但因着不久前宫里发生了刺杀之事,是以皇帝将她赏赐给了太子以作安慰。
为了让安慕容不至于进了太子府无人照料,就让她回府陪嫁。
读完信后,安慕晞便将信封点了蜡烛烧毁了,不过面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自古来庶女陪嫁嫡女的事情众多,安家这般安排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她有些想知道,是府里哪位女人惦记上了她,非得让她陪嫁。
安府里边儿的女儿不少,除了长姐安慕容外,还有三个庶女,不一定得拉上她。
大抵是府里边儿的人不省心,斗来斗去的,见只有她安慕晞与她们没什么利益牵扯,所以才拉她下水。
可是这一进了皇家,就很难出来了。
不过她也不是不想陪嫁,左右是去皇家玩一趟,但她倒是要回去查清楚是谁做的手脚,把算盘都打到了她的头上来了。
胆子不小。
第二日安慕晞就收拾着东西回了安府,发型梳成长鬓,身上穿着一套淡青色的衣裙,整个人看起来甚是朴素。
到达安府的时候已经天色将晚,她体质好,倒也不介意从城外走到城内,至少能把戏做足了,她是个从尼姑庵出来的穷丫头。
她知道自己父亲丁忧之后又做了谏议大夫,是正五品的官职,长姐选秀通过后又赐给了太子做良媛,安家的光景估计会越来越好。
她也想让安家繁荣,这样就不用在京城看人脸色行事,一边做着鹌鹑,一边忿忿不平。
站在安府的后门,安慕晞敲了敲老旧的门板,过了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过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子,安慕晞依稀记得,几年前新来的婆子。
老婆子没见过安慕晞,倒对这位养在外头的小姐有些好奇,她看了几眼,由衷道:“晞姑娘倒是长的清纯可人。”
安慕晞扫了这婆子一眼,见她模样憨厚老实的,便也真心笑道:
“老妈妈别取笑我了,我这在佛祖面前修行的,只是沾了几分佛气。”
“阿弥陀佛。”老婆子赶紧双手合十念了一声,“姑娘前生吃斋念佛积累功德,后生定有福气。”
安慕晞不置可否,有没有功德她一清二楚。
杀了那么多人要是还有功德,估计很多人都成佛成神了,也不会那么世俗。
老婆子带安慕晞到了以前的住处,安府偏僻一角的小院子,一侧是安慕晞住的地方,一侧当做杂物间。
这地方虽然小,但胜在清静,这些年安世良一直给她留着,安慕晞倒是有些感谢自己的父亲了。
只是当她出了一趟远门,而不是送去了尼姑庵养着,倒是让她心生安慰。
“姑娘今晚先歇下,明儿个去拜见了大小姐,然后再去见老爷夫人。”
安慕晞应了,安慕容现在是太子良媛,家里边儿她的地位最高,是得先去拜见她。
以后跟着安慕容陪嫁过去还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牛鬼蛇神,那日她与太子贴身接触过,知道这人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能以不变应万变,敢赌她安慕晞不敢对他下手,确实让人佩服,也可让人得防着。
第二天一早,安慕晞便被带去拜见了安慕容。
安慕容独自一人占了一个院子,里边种了一棵槐树,到了夏天的时候,能直接洒下一片树荫,方便纳凉。
她屋门前特意摆了几盆茉莉花,看起来煞是养眼。
安慕晞走进去,一女子正坐在桌边。
“慕晞给良媛请安。”
安慕容原本就生的端庄典雅,一个百合发髻对半插着珍珠掐丝金簪子,尽显雍容。
安慕晞打量着安慕容,安慕容也打量着她。
安慕容是进过宫,受过宫里姑姑训诫的女子,各方面都比一般女子要强上些。
她又是嫡出大小姐,不仅是在安府,在太子府也算能够为家族显尽脸面了。
“你便是晞妹妹了,多年不见也这般大了。”
安慕容也不傲气,自个儿弯身将跪在地上请安的安慕晞扶了起来。
安慕晞也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个长姐不是那种不懂礼数的,表面上也跟她和和气气,不尖酸刻薄地说些什么,免了应付的麻烦。
“多谢长姐。”
她谢过之后静静地立在一旁,嘴角带笑,模样乖巧。
安慕容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这个庶妹长的倒也标志,看起来也伶俐乖巧,倒是没选错人。
她微笑道:“妹妹倒是有些清瘦,在跟姐姐去太子府之前可得好好补补。”
安慕晞颔首:“多谢长姐关心。”
安慕容点点头,又伸手摸了摸安慕晞的衣裳,道:“这穿的衣料难免有些粗糙,一会儿让管家去库房里给你找两批成色好的布料,去裁两身衣裳。”
“这些年你在外头受苦了。”
“多谢长姐,慕晞在尼姑庵过的还算不错,每日与佛祖相伴,已经知足了。”
安慕晞乖巧地应着,看来安慕容也不想她丢这个脸面,她这一身装扮倒是挺成功的。
安慕容一脸满意,接着又将安慕晞拉了过来,朝着梳妆镜那儿走去。
她让安慕晞坐上去,自己扶着安慕晞的肩膀看了看镜中的人,然后拿起了梳子要为安慕晞梳头。
安慕晞赶忙阻止,让安慕容帮她梳头,这不是给她施加压力嘛。
“长姐这是做什么,使不得啊,你现在是良媛,我只是个奴才。”说罢她便要起身,安慕容又将她按了下去。
安慕容看着镜中人:“妹妹可别介意这些,以后姐姐嫁去太子府还需要你帮衬。”
“小时候母亲受姨娘欺负,不是你帮忙出主意让父亲惩罚了姨娘吗,姐姐以后还得靠你。”
安慕晞没说什么,安慕容这明显是跟她打亲情牌,但她受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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