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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伍莱少年时期的羊皮日记节选:
“儒略历第一百二十年五月五日,我已经来到这个世界整整十年了,但每次仰望夜空,看到那一大一小的两个月亮时,我的心里却仍旧充塞着浓浓的孤独、惶恐和无奈……”
“儒略历第一百二十二年七月十一日,我在这个世界的老爹死了,谢天谢地,他总算不用再忍受酒精、病痛以及他第三任妻子的折磨了,他用一生的傲慢和冷漠造就出了一个惟妙惟肖的吝啬鬼兼幻想家形象,这下好了,他终于可以把这个‘好习惯’带进坟墓,因为我刚才在楼下听见那女人吩咐仆人去买一副最便宜的棺材……”
“儒略历第一百二十二年七月十七日,刚埋完老爹,便听说亚述峡谷又在交战了,这已经是十五年来打的第七仗了,我真弄不明白,这些还停留在奴隶社会的家伙怎么就拥有了称霸世界的雄心?难不成他们都是美国人转世到这儿的?”
“儒略历第一百二十二年七月二十四日,老爹的第三任妻子终于摊牌了,她居然要把我这个货真价实的格林多少爷赶离这个家,这无疑是一件悲催的事,可是我的心里却有些感到高兴,这也太奇怪了……”
附注:以上日记实际上从未被人读懂,因为它虽然记录于史称为“动荡年代”的亚述崛起时期,但它的字体却不是当时通用的亚述文字或者胡利特文字,而是一种方方正正、笔划繁复的字体,这种怪异的文字最终被后世称为“第一公民天书”……
第一章第一桶金(上)
儒略历第一百二十二年七月二十五日,伍莱搬出了生活了十二年的格林多庄园——其实称呼它为庄园有点夸张,虽然它周围好歹还有着几个不太连片的葡萄园和庄稼地,但它的建筑却是塞内卡城所有的庄园中最小也最破旧的。
伍莱没能从酒鬼老爹手中继承到太多的东西,因为他在酒鬼老爹的继承顺位中排到了第五位,这个序位甚至低于他那刚出生不到三个月的弟弟,所以当伍莱离开庄园时,除了一个装着衣服和羊皮本的包裹外,腰里别着五枚银币,这笔钱不能算少,如果节省一点,足够三个成年人吃一个月的面包了。
伍莱要离开的消息传开来时,庄园里的三十五个奴隶都感到很难过,因为伍莱是他(她)们生命中遇到的第一个完全没有主人架子的人,他很好动,但从不欺辱奴隶,甚至,他还会悄悄的从厨房里偷出食物来分给没有吃饱的奴隶,尽管他曾经屡次因为这个被男主人责罚,但他却从未停止过这种善举。
奴隶们都记得伍莱说过的那句话——“阶级固然存在,但所有的人都应该获得起码的尊重,除非他自甘堕落到无可救药。”
奴隶们也都忘不了伍莱唱了好些年的那首歌,虽然没有人能听懂歌词,但每次伍莱在夜晚的树下唱起这首歌时,奴隶们都会情不自禁的生出一份难过来。伍莱说过,这首歌来自某个古老的部落,歌的名字叫《不怕了》,。
伍莱走出庄园门口时,冲着目送他的奴隶们微笑着挥了挥手……
“天呐,他还是个孩子。”一名奴隶含着泪水说道。
回应她的,是其他奴隶的叹息。
伍莱走进了塞内卡城最便宜的酒馆,酒馆的主人叫莫夫,四年前,他花钱买下了这处距离城门只有四百步的两层土楼,又过了半个月后,这里变成了渔夫、酒徒和低等娼妓们的乐园,随时充斥着肉欲、葡萄酒、汗臭以及鱼腥味。
伍莱来到这儿的原因除了因为它是全城最便宜的酒馆外,同时还是全城最便宜的旅馆。
当伍莱蹙着眉捂着鼻子走进酒馆里时,酒馆里的人们沉默了两秒钟,然后,各种各样的议论、口哨响了起来,好几个认识他的酒徒和渔夫肆无忌惮的调侃了起来。
“原来是伍莱少爷呀,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呀?格林多庄园的少爷居然来到了穷人们呆的地方了……”
“你是被莉亚夫人赶出来的吧,一定是这样的,当然如果你再大一点的话,没准莉亚夫人就不会这么做了,假如你还很有‘天赋’的话,我猜想莉亚夫人一定不介意像嫁给你父亲那样嫁给你的,哈哈哈哈……”
伍莱面无表情的走到了柜台前,冲着站在拼命捂嘴和挤眉弄眼的莫夫说道:“给我一个房间和一瓶酒。”
“伍莱,你这个年纪还不能喝酒,除非你想干点别的。”莫夫一边笑一边从墙壁上的钥匙板上取下了一把钥匙,但却没有急着递给伍莱,而是问道,“伍莱,你想住多久?”
“两枚银币能住多久?包吃喝的那种。”伍莱掏出了两枚银币。
莫夫瞟了一眼银币:“六天。”
“八天,外加一瓶酒,要不我找别家。”伍莱说道。
“不,伍莱,我保证你在塞内卡城里再也找不到比我这儿更便宜的了,何况你还要一瓶酒。”莫夫骄傲的扬起了下巴。
“我恰好就知道一家,要我说出它的名字吗?它前几天才开张的。”伍莱做出了收回两枚银币的动作。
“好吧,看在格林多老爷经常光顾的份上,虽然他已经升了天。”莫夫脸上堆起了笑容。
“那我就住四天,这枚是你的了。”伍莱微笑着收回了一枚银币,“别那样看着我莫夫,给我钥匙和酒。”
莫夫犹豫了一会儿,一脸无奈的把钥匙丢给了伍莱,一枚银币住宿四天绝不是个好价钱,因为在这四天里,他还得管伍莱的一日三餐,算下来基本没什么利润了。
四天后,伍莱离开了莫夫旅馆,坐上了去往亚述峡谷的牛车,包裹里多出了花两个枚银币买来的几大卷粗麻绳、一块十肘长宽的细麻布,以及一包黑麦面饼和那瓶没动过的酒,为了能够坐上这辆牛车,他花掉了身上的最后两个枚银币——这儿距离亚述峡谷足有一百四十多里,总不能走着去吧。
亚述峡谷是阿努比斯山脉和亚述山脉的分界线,也是亚述人和胡利特人的分界线,它总长七百多里,最宽处不到二十里,峡谷里蜿蜒流淌着亚述人和胡利特人共同的母亲河——阿塔那西乌斯河。
亚述峡谷的北面是胡利特人的领地,南面是亚述人的领地,峡谷两侧险峻高耸的山峦是无可争议的天然屏障,它既隔阻了敌方军队的长驱直入,也封堵了己方军队躁动的心思——亚述峡谷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处地方可以通往对方领地,这几处地方便成了双方约定俗成的战场,因为只有这儿才能容纳的下大规模的军队对垒。
最大的规模有多大?三万人对阵三万人。
最大的战场是哪里?有多大?答案是——伍莱此次的目的地亚述峡谷红谷湾,战场长度近二十里,宽度近十里,地形平坦,河沟众多。或许是上天刻意设计给双方的战场,七百多里长阿塔那西乌斯河在这一段骤然变得狭窄并且分出了十数道河沟。
战争固然是惨烈的,但在伍莱眼里,亚述人和胡利特人之间的血腥战争没有任何观赏性和实际价值,充其量就是一场双方的统治阶级为了稳固领地治权而策划出来的一场配合默契的真人秀罢了,因为即便某一方获胜,也不可能有足够的力量侵占对方全数的领土——双方可调用的军队人数都在十万以内。
伍莱赶到亚述峡谷红谷湾附近时,双方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如果没有意外发生,这一次的战斗又将是一次平局——虽然双方仍旧延续了多点同时作战,但同样延续了以红谷湾为胜败方向标的习惯。在未来的几天里,双方将回缩至己方的堡垒里,封堵关隘的大门,然后那些贵族们将一边积蓄力量,一边派遣信使给对方传递信件,至于信件的内容是谩骂、羞辱还是别的什么一点都不重要,反正每过一段时间,双方便会这么再来上一场的。
伍莱没有跟随牛车进入堡垒,而是背着包裹顺着山脉往红谷湾下游方向走了三十余里,这足足花去了他大半天的时间,第二天清晨,他顺着一条崎岖的小道登上了一处陡峭的悬崖边,趴在悬崖边上观察了好一会儿后,他又往下游方向走了三里多路,然后用绳索将自己缒下了陡峭的斜坡——这儿压根就不可能有路可走。
这个地方是伍莱的酒鬼老爹告诉他的,当他说出自己相中这儿的原因后,一贯都认为老爹的脑袋早就被劣质酒精泡烂的伍莱平生第一次觉得——这个吝啬鬼的想象力还算不错。
老爹当时醉醺醺的说:“嘿,那儿可到处都是钱,有成千上万的银枚等着我们去捡呢……”
伍莱当时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忽然有些心酸,因为他知道老爹再也别想去到那里了——他显然明白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否则怎么会舍得大口、大口的喝那珍藏了多年的好酒,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继续喝那些半枚就能买到四瓶的劣酒。
山坡前四十步外是一处河湾,在湍急的阿塔那西乌斯河两岸,这样的河湾绝对罕见——它平静到与更远处的湍流毫不相干。
老爹说的钱就在河湾里,伍莱仅仅瞥了一眼,脑袋便晕乎乎的了,不是因为兴奋,而是被吓的,因为眼前绝对是一个令所有人都能感到毛骨悚然的场景——距离河岸有着约莫五米的垂直距离的河湾里,至少有五十具尸体正安静的浸泡在水中,一动不动,有些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有些看上去不太完整。
这就是老爹口中的“钱”——他的意思是指尸体上的东西,譬如盔甲、钱袋子、金银饰物……
造成尸体出现的原因不仅是因为河湾和战斗地形,还有亚述人和胡利特人的战争习惯,每一天的战斗结束时,对战的双方都喜欢以搜刮对方阵亡在自己这一方的将士尸体,然后将其抛入阿塔那西乌斯河为乐,当然大部分尸体会随波逐流最后被带入大海,小部分则会被水底的大石撞得支离破碎,只有极小的一部分会飘到这处平静水湾并停留在这儿——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尸体都来得及被搜刮,因为搜刮和侮辱尸体挑衅对方的时间往往不可能太长。
看到尸体群的那一刻,伍莱的心情是复杂的,既为老爹的话得到了印证而感到悲喜交集,又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而感到不安。
“没想到这一生的第一桶金居然是发的死人财,阿弥陀佛,上帝保佑。”伍莱一边忍耐着愈发强烈的恶心感,一边向两位在这个世界上从未出现过的大神祈祷。
虽然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但伍莱还是开始着手准备宿营了,这会儿不是雨季,即便是在河岸边宿营也用不着担心睡到半夜被暴涨的河水冲走,不过蚊虫毒蛇的防范也是不可或缺的,所以伍莱在河岸边的山坡上挑选了一颗枝杈众多的大树,在这个世界里再一次温习了当年的户外技能,当然,处置身上诸多刮擦伤口以及挑去脚底、手掌上的水泡也是当务之急。
做完所有的一切,夕阳缓缓隐没,就着这一天最后一丝光线胡乱嚼了几块面饼外,伍莱爬上了绳床,用那块细麻布盖住了自己瘦小的身体。
一小会儿后,倦意袭来,伍莱很干脆的睡着了——这一天他过得太疲惫了,毕竟,现在的他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
午夜的微风拂过绳床时,伍莱又做梦了,梦里,他又回到了大学毕业那天,学士帽、学士服,老师们的笑容,同学们的眼泪,还有那在天空中随风飞舞的书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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