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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缕阳光透过大树枝叶间的缝隙投射到伍莱的脸上时,他狠狠的蹙着眉,眯着眼睛从绳床上坐了起来。昨晚的觉算不上香甜,因为绳床编织得不够细密,以致于肩、背、四肢上到处都勒出了印痕,除了疼以外,还带来了隐约的麻痹感。
早餐是在绳床上吃的,咀嚼着干巴巴的面饼时,伍莱又一次感到了孤独和困惑,一如既往。
把掉在前襟上的面饼渣子全部拾起来塞进嘴里后,伍莱觉得自己应该吃饱了,于是便把剩下的大半块面饼塞进了包裹里,小心的抱着树干滑向了地面。
那些尸体仍在,但看上去似乎少了几具,或许是沉进了水底,又或者是因为腐烂而漂浮了起来,然后被晚上涨高了一些的水流带走了。只有一点是伍莱能够肯定的,那就是今天的恶臭味要比昨天浓郁得多。
干活吧。伍莱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块两肘长的细麻布叠成了长条松松的套在了脖子上,试验了几次确定与自己所设想的一般无二后,伍莱又把它解了下来,在上面洒了点酒——这酒固然不是好酒,但酒精浓度却也不能算低,用做简易的消毒还是能够称职的,伍莱可不想因为摆弄尸体而让自己染上病。
摆弄绳索,做成绳套,然后,丢向河湾。
几分钟后,伍莱在经历了好几次的失败后终于套住了一具尸体的脖子,这无疑使他朝着成功的方向又狠狠的迈进了一步。将一具漂浮在水里的尸体拖拽到岸边虽然容易,但若想把它弄上岸来便有些困难了。在发现自己的力气并不足以做到这一点时,伍莱的目光看向了距离河岸最近的那株大树。
若有个滑轮就好了。伍莱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摸出了别在腰带里的匕首。这把匕首是他十岁生日时老爹送给他的礼物,在伍莱的记忆里,这是很罕见的一次经历,这把铜质匕首制作的很精美,但不怎么锋利,伍莱甚至觉得,这把匕首的唯一可取之处便是它的刀鞘,因为上面錾着的那朵玫瑰花很有欣赏价值。
拔出匕首端详了一眼后,伍莱又开始碎碎念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并能够开口说话后,他暗地里做得最多的无非两件事,一是评判这个世界的落后,二是严格的锻炼身体,不过这两件事至少现在看起来都有些无聊。
“好歹当年还有爹妈给点启动资金,这回倒好……”伍莱一边念叨着,一边抬头寻找合用的树枝,没有滑轮,用树枝组合出一个省力的杠杆支架将尸体拽上来还算不得难事。
一个多小时后,第一具尸体终于从河湾里拽上了岸边。
伍莱看了两眼后,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紧接着,他的胃便不受控制的翻腾起来,还没跑出两步,一股裹杂着酸腥味的流体便从他的口腔、鼻孔里喷了出来,还好,他总算是及时的掀开了蒙住口鼻的布条。
两分钟后,伍莱抹去了因为呕吐引起的泪水和残留在唇角的涎丝,摇摇晃晃的走回了尸体前。
可以看得出来,这具尸体在落水后又与河里的暗礁碰撞过,所以它的脸从额头部分到后脑勺这一块是没有的——这也就是导致伍莱呕吐的重要因素之一。因为在水里泡得太久的原因,这具尸体上多处的皮肤已经消失了,露出了略有些发白的脂肪层,在不知是斩砍还是碰撞造成的伤口处,已经变成了暗褐色的肌肉正透着一种淡淡的青绿色。尸体的肚子挺得高高的,但伍莱却知道这不是因为溺水,而是因为尸体的内脏正在腐烂——如果再过一天或者两天,这具尸体的肚子或许就会涨开了。
靠近尸体时,伍莱尽可能的减少呼吸的频率和强度,然后,将用细麻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双手颤抖的伸向了尸体。
一分钟后,他解下了尸体的腰带……
五分钟后,他撕下了尸体的半身甲……
又五分钟后,他拔下了尸体的靴子……
然后,他用匕首割断了套在尸体脖子上的绳索,然后闭着眼睛把它踹进了河湾里。
退到一旁喘息许久后,伍莱重新回到刚才尸体躺着的地方,开始清点收获。
一条腰带,上面镶有一片约莫重五舍客勒的银牌,按照塞内卡城的惯例,这片银牌可以兑换到四枚银币,虽然它的重量与五枚银币一样,但毕竟不能直接用作货币不是。
这副半身甲不算重,约莫有一百二十舍客勒左右,刨除毫无价值的内衬和皮带外,伍莱估计自己能从上面回收到九十六舍客勒黄铜,按照塞内卡城的价格,九十六舍客勒的黄铜顶多值八枚银币,但那是单指黄铜而言,要知道伍莱面前的可不是一堆黄铜,而是好几十片黄铜甲片——如果以这个概念来出售,价格至少能够翻上一番,谁让黄铜也是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战略物资呢。
至于那双看起来很精美的靴子就很让伍莱觉得失望了,因为他既没有从靴子上找到任何值钱的物事,也没能坚定信心把这双鞋留下来等以后合脚时再穿——虽然做着发死人财的事,但适当的讲究多少可以减少点罪恶感。
半小时后,第二具尸体被拉上了岸,这一次,伍莱只收获了一堆黄铜甲片……
略事休息,伍莱把重新做好的绳圈抛向了第三具……
三天后,伍莱不得不考虑离开了,虽然在这三天里他一共拽上来了四十一具尸体,但河湾里的尸体却比他想象得更多,特别是在绳圈前方套了几个短木杈和一块石头后,沉在河湾底部的尸体也变成了他的“猎物”。
伍莱决定停手时,河湾里至少还有三分之一的尸体没被他“搜刮”过。
连续三天的瘆人举动带来的收获是丰硕的,仅黄铜甲片一项便搜罗了近两千六百多舍客勒,单就黄铜的价值便超过了两百枚银币。但黄铜甲片绝不是收获中最大的一部分,伍莱还寻到了七个钱袋子,里面一共装着一百六十二枚胡利特银币以及五枚胡利特金币,亚述人和胡利特人虽然世代敌对,但货币的重量、计算却是一致的,一枚亚述银币或胡利特银币的重量都是一舍客勒,每一枚亚述金币或者胡利特金币都能兑换六十枚银币。也就是说,光“搜刮钱袋子”这一项,就给伍莱带来了四百六十二枚银币的“报酬”,但,这依然不是收获中最大的一部分。
收获中最丰盛的,是一条项链——在这条重约莫六舍客勒的金项链上,镶嵌了一块拇指大小的蓝宝石,伍莱猜不出这块质地澄净光泽迷人的宝石的实际价格,但他至少知道两件事,其一,这个世界上还不具备人工合成宝石的条件、工艺,其二,与这块天然蓝宝石相比,六舍客勒重的金项链就是个小头。
伍莱之所以能够很笃定的得出第二个结论的原因是他知道这个世界对宝石的广泛热爱和等级划分,在这个世界的通用类宝石里,蓝宝石的排名超过了绿宝石、金钿石、红宝石、红碧玺、红玉,仅次于水苍玉和紫晶。
所以说,它才是伍莱收获中最大的一部分。
“戴着它的那人,至少该是个小贵族吧。”伍莱这么思忖道,因为像这样的玩意,平民可是绝对戴不起的。
它的出现,也让伍莱生出了放弃黄铜甲片的心思,因为黄铜甲片太多太重,以伍莱现在的身体条件,光把那些金、银币带离这儿都怕有些困难,这个世界的基础重量单位“舍客勒”与伍莱前世的盎司基本相等,也就是说,仅那一百六十二枚银币和五枚金币再加上那根金项链就超过了十斤。
多少从酒鬼老爹血脉里遗传了些许吝啬本能的伍莱为黄铜甲片的去留问题足足纠结了半个小时,最终心疼的放弃了——包裹里最后剩下的那两块面饼不足以给他提供搬运这些黄铜甲片的热量,此外,那接近七十五度的斜坡也让他对自己的信心产生了强烈的疑问。
“两百多枚银币呀,说不定可以买下一名身手不错的老角斗士,带残疾的那种吧,嘿嘿。”伍莱这么碎碎念的自嘲时,想起了自己在那个只有一个月亮的世界里看过的一部美剧。角斗场在亚述人领地的每一个城邦里都有,但却不包括塞内卡城,因为这儿虽然也被称呼为城,但刚建成不足一百六十年的它在规模和人口数量却是亚述领地里最逊色的一个,所以按照亚述最高的那一小撮贵族的说法——塞内卡还不具备拥有角斗场的资格。
“万丈高楼平地起,一步一步来吧,唉,没想到这一世居然从十二岁便开始了票子、房子、车子、妻子、面子的奋斗历程……”伍莱一边感慨着,一边往山顶攀去。
是夜,伍莱在山峰另一侧的半山某个石洞中借着火光写下了一篇长长的“岩洞日记”——“有了这笔钱,我的人生路就可以自由的开始了……十二年来,我每天都念念不忘自己的过去,也都以为自己就像那些小说里说的那样魂穿了,但就在刚才,我怎么忽然觉得,或许我不是因为灵魂带着记忆来到了这片世界,而是这个世界原本的伍莱,一出生便拥有了另一个世界里的伍莱的记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到底是哪一个伍莱呢?不过,这个世界‘伍莱’的发音跟记忆中那个世界里的‘无赖’一模一样,被人叫了十二年无赖,还真是一件可笑的事……写着写着,忽然想起了老爹,那个名叫西蒙格林多的酒鬼兼吝啬鬼,如果这个世界的灵魂不灭并且还有去处,我衷心希望他的灵魂能够天天花天酒地……”
这篇日记最终没能写完,原因很简单——他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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