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就要下山了,在残余辐射尘笼罩下,灰蒙蒙的天空显得更加昏暗。
白狼坐在双头牛货车的后座上,回头看着落日的最后一支余辉。他的商队刚刚穿过一个中度辐射区,现在正拍打着黏附在人畜身上的致命的辐射尘埃。
“到了托木斯,必须为大家注射清除剂。哎,又要花一大笔钱看医生了。”白狼叹了口气,再一次估算起商队这次的利润。
如果不提过程中付出的辛苦和牺牲的话,这次的收获尚算丰厚,但白狼总有些意犹未尽。他是不甘心,白狼确信自己发现的绝对是一座宝库,可是依靠小商队的实力,根本没有可能将宝库完整地挖出来。
认真说起来,白狼商队的确是乌合之众,它的前身不过是大荒原中多如牛毛的拾荒团中不起眼的一个,直到雇佣兵白狼接掌大权后,它才摇身一变,趾高气扬地换了个响亮的称谓“哈斯乌拉商队”。
称呼换了,不过白狼商队依然在干着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工作,比如被那些体面的老爷们蔑称为“捡垃圾”的拾荒。偶尔,他们也大着胆子联合几个同样弱小的拾荒组织,干些遗址搜索的冒险活儿。
这一次,白狼等人就是在靠近蒙古大沙漠的边缘地带,发现了一座废弃的地下基地。
这座基地隐蔽度很高,如果不是刚好在上个月发生了一场剧烈的地震,将基地的一处入口打开,白狼相信即便是那些牛逼哄哄的大组织也很难找到蛛丝马迹。
“也许在托木斯将货物出了手,还可以再回去干它一票?”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一阵强烈至极的恐惧感打断,白狼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死在那座神秘的基地中的伙伴们的各种惨状。
他打了个寒颤。
那是被魔鬼诅咒的地方,一定是!
“头,头儿……”他的副手急急的跑了过来。
“什么事?”白狼警觉地跳起,顺手提起他那把从不离手的.233口径猎枪。
“哦,没什么事发生,只是问问我们现在是否能休息了?”小伙子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哼……好吧,前面有一处高地,就在那后面背风的地方扎营。跟他们说晚上放哨时小心点。”白狼不满地瞪视着打断他“思路”的青年人。
“是的,头儿!”穿着烂皮夹克的小子向他行了个乱七八糟的礼,转身跑向其他人。
“现在的年轻人啊……”白狼低声抱怨着,一边又继续清点货物:金属、电缆、药剂、以及从不知名仪器上拆下来的各种零件……
当然,最珍贵的还是那五具玻璃棺材,现在,它们已经被整齐地摆放在几辆牛车中。
如果不是该死的余震,他们本可以拿到更多东西,他们只下到第三层,那个死掉的混蛋罗伊夫信誓旦旦地说整座基地最少有五层,那下面一定有更好的玩意。
“该死的,我的四层、五层宝藏,我会成为库克老爷那样的富翁。”白狼想得心疼。
“头,头儿……”副手年轻人又急急的跑了过来。
“该死的!什么事?”白狼恶狠狠地训斥道。
“呃,没什么事,我只是想问下晚饭给大家分配多少食物?”年轻人挠挠头道。
白狼气恼之极,他发誓他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这次任务将年轻人带了出来,白狼怒道:“白痴!和你说过多少次,每人每天两块面包的份量,什么狗屎晚饭,面包吃光的人就让他们吃屎去。”
“可是今天风很大…天气很冷,大家会支撑不住的。”年轻人有一副好心肠。
白狼两眼一翻,闷声道:“支撑不住的就扔出营地喂刺狗。”
“真冷血!”年轻人小声嘀咕一句,气愤地转身要走。
“站住!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遵—命,头儿!”
白狼叹了口气,继而用命令的语气道:“过来。”
他把不情不愿的年轻人叫了回来,从布兜中掏出半块吃剩的黑面包递给他:“拿去,自己吃掉,或者满足你泛滥的同情心。儿子,我知道你在心里骂我冷血、残忍,是的,我是你们的头儿,却每天让大家受冻挨饿,连顿饱饭都他妈的吃不上。可你知道大家为什么还肯跟着我这个半死的老头子?因为我至少可以让他们活下去,在这个见鬼的时代,只有活着才真正重要!”
年轻人,或者应该称之为“小白狼”,默默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懂了,父亲!”
“不,你还没有懂,因为你知道我们有足够的面包和炒米,足够大家吃到托木斯。但是我没有拿出来,却让大家饿肚子。好了,儿子,这个问题我不会为你解答,回去好好想一想,我希望你自己找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这一次,小白狼认真地行了礼,才转身而去。
“看来,你是一位称职的父亲。”牛车后座上另一位始终沉默的家伙终于开口了。
事实上,这也是他第一次在白狼面前开口说话。之前,白狼一直认为这个家伙可能不仅脑袋坏了,而且还是个哑巴。
“哈哈,我尊贵的客人,你终于肯说话了。”白狼心情振奋,也许,从这个家伙身上能得到些那座神秘基地的有用资料。
客人面无表情地笑了一下,如果面皮抽动也算笑的话。他有理由作出这种不愉快的表情,因为这位客人是被绑在座位上的,并且捆绑他的,至少有三条手指粗的铁链。
白狼意识到了客人的不愉快,笑着解释道:“对不起,这是情非得已,你应该还记得前几天你那些疯狂的行为实在吓坏了那些率直的小伙子,他们担心你会伤害自己,所以……”
客人再次沉默无语,白狼自嘲地笑笑:“好吧,让我们对彼此都保持诚实。首先,小子你应该感谢我救了你,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混蛋将你们活生生封闭在棺材,哦,就是前面牛车上那些东西,我想你不陌生吧。”
客人冷漠地看了看那些被拆成几大块的冷冻维生仓,视线再次变得毫无焦距。
“是我,是我白狼将你们从里面解放。虽然其他人没有你这么幸运,可以在那些肮脏的液体中浸泡了不知多久还能醒过来,不过我只强调一点:那就是我救了你的命,小子,你应该感谢我。”
客人的目光落在白狼脸上,一点都没有感激的意思,不过让白狼稍感安慰的是,他终于又说话了:“那些……我的那些同伴,和我一样在棺材里的人,他们都死了?”
“死了,虽然我很抱歉,也许我们再早一点拯救你们,他们或许能活下来。不过,他们的确都死了,我亲自查看了他们的尸体,都硬邦邦的,没准早就挂了。”白狼一副遗憾的表情。
客人脸上第一次露出人性化的表情,像是哀伤,像是迷惑,又或许是其他无法表述的感情。
“你想要说点什么吗?关于他们……你的那些同伴?或者那个该死的地方?”白狼循循善诱。
客人闭起眼睛,不再说话。
“真他妈见鬼!”白狼暗骂一句,这个家伙是不是真的在棺材中脑袋被闷坏了?他不得不盘算着用其他法子来打开僵局。
这时,队伍停了下来,扎营的地方到了。
老伙计沙克带着十几个强壮的小伙子,打下尖木栅栏,竖起帐篷,又烧起七八堆篝火。
小白狼领着两个伙计,在营地的东、南、北三个方向各自行走五百步,用盖氏计算器测量了空气中的辐射强度。
他们还在不远的地方发现一处水凹,里面的水还算干净,辐射含量不超过三个标码,虽然不能饮用,但足可以用来擦拭身体。
回到营地时,经验丰富的沙克已经将营地布置得妥妥当当,小白狼佩服地称赞了几句,然后又宣布了今天晚上的值夜哨兵名单。
这些,统统已经不再需要老白狼操心,白狼此刻已进入独属于他的大帐篷,享受篝火的温暖。
篝火的架子上,吊着一只缺了把手的不锈钢大锅,大锅中的水,开始冒泡,吱吱的响着。
白狼的帐篷,不只白狼一个人,那位“尊贵的客人”依然被五花大绑地绑着,一条粗实的铁链将他和白狼的行军床连在一起。
白狼解开蜥蜴皮甲,然后脱去里面的粗布内衣,露出健壮的身躯,一道道蚯蚓般的伤疤在皮肤上蜿蜒游动,狰狞凶厉,他就这样**着身体,岔开双腿站在地上。
一个顶多十岁的少年用绸布蘸了滚烫的热水为他擦拭,白狼爱洁,整个沐浴过程往往需要一个多小时,少年必须仔仔细细地为他将身体每一处地方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这显然不是一份轻松的工作。
不过,对于少年来说,他应该很知足,荒原中很多十岁的少年,已经是久经血火的战士,他们中一大半,将会为了生存而被人杀死。
客人看了一小会,似乎觉得白狼的身体实在没什么美感,于是径直躺倒行军床上,呼呼大睡。
少年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禁大怒,过去一脚将客人踹了下来,喝道:“他妈的滚到一边去,这是头儿睡的地方。”
客人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几下,然后依靠腰力费劲地挺起身体,径直走到床前,再次躺了下来。
少年怒极,白狼哈哈大笑:“小崽子,由他去。”
少年只好继续为白狼擦拭,但依然愤愤不平:“头儿,带着这累赘一点用没有,看他细皮嫩肉,不如杀了给弟兄们来顿大餐。”
白狼伸出粗大的手掌,一把将少年揪了起来,恶狠狠道:“你吃过人肉?”
少年吓得脸色惨白,支吾道:“前年……近秋天下了一场核尘雨,托木斯城外大部分的农作物都被污染了。不少人饿死,我……妈妈看我饿得厉害,就偷偷割了点死尸肉……”
白狼将少年掷在地上,低声道:“滚吧,这事情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是为你好。”
少年见白狼脸色转柔,有些不甘心道:“头儿,人肉真的好吃,和双头牛肉一样……”
“滚!”白狼大喝一声,少年吓得屁滚尿流,抱头窜出帐篷。
“他妈的,这小崽子留不得,今天能吃人肉,明天就能吃老子。”白狼喃喃道。
似乎已经熟睡的客人猛然从床上坐起来,他的眼睛在昏暗中灼灼生光:“这真的还是人类的世界吗?”
他似乎是在询问白狼,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白狼苦笑道:“是又怎么样?老子都不知道哪天饿极了也会吃人。”
“能说一下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客人的表情很认真,白狼确认这一次他应该不是准备发疯。
“谁知道?”白狼苦恼道:“或许荒原上每一个不想过这种该死生活的人,都思考过这个问题。可是没有人知道,至少我认识的人没有人知道。”
“荒原是什么?是一个地方?还有其他地方吗?”
“不知道,荒原很大,所以人们都叫它大荒原。我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这个该死的地方,不过听说,荒原外面还有其他地方,但是没有什么人敢走出去,因为出去的人从来没有见到过回来。他们应该都死掉了。”
客人认真地想了想,看着白狼道:“你和你的伙计,说的都是俄语,现在还有俄罗斯吗?”
“什么鸟罗斯?没听说过。大家讲的都是荒原通用语,也没人告诉我说这是什么俄语。”
客人露出一种思考和回忆的神情,但很快,他的表情变成痛苦,片刻,抱着脑袋大声呻吟起来。
白狼警觉地后退几步,这样的情形已经发生过多次,这表示对方又要发疯了,他可没有忘记一名伙计被活生生撕碎的恐怖情景。
幸好,客人的状况慢慢平静了下来,没发疯成的家伙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呼呼喘气,不过片刻时间,他全身已经被汗水打湿。
没错,白狼很轻易地看到他全身浸满汗水,那是因为客人是**的,这个该死的时代,胜利者都不一定有衣裳穿,何况一个俘虏。
等喘息平缓下来,白狼试探地问道:“你……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我是谁?”客人又在自言自语。
“他妈的,我就知道那些该死的棺材里钻出来的东西不会有什么好货色。我的宝藏……完了。”
“我是谁?”客人直直地看着白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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