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们呀,稀客!你们怎么来了?”菲儿的脑袋探出来,调皮地眨眨眼睛说,“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室友——然。
这是我的哥们——州和林子。请进,请进吧!”
州和林子跟然相互以目光致意一下,两人走进宿舍。这是一个典型的一屋一厨的女生宿舍,弥漫着化妆品和香水的味道。两张上下铺,并排在窗子的两侧,上铺没有人被拆掉了。中间窗下是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床头都有一架子的书,桌上和床上也散着几本书和杂志,还有一点女生的小玩意。最引起州的注意的是,有张床上有一个精致的罐子,里边有不少的各色纸鹤,还有一本安妮?宝贝的书。
“这是你的床吧?”州轻轻地问,“你喜欢安妮?宝贝的书呀?”
“是我的床。”然静静地说,“我只是好奇她的书。”
“州可是大才子,人不仅长得帅,文章写得也特别的帅。”林子开始推销州,“而且他的人品也特别的好,好多女生都把他当成梦中情人呢。”
“别瞎说了。”州发觉然的眼里闪过了些羞涩,心里不禁直蹦,马上制止林子。
“不说了。你是干啥工作的?”林子笑着问然,“为何要留在这地方,不回家?”
“我暂时在企划部工作,只是出来闯世界。离家也不是太远。”
然轻描淡写地讲,可州听得出来然有苦衷。
“对了,菲儿,听说你家阳台上的月季花不错的,让我瞧瞧。”
林子向菲儿使了个眼色,强拉着菲儿去阳台了。
州感到局促不安,气氛有点尴尬。
“你那么有才,为何要做这样的工作。你是如何创作的,想不想成为职业的作家?”然打破了僵局。
“有些事还不是很清楚的,我只是以自己的方式更多的写对人本身的思考,对生命状态的探求。生命有沉淀才会有好的作品,现在需要更多的积累。或许将来会成为职业作家,谁知道呢!”州的声音和灵魂一起苍凉起来,然不做声地思索着。
“你对疏离的人群如何看?”州连忙转移话题,“就是安妮?宝贝笔下的这些人。”
“我觉得这些人是善良、脆弱的,因为美丽而支离。这个世界不符合他们的梦想,他们就一直在追寻自己的世界。他们或许更懂得爱与生命,更应该被爱,被呵护。”然的神色黯淡,眼中闪过晶莹的东西。声音里增添了无限的惆怅,“就像这些罐子里的纸鹤向往飞翔,却始终离不开这个精美的四壁。”
州找到了久违的那种晶莹,仿佛自己跌入了清澈的湖底,全身凉凉的,不能喘息。琳的身影又在面前轻盈,他的心划过一道疼痛。
“想什么呢,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喜欢纸鹤?”然笑呵呵望着州,“能不能拜读一下你的大作,作家?”
“行。”州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明天我就把文集给你带来,请指点。”
“你小子别把我家的美女拐跑了。”菲儿笑嘻嘻地走进屋,林子跟着也进来。
然的面颊立时升起一抹绯红,像一朵绽开的桃花。州的脸也一阵发烫。
“我们走吧,天已晚了。”州起身告辞。
“哎,再坐一会呀!”林子不情愿。然和菲儿也说。
“走吧。”州强拉着林子走出她们的宿舍。
“再见!有空来坐坐。”耳边响起了菲儿和然悦耳的声音。
“怎么这么快呀,好不容易来一次!”林子路上埋怨州,“你可看着办,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是让美眉飞了,你可别后悔莫及!”
州的脑子里一团雾水。“怎么会那样像琳呢,双胞胎吧?”他暗暗自语。
第二天一大早,州就把自己编的文集拿给然。此后,州白天有时可以见到然,随便聊聊天。夜晚,琳和然的倩影一直在他的梦里晃来晃去,真的太像了!
(四)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斜射入办公室,屋子里鸦雀无声,只有州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整理资料。州感到有些眩晕和疲倦,但又不能睡觉,强打着精神。
门突然间打开了,林子慢悠悠地走到他的面前,脸色诡秘地一笑说:“我可知道了,然的本部门的同事‘小黎明’正在追求她。如果你再不努力,人家可真的被领跑了。要是我,我也去,只是……”
“又胡说,你真是八卦。”州不相信。
“我,你都不信!天地良心。据说原来是然的同学,家也不是本市的,为了追求然,才到了咱们公司的。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要是我选,也得选人家。小伙子高大,真的挺像黎明呢,还这样的痴情!”林子郑重地说。
“真的?”州仍将信将疑,“那男的叫啥名字?”
“方明。不信今晚到她们宿舍证实。”林子信心十足,“咱们来赌一次,谁输谁请吃饭!”
“好的,赌就赌。”州心里不由得忐忑,知道林子借机去追菲儿。自己呢,还真的说不清。得了,顺坡下驴吧。
下班后,轻车熟路,州和林子又向她们的宿舍楼走去。快接近宿舍楼了,林子一回头,大呼起来,“完了,你自己看看吧,还不信!”
州的心一沉,立即转身瞧,果真然和一个高大的有点像黎明的男士远远地走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林子幸灾乐祸地念起《诗经》来,“逑之不得,辗转反侧。唉,唉……”
州的心莫名地焦虑起来,一股火冲上来,他又压了下去。
“这是我原来的同学方明,这是我的朋友州和林子。”然落落大方地介绍。方明却显得有些紧张。
州强笑着说:“你好!”林子笑呵呵地点点头。
“你们好!”方明装着豪爽地说。
“州,天晚了,我有点东西落在公司了,你和我去取吧。”然的话让所有的人颇感意外,特别是州。
“还不快去,咱们回见了。我还得办我的事呢。”林子推了推发愣的州,然后冲着方明一挥手,“咱们开路吧!”
“好的,你们小心点。回见!”方明凝视然一眼,转身和林子走去。
“咱们也走吧!”然拽了拽州的衣角,州回过神来,跟着然走向公司。
州和然沉默地走了一会,只有心跳与脚步声在响,两个倒影在晚霞里格外的鲜艳,风都为之倾倒。州摸不到头脑,然却很坦然。
“那位是你的……”州试探着问。他不善于问这些,也不愿意问这些。
“你说男朋友吧!”然咯咯地笑了。
“那是我原来的同学,同系不同班。我们没什么呀。”然解释着,州踏实了一些。
“那你原来的男朋友呢?”州不明白为何还是这样问了,心里很乱。
“飞了,毕业就分手了。”然伸出一只手像举着东西要飞,“他去南方追寻自己的理想,而我要留下来照顾家。”她的声音如一条小溪,涓涓作响。
州的思绪也似乎随之而去,他想起了赵传的《我是一只小小鸟》。
“你的女朋友呢,也飞了?”然俏皮地挥着手问,似要飞翔。
“我还没有过女朋友。”州的心里有点虚。他想起了琳,想起了那个晚上……
“是真的吗?”然不可思议地问,“你有一首诗用情很深呀!”
“真的没有。”州记得从未说过要琳做自己的女朋友,心里略微安定些,“你说哪篇呀?”
“《擦肩而过》。”然竟背起来:
是什么样的回眸
换此生的擦肩而过
太阳已逝
罂粟凋零后
血脉里生长出红棉
浴火红妆
夜无涯
风在轮回里守候
泪湿成海
珍珠断了线
海鸥飞处
滟滟月色涌
孤帆下
梦里无衷诉
梦几回春衫含笑
鸳鸯双随影
一笑狂饮醉酣畅
但醒时诀别
空山思人向憔悴
萧瑟青青如许
凤凰花如幻
那是写给琳的一首诗,根本算不上佳作,州不明白为何对琳感觉总是欠那么一点儿。
“一般吧。”州歉意地微笑。
沉寂,沉寂得又可以听到风和树叶的细语。
“我们去取啥东西呀?”州打破空气问。
“不去了,我只是想和你随便聊聊。”然的脸又开了桃花。
“噢,好的。回去吧。”一丝甜意从州的心底涌起,很久以来第一次感到幸福的喜悦,如诗如幻。
他们又转身走向宿舍。“我不喜欢那家伙老是缠着我。”然使自己镇定下来说,“我们部门下周到公司旁边的稻花村餐厅去聚餐,可以有外援,你和我一起去吧!”
“不太好吧。”州迟疑起来,“要不,我晚点去接你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见不散。”州头一次看见然笑得如此灿烂,两个酒窝似盛满了蜜浆,太像了,琳又出现在天边,在他的灵魂最最深处。
今夜,月儿笑弯了眉毛,星星甜甜无眠。州在办公室又盯着暮色,听着汽笛穿过静谧的黑暗,传向那太阳栖息的梧桐树。大街上冷冷清清,不见人影。月色、星光、远方的灯火交织辉映,构成了这样的一幅画卷。
州估计时间快到了,他换上一身浅色的休闲服,对着小镜梳了梳早晨刚洗且精心吹完的发型,动身到稻花香餐厅去接然。州走到餐厅门口,见方明正醉醺醺地在门旁边抽烟,表情无奈、痛苦的样子。他发现州来了,眼睛一亮,马上走向前招呼州,“来,来,咱们哥们喝一杯!”不等州回答,拉着州的手就往里边走。州甩开他的手,跟着他走进包间。
包间里的席已尽,杯盘狼藉。然正唱着苏芮的《牵手》,身边的几位同事拍着手随着音乐摇摆。然看见州来了,马上把麦克风交给另外一个同事,走过来。
“你吃饭了吗?”然关切地问。
州点点头。“我们何时走?”
“等一会儿。”然笑笑说,“我不想扫大家的兴。”
“好的。”州知道然喝了不少的酒,眼圈有点红,脸上也泛起了几缕酡红,目光有点恍恍的。
(五)
这时方明摇晃着走了过来,拿过半瓶白酒,两个杯子,言语含混地说:“来,哥们儿,咱们干一个。”边说边在每个杯里倒了大半杯的白酒,而后端起一杯举在半空中。
州看了看方明,没有动。然瞪着方明说:“你喝得太多了吧,还是算了吧!”
“不敢呀!”方明得意地挑衅。
然面色惨白,去夺方明的杯子,可是抓空了。州端起杯子咕咚一扬脖,喝下去。然惊呆了,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我们走了,不好意思失陪了!”州向大家笑着致意。他感觉一阵热浪从胃涌遍全身的汗毛孔。他强压住酒劲,拉着然走出餐厅。
然搀扶着州,知道他不胜酒力,怕他摔倒。风一吹,州感到头重脚轻,可从胳膊到全身都有一种暖融融的力量支撑他向前走,这就是爱的力量吧!他庆幸,不由自主地紧紧搂住然的腰。
他们缓缓地走向然的宿舍。花儿醉了,草儿醉了,一切都醉在这柔和的夜色里。
然扶着州走进宿舍的门,菲儿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州一头栽在然的床上,头颅发胀,四肢无力,胃里开始翻滚。然沏了一杯糖水给他喝下去,又剥了一个橘子给他吃,州感到酒劲消退了不少。
灯光下,州依稀又看到琳就在身边。他温柔地拉过琳,用尽力量抱在怀里。吻她的长发,吻她的嘴唇。随后,州的躯体里产生了强烈的一种原始的冲动,唯一的概念就是要她,要她!
州一翻身,把然压在身下,疯狂地吻她,吻她,最后要她。然没有反抗,手指抓破了州的肩膀……
第二天,州醒来,四肢瘫软,身体感到空空的,非常乏累,身上和被子还有然的体香。他发现床单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只是褥子上还剩一点血渍,宛如那朵娇艳的梅花。
州愣愣的,不知所措。
州一连七天看不到然了。问了刚休假回来的菲儿,她也不知道,说可能是回家了。他心里懊悔极了,怪自己太糊涂,一时太冲动。他知道距离然的生日还有十二天,自己应该好好地哄哄她,作为补偿。
“送什么礼物好呢?”州想了几天,没有头绪。后来州想起然罐子里的纸鹤。如果送给她一千只纸鹤,她一定会感动得热泪涟涟。
州这样幻想着,心里舒服了些。
州顶着烈日,跑遍了市里的文化用品商店,买到了自己认为最最满意的彩纸,一口气折了五天,终于折成了一千只纸鹤,盛满了礼品盒。可然没有出现,州真的着急了。
明天就是然的生日了,州下午一个人在办公室,手里摆弄着礼品盒,百无聊赖。这时菲儿一推门闯进来,“你快去看看吧!”
菲儿焦急地大声地说,“然中午从家里回来,收拾东西,打算明天辞职呢。”州的脑子嗡的一声,不顾一切地拿着礼物赶向然的住处。
州惴惴不安地敲开房门,然依旧平静,光彩照人,只是脸色略微苍白,眼眸里多了淡淡的忧伤。然招呼州进来坐在菲儿的床上,没有再多的话,只是低头收拾衣物和行李。
“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州把礼品盒捧在胸前。胸口像坠了铅块,不知是什么滋味,“为何要走,去哪里呢?”
“谢谢,先替我保存一下。”然仍用惯用的口气说,“不知道去哪里,只是想离开。也许先回家歇歇,累了。”
“一定要走吗?你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我?”州的心好痛。他惊讶于自己的爆发,他终于尝到了那爱到心疼的感觉,周身的血脉随之飞速,奔涌。
“我说不清楚,只是想离开,想想清楚。”然继续收拾东西,不去看州的眼睛。“你确实有和我原来的男朋友相似的地方。我那个瓶子里的纸鹤是我们分手时的约定,我一天折一只。如果折到一千只,我还爱他,条件允许的话,我就去找他。如果真的还有缘分,我们今生今世就不再分离。”
“你去找他吗?”州忍着,他不要放纵自己的眼泪。
“不是的!我确实要想明白。”然沉默下来,坐在床上。屋里的一切都跟着停顿,许久许久。
“哦,对了。”然的脸上呈现霞红,“你那天总唤谁的名字呀?”
“谁的名字?”州的记忆一片模糊。
“没有谁吧!”他惶惶地说。
然的泪晶莹,从眼角渐渐渗出来。她拭了拭,随后拿过州手里的礼物,打开窗子撒了出去。
“瞧,多美呀!”然笑了。笑和纸鹤一样的凄美,只是那令人心碎的美!心碎了无痕。
州痴痴望着风中姗姗飞舞的纸鹤,仿佛自己也被它们带到了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从那天起,州又开始了一个人的日子。琳和然总在梦里若隐若现,有时能分清,有时分不清。
清晨,外面开始下雨。
“哈尔滨的雨季有两种东西最感性,一个是雨,一个是云。
雨洗礼过的万物,更具有罗曼蒂克的神韵和风骨,淡淡又从容,淡淡又凄清。
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境界!寂寞零散的花瓣,怅然飞扬的绿叶,转瞬间都在雨里化为了虚无,留下浅紫、深紫的暗痕,沉淀无语。
一声叹息,两行新泪,或许只有云知道。
云,乌蒙蒙地遮断阳光,不得解脱,命定的规则,是必须要遵守的,无边又无际,无穷又无际。
那又是如何的一种境界!活在痛的边缘,把心交给荒原,慢慢感觉潮湿的躁动,陌生地怀着期待。
微笑,雨里永远的微笑。
雨季仍要蔓延,今天和明天一样,明天和昨天一样,如此的周而复始,如此的年轮。年轮一圈圈淹没生命的每一片记忆,让我们和记忆作道别!”
州趴在床上在纸上胡乱涂着黑漆漆的文字,任自己的思维在异度空间穿梭,以自己的方式感悟着文字的流动,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只是直觉告诉他要去写,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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