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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时钟》第30章 午夜句点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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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琦漫偶然从范编辑那里得知北岸早把她的许多照片贴在寝室属于他的那块地方,那个范编辑在浙江传媒学院里读书,却是个兼职的编辑,时常东奔西走,广识天下写手。那阵子,范编辑接了个长影厂的剧本任务,就到长春去讨论剧本,顺道在北岸所在的学校呆了几天。

范编辑可以说是琦漫比较熟稔的编辑之一,像范编辑这样介于琦漫和北岸之间的媒介合作伙伴还有好几个,他们每日的工作除了征集稿件以及和其他媒介联络之外,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文艺圈内的大事小事了解一二,对政治时事了解三四,对文人墨客的公生活到私生活也摸索得差不多。

传媒这工作在很大程度上发掘了他们私家侦探的潜质,或者说是练就一身间谍功夫,但也只有那样才能成为媒介的精英。其实这也是琦漫现在所学的课程之一。听到范编辑说这事,琦漫还真有些诧异,只是北岸人在辽宁,仅这点上琦漫就没对北岸期望过什么,若能做个好朋友或者事业上的好搭档,也是再好不过的。

回首过去的岁月,那日子过得是恍恍惚惚,爱情不是爱情,工作不是工作。而突然分手,也算是近来最理智的一个选择。就连舟赫都说:“我们寝室里的朋友说你聪明,你还真是聪明。”

聪明?难道她真的看透了那个武天煦?非也。那些初恋里的东西岂能说忘就忘?爱一个人并不是出于对他的感恩,她直到今天才弄明白,其实是她太傻了。

琦漫浅浅一笑:“不是我聪明,是过去的我太任性了,原本跟他认识就没多久,后来的路才会越走分岔越大。”

其实,分手一事她已经思忖很久,每每想起天煦第一次将她拥入怀抱热烈亲吻的时候,都会涌起一种莫名的恶心。和天煦在一起,谈的都是情,那种情是大流中的大流,谈多了叫人生腻的。周休二日要随天煦跑双楠走温江,隔三岔五要到川师川音忙聚会一类事,聚的朋友也都是典型的天府纨绔之客,有点风流的玩世一族,过着青春偶像剧里的生活,做个玩伴还说得过去。

天煦有天会有外遇也在琦漫的预料之中,只是当初的爱来得太快,一切没等琦漫认清楚就开始变质了,有些猝不及防的。

夜半不知深时,室友还在没休没止地聊天。琦漫的熟睡终于被吵醒,一个室友说:“琦漫睡了吗?咱们仨明儿一定起床,你一定要叫哦!”然后寝室里便阒静无声,那种静也是叫人惶惑的。

翌日清晨,四台手机齐刷刷地闹起来。琦漫按掉闹铃,就下床洗刷了。而其他三台手机不约而同地亢奋了二十分钟,那几个女生依旧犹如埋在地底的番薯,下食埃土上饮黄泉与世隔绝,你刚养足的精神便在为她们催醒的过程中白白消耗掉。

而后室友中便是病员百出,有的扁桃体发炎,有的请假半天打点滴,有的拉稀忘买泻立停。接下来毫无疑问便是让琦漫帮忙请半天假休养生息。

其实这要佩服前人有先见之明,美其名曰“请假条”,其实就是请“假”条。前阵子成都市长发布“打假”令刚过,这一边立马风景独好。

一切都好似恢复了正常,心中的伤口渐渐愈合,往事里的痛也在渐渐变淡。很好,她终于可以重新明确生活的目标。

望着苍白的天花板,四年前施婧学姐的笑容再次浮上脑海。未来依然令人担忧。

突然有天,北岸打电话过来让琦漫给寄几张照片,琦漫说:“做什么呢?”

北岸说:“我要把你的照片贴满我的床头。”

琦漫蓦然感到困惑和迷惘,那矛盾的感觉又似毫无缘由。其实有缘由,那缘由正是像北岸这样的事业男子的忙碌是难以满足琦漫敏感的心的。但那情却是越系越紧,紧到没人能将他们断开的地步。

想到夏寻和武天煦,琦漫的心就冷了下来,男人还能叫人相信么?爱情爱情,总是叫人伤心,琦漫是再也不想因情而伤了。其实,避免爱情受伤害的方法很多,其中最简单的一种便是不谈恋爱。

琦漫整理东西的时候,忽地在电脑主机箱后面的旮旯里找到了失踪已久的旧钱夹。那个钱夹是和rollin在一起的时候买下的,它伴随琦漫走过了有生以来风波迭起的岁月,至今想来,那些尘封已久的故事仍然历历在目。

琦漫打开钱夹,看到了透明塑料膜后边藏着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是夏寻。照片有些泛黄,可夏寻的笑靥还是那么的叫人心疼。两年了,已经两年了。两年来,她经历了两次爱情,已经为爱折磨得身心疲惫……

她打开封锁已久的抽屉,将钱夹里的照片夹入相册。

琦漫默默地翻阅着那些过往,默默地对自己说:“其实,爱情也就是这个样子。人的心都是肉做的,当你不在你爱的人身边时,有一方对他的好胜过你对他的好,他的心就会软了下来,等到那个人对他的好渐渐淡去,他也就彻底不相信爱情了。”琦漫想到了rollin说的话:“你为爱付出了那么多,你只是需要一个关心你的人罢了。”

想着想着,她就莫名地原谅了夏寻。只是,她不愿再见到他,因为他还会令她伤心难过。

琦漫洗净那个夹子后,换上了rollin和自己的大头帖,又开始随时随地将它带在身边。

在学校的食堂里,琦漫时常看到情侣们相互喂饭或者调情的影子,走过夜晚的操场,也有情侣相依偎着。刚上大学的时候,有那么几天,武天煦常陪着自己,每天约定吃过晚饭在操场上约会,一直呆到熄灯时分方才分开。可是时间久了,琦漫发现北岸总在焚膏继晷地努力,自己若再这么堕落下去,怎么对得起高三时的努力?她有太多想做的事要做,于是,渐渐的只有周末才陪天煦去会朋友。久而久之,两个人的感情淡漠了,天煦喜欢聚会,琦漫不再愿意陪着天煦去聚会,然后一不小心,天煦就和那个女孩勾兑上了。

年轻的爱情竟是如此经不起考验的。

她忽然感到自己并不属于爱情的,或者爱情不属于自己。兴许连她自己都有些捉摸不透自己的心。

一连多日,北岸不再给琦漫打电话,就连网络上也没有他的留言。打电话去北岸的寝室时,室友说北岸上图书馆了。这点上,他有点儿像夏寻。可他绝对不会像天煦那样打扮得像个花花公子,更不会肆意挥霍光阴去见可有可无的朋友。

恐怕只有占星书上说的稍稍合乎情理些——理想和友情会成为狮子座人生活的中心。

琦漫把rollin的照片带在身上,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我是幸福的。这样的暗示纵然起不了什么作用,却让琦漫明白,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人不会将她遗忘,那便是rollin。

北岸曾对琦漫说过,我们努力写,努力赚钱,等到有钱了,我们叫上大伙儿到苏州河边聚会。他是一个目标明确的忙人,一边写长篇小说,还要一边复习高中的课程准备重新参加一次高考,同时还要应付现在所学的专业。

连续一个月,琦漫每日发一两条短信给北岸,对他说声“早上好”或者“晚安”。北岸偶尔会回话,告诉琦漫:天冷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有一回,北岸发来短消息说:“漫,我们这下雪了,白茫茫的一片,好美的。”

这就是北岸的语言,很简洁的句子,假若说把北岸的文学拿来归类的话,他要归属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一类的,情节一定是亲历亲为,毫不夸张。琦漫故意问北岸:“我可没见过雪,你说,雪是什么形状的呢?哪片像你?哪片像我?”

北岸沉默了半晌,开口了:“小傻瓜,雪什么形状都有哦,但没看到什么像你像我的。”

北岸笨得可爱,却让人觉得塌实。这是个有点缺乏浪漫头脑的男人,他最多只会说“小漫,你以后要陪我去哈尔滨看冰雕哦”,或者“小漫,我可以陪你去海边”。也是相当实际的话,或许北岸只适合到沙漠上去研究导弹。

可琦漫偏偏就喜欢上了那种比朋友亲密又没有情人肉麻的口吻。

北岸的母亲通过关系已经为北岸做好了学籍档案的备份,准备为第二年升学投档用的。

琦漫尽心尽力地为北岸搜罗二、三月间要考的文学常识。琦漫在艺术概论课上抄的课堂笔记,有一半都是老教授留给学生的中戏历年戏文专业考题,琦漫很认真很工整地将它们抄在本子上,准备寒假给北岸寄去。

每回艺术概论课结束的时候,班里就有同学争先恐后地找琦漫借艺术概论笔记本,但有一次竟给借丢了,琦漫整个学期的心血白费了。但琦漫还是咬咬牙,买了个新本子,焚膏继晷地为北岸抄写。同学说:“其实你去复印一份更快啊!”可琦漫还是固执地要将它抄完。

她的字很美,她的字在某些时候竟成了她自恋的手段。但这一回琦漫的坚持似乎没有一点理由,非要是自己亲手的笔迹才行,要北岸看到自己在为他努力才算数。

这日,琦漫在教室里抄笔记,突然收到了北岸发来的短信:“小漫,我在火车上给你发短信,我觉得我可能因为需要太多的自由而常常忽略了你的存在。我想我不能回应得太多,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吧。”

琦漫的心一下子沉落谷底,一切都还来不及开始,一切都还以为会继续美好下去,难道就连如此单纯的友情也会搁浅吗?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可还是委婉地回道:“我知道你很忙,可用不着加上那个‘不要再’吧,你真狠,呵呵。对了,忙中偷点闲儿,你啥时候给我找个嫂子,你忙的时候,我就不烦扰你,就找我嫂子说话去。”

琦漫还是多年前那个任性又敏感的琦漫,她惶恐又期盼北岸的答案,可北岸没有说话。

琦漫仿佛明白了什么,她又发道:“那我们还会再叫上泰安招待所203号门认识的朋友一起聚会吗?”

北岸回复:“对不起,琦漫,我真的不知道从高考以来,我到底承诺了些什么,我的脑子乱哄哄的,很多话我说完了就会后悔。明年夏天我会到贵州做调查,拍纪录片,我有太多理想,惟独没有儿女感情。”

琦漫的心里灌满了遗憾和无奈,她愣愣地望着窗外,眼睛里反射出死灰色的光泽,她默默地对自己说,本就不是为了图什么回报,若说儿女情长,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件奢侈至极的东西呢?或许,那种比好朋友多一些比情侣少一些的温存,给北岸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可那又为什么呢?

她再把北岸刚才发来的短信重新看了一遍,抿嘴,微笑。

指尖摁出最后的字眼:“其实,我本就无所求,我们天各一方,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帮你抄笔记,尽力帮你考上自己喜欢的专业。过些日子,我还是会把历年中戏的考题及答案给你寄去,你要好好复习。只要你认为我们的绝交有利于你的理想,那就不要再联系了吧。”

发完最后的话,琦漫终于满意地提起笔,大脑清晰,头绪井然地在笔记本上继续为北岸抄写着。

那一刻,她安之若素,她终于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她不可能再对谁投入那种被男女称之为“爱”的东西了。

父亲炒股票欠了五万元高利贷之后,突然有一天,在家里和母亲商量着要把琦漫给卖了。这到底是真事,还是假?

琦漫收到了一个陌生人发来的短信,那个陌生人告诉了琦漫这些事。那到底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她不信他说的话,可是,她居然害怕回家。

抬头间,妈妈已经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妈妈红肿的眼睛里淌着泪:“孩子你快躲起来,爸爸他又亏了八亿,他要把你卖去台湾,当人家的小媳妇,快躲起来吧,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再也不要回到家里来。”

那怎么可能,他哪弄来了八亿?难道卖掉我就能赚到八亿块吗?天哪……

琦漫霍地惊醒了,枕边湿了一块。

琦漫失眠了好一会儿,她看到自己带着rollin在福州的五一广场上乱逛,然后两人迷路了,rollin不见了。这又是一个梦。梦醒之后,天已经亮了。琦漫睁着眼,她突然不想回家过年了。

接下来的日子琦漫没再打电话给北岸,也似乎把北岸搁置了一边,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夜的梦魇。

直到一日在图书馆门口碰到了舟赫,舟赫寒暄道:“近来和北岸还好吧?很久没听你提到他了哦!”

琦漫的心忽地一沉,几日前的阴霾又涌上了心头。琦漫强颜微笑地说了三句话:“爱太深容易看见伤痕,情太真才会难舍难分,夜难眠往事忽隐忽现。”

这三句话是《千纸鹤》里的歌词。

舟赫补充道:“心在痛对他越陷越深。”

琦漫有多久没掉眼泪了,可这回,她再也强忍不住了。舟赫明白琦漫,她看起来是坚强的,一个女孩子独自从沿海跑到内地来,一切努力全靠自己,但她的眼里却藏满忧郁,因为心已藏满,那忧郁便溢了出来。琦漫哭了出来,似乎再也收不回那些泪水,就像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流光:“别胡说,我哪有对他越陷越深!”

舟赫说:“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在逃避,你每次微笑,微笑的内容我都看得出来,你微笑的时候,心难到不痛吗?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你自己么?”

琦漫终于把这些日子以来的伤心都哭了出来。

舟赫说:“爱情不只是需要一方的呵护,而是要通过两边共同努力的,对于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有缘牵手就别轻易放手。”

琦漫记住了最后一句话,很有道理,却还是满口逃避的语气:“我早就不再牵手,也不会放手!”说完,她匆匆忙忙逃离了他的视线。

期末艺术概论考完那日,琦漫把笔记本寄给了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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