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末,琦漫接到了rollin的电话,本来是这几日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不料rollin说:“我在厦门遇见了蓉蓉。你知道吗,蓉蓉还向我借钱,可是当我问她用来做什么的时候,她打死都不说,我想她借钱肯定用途不正!”蓉蓉在以往几乎没和rollin交往,这回借钱竟然借到rollin头上了,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向你借多少?”
“一千块。其实呀,把我浑身上下搜刮干净也没有一千块,你知道的,像我这么小资的群体,在学生时代绝对月月光,不可能成为资产阶级的!”rollin的爸妈都是机关干部,早已把她培养成了传说中的“正品青年”,她总是把蓉蓉和霏霏看作一类。她曾一再劝琦漫离开蓉蓉,还要琦漫和她“划清界限”,若不是琦漫为蓉蓉说话而和她大吵一架,只怕rollin还是要把她的偏激强加于琦漫。
只是,rollin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蓉蓉看上去颓废了许多,比以前还要颓废!”不知这是她为了让琦漫彻底明白她和蓉蓉是两类人而这么编的,还是事实果真如此?
自从蓉蓉离开白沙之后,琦漫就没再见过蓉蓉,她常会为她担心,但更多的只是沉浸在自己挖的那潭初恋的死水里。蓉蓉,那个她艺专时代的守护神,曾经俏皮得像个花仙子,一度有多少男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就在一年前,她因为性病搞得精神颓惫,没有毕业就离开了白沙,她现在到底变成什么样了啊?
琦漫从痛苦的回忆中晃过神来,说:“rollin,我们也很久没见面了,我想去厦门看看你。”
“‘顺便’还要再看看蓉蓉是吗?”rollin接着琦漫的话往下说,语气里藏着一丝醋意。琦漫看着电话机,身体不由一震。
rollin总结:“蓉蓉那样的朋友你也交得那么深,真是服了你了!”
“你说得没错,可就在我曾经的那个圈子里,又有多少人值得我留恋呢?一长大真是走到哪烦到哪,根本不存在出了福州就没了烦恼的好事。我想去厦门,想看看你,有你在,我会忘掉很多不快,真的!”没错,跟rollin说心事,心灵就会像得到过滤一般,思绪也不再纷繁,至少它们会像经过排列,在你心里秩序井然起来。琦漫赶紧解释。
“你以为我就没有烦恼吗?”rollin的语气有着前所未有的失望,“那是你太不了解我了。漫,你就是我最大的烦恼,你可知道?”
琦漫不知答何是好。
“想逗你开心,想让你笑,让你别再坠入自酿的苦酒坛子里,可你偏偏不!”
“情非得已,我也不希望如你所说啊!”
“你还没有意识到吗?都是你的任性害了你自己,你该醒醒了。”
是她的任性害了她。
可她还醒得过来吗?
到厦门的第二天下午,琦漫就提出想去找蓉蓉,可是rollin也不知道蓉蓉到底在哪,厦门虽小,找一人却犹如海底捞针。
琦漫猜想蓉蓉会出现在迪吧之类的地方。于是,她在中山路挨家挨户地看迪吧,她一进迪吧大门,音乐的节奏就仿佛要把她的心脏从嘴里震出来,脸上也是烧热的。找了半天,琦漫已然对那座城市的路都走得熟识起来,却依旧没见到蓉蓉的身影。
算了,反正出来也只是为了散心。
但那一夜,琦漫躺在床上越想越不对劲,就失眠了,直到很迟才睡着。
第二日,琦漫睡了个懒觉,傍晚又出去找,找了一日,结果一如昨日。
夜深的时候,rollin还没回寝室,琦漫不知所措地在集美大学门口晃荡了一会,向另一条大街走去。这时,琦漫接到了rollin打来的电话:“快打个的来莲花路,找一家叫做“蓝魅”的迪吧,她就在这里面!”
“什么,你看到她了?”
“不说了,你快点来啊,再不来就晚了!”
琦漫赶到现场时,振聋发聩的迪厅里隐约传出mc的鬼叫声:“东邪西毒欧阳峰,南帝北丐红七公,华山论剑数第一,谁不摇头谁傻×!”词写得乱伤大雅,韵压得不伦不类,琦漫在那阵咆哮声中差点没晕厥过去。
这还只是皮毛,到了里处,mc的词叫琦漫的脸上一阵阵地发热。
她在人群中依旧没看到蓉蓉,也没看到rollin,只看到一张张鬼魅般的脸在晃,还有张牙舞爪的荧光棒。就在不经意间,琦漫看到前方围着一群人,她挤进人群,只见一个瘦骨嶙峋、满脸铁青的女孩躺在旮旯里,微蜷着的身体不停抽搐着,嘴角和鼻孔都在往外流血。
啊!琦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她吗?
她的轮廓,她的高挑身材,还有她那时时戴着的手饰。琦漫俯下身去,果不其然就是她!
琦漫碰到蓉蓉那冰冷的身体,感到不寒而栗。这哪是三年前的蓉蓉啊!三年前的蓉蓉出现在琦漫的脑海里,那时的她美得像甘露滋润下的芙蓉花,轻妆淡抹的样子更是楚楚可人。而今,她已香消玉殒,神采也今非昔比了。
蓉蓉见到琦漫,充溢着血丝的眼睛里有了光,却像回光返照一般黯淡下去。
琦漫难过地扶起蓉蓉,蓉蓉的嘴角蠕动着,却说不出话,她的眼角流出了两行泪水。琦漫的泪早已流满了脸,她不住地对她点头,她知道蓉蓉要说什么,她示意她不要说了。她紧紧地搂着绝望的蓉蓉。就像蓉蓉曾经紧紧地搂着绝望的她。
蓉蓉终究被琦漫和rollin送往了医院,凌晨三时,蓉蓉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人世。
医生的诊断单上写着:“体内含有多种毒素未排出来,外加与心肌炎,或心肌梗死等有关。”
琦漫一个人默默地站在蓉蓉的尸体前。周围都是白茫茫的颜色,白色的墙、白色的床、白色布单盖在蓉蓉苍白的身体上。
她面无表情地站着,轻轻地对着蓉蓉的尸体说:“这一次我终于狠下心来,千里迢迢地来找你,以为自己可以帮你戒毒,可是你却先去了一步。或许,我们都太任性了……”
她没有再往下说。她不再流泪,可她的心里却比过去活着的所有时刻还要疼痛。再没有比死去亲友更让人痛心的事了。不是么?
就算蓉蓉活着又如何呢,一切也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难过地想,蓉蓉还不满十九岁啊,就这么去了。她说的对,我是幸福的。
琦漫永远都会记着蓉蓉对自己说过的话。
拾壹
翌日,琦漫乘了两个多小时高速回到福州,她在院子外头,远处的父亲出现在她视野里,他看上去比过去老了许多,因为得了帕金森综合症,走路也没有过去利索。琦漫不禁想起幼儿园的时候,爸爸骑着单车,琦漫坐在车的前杆上,乐呵呵地唱歌,一次看到几个小学生在巷陌旁的园圃里挖蚯蚓,琦漫便说:“我也要泥鳅!”爸爸就停下车来和小漫漫一起捉蚯蚓,最终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玩得浑身肮脏地回到家。
那时住的房子是鼓屏路28号的小院,房子是水泥盒样的四层小楼,琦漫喜欢盯着暴露在空气中的电线想入非非。小琦漫在花盆里埋下西瓜籽,西瓜藤上挂着长不大的西瓜。
爸爸抱着小琦漫往楼下的花圃里掷下枇杷核,枇杷树长大喽。
还有一次,爸爸在门框上系两根麻绳,绳上绑个小板凳,就成了个秋千,爸爸抱小琦漫坐在板凳上推啊推。后来爸爸教小琦漫折纸门帘,那个秋千就解了下来。
想到这,琦漫一笑,晃回了现实。那笑里却含着泪了,那时候的家多好啊,因为小,琦漫还可以尽情地撒娇淘气,那种娇气是可以原谅的。
琦漫没有回家,她害怕看到爸妈布满沧桑的眼神,更不想家人对自己最近的表现生出失望。
琦漫默默地往回走,折向了火车站。
离开成都的那些天,天煦居然没给琦漫发过一次短信。回到成都是在星期五的早上,琦漫去找天煦,天煦不在。她倦怠无力,却没到床上去睡。
她坐在电脑前玩图片,心灰意冷的。
那天夜里,天煦打电话到宿舍,他找琦漫出来有话要说,琦漫还沉浸在漠然之中不想出去,就说改天吧。天煦说:“那事很重要,不然的话明天晚上一起出来住,我跟你谈。”琦漫的脑海里晃过夏寻的脸,她就有种预感,爱情是存在危险性的。但琦漫还是答应了天煦。
翌日夜晚,天煦和琦漫吃过晚饭就去了一家小旅馆,还买了两瓶啤酒。
“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琦漫十分惊诧,因为她心中的他只是一个爱漂亮的男生,一个像偶像剧里演的那样喜欢和朋友聚会的男生,一个小有天赋的男生,一个算不上勤奋的男生,一个偶尔抽烟的男生,一个看起来干干净净的男生。
“心情不痛快,不会喝的人也会想醉。”
“好吧。”恰好琦漫也总是闷闷不欢的,她答陪天煦喝。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喝酒。夜里灯关上后,两人沉默了须臾就亲吻起来,琦漫任凭天煦亲吻着,抚摩着,任凭思绪毫无目的地延伸着,伸向过去,伸向回忆。
突然,琦漫说:“不行。”
“怎么了?”
“例假。”琦漫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的贞洁不是为了天煦而留的。那种预感也是望得见银河却望不见星的,天煦提出要把自己的第一次和琦漫进行时,琦漫的心就莫名的疼,那个疼也是不着边际的。琦漫被压在天煦趴着的身体下,心莫名的抽疼起来。
琦漫任天煦亲吻千万次,自个儿却默然无声。
她的心被一万株藤蔓缠绕着,藤蔓上的荆棘将她的心脏扎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天煦的每一个吻都带着荆棘上的毒液,将人的心腐蚀。天煦的表情冷淡下来,呼吸也不那么急促了,他说:“你别这样子,既然我们是爱着的,为什么你就不能放下一切呢?”
“不为什么。”琦漫的口吻任性依旧。
不知她和天煦的这种亲近谈得上谈不上恋爱,她忽地觉得像天煦这样的男子,她不可能真正接受。
她忘了他曾救过她,她忘了他也曾让她怦然心动过。她从一场人贩子的绑架案中挣脱出来,她对他的感情,似乎只有感激而已。
这些日子,琦漫做任何事都很随意,但惟独这件事让她犹豫了。
“你为何一直都那么冷冰冰的?”天煦说,“难道你的心里除了那个叫‘夏寻’的,再也装不下别人了吗?”
琦漫没有说话。
“难道我一直以来都没让你真正心动过?”
沉默依旧。
“你不要不说话好不好,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琦漫笑了笑:“说什么呢,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心烦不想说话而已。”
“我也心烦,最近发生的事你一点都不了解。”
“了解不了解,有那么重要吗?其实,我身边发生的那么多事情,你又何曾知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是你叫我出来的,如果没大事又何必如此呢?”
“我不说是因为怕你难过,说真的,我没有跟女孩子做过那种事,因为我真的爱你,才希望你……明白了吧?”
琦漫没有反应,她觉得这事不是这样的。至少,天煦说他是处男,她相信,但出于真正的爱才想把第一次留给她,这又何必呢?都成年人了,还那么随着感觉走么?她不相信他真的就跟个孩子一样单纯得非要把第一次献给最心爱的人,如果他真是那么孩子气的一个男人,她又怎会真的爱上他呢?
果不其然,天煦摊牌说:“这些日子聚会的时候,和我中学时暗恋很久的一个女孩喝了点酒,她说,她想和我做爱,可是,我知道我有你,因此,我没有答应她。现在,你知道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了么?”
“说真的,听了你的话,我感觉不出我在你心中的位置。”
“那女孩和别人恋爱的时候,已经将自己的清纯付出了,把最珍贵的东西,留给最心爱的人,天经地义,再说我们生活在什么时代,你又何必太传统?何况,我也还是处子之身,你有什么不情愿的?”
“天煦,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只跟你说一句,要想我付出第一次,那必须等到结婚。如果你是真的爱我,等几年又如何呢?”琦漫终于把话说得很实际。
天煦突然紧张起来:“你别那么说,当你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你敢保不失身么?”
“什么?哪种情况?”琦漫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她怔怔地看着他,心中充满万种疑惑。
“我前面跟你说什么了,你还要我说得那么明了么?”
“你说找你那个?你暗恋的那位?”
天煦不再做声,表示默认。
“那不是太荒唐了,想开处就找我来了!”
天煦冷笑了一下,自知没趣,冷冷地丢下一句:“我告诉你,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夏寻这么个男人。”
两人背靠背地躺着,天煦玩弄着手机,琦漫则闭上眼去,她看上去安静,泪却不自觉地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午夜梦回,天煦的手搭在了琦漫身上,然后继续鼾眠。
琦漫翻过身,拿掉天煦的手臂,朦胧中琦漫产生一种错觉,她半闭眼眸看着天煦的脸,想像着北岸的样子,北岸有着高高的个子和宽宽的肩膀,谈不上帅,却让人觉得塌实。
琦漫沉沉睡去,梦中的那个男子竟然是北岸。她梦见北岸来了,接着琦漫热泪盈眶。北岸紧紧地搂着琦漫,说:“琦漫,我好想你。”热热的气流淌在琦漫的耳边,温暖着她冰冷的脸。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琦漫的泪顺着脸颊流到枕头上,嘴角带着微笑。
她用微弱的声音呢喃着“不要离开我”。琦漫听到一个声音在回答:“不会的,我永远在你身边。”待她睁开眼,才发现搂着自己的人是天煦,耳边的气还是热的,琦漫的泪放肆地滚坠下来,将白色的棉被打湿,打湿。梦中的幸福瞬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落寞。
黎明破晓前,琦漫从混混沌沌的黑暗中爬起来,对空气里悬挂着的星星点点呵了口气。然后,说:“分手吧。”
从开始到结束,他们的手只牵过不到十次。
分手的时候她没有哭。
不为什么,只为她曾爱过一个叫做夏寻的男人。
并且爱得那样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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