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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时钟》第28章 野海墓地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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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学生执起石头就朝豆腐王白胖的身体掷去。那豆腐王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类型的,此人的特长是使莽劲,长相与智慧成反比。他只顾得挡天煦的石块,也不知道自己手中的“盾牌”早被来人搀到一边静养去了。

豆腐王已被砸得喘不过气,天煦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久还不趴下,小石块不管用,老子给你来个大玩意!”随即,持起身边一个破水桶盖去,以他三分球的灌篮技术,塑料水桶稳稳当当地罩住了豆腐王的脑袋,两人总算罢手休息。

豆腐王像只没头苍蝇似的抓狂起来,无奈此人乃以头大占优势,水桶姑且在他脑袋上安居了。

那几个家伙被捕之后,本来学校要对舟赫、天煦和琦漫进行思想道德教育,结果是警察们笑容满面地把他们仨安送回学校。

那天天光大好,迎中秋晚会上,舟赫、天煦被院长宣布为“见义勇为分子”,琦漫不但没丢脸,还被院长表扬是“临危不乱”。

院长以他们帮警察破案为例,对广大莘莘学子进行了一番思想道德教育。第二天《华西晨报》的头版头条上就出现了“大学生巧捕通缉贩”的新闻,一时被大学校园传为佳话。其势头颇为搞笑。

一切局势稳定下来,天煦在琦漫心中的形象已不像初识时那般无聊了。

他们坐在校园后方的亭子里神侃新闻,天煦又开始婆婆妈妈、唠唠叨叨地警告琦漫一个人出门时一定要有他陪着,琦漫“嗯”了一下,笑容回到往昔。

天煦说:“我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你看那个人贩子,还敢跟我说同样的话,谁会把他当英雄看?”

“好嘛好嘛,你是英雄,人家是狗熊,这样总行了吧!”琦漫笑着,这是她几个月来第一次笑得那么自然恬美。这一刻,他在她的心目中是个十足的英雄。能与英雄同在,是多少年轻女子倾心向往的事啊!

天煦故作神秘地点着头,抿着嘴观察着琦漫的心理状态。他很惊喜地看到了琦漫不曾有过的眼神,在琦漫漆黑深邃的瞳孔里,冰山正在融化,释放出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柔情。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或许错过今天,就再也难遇上比这更适宜表白的时机了!

面对天煦如此专注的眼睛,怎能不让她心慌意乱?琦漫慌忙移开眼睛,说:“天有点冷了,我们是不是该……”

“上次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他有意不让琦漫打乱这一刻的美好,一边说,一边将适才闲置在手中的风衣给琦漫披上,甚至还有意把手搭在了琦漫的肩上。琦漫也没有拒绝,这令他非常满意。

“什么事啊?”琦漫的两颊泛起红云,目光依旧停留在别处。

“看着我,琦漫。”

此时,秋风刮得亭子周围的树叶腾空乱坠,这应该是台风季节才有的景观。天煦的刘海在雨前的暴风中肆意飞舞,露出了一张阳刚气十足的脸。虽说他的脸部轮廓明朗,线条清晰,但这一刻在她看来却是多么温柔呀!

琦漫的心跳得厉害,她赶忙收回目光,起身准备走。可她万万没想到,天煦居然把她拉住了……她的手第一次和天煦的手接触在一起,并且接触得如此紧密!就在那一刻,她几乎没站稳。她哪里是真的要走,就算她的灵魂要往前迈,身体却偏偏不听话地停住了。

“闭上眼睛,琦漫。”天煦的眼睛紧紧地注视着琦漫的眼睛不放,他几乎是用温柔又坚定的目光把她给说服的。

琦漫知道后边即将发生的内容,但她还是闭上眼睛了……

他的唇和她的唇轻轻地碰在了一起,她的身体不由一颤。而他,却让自己的身体紧靠着她,他有意搂紧她,令她不能自已地陷入他的怀抱。两种不同的心跳声惊扰着整个世界,风刮得越来越猛烈,乌云从天际涌来,遮天蔽地地笼罩着这份肆意的热吻。

唇,扫过她的额头。

唇,游遍她的脸颊。

唇,检阅她的耳根。

唇,拂卷她的脖际。

直到大雨倾盆而降,他们从狂热中苏醒过来,天煦竟露出了满意的深情,仿佛挑战了某种极限。

琦漫突然心中一颤,方才的那位英雄,仿佛瞬间消失在她的记忆里。

这天夜里,琦漫的心莫名地烦躁起来。她不经意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眼神竟是那样的忧郁、无助和迷惘。

天煦也曾这样形容过琦漫的眼神。莫名地,琦漫心疼起自己来。曾经爱了,散了,所有誓约都如脆弱的泡影在力不从心的往事中灰飞烟灭。以后的爱情,谁又有个准呢?商品经济时代的男人、商品经济时代的爱情,孰真孰假、孰对孰错,怎说得清。这一夜落了大雨,大雨冲刷着一切,大雨也冲刷不了一切。

寝室的电话铃响了几声,琦漫没去搭理。这时一个室友对琦漫说:“你的电话。”

琦漫接过电话,是天煦。

“很晚了,你有事么?”琦漫的声音又变得不冷不热起来。

“没,只是想你了。”

“没事就早点睡吧。”

天煦说:“有你在,睡着都会笑醒。”琦漫的心忽地变得好暖,好暖,却也好疼。

中秋节的下午,新生集中在大型演播厅前站队,琦漫静静地稍息在队列的尾巴上发呆,天煦总喜欢说她是在摆姿装酷。琦漫对于自己的安静作这样的解释:“没有人在乎自己的时候,就把自己安排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越偏僻越好,自己扮演属于那个角落的主角。”

天是灰暗的,一个月以来未曾见过一丝暮夏的残阳。它们似乎都在躲着琦漫,抑或是一种理解,怕自己的出现打乱了琦漫的思绪。是谁说过的:打断思路就是谋财害命。

忽地一条短信钻进琦漫的手机里:“琦漫,我是夏寻,我一直想弄清楚自己对你的感情,可现在似乎没那必要了。”琦漫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眼皮瞬间耷拉了一半,睫毛挡掉眼睛的另一半,虚掩的睫毛遮出几分忧郁。

这是半个月以来夏寻发给琦漫的第一条信息,也不知新的手机号码是谁向夏寻打的报告。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琦漫利落地删去了那条短信。心里默念着:都是过去,没有回忆,没有回忆。

可是,她的眼睛红了起来。

中秋的晚上,戏文系的学生都上晚自习去了,琦漫没去。刚刚和江苏的一家文化公司签了七篇作品。一切动作才结束,天煦的电话打到寝室里来:“琦漫,你到二阶来一下,我给你一个惊喜!”“有什么事么,我现在有点忙。”

琦漫的耳畔夹着电话,左手翻开布满灵感的笔记本,右手中的鼠标正在点击写了一半的中篇小说。但终究一切繁忙止于天煦好似重要的电话之下。

琦漫在二阶楼下的灌木丛边来回地踱着,路灯微茫的白光下,她默默地翻阅着北岸发来的每条短信。自从被绑架那天直到这一夜,她的手机突然无法回复任何人发来的留言。她把大多数留言都删了,只留下rollin唯一的短信以及北岸的部分留言。本来想把天煦的话也留下来的,但不知为何,只要想起天煦那变幻无常的眉宇,琦漫的心就开始微微疼痛。莫非真如辛波斯卡所说的那样,变幻无常的爱比瞬间迸发的爱情更为美丽?很难说,这样的诗句太过抽象。

天煦拉着琦漫踏过后操场的大片黑色草地,穿过沉默的跑道。从很远的地方就能望见正前方的天空被一堆篝火映得有些微微泛红,篝火的周围围着几百名中文系的学生,他们手拉手在篝火边疯闹着,火光映红他们青春的脸。

“看到了么,这便是我苦苦策划出来的晚会!”

天煦的脸上淌着汗,所有幸福溢于言表。

“是啊,好美,好棒。”她的意识在夜空底下延伸得很远,若干年后的天煦也许会成为一个伟大的策划人,他将不再是他,琦漫也不再是琦漫了。琦漫对自己的预料永远是不太准确的,正如苏童在《妻妾成群》里说的:一个女人往往可以摸透任何人的心,却永远摸不透自己。

天煦指了指前方,说:“喏,我到那边去帮忙一下,你先在这玩儿,一会儿我就来陪你。”

琦漫点点头,随即付上微微一笑。

篝火的外焰飞到几公尺以外的空中演化为零星的焰光,然后升腾,升腾,最后在黑色的空气里消失不见。世上一切东西都消失了,其实它们都不曾消失,它们终究会变成灰烬,隐埋进你的记忆里。

火光在校园的尽头越烧越旺,在年轻的人们拥护下恣意卖弄着炽烈的舞姿,妖冶的外焰模糊了对面的景致。它们在颤抖,在颤抖,往事在颤抖,呼之欲出,回忆那么真实,那么真实。

琦漫的脸在火光的背后愈显苍白。

背后几声干净的“啪啪啪”响起,蓦然回首,天空中散布着变幻莫测的烟花,雨一般地坠落,坠落。天煦在烟花雨的尽头向琦漫微笑着走来,他的手里抱着硕大的一个流氓兔。

在火花坠地的前一秒,他似乎走了很久,很久,似乎永远也走不到自己跟前。

琦漫转过身,朝天煦相向而去,那脚步轻,那脚步缓,那脚步不可一世,那每一个步伐都在焰火落地的刹那间变幻着不同韵律。韵律在记忆深处空荡荡地依洄着,似乎没有从前。天空中异彩的雨在飘,在飘,好似幻觉。

那年的秋季,是除旧迎新的时节。琦漫和rollin上了大学是迎新,离开那个噩梦的城市是除旧。可你知道吗,还有一些事情你难说是迎新还是除旧,比如蓉蓉,比如李翔,他们悬在新与旧的交接处矛盾着,等着上天来安排自己的命运。

矛盾的人有各自的矛盾方式,有些人看破了红尘,但这红尘本来就是破的,并且红尘中的一切也都是残的,人生更是残破不堪的。

破了又如何?那破洞终究要越破越大,不如把破看作全,破的一面朝外当花边,全的一面朝内抵挡凛冽的风,这便是新时代的生存方式,乐观至上的。

那段日子,李翔的兄弟时常会到blues里去玩,而李翔却被李台长囚禁在家中复习。他已有多久没参加他们的聚会了啊!因此,迪吧里发生的事情,他也没怎么掺和。

一次,李翔的一个兄弟在blues里喝酒,喝得不省人事的,竟把霏霏拉去卫生间强暴了。后来霏霏的男朋友,也就是那个瘦弱的瘪三,带了几个人把那人痛打了一顿,甚至拿了啤酒瓶砸在地上,几个人将他按在墙壁上,用啤酒瓶的玻璃碎片硬是割去了那人的三个手指,直到那人疼得昏厥过去。

李翔从蓉蓉嘴里得知了此事,拉了蓉蓉就到医院去看那兄弟。哪想那人躺在医院里动弹不得,身上好几处缠着纱布,手指的形状怪异得吓人。李翔一气之下找了几个死党弟兄为自家兄弟报仇,他们先是和霏霏男友几个人对着干,李翔的朋友都是五大三粗型的男人,结果竟把其中一人殴打至死。就在人被打到奄奄一息的那一秒,李翔那帮人吓得魂飞魄散,于是就五区八县地逃,有的甚至逃去了厦门。

逃去厦门的这个人便是李翔。

但终究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不出半个月就全被带回公安局了。李翔被抓之后,蓉蓉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就不告诉李翔了。

“摇头万岁,嗨客无罪”的口号在迪吧里依旧盛行。但那已不是冲着藤蓉蓉这样的人来的了,迪吧里的藤蓉蓉们有的去了戒毒所,有的已不存于人世,另有一些活跃如初。但即便是活跃,也已经不是过去的藤蓉蓉们了。她们是迪吧里的边角料,她们的美丽不如新来的,精力也不如新来的,却被新来的“蓉蓉”们垫在脚底下做对比。

藤蓉蓉们再美也只是凋蔫的芙蓉花,那是一座狼穴,她们被群狼用厌恶的眼光乜来乜去的。可只有那种地方才有她们赖以存活的麻醉剂。

那时的蓉蓉在一家连锁百货里当服务生,每个月几百块工资不够花销,而摇头丸又没有彻底的戒掉。她的烟瘾又犯了,近来还沾染了摇头水,钱就是那么十元十元地花掉了。

一次蓉蓉打电话去集美向rollin借钱,因为rollin与她不熟,并且曾经在学校里就对她的印象不太好,也便没借给她。

蓉蓉又去找霏霏,被霏霏冷言戏谑了一番,偷鸡不成反倒摸一把米。

蓉蓉一直以来都想离开福州,她想现在真是该离开了,但是离开了又能去哪呢?她甚至想到了死,在这个城市里,过得如此茫然,倒不如死了痛快。

这夜蓉蓉又去了blues。在此之前有那么一个星期没去蹦迪,仿佛已然过了很久很久。她化了浓妆,心想让她最后再感受一次从前的快乐,但愿那种感觉能够回来。

这夜乌烟瘴气的blues里有摸彩活动,蓉蓉摸到的是一颗摇头丸,一粒黄色的“夏娃”。那是很久不复得到的东西,蓉蓉还未服食,精神就比刚才多了一倍,mc让抽到“亚当”的男子和蓉蓉跳舞,那种感觉真像又回来了一般。

但蓉蓉跳了一半突然下来了,她的手脚开始抽筋,身体如置冰窑。她气力全无地摊坐在地上,身体靠着硬邦邦的墙壁。

她感到那太平间似乎就在等着自己了。

她的眼前浮现两年前和乔越在一起的画面,煞白的脸上有了点笑。

爱情碎了,那残片却留在琦漫心里。因此当她见到天煦对自己好,也有点依恋。

但这些日子,武天煦天天去双楠会朋友,抽不出一天时间来应付琦漫,琦漫再一次跌落谷底。

她终日以忙碌来麻醉自己的寂寞。

国庆休假那几日,琦漫花了两天到乐山看望比赛时认识的朋友,其余的时间在焚膏继晷地忙着应付编辑稿子。琦漫接的稿,几乎都是熟人约的稿,时间的缘故,她没敢多答应新认识的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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